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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梵洺那种工作狂,典型的要工作不要命,能跑多远?

    林泉随意道:“放心,他不是在忙工作,就是在忙工作的路上,猫在角落里装盆景想商业计划是常事。”

    “……你不知道,他前天凌晨踹开了我家门,问我骨灰撒了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我说要不你用吸尘器试试?然后他就甩门走了,现在钥匙手机都在我这儿,钱包证件都在他办公室。三天了,没有在家办公室或者任何常去的地方露过面。我查了下,他和高远碰面后就转机去了甘肃玉门关,我寻思着撒的别是戚以沫的吧……哎,总之这事儿大发了,越早找到人越好。”唐多煦的声音通过电流,有些失真,但语气之急切不减分毫,听筒里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一阵猛过一阵。

    唐多煦兼职黑客,在上流圈子里也有不小的名气,但凡想找个人偷调个档案的都会找他。现在连他都找不到……

    林泉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没顾忌身后俩人,他直道:“我记得以沫提过,梵洺在海边还有一套观景房,那里找过没有……对,就是seey私人沙滩项目……”

    两人交谈挺大声,戚以沫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

    习惯地回想梵洺出现过的地点场合,笔下动了动,落下半个字,很快被回过神的戚以沫划去。

    他和梵洺的所有联系,早随着他的躯壳,化成一柸黄土,迷失在岁月里。

    如今既是陌路,那个人怎么样,就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了。

    埋头研究曲谱,却是心乱如麻。五线谱圈住一个又一个音符,好似也圈住了他。戚以沫叹了口气,弃笔,跑去看电视。

    关扬盘腿坐在沙发上,憋着一肚子八卦无人倾吐。

    看见戚以沫在沙发上另一头坐下,眼睛霎时一亮,半掩住嘴拖长了调子喊:“音符,来来来!”

    三言两语把他和大魔王在剧院遇梵洺听了一耳朵墙角的事给交代了,说罢朝林泉努努嘴,“豪门多秘闻啊。”

    戚以沫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眼底神色变幻,半晌,僵着脸“嗯”了一声,心事重重的样子。

    关扬脑回路比较简单,下意识就认为他在忧心工作的事。的确,合同还热乎着呢,人集团董事就不见了这事是挺操淡的,“哎,你忘了我去r市实地考察过?f.r家大业大,轻易倒不了,再说我不还在你背后呢吗?我顶不住,还有大魔王撑腰……靠,刚才那句不算,你就当没听见,咱们倒带。”

    戚以沫被关扬逗乐了,心底厚积的乌云透亮不少。正想旁敲侧击,打听关扬的感情进展,就听林泉抖着嗓子说:“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林泉初时被梵洺失踪的消息分去了心神,紧张兮兮地为唐多煦提供线索。现在回过味来,却是惊惧交加:“你说谁没了?”

    “……他不在海边别墅,快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地方?”

    “回答我。”

    “谢谢你提供的消息。我再找魏三问问,人找到了我回你信,挂了。”

    “唐多煦!”

    那边已然挂断。

    再打,忙音。

    脱力似的靠在墙上,手抖得连手机都握不住,可他还是一遍又一遍固执地回拨。

    一次两次不行,那就十次;十次不行,那就二十次……

    到最后唐多煦实在受不了了,回了条短信过来。

    林泉盯着那条短信足足怔了五分钟,笑了:“骗子。”身体却随着尾音垮下来,顺着墙壁滑坐在地,无声捂住了眼睛。

    *

    梵洺抹了把脸。

    雨势太大,交织成幕,朦胧了视野。

    身边轿车飞驰而过,泥水飞溅出两米远,路人们惊叫着后退,唯有梵洺站在原地,静默地接受泥水的洗礼。

    真够狼狈的,可他不在乎更狼狈一点。

    路过小区门口保安亭的时候,年轻的小保安探头问:“哎,等等!你干什么的!”

    梵洺恍若未闻,径自往前。

    小保安撑着伞追出来,“站住。我瞧你是生面孔啊,到这儿干什么来的?不是小区住户进出都要登记,麻烦你配合一下。”

    梵洺一声不吭。

    小保安凑近一看,嘿,这人长得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不过脑子好像有点问题——这么大的雨,不撑伞,脚步不慌不忙的,问话也不回答。小保安托了关系才能进这么高档的小区,还在试用期,所以干活特别认真卖力。他拦住梵洺的去路,“配合登记一下行吗?”

    两人的争执很快引起了老保安的注意。他是认识梵洺的,笑着过来打招呼,“您好,好久没见您们回来了,上次还是他带人来看房……诶,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这套房子都卖了吧?”

    “知道。”

    可除了这里,他无处可去。

    以沫他走得太干净太彻底,除了曾经作为两人密会地点的这套公寓,能让他离回忆里的他更近一点,其他地方……

    徒步走上十楼,在昔日的家门停驻。

    抬手叩门。

    无人应答。

    他深吸一口气,在台阶上坐下。浸饱了水的衣裤被挤压,吐出大片水泽,在光线不甚明朗的楼道里,仿佛淌了一地的鲜血。

    天黑了又亮。

    衣服被体温熨干,紧紧粘附在皮肤上。

    身体一会儿冷得让人牙关打颤,一会儿热得像被架在火上炙烤,脑子里似乎有把刀在搅动,痛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应该是发烧了。手贴上额头,触感滚烫,就像高远那天兜头淋下的咖啡。

    当时高远笑着说:“你不是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行,我告诉你。他就躺那儿,跟睡着似的,我给他浇上汽油,火星被风一撩就起来了,刚开始还能听到嗤嗤的声音呢,跟烤肉一样……我在旁边看着,心想那是我兄弟啊,刚刚还笑着预祝我结婚快乐呢,一转眼就这么没了……我亲眼看着他一截一截变成焦炭,缩成小小的一团,但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他娘的什么都做不了!多爱笑一人,到头来就变成一捧灰不溜秋的东西,连个盒子都装不满……他是我兄弟啊,我的好兄弟啊,就这么眼睁睁的死了……”说到后来高远崩溃了,揪着他的衣领撕心裂肺的咆哮:“梵洺,梵洺!你还是不是人!你把他逼死了,你怎么还不去死!”

    是啊,他怎么还不去死呢?

    大概是怕死了,也见不到他吧。

    以沫对感情,向来是毫无保留不留退路。谁对他好,他便十倍奉还;谁对他不好,从此见面就是路人,比谁都狠心。

    梵洺艰难地喘着气,脑袋靠在扶手上,突然笑了出来。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套公寓,是为了堵人。那时他也是坐在台阶上,故意淋得湿漉漉的,装醉。

    原因挺好笑。在他和以沫还没有正式确立关系之前,有天出席一个商务酒会,带着女伴去了。女方有意联姻,姿态摆得特别明显,当时他急需外援对抗他日渐坐大的大伯,女方家族是很好的合作对象,所以对方亲上来的时候,也就没拒绝。

    结果被狗仔拍了照,后来在公司见着戚以沫,他对他笑得特客套,规规矩矩喊“梵董”,说话都带个请,没讲上两句就“不占用梵董宝贵的时间了”,仿佛日前跟他吃饭的另有其人。恰逢他大伯摆了他一道,几个月的心血付诸东流。六分挫败,四分想念,他就堵人家门口去了。

    戚以沫意外的表情,他现在还记得。

    眼眸先是睁大了,随即铺上一层柔色,笑容温柔得人骨头都软了:“傻子,跟我回家?”

    ……

    回头想想,是挺傻的。

    可现在他人生第二次犯傻,却没有人愿意为他开门了。

    他坐在那扇永远不会再敞开的大门前,用哆哆嗦嗦的手指,绝望的,捂住了脸。

    梵洺烧得有点迷糊了。

    他一会儿想,以沫到哪里去了?他都快等睡着了,改天要跟英华负责人好好说说,不是大剧就不让接了。

    一会儿又想,不对,他们闹分手了。集团这边还乱着,他实在脱不开身。以沫出去拍戏也好,就当放松放松心情,反正人跑不到哪里去,等集团上正轨了,再找不迟……嗯,得带上证件,出国旅游顺便把证给办了。

    过了会儿反应过来,那个人死了……骨灰还是他亲手掘了坟拿出来的,被赶来的高远撒进风里了,一点没留。他在沙里翻了好久,才找到小半颗牙齿,也不知是不是他的,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多少也算个念想。

    思绪沉沉浮浮,仿佛卷入暗流的叶子,不知道身在何方,也不知道去往何方。

    接踵而至的迷幻里,只有胸口硬物微微刺入皮肤的痛感是真实的。

    梵洺挣扎着伸手,把它按住,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回不了家也没有关系,最起码,他还陪着他。

    坠入深渊的前一秒,他仿佛看见戚以沫沾了满手的面粉,从厨房里探出头,翘着嘴角唤他:“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