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怀里的人不老实,再睡得再熟也会醒过来,我眼下就是这种状况。
亦然在我怀里小动作不断,盯着我看一会儿,伸手扯几下被角,轻手轻脚地挪开我的手臂,却马上被我再次搂住,试过几次逃脱无效后,只能沮丧又无聊的眼睛乱转。好容易老实了片刻,又开始对着我做鬼脸,好好的一张小脸儿被他挤出奇怪的形状,舌头像个吊死鬼一样伸得老长,还晃来晃去,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但是,真的好可爱呀!我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亦然连忙收了手,羞恼地叫起来:“啊!阿爸!你早醒了!”
我好容易止住笑,伸手去捏他的鼻子:“你这般折腾,阿爸能不醒吗?”
亦然推开我的手,扭过头不看我,小脸儿红扑扑的,挣扎着起身,嘴里道:“起床了!起床了!阿爸,你真能睡!”
我放开亦然,看他跳下床去,跟着起身,亦然乖巧地给我递来外衫,伍儿听见房内的声音,推门送水进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会这般困倦,但是,真的睡得好舒服!就像甩掉了什么沉重的负担一般。
上午是睡过去了,中午就只歇了一阵儿,下午我问了问亦然的功课,仍旧练习一些基本的拳脚功夫。亦然身体条件很好,学得也快,我想,该给他请个师傅了。
昨夜睡梦中似乎听见了雷声雨声,如今天上果然已经没了云彩,虽说没那么闷了,却越发的热。
亦然踩着一地的光斑,在树荫里挥舞着小胳膊小腿儿打拳,练了这许久,已经有模有样,虎虎生威。
我坐在廊上,瞧见立在拐角处的赤炎,想了想,起身朝他走去。赤炎见我靠近,一张脸冷漠依旧,眼中有些许的戒备。
我走到离赤炎半步的地方,抬起眼直直地盯住他。赤炎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与我对视。
我微抬着头看进他的眼睛,低声道:“我要你收亦然为徒,教他武功!”我从赤炎眼中看见疑惑的影子闪过,我知道他不愿意,但我并不打算给他拒绝的机会,“你若是想听邢天的意思,我现在就可以去跟他说。”
赤炎没有表情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讥诮,我没理他,继续漠然地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从今日起,你不光要担起教导之责,还要保护好亦然。若是让我知道,亦然因为你的疏忽受到伤害,我就要邢天伤心难过!相信我,我有的是办法伤得他体无完肤!”
赤炎周身陡然爆出强烈的杀气,一双少有神色变换的眼睛被暴虐填满。盛夏的阳光下,我却感到刺骨的寒冷,如同身处冰天雪地一般。
作为回应,我微微笑起来,带着胜券在握的意味。要看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抱有怎样的感情并不困难,不管这个人给自己筑起怎样的防护,将自己掩藏得多深,只要留心,总能发现蛛丝马迹。而一个看似对任何事情都毫不在意的人,往往会对特定的人有着让人想象不到的执着。
我笑着转身,毫不在意地将后背留给赤炎,朝亦然招手喊道:“亦然过来!”
亦然听见我的声音,停下手上的动作,甩开小腿儿跑过来:“阿爸,什么事?”
我抬起袖子给亦然擦了额上的汗,道:“亦然,让赤炎叔叔给你做师傅,教你武功好不好?”
亦然抿着小嘴儿,看了看立在我侧后的赤炎,问我:“阿爸不教吗?”
我笑道:“我是你阿爸,自然要教你的。但是多一个师傅,你就能多学很多东西,这样不好吗?”
亦然听了,马上喜笑颜开,满眼期待地望着赤炎,道:“赤炎叔叔,您可以做我师傅教我武功吗?”
我回过头看向赤炎,脸上笑意不减。
赤炎只扫了我一眼,简单地对亦然点了一下头。亦然立刻欢呼起来:“噢!我有师傅咯!”
我伸出手指点了点亦然的额头:“光这样可不行,要敬过茶磕过头才算!拜师可是大事,我们先去厅里!”我牵起亦然的小手,拉着他往厅里走,走出几步,回头去看赤炎,他还站在原地,一步也未出。
亦然跟着我停下脚步,回头欢喜地笑着朝赤炎招手:“师傅快来,亦然给您敬茶磕头!”
我神色不变,静静的等着赤炎的反应。赤炎对我并不理会,将视线落到亦然身上,抬脚走了过来。
我牵着亦然在厅门口停下,让出道请赤炎先进。赤炎迈着与往日毫无二致的步伐走近厅堂,大大方方地坐到主位上。蓉姐早听见我们的对话,刚巧沏好茶端进来。
我俯下-身,在亦然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把他推到赤炎面前。亦然听话地屈膝跪下,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我取了托盘上的茶杯,交到亦然手里。亦然端着茶,恭恭敬敬地举到赤炎面前,脆生生地道:“师傅,请喝茶!”
赤炎似乎颇有些不甘心,挑起眼角扫了我一眼,才接过亦然手中的茶,揭开杯盖,浅浅地抿了一口,随手放到桌上。
亦然没有起身,一双大眼睛望着主位上的赤炎。赤炎看着亦然,犹豫地蠕动了一下嘴唇,仍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亦然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我,我朝他微一点头,给了个肯定的眼神。亦然再看赤炎,理所当然地问道:“师傅,您没有礼物送给亦然吗?”
赤炎几近完美的铁打的一般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我脸上不显,心中却是非常满意的欣赏着他在亦然期待的目光中手足无措的模样,最后,他终于从身上摸出一把短短的匕首,递到亦然面前,脸上竟然还紧张得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亦然没有管这许多,双手接过匕首,再磕下一个头:“多谢师傅!”然后高高兴兴地爬起身,迫不及待地从鞘子里拔出匕首来看。
没有预想中的寒光蓝影,那只是一把普通的,甚至根本没有开过锋的钝匕。亦然的失望显而易见,赤炎脸上的红色更加鲜艳,手指紧紧捏在一起。
赤炎的表现非常让我满意,好戏看到这里也该差不多了。我抬手放到亦然肩上,亦然抬头看我,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道:“你师傅是想告诉你,兵者乃是凶器,非万不得已不得擅用!”
亦然听了乖巧地点点头,收好匕首,像模像样地对赤炎抱拳行礼:“弟子谨遵师傅教诲!”
赤炎终于放松下来,舒了口气,对亦然点了点头,抬手让起身,视线不经意地瞟到我这里,脸上才散去的颜色马上又聚了起来,却变成了黑色。
哎呀呀,羞怒了呢,恼羞成怒哦!那么,就到这里吧!拜师礼成,赤炎带着亦然去练武,至于亦然能从赤炎那里学到什么,我并不担心。不管亦然日后会怎样选择,至少在日月教,有苏长老与赤炎照应,也该足够了。
自从我逼着赤炎收了亦然为徒,他看我的眼神总带着些愤恨。我原本只是想他能护着亦然,至于他如何看我,又有什么关系?但他如今不光把护卫的活儿干得漂漂亮亮的,教得也很用心,我总算没看走眼。赤炎那样的人,只要应下一件事,必会尽心尽力。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一个铁打的冷面闷葫芦,究竟是如何行教导之责的啊?因为好奇,我仔细观察过他们的教学过程,一直是亦然在叽叽喳喳,但我发现赤炎在亦然面前也并非平常那般沉默,大概,是被亦然磨的吧……
对此,我真不知道该做何想法,不知道是该佩服我家亦然流水磨盘的功夫,还是该同情当初被邢天指派去接亦然的赤炎……
不管怎样,我又闲了下来,上午坐在树荫下发呆,下午在廊上看亦然学武,晚上问一下他的功课。
亦然拜了师傅,也算是正式开始习武了,不能总在院子里折腾,赤炎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每日下午带着亦然在内院的演武场进行教学。于是乎,我又闲了下来,上午坐在树荫下发发呆,下午在演武场外看看亦然学武,晚上问问他的功课。
除此之外,我把自己关在惜雨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关于婉月夫人的事情,不去问邢天到底是如何“处理”这件事,不管怎样,婉月夫人是他的母亲,我只能静观其变,等着她先出招。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等来的却是邢天!
此刻,我靠在廊柱上,邢天与我一样乱没形象的坐在台阶上,安静地看着赤炎与亦然一教一学。
半响,我很没诚意地道:“很抱歉没给你商量一声就抢走了你的人,但是我不打算放他。”
邢天道:“原本将他调回来,就是让他保护你与亦然的。如今才知道,他也能当师傅。”
我一动不动,仍旧望着院子里的两人:“他是个不错的师傅,可我更看重他影子侍卫的能力。”
邢天又静了下来,我并不看他,只默默等着他开口,他这个时候来,绝不是因为我让赤炎做了亦然的师傅。
作者有话要说: 白小受其实很腹黑,亦然……好像也有腹黑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