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剑。
风清啸,秋水两指冷寒。
出剑。
月华散,银光三尺流泻。
月露清寒秋水冷,寂寞孤高心无念。
莫悲莫喜莫眷恋,忘却风月,自是秋水长天。
勿嗔勿怒勿挂牵,放下执着,才知天高水远。
秋水剑法,又称秋水十六式,月华满地,烟波浩淼,风过无声,云散惊鸿,秋水分叶,孤天唯月,水长银盘,凌波潋滟,秋水长天,逝水无痕,风起月碎,水月孤影,月寂水静,水怜光满,覆水难收,这些是前十五式。爹从未教过我最后一式,他说过最后一式是自创,单看自己能体悟多少。这一式,可以是最强的杀招,也可能是最大的破绽。
我不知道爹爹的最后一式是什么,也从未听他说起。世人只知秋水剑法共有十五式,从未见过神秘的第十六式,但我相信,爹爹的秋水剑法是有第十六式的。
明月高悬,秋水剑在我眼前幻化出各种奇妙的光影,时而很慢,慢到我可以清晰的看到剑锋划过空气所留下的痕迹,时而很快,快到只剩下银色的残影。
秋水剑法只是剑招,若与轻盈的身法或巧妙的步法相配合,可以似慢实快,以慢破快,比快更快,以无为胜有招。
我许久不曾练过这套剑法了。在江河帮,我是连基本的入门剑法都无法灵活运用的蠢蛋一个。那年我在江河帮醒来,连怎样拔剑都忘得一干二净。我只是隐约的知道,世上关心我的只剩下江秦一人,除了他我一无所有。于是,我把他当作了我的全部。
那时的江秦该是很得意的吧?既得意又不耐烦,得意德指导我习武,不耐烦地教训我蠢笨,得意地听旁人的夸奖,不耐烦地摆脱我的纠缠。我对他来说,算什么呢?
我从月华满地起式,平静地演到覆水难收,转过剑势,斜斜上拖,从一个奇怪的角度横里刺出,然后收势,还剑入鞘。待我侧身看到小邢天掩不住惊奇的脸,才意识到,我已经悟出了我的第十六式。
原本是忘了的,那次醒来后,我记起了一些事情。我记得,爹爹教我这剑法的时候,曾说,若是可以,他希望我永远都不要学会这套剑法。年幼的我一点都不笨,学得很快,所以我问他原因。爹爹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把我抱进怀里。如今回想起来,才发觉那笑容里有太多的苦涩,太多的无奈。
爹爹,如今我已有了我自己的第十六式,往事已矣,您看到了吗?兜兜转转经历了这许多,我终究还是练成了秋水剑法。
我终于知道,爹爹为何会那样希望。因为唯有心如死灰,才能体会到秋水剑法中的孤寂绝望,唯有放下一切,才能将体悟升华,补全最后一式。
往事已矣,昨日种种如流水已逝。江秦,我会放下,我会离开,我会做到曾对自己许下的承诺。
回到连云堡的时候,已是深夜。
清溪在我的房门前已急得团团转,江秦见我醉醺醺地回来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我低着头,做出老老实实聆听思过的样子,心中已然平静无波。
待江秦骂够了,发下话来将我禁足十日,才忿忿地走了。
十天?正好,十天后就是兵器谱大会,我又可以窝在房里惬意地甩手发霉了!
若是让以前的邢天知道了,定会丢给我一堆医毒剑法拳法内功的秘籍,定下时间,逼我熟记,然后与我演练。若我记错了,或是中毒受万蚁噬心之苦,或是被他揍得浑身是伤,或是真气反噬内伤昏厥。
那时候,我只想还不如让我死了来得轻松!可他不会让我死,他会袖手欣赏我痛苦的表情,在我求饶的时候冷嘲热讽,等他认为我受的折磨足够我记住教训了,才会出手相救,为我调养生息。
于邢天而言,我该是个很有趣的玩具,但至少,他从未骗过我,他对我不屑欺瞒,我也没什么值得他算计利用的。
我向清溪道过歉,回到房里倒头就睡。身体睡着了,没了知觉,头脑却还清醒着,清醒地回想着往日的一幕一幕,清醒地再次看到自己的可怜可笑。
江秦,对你来说我算什么?反衬你聪明好学积极向上的例证?供你发泄欲-望见不得光的卑贱男宠?任你利用刺探消息的工具?
江秦,白秋练曾经爱你入骨,即使你在他面前杀了团儿,也不曾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怨恨。但是那个白秋练已经死了,在团儿于他怀中咽气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死了。从那一刻起,我对你已经无爱无恨,只有心痛和怀念。而那一丝怀念在子归剑穿心而过的时候,也断了。余下的心痛,今晚我已亲手作结。
白秋练不会再为你隐忍,为你欺骗,为你改变!我要为自己活着,和团儿一起好好活着!
头痛得厉害,我使劲皱眉,想抬手揉一下额角,却发现怀里抱着一个热乎乎的东西。我猛然睁开眼睛,待视线逐渐清晰,我惊得一下摔到了地上。
被子里美艳如画的人儿被我惊醒,不满地皱起了漂亮的眉,揉着眼睛咕哝道:“吵什么吵!昨天折腾整个晚上还没够啊?!”
折腾了……整个晚上?我瞪着眼睛,浑身发抖地坐在地上,张大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邢天看也不看我一眼,翻了个身,蹭了蹭枕头,又睡了过去。
我嗓子里干涩发痒,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努力运转大脑分析眼前的状况。我记得我昨天带着小邢天买酒喝,喝完一坛后我被他踹下了水,然后,我好像练了秋水剑法,再之后,我们回了连云堡,见到清溪,被江秦骂了一顿,他们走后,我往床上一倒就睡了……
……我,似乎,依稀,好像,带着一身酒气湿气,睡了邢天的床……
依着邢天的脾气,不把我暴揍一顿,连着床一起扔出去才怪!我赶紧低头检查自己,还好还好,没缺胳膊断腿,没伤没痛。
但是,我身上没有酒味,穿着干净的寝衣。难道我醉成那个样子还能自己洗澡换衣?不管怎样,我现在没有危险了。我松了一口气,抬眼去看床上的人。
我折腾了整个晚上?难道是他给我洗澡换衣的?他?邢天?他会给我洗澡换衣?或者我该问,我会被邢天洗澡换衣后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
天啊!这个设想太……惊悚了!
我浑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这才发现背上早已惊出了满背的冷汗。然后,我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
作者有话要说: 加空行,改排版,捉虫子,我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