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还有些凉,小路的两旁种着许多的树木,就着路灯的白光,在地上落下了厚厚的影子。姬辞迈着小步子慢悠悠的往湖边走,夜风将他白色衬衫的衣角吹起,竟有了一丝飘渺的仙气。
姬辞站在湖边,看了看平静的湖面,想了想还是开了口,“文瑶?”稚嫩的嗓音在静谧的夜色中远远传开去,似乎连树叶也停止了声响。
夜里依然很安静,四周没有声响。但是姬辞说了两个字后就不再开口了,静静的站在湖边一动也不动,似乎在等待什么。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原本平静的湖面渐渐泛起了波纹,淡淡的光晕散开,湖心处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文瑶?”姬辞看着站在湖心的人影,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难道自己发音错误唤来了其他什么东西?
“祀灵师大人,晚上好啊。”被称作文瑶的男子广袖博带,一身湖绿的衣装,面容俊美,特别是一双眼睛波光流转,很是惊艳。他看见站在湖边的小小的身影,笑的很是甜美,若非双手都笼在袖中,怕是要抬起手臂挥舞一番了。
“这样笑,很难看。”一句话,文瑶的笑容便僵硬在了脸上。
姬辞不理会他快要崩掉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问题,“你不是一直都是鱼的样子的吗?就是那个翅膀一扇一扇的大鱼,怎么突然人模人样的了?”这也不怪姬辞,以前见文瑶鱼他总是鱼的样子,突然变成一个成年男子的模样,很是不适应。
“呃,大人,您不觉得我这个样子很俊美吗?”文瑶鱼一只手捧着自己毫无瑕疵的脸颊,眨了眨波光潋滟的大眼睛,有些期待的问。
“不觉得。”姬辞很直白的说,“不好看。”这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没有包含一点点的谎言。谁知文瑶鱼一听,转身就跳进了水里,几圈波纹荡漾开来,早已不见了身影。
姬辞有些疑惑的看着再次平静下来的湖面,他有什么急事么怎么突然就不见了?但是为什么它的表情那样的……视死如归?想了想还是站在原地,看文瑶鱼一会儿会不会出来。上古神兽什么的总是有很多怪癖,这也算是他们的一大共性了。
没等多久,水面就又有了动静。一条七米左右的巨大生物渐渐浮出水面,鳞片泛着金光,上面还有细细的上古符文在流动,一对翅膀微微透明。圆滚滚的大鱼眼定定的看着岸边的姬辞,“大人,这样您喜欢吗?”说着眼中竟然泛出了水光,一副您要是说不喜欢我就要哭了的样子。
这便是文瑶鱼真身的模样。
“嗯,比较习惯。”姬辞点头表示肯定,“你最近都在这边?”
“是的大人,云家灵气一直都比较足,我又是云家的守护神,这几百年来我都是在这里修行的。”大鱼想要扭一扭身子,但是由于体型太大,动作很难完成,倒是惊起了一大片水花。
“那你看见我和云深指尖的红线没有?”姬辞倒也没有掩饰什么,他一直对上古这几个瑞兽比较信任,不然也不会大晚上的来找他。
“看见了,大人您这么快就找到了命定之人让我觉得好心痛啊……我真的非常愿意长久的陪伴着大人……”说着竟然还带上了微微的哭腔。听的姬辞十分的无语。
“好了。”姬辞轻轻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哭诉,“下次再来和你叙旧,我今日只是想问,这红线是怎么回事,你活了这么长时间,应该是知道的。”
“红线出现的原因应该是大人您回溯了时光的原因。”文瑶鱼晃了晃巨大的鱼尾,带起的风在湖面上吹起了阵阵波纹。
他又有些不能确定的开口,“这样的情况我不是特别肯定,您知道祀灵师代代都是孤星,继承了《洛书》之后便参天地之灵气,自我的存在也就不那么明晰了。因此凡人的情爱几乎都不会出现在祀灵师的身上。但是您上一世已经按照祀灵师命运的星轨活过了一世,这一世您命运的星轨已经脱离了祀灵师的既定轨迹。”
“那云深呢?”姬辞看着眼前体型庞大的文瑶鱼,心里有些忐忑。他并非担心天罚,但是却担心云深,自己好歹有一身灵力护身,但是云深只是很普通的凡人,那样的惩罚他承受不住,自己也不愿让他承受。
“既然与您连上了姻缘线,这就说明这是天道所铸并且认可的姻缘,您在担心什么?”文瑶鱼有些不解,天道都没说什么您在哪里纠结什么啊?
“我和他不一样,那么,我的出现和这姻缘线的出现,会不会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自然不会。”文瑶鱼看着姬辞即担忧又矛盾的样子有些惊奇,看在他如今模样可爱的份上好歹也要安慰安慰,“你们的姻缘是命定的,逃脱不了。就像他很自然的对你好把你放到心上,你也很在乎他很依赖他一样,这是命里逃离不了的纠缠。既然不能逆命,那就只能顺其自然。”
“他上一世呢?没有遇见我,他的上一世是怎样的?”
“他上一世没过四十岁就死了。”
“什么?”姬辞猛的抬起头,看着文瑶鱼的眼神满是不安与冰冷,表情十分的吓人,“你再说一遍!”
“他上一世没过四十岁就死了,自杀,无嗣。”文瑶鱼再次重复了一遍,有些担忧的看着姬辞。如果自己没有看错的话,刚刚那一瞬间,他的灵力突然四散,却满是杀伐的气息。对祀灵师来说,这样的情况真的很罕见,如果不是他对自己的灵力有着绝对的掌控力,怕是会对灵魂有伤。
祀灵师不是代代都无情无欲,就是天道的代言者吗?怎么轮到姬辞却出了这么多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文瑶鱼作为云家的守护神,能够看清云氏子孙的前尘与命运,但是这一次,他能看清楚云深的前尘,却再也看不清他的命运了。他的命运已经于祀灵师的轨迹连在了一起,是旁人再也无法预测的了。
“他不会死的。”姬辞低低的说了一句,手指紧紧的扣住掌心,身上四溢的灵气令身旁的树木无风自动,“我不会让他死的。”他不知道当自己听到云深没有活过四十岁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不会让他死,即便自己灰飞烟灭,也不会让他死。
他是唯一一个让自己感觉到温暖感觉到不舍的人,他要他陪在自己身旁,绝不离开。
姬辞走的时候,听见文瑶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命运的星轨已经改变,但是,更多的贪婪与邪念正环绕在您的身边,请多保重。”之后,便是水花的响声。
贪婪与邪念?姬辞轻轻的冷哼一声,若是谁让我动怒,便会叫他尸骨无存!
姬辞带着一身的水汽与凉意钻到了云深的怀里,暖意顺着相接触的地方传来,似乎通过四肢百骸进入了心脏。云深感觉到他的紧绷,有些不解,但还是抚摸着他的脊背让他慢慢放松下来。
“你会离开我吗?”良久,姬辞的声音从胸口处闷闷的传来。
“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云深温柔却很坚定的说。他知道姬辞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在阳台上很清楚的看见姬辞站在湖边,湖心处似乎有一个鱼形的物体在和他说话。他不欲探究他们的谈话内容,但是看现在的情况,想来肯定是和自己有关。
“有人给我说你会死,你会死在四十岁岁,你会自杀……”姬辞的声音很低,还微微带了些哽咽。
“不会的,我会陪着迟迟,怎么会自杀呢?”云深听了姬辞说的,有些惊讶,他是去问了那条庞大的鱼自己的命运吗?感觉到怀里小东西的不安,云深将他抱得更紧,“要是迟迟担心的话,就一直在我身边监督着我吧。”
说着扶住姬辞的肩膀轻轻推了推,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迟迟可以做我活下去的理由,这样,就不用担心我会自杀离开你了。”
“真的吗?”姬辞一双湿湿的眼睛看着云深,鼻尖也红红的。
“真的,当然是真的,这样的话我就会为了迟迟一直活下去的。”云深捏了捏他红红的小鼻子,觉得心软的不能再软了。除了迟迟,他从来没有想要这么的疼着谁宠着谁,觉得看着他就是这辈子最快乐的事情。
“嗯,不骗我?”姬辞带着浓浓的鼻音问。
“嗯,不骗你。”云深很肯定的说。
姬辞又定定的看了他几秒,似乎是在确定他不是在骗自己,“唔,那睡觉吧,好困……”说着自发的钻到云深的怀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云深看着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小孩儿,瞬间有些哭笑不得。
接下来的日子,姬辞也没有再提那天的事情,只是告诉了云深文瑶鱼的存在,让云深每次路过湖边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往湖里看看,总觉得不怎么大的湖里住了这么大的鱼怎么看怎么不科学,但是这世界本来就不科学,不是吗?
日子很快就到了盛夏,因为学校也放假了,于是秦与三个便隔三差五的往云家跑,日子久了,几个人倒是觉得姬辞也没有那么威严那么神秘,除了不爱说话爱睡觉,长的好看以及爱粘着云深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我说阿深,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和我们去上学啊?”秦与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啃着西瓜,一脸羡慕的看着一边的云深拿起西瓜切成小块儿,又仔细的挑了籽,小口小口的喂姬辞吃。怎么就没人对自己这么好呢?嚼了嚼嘴里的西瓜籽,秦与一脸不平衡。
“中学吧,上了初中我才跟你们去学校。”云深在心里算了算时间,“我父亲那边安排的课程还得学两年。”
“还有两年?那真的只能到中学才能一起上学了。”纪洵在一边很遗憾的说了句,他们四个很早就认识了,原本以为可以一个学校上小学,但是云深偏偏得在家里让家庭老师上课,这是一件多么让人郁卒的事情!他所想象的四剑客横行校园的故事完全失去了发生的条件。
“阿深,你说你家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把你送到京城来了,偏偏还要不远万里的送家庭老师过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秦与吃完了一块儿又拿了一块儿,吐字都有些不清楚。
他这问题一出口,纪洵没控制住一巴掌拍他脑门儿上,他们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对家族里的这些事情总是很敏感。云深这种情况,在大家族里还见得少?
“不用这么紧张。”见秦与一副说错话了表情看着自己,纪洵笑容也都快维持不下去了,云深心里有些暖意。自己一直都没有说明白这件事,所有他们都在一边默默的担心吧?
“这是家里的传统,你们以前没有问我也就没有提,谁知道你们就开始胡思乱想了?我的母亲在我出生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我还有两个大我许多的哥哥。但是家里的继承规则是长子继承家业,次子继承暗处势力与生意,如果有第三个孩子的话,继承的几率就很小。不过如果还想争夺继承权的话,只需要除掉哥哥就好,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云深简明扼要的说完,就听见姬辞仰头说了句,“那深深想要继承权吗?”姬辞想,虽然随便杀人什么的会受到天道处罚,打乱因果轮回,但是为了深深的话,怎么都没有关系。
“不需要的迟迟。”云深看着一脸“你说要我就马上行动”的姬辞,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声明立场,不然自己身在欧洲的两个哥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就当克洛斯兰家的小少爷就好,而且两个哥哥都对我很好,那些劳心劳力的事情就交给两个哥哥去做。难道迟迟不喜欢我多陪陪你吗?”
“要陪迟迟。”姬辞快速的接了一句,见云深确实不稀罕那个什么继承权,这才又认真的继续吃东西。他说过,深深想要的,都给他。
“这样很好啊。”白修吃着西瓜,动作都带着一股文雅的气质,和秦与比起来,就是书生和山大王。见三个人都看着自己,于是解释了句,“没有继承权,婚姻之类的问题都可以自己做主啊,这样很好不是吗?”
“这么说来倒确实是这样的。”秦与西瓜也不吃了,开始仔细思考这个问题。他大大咧咧惯了,很少去好好思考这些问关于人生关于未来的事情,但是作为秦家的嫡子,虽然不是长子,但是以后的路也由不得他多选。
“这么想来,突然觉得一辈子也没有什么意思。”秦与突然老气横秋的感叹了一句,“都说世家的后人好,但是以后八成儿结婚的事情都没有选择权,想来也确实有些悲哀。”
“阿与,你也不要说得这么悲观。”纪洵见他情绪有些不对,赶紧安慰,“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定啊。”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纪洵心里也有些伤感,自己何尝不是和秦与一样呢?在礼法族规方面,纪家比秦家还要严格的多。
“现在想想这些也有好处。”云深看了看身边的三个算是从小就一起的朋友,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难过,“现在开始想,就有更多的时间为自己积累力量,这样,才有更大的选择的权利。”
早早的知晓错杂的关系,不知是幸事还是悲哀。
进入八月后,云深很明显的感觉到纪瑚不在云家的时间变长了。要知道纪瑚一直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留在姬辞的身边随时待命,这么反常的表现让云深有些疑惑。
“纪瑚是回九庭去了。”姬辞见云深的眼光跟随的纪瑚,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想了想说了一句,“你是在想这个么?”
“回九庭?”云深收回目光,九庭不是祀灵师和姬氏一族长老住的地方吗?
姬辞点点头,“嗯,我过几天就要回九庭。”
“为什么突然就要回去住呢?”云深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迟迟不在自己这里住了吗?为什么突然要回去?
“要去见长老。”姬辞见云深的表情有些僵硬,还是很温柔的笑容,但是为什么眼底有些悲伤的意味?“你怎么了深深?”
“没什么,那现在要收拾东西了吗?”云深觉得自己很难过,真的很难过,不是说好了要在一起的吗?为什么他突然又要离开了?
“为什么要收拾东西?我早上过去,晚上就要回来啊。你不和我一起去吗?”姬辞奇怪的看着云深有些红的眼眶,“你是要掉眼泪了吗?”
“我没有!我没有要掉眼泪!”云深反应很强烈,又很惊喜的问,“晚上会回来住?我也可以一起去?”
“是啊,你不要一起去?”姬辞看着云深丰富的表情,有些难以理解他的心情活动。
“当然要去!”云深一脸坚毅的看着姬辞,“肯定要一起去啊,不然你被那些老头子关起来了怎么办!”
姬辞看着自言自语的云深,果断的选择忽视……
作者有话要说: 【脑补小剧场】
深深:带我去带我去~(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迟迟)
迟迟:不带。(看一眼,扭头。)
深深:带我去带我去嘛~(撒娇~)
迟迟:不带。
深深:带我去嘛~(泪眼朦胧)
迟迟:不带。
深深:那我不去了……(失落且坚决)
迟迟:要陪迟迟!
深深:好啊好啊~(得意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