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苏静烟的惊呼,熙熙攘攘的花厅瞬间安静了下来,众小姐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她那里。见自己终于成了焦点,她的丹凤眼微微上挑,揉着自己的手抱怨道:“我方才不过是将手放到了桌上,差点被上面的木刺划破了手。”
一位没有想太多的小姐,展开了自己的帕子,语带懊恼道:“这位姐姐还是小心些。我的帕子也不小心被勾了条丝,这是我父亲才从江南带了回来的,满京城也就这一条,这回也算是废了。”
苏静烟啧啧地摇了摇头,“这丞相府里也太寒酸了些,今日要招待的若只是咱们也就罢了,可还有皇上及众位皇子,若是惹了龙颜,这可如何是好?”
夏翰明一生节俭,府里桌椅用了好些年,早已老旧不堪。
这些个小姐,从小都娇生惯养,哪个不是坐惯了软榻毛垫?故而在他们进来前,早已悄悄地编排过了丞相府的摆设,此时听了她的话,胆子都大了起来,当着苏璃月的面又讨论了起来。
“是啊,丞相大人确是大意了些,招待圣驾并非儿戏。”
“早知这样,便让我父亲送来些新的家具,这样也能全了大人的面子不是?”
……
一个个说的好像是
在为丞相府着想,实则眼底深处满是轻蔑。
“长姐也是,旁人的帮助不好意思接受,咱们自家姐妹还客气什么。”
苏静烟非常满意现在的情况,她拿着帕子嫌弃地擦着方才碰了桌角的手,唇畔带着不怀好意地笑,“你早些说了,我便央求我外祖父的帮助,即使求不来他老人家的黄花梨木家居,便是求了他早先换下的那套紫檀木的,也比这强多了不是。”
众人闻言,皆捂嘴偷笑了起来。
堂堂的丞相府的摆设,竟还不如旁人家里淘汰了的名贵,这若是传了出去,岂不要笑掉旁人的大牙。
这些个所谓的名门世家,表面上道貌岸然,骨子里全是些趋炎附势之徒,连带着教育出来的这些尚未及笄的小姐也再无半分纯真,一个个势力至极。
苏璃月轻摇着团扇,冷眼看着她们,任凭众人奚落取笑,也不言语,隐在阴影处的面上始终带着一抹浅笑。众小姐皆被她这种处变不惊的态度镇住了,不约而同地收起了笑容,目光中也多了一丝探究。
花厅之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苏璃月却叹了口气,“方才三妹是说秦家外祖府中就连淘汰的家具都是紫檀木的?”
“这是当然。
”苏静烟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长姐久居老宅,应该没见过那样好的家具,你若是喜欢,我求了外祖赏给你便是了。”
别说是丞相府了,就连苏府的摆设也比不上外祖家的十分之一,这也是她为什么总认为自己高人一等的原因之一。
“本朝一向鼓励勤俭,就连当今圣上自己用的也是普通的桃木家具。据说上一任监察使毛秉之就是用了紫檀木家居,被人禀了圣上,便被撤职查办了。三妹,你在这里大肆宣扬秦家外祖家中之豪华,可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苏璃月的话说的不紧不慢,语调也不高,却让厅中之人都生出一些冷汗。
那个毛秉之被撤自然有别的原因,但由头确是用了紫檀木家具,所以京师官员都不敢把家中装修的太过豪华。
这种情况直到当今圣上步入晚年,不再像以往那样严厉了,才有所缓和,但他们即便将家中装修一番,也都是再三缄口,不许家中子女在外张扬。
苏静烟今日一心想着给苏璃月难堪,竟把这件事给忘到了脑后。想到这里,她此刻再无半分方才的嚣张之色,面上惨白一片,豆大的汗滴顺着额头滚滚而下。
她想要矢口否认,但牛
皮已经吹出去了,再收回去,又觉得颜面无存。遂怔在原地,进退不得,一双凤眼浸满了不甘与恐惧的水雾。
心肠恶毒,还自不量力!这厅中的小姐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的父亲中,总有一两个与秦太傅交恶的,这回她连累了自己的亲外祖,也是活该!
苏璃月缓缓地收回视线,沉声道:“我外祖身为当朝宰相,深受皇恩,但他一不贪污受贿,二不徇私枉法,所受俸禄除了家中所用,皆救济了贫民。故而我从不曾因外祖家中朴素而感到羞愧,相反还倍感骄傲。想来各位小姐,知道了这些缘由,也该谅解外祖父款待不周了吧。”
听了这些话,这些小姐纵然心中不屑,面上也不敢露出半分。为了弥补方才的过失,纷纷出言恭维。
“怪不得圣上会亲临相府,替大人庆生,大人着实令人钦佩。”
“是啊,我父亲也说,他此生最敬佩的便是丞相大人,也一直以大人为榜样鞭策自己哪。”
就连那位坏了手帕的小姐也连忙把扔在一旁的帕子捡了起来,折叠好了放到了怀中,笑道:“如今我这丝帕沾了丞相府的木刺,反倒是添了相爷朴素节俭的例子,自是要保管起来
,留着警醒我辈众人了。”
说着,她状似无意地瞥了苏静烟一眼,讽刺道:“亏得有些人也算是丞相大人的外孙女,不以大人为荣,反倒好似还嫌弃大人,真真是惹人生厌。”
“对呀,还好意思吹嘘自己外祖家有多豪华,莫不是早上吃了猪油蒙了心吗?”
……
她一开头,众位小姐想到方才差点便因着苏静烟的愚蠢而闯了大祸,纷纷或是明里,或是暗里的讥讽了开来。
一时之间,苏静烟变成了众矢之的,被众人口诛笔伐了起来。
她猛地回头,对上苏璃月好整以暇的笑容,更是气急败坏,但又不敢再放肆,遂跺了跺脚,转身走了出去。
原本在一旁看戏的苏潇潇,突地好似想到了什么,连忙装作担心地唤道:“三姐,你去哪里?”说着,她也跟了出去。
待她们离开后,室内又恢复了初时的样子,小姐们或是围着苏璃月恭维巴结,或是三五成群地有说有笑,好像方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那两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了?
苏璃月看似在认真地同小姐们说话,实则暗地里观察着离开的两人,当看到苏潇潇与苏静烟反向而行后,她微眯着眼睛,眸底冰冷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