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笼罩在深巷中,墙上豁口里弓箭手勾弦瞄准楼下渐渐进入射程内的人。慕容玉叶刀架皋侯爷的脖子上,夜叉鬼和咤天跟在其后。
章胜从中间豁口探出身,双唇紧抿如薄刃,他眸光灼灼看着走来的四人,脑海里现出他们即将全身插满箭矢,如刺猬般痛苦死去的凄惨画面。他瞟了眼皋侯爷,他死了定惹起群臣非议,群臣上表谏言,只怕长公主境遇会更加窘迫。
近来,长公主脾气越发古怪,情绪也善变,他即便在她跟前侍奉多年,却无法了解她究竟在想什么。
十多年前,她并不是这样的。
那时,她豆蔻年华,一袭雪白广袖丝衣,长发散覆,如黑色丝缎般从两肩垂下。她站在盛开紫云英的田垄上,白衣与墨发在风中飘扬,她莞尔一笑,美得好似沾着露水的温雅洁白的梨花,圣洁得叫人不敢正视。
“章胜,你笨啊!叫你捉蝴蝶,捉到没?”
章胜沉默。
“瞧,你后边飞来一只花蝴蝶,真漂亮,你快捉了它!”
章胜依旧沉默。
“瞧你笨的,我的话听不懂吗?”
章胜慢腾腾从身后伸出手,手里拿着紫云英编织的花环。
“公主,送给你的。”
长公主欣喜地接过花环,忙不迭地戴到头上,拎起裙裾转起圈来,一边转一边朝章胜问道:“我美吗?”
“公主仙姿玉色,倾城倾国,美得叫人过目难忘。”
长公主笑嘻嘻地走到他跟前,从地上摘下一朵紫云英插在他耳朵上,笑着说:“章胜,你这辈子就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许去!”
“是,公主。”
翌日,当他听闻长公主接受帝令即将前往仓蓝国,与仓蓝国痴傻的太子殿下成婚,他眼里如汪洋般盛开的紫云英便失了颜色,无边无际的黑暗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决定陪公主一同前往仓蓝国,然宫中规矩是弱冠男子不得与公主前往,除非此人是……唉,鲜为人知的带去无尽痛苦的过去,他至死都不愿提。
宫闱之争向来诡谲难料,人心险恶,长公主虽居于太子妃之位,但避免不了宫闱众多嫔妃美人们暗中射箭。她从蒲国远道而来,不如嫔妃美人可以仰仗家父及亲臣,孤立无援心思单纯的她常常暗自抹泪。
某日,德妃有意将她撞倒,德妃居然跑到皇后娘娘面前恶人先告状,说太子妃故意撞她,明知她有孕在身。
于是皇后娘娘口谕,叫太子妃立即赴德妃的清雅苑跟她道歉。
太子妃去了,结果是当各位嫔妃美人,还有大小丫鬟和嬷嬷们,自己打自己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她没有打,德妃倒是一巴掌干脆打来,打得脆响,打得她眼冒金星,嘴角淌血,打得她顿时如沉睡的兽般醒来。
够了,她受够父皇的冷绝,章胜的愚蠢,夫君的痴呆,还有妃嫔们的冷嘲热讽。
她捂着通红的嘴巴,霍然抬头,眸中凄厉之色大盛,她冲到德妃跟前还去一个巴掌,打得德妃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我堂堂一蒲国长公主,远嫁仓蓝国是奉两国陛下世代邦交的旨意,你们横行无礼,休怪我一纸家书传入蒲国,就说长公主深受欺凌,我倒要看看父皇会不会诘问仓蓝王。”
众人听了立马鸦雀无声,噤若寒蝉。
而她真正变得残虐霸道是她身怀六甲之时,德妃送来汤药说是利于生产,于是她没任何提防喝了,这一喝胎死腹中,人险些丧命。她命大,可命捡回却再也不能生育。
她眼睁睁看着其他嫔妃与小儿欢笑,心痛得裂开,她发誓自己生不出皇肆,别的嫔妃也不配拥有。
于是,嫔妃们生养的皇肆不知为何接连夭折,其中原因只有她自个清楚。
事情终究引起仓蓝王怀疑,他不得不将她驱逐出宫。
逐出宫,长公主冷冷笑了。
这辈子的羞辱总要走到头,她的骄傲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她要强大,强大到任何人不敢藐视她的尊严,忤逆她的意愿。她要众人只能仰视她,包括仓蓝王和她的父皇。时过境迁,往昔在紫云英地里翩翩起舞的女子已不再如梨花般纯洁无暇,她成了从无形战场里甲胄浴血的女魔,她站在章胜身侧,凛然生威。
紫云英地里,章胜不敢正视她,是因为她圣洁如神祗。此时,章胜依旧不敢正视她,是因为她暴虐如恶魔。
一个人从神到魔,只有章胜自己心里最清楚。
长公主并没有注意到章胜异样眸光,她眼眨都不眨盯着慕容玉叶,嫉妒如蛇般将她的心勒紧,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是女的,难怪她觉残枝看她眼神怪怪,她在宫中勾心斗角,察言观色了得,自然看出残枝对她怀有别样情绪。他一宦官竟藏有男女私情,让她觉着不可思议。
可惜,宦官是阉割过的残废男人,他可以有自己的感情,却终究无法与心爱的人结合,这份无奈她比谁都清楚。
多年前,当和亲的车辇驶出蒲国国境,她半夜爬起身去找章胜,附耳说道:“章胜,带我走吧?我绝不嫁给那个痴呆的太子。”
章胜沉默。
“章胜,你说话呀?”
章胜依旧沉默。
“你不是答应这辈子会一直陪我吗?”
章胜蓦然说道:“公主,我不会给你幸福的。”
“为什么?”
“因为我……我和你永远……只有主仆关系。”
只有主仆关系?!
长公主悚然惊呼,静静凝立,半晌不语。
过去的已过去,如今的她不再为情所扰,不再唯唯诺诺,她不强大便一辈子在弱小中受尽摆布和凌辱。她要杀掉所有阻碍她通往强大道路的人,其间至于像皋侯爷和慕容玉叶,无辜闯入的面具男,还有仓蓝王与秋月生的孽种,注定成为道路上的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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