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蒸了一锅白米饭,现焖了红烧肉,将昨晚剩下的骨头汤热了,又炒了一盘青菜。
菜刚上桌,张老太就炸了。
“你这死妮子上哪儿弄的这些东西?我说咋那么大肉香味儿,还寻思着谁家这个年月办喜事呢!你这是要吃光一年的口粮呀!”
张氏赶忙把张老太扶着坐好,“娘,先吃饭,回头咱慢慢说。”
周小鱼跟张老太玩儿了一会儿,早忘了刚见面时的不开心。
这时也开口道:“姥姥,咱家有好多肉呢,还有果子,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张老太哼了一声,“小妮子尽说大话!”
张老太家原先也是富过的,可即便家中富庶之时也难得又是白米干饭又是大碗红烧肉、骨头汤的。
虽说心中狐疑,但奈何饭菜太香,她再克制着也吃了好几块肉。
张氏还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肉盛汤,最后一顿饭吃得肚子溜圆,直打饱嗝儿。
吃的时候香,吃过了又觉心疼。
张老太看着空了的肉碗,心中暗悔不已,不是来给女儿送东西的吗?怎么成了来打牙祭了?
她赶忙拉着张氏坐到炕上。
“你跟娘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你和孩子被周家赶了出来,身上连块多的布都没有!你是怎么置办的这些家当?吃的穿的还都是好的,难不成……你听进去了娘的话,这些年知道自己悄悄攒银子了?”
张氏苦笑,她要是早些时候能听进爹娘的半分话,又哪会受那十多年的苦?
她不想瞒着张老太,将自己在周家的遭遇大概说了。
以往她总是报喜不报忧,很少提及自己在周家的不如意。
今日跟张老太说清楚,也是想告诉她自己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会脱离周家,并非不顾忌娘家脸面任性而为。
“……多少年了,他们欺负我,欺负我儿子女儿,我胆子小,不敢生事,本想着熬到儿女都成家立业我也就能解脱了!谁知道,那些个天杀的,居然想要卖了我儿子!他们还打算将小鱼……”
张老太越听越气,边听边骂,最后实在是忍不住,跑到厨房拿着菜刀就冲出了门。
张氏和九上好不容易才将她拉了回来。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周家遭的报应,她才渐渐冷静了,可没过一会儿又哭了起来。
“……我的妮子诶!你爹当年就看出周家不是善茬儿,劝了你那么久……是祸躲不过,或许你命中就该有此一劫吧……这些年我多少也知道你在周家的处境……那周明才明目张胆地跟寡妇勾搭,还接回家做了妾……我只知道你在婆家不如意,却不曾想到他们竟如此磋磨你……”
九上取出一盘蓝莓递到张老太面前,“姥姥,您吃点儿野果,这野果可好吃啦!”
张老太擦了眼泪,看着九上递过来的果子,嘴里嘟哝道:“这年月哪里来的野果?你个小崽子竟胡邹!”却下意识伸手拿了一颗放进嘴里。
这一吃就停不下来了,渐渐地,也就不哭了。
张氏让九上领着周小鱼到一边儿玩,她不想骗自己亲娘,将九上是个福星,常常能捡到好东西的事跟张老太说了,只隐瞒了捡到金子一事。
她以前常听爹说“过犹不及”,自家儿子能捡肉捡菜已经是难得的稀罕事了,要是被人知道还能捡金子,天知道会引来什么祸事!
张老太比张氏多些心眼儿,听她说后有些不相信,将九上拉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又一一细问他都是在什么地方捡的东西,周围都有什么,有没有旁人看见。
九上统统回“不清楚”“不知道”,反正就是看到东西就拿回来了,没想那么多。
张老太又千叮万嘱他不可以把这事告诉其他人。
“我早知道了,娘说过的。”九上应和道。
张氏又跟张老太说了大黑的事以及自己的推测,张老太倒是慢慢信了。
她活了好几十岁,也经过见过一些奇事、怪事,对于“福星”“谪仙人”这种说法并不觉得荒诞,反而很是赞同。
“……我自得知你被休后就日夜悬心,生怕你过不下去,若是从前,就是把你和两个孩子都接回家又算什么?只是现在……”
“娘,我明白的,您不用为我操心。您也看到了,我如今过得很好,本来心里唯一悬着的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老人家交代,如今也放下了心,我这日子再没有什么不顺意的了!”
……
两人又聊了很久,张老太看见女儿的确不像是伤心的样子,没有敷衍自己,这才彻底放下了心,屋内又其乐融融起来。
一时院子里又有人敲门,张氏出去没一会儿就回了屋子,整个人有些怔怔的。
“怎么了?”张老太问。
张氏低着头道:“刘婶儿说周家人今天回村了。”
九上挑眉道:“回就回呗,娘,难道您直到现在都还怕他们?”|
张老太也拍着桌子安慰张氏:“别怕,他们要是再敢欺负你,娘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也要跟他们拼了!”
张氏却叹了一口气。
“我倒是不怕,反正现在有大黑在,周家人才吃了亏,短期内应该不敢上门,我就是……就是觉得周家人命真大,那么大的火,居然没烧死他们家一个人!”
张氏满脸遗憾,把张老太都有些吓到了。
这还是她那天真善良的女儿吗?
左家沟离桃花村有好几十里路,张老太看了会儿天色就起身要走。
张氏哪里肯?一定要张老太吃了晚饭睡一觉,明天再走。
张老太拧不过女儿,只好同意了。
张氏高兴极了,拿出鸡肉和蘑菇炖汤,又要焖排骨,被张老太拉着数落了好一顿,“以后都不过了不成?”
张老太态度坚决,张氏只好放弃排骨,蒸了一大碗鸡蛋,又炒了青菜。
张老太给女儿打下手,看到女儿家粮食充足,油盐酱醋样样俱全,家伙什也都是好的,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来些许。
“砰!”有东西从院墙掉落了下来。
“哎哟,疼死我了……”
竟是一个小孩儿?
小孩儿脖子上和手上都有被烧伤的痕迹。
“周安民?!”张氏皱着眉头,很是不满,“你扒我家墙头干啥?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走!”
张氏恨周家,也讨厌周安民。
这小孩儿从小就学着秦氏欺负她们娘仨,在家里颐指气使、嚣张跋扈。
周家人却不以为忤,反而觉得这孩子厉害,以后干啥都不会吃亏。
不过到底是个七岁的孩子,此时张氏看到他身上的伤也不禁有些同情,并不想为难他。
谁知周安民见了她却昂起头,像以往在周家时一样,对她吼道:“喂,你们是不是在吃肉?你这种人怎么配吃肉?快给我端过来!我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