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村子里越来越沉寂了,家家户户都被忧愁笼罩着。
今年大旱,收获的粮食少之又少,幸而近来多了些雨水,地里的白菜长得倒还好。
因着怕下雪,村民们早早将白菜收了,计划着家里留多少,又拿多少去卖了换粮食……
山上早没了野菜可以挖,连柴禾都被捡得干干净净。
村里的青壮天天冒着寒气往外跑,到处找事做,可惜大部分时候都失望而归。
妇人和老人忙着将衣服添上旧棉花,浆洗缝补,精打细算地安排家中吃食,修补房屋,整理院落……
如以往的每一年一样。
只是由于今年缺少粮食,仿佛人人头顶上都罩着一片乌云,总是阴沉沉的。
连孩童们似乎都感受到了家里愁苦的氛围,不如以往活跃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肚子饿,不再精力旺盛了。
张氏在家里领着周小鱼做针线,周小鱼学得很认真。
以前她在周家也经常做针线,给周家二老做,给周明才做,甚至还要被使唤着给秦氏做,可偏偏不能给她儿女和她自个儿做。
就连她用好不容易省下来的布给女儿缝了件花衣裳,也被周老太抢过去给她娘家侄孙女儿了。
就好像他们娘仨就不配穿新衣,用好东西!
哪儿像现在,她可以全心全意地给儿子女儿缝衣服、做鞋子,用的都是质地很好的料子,还可以凭心意选花色。
儿子怕她伤了眼睛,上次去镇上还特意盯着她买了灯台和蜡烛,哪怕天色再暗沉,屋子里也亮堂堂的。
她心疼蜡烛想少点两根都不行!
儿子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本讲刺绣的书,那书装订得极其精美,上面的图案都是彩色的,各种针法步骤都画得极其详细。
她一看就入了迷,几乎每天闲下来都要钻研一阵,顺便拉上周小鱼,让她熏陶熏陶。
她明白这肯定是上天赐给他们家谋生的手段,毕竟自己可是“谪仙人”的娘,总得有手艺傍身才不至于让儿女跟着她吃苦。
她不敢让天上的神仙失望,更想凭自己的努力让儿子女儿都过上好日子!
好吧,其实她打心底觉得现在的日子已经是神仙般的日子了,但以后的事谁说得清呢?
所以她一定要趁这个机会好好学,哪怕能得其中一两分精髓,以后绣个荷包帕子什么的也能卖两个钱。
九上坐在另一边专心看书,仓库里有不少书,知识覆盖到各行各业,不过她现在看的是仓库里为数不多的几本小说之一。
张氏不懂,以为他在看“天书”,专门叮嘱了周小鱼不要打扰。
“砰砰砰!”院子里传来敲门声,听起来有几分急切。
因为最近有人上门都没什么好事,所以张氏突然有些紧张,将大黑唤到前院后,才出去开了门。
“娘?”
外面那背着包袱一脸怒气的妇人不是她娘是谁?
张老太一见果真是自己女儿,当即就破口大骂。
“你个没良心的死妮子!你爹死了我还没死呢!被周家撵出了门也不知道回来,要不是我在镇上碰到了给人打家具的郑木匠,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你个狠心肝的死妮子呀,只知道在家勒掯你娘,被周家欺负成这样也不知道吭声……”
……
张老太骂着骂着就拉着张氏哭了起来,张氏见到娘也是万般委屈涌上心头,两个人抱着哭了好一会儿。
直到张老太注意到“大黑”,被吓得蹦了起来,这悲伤的气氛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娘,姥姥,你们进来说话,外面冷。”九上喊道。
直到坐到暖烘烘的炕上,周老太都还有些惊魂未定,尽管女儿再三跟她强调那是条狗,可她还是不肯相信那看着跟石狮子一样的玩意儿是狗!
看着两个孩子跟大黑玩耍,她都担心他们一不小心被吞啰。
直到张氏跟她说了前些日子“大黑勇战周家人”的事迹,张老太才对这条大得过分的狗有了些许改观。
“就算是条好狗,可你们如今连自己的肚子只怕都填不饱,哪里还能养得起狗?这狗这么大,一天得吃多少粮食呀!现在又是荒年……”
张氏一点儿都不烦娘亲的喋喋不休,相反,看到娘还是这么关心她,一点儿都没有怨她,她心中着实感动,眼眶阵阵发热。
周小鱼怕娘听姥姥的话将大黑赶走,连忙在一旁解释:“大黑吃得很少,而且会自己觅食,一点儿也不难养!”
张老太看着周小鱼和九上,嫌弃道:“又不是你们养,你们当然不知道难!你娘一个女人家,带着你们两个孩子得多不容易呀!我看你们还是滚回周家算了!”
周小鱼先是一愣,而后“哇”地就哭了。
“我不要去周家,娘在哪里,哪里就是我家,我要跟着娘,要跟着哥哥,呜呜呜~”
张氏安抚了周小鱼好一阵才好。
眼看着快中午,张氏料想她娘定是大清早就出门往桃花村赶,此刻肯定早就饿了,于是赶紧去厨房准备饭食,让张老太歇息着。
张老太拿上包袱也跟去了厨房,包袱里是五斤米和几个白面馒头。
“别怪娘小气,现在家里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了,你先省着点儿吃,以后……以后娘再想办法。”
张氏看着米和馒头不由得又红了眼睛,家里这两年的景况她是知道的,何况这又是灾年,娘为了给她送这些东西不知费了多少心思!
她把眼泪憋了回去,努力挤出笑,“娘,我不缺吃穿的,咱们先吃饭,一会儿再慢慢说话,您先进去陪陪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