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把这个逆子……”淮阳侯咳嗽不止,忍不住又吐了一口鲜血,但他纵横朝堂多年,心思之缜密绝非常人可比,这会儿见冷元泉如此情状,隐隐感觉事情似乎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又担心自己身体撑不住,李氏会越俎代庖处置冷元泉,是以咬牙坚持道:“把他关进柴房,没有本侯的命令,绝不许……不许踏出一步,亦……亦不许任何人探视。”
听到淮阳后有恙,当值的府医片刻也不敢耽搁,这会儿已是气喘吁吁地到了,然而淮阳侯的病症早已在他能力范围之外,这两个多月只不过是按着曲灵栩的嘱咐调制汤药,如今看到这般情状,顾不得平息疾奔中尚未稳定的气息,便急急道:“侯爷,您千万千万莫要动气了,这……小人无能,要赶紧请皇后娘娘……”
“糊涂!”淮阳侯眉头紧蹙,似在强忍着胸腔内传来的阵阵痛楚,他闭上眼睛缓了缓,直到精神好些,方才摆手道:“回正屋。”
“是,老爷您小心点儿,妾身这就让人把轿辇抬过来。”李氏一边扶着淮阳侯,一边殷勤道。
淮阳侯并未回应李氏的话,只是有些吃力地侧头向管家吩咐道:“明日一早,拿着本侯的手令请皇上过府,就说本侯……有要事要跟皇上说。”
淮阳侯的身体状况,他自己最是清楚,只怕熬不了太久了,可即便要走,他也要先把府中这些乱摊子处理好,否则九泉之下,也没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老爷不要费心了,保重身体要紧。”李氏不动声色地朝冷元泉身边一个侍奉的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下人会意,适时开口道:“老爷,奴才有一事实在不敢不禀报,温姨娘她
口口声声说是收到三少爷的信才过来的,只是那信并没有人见着,一定是温姨娘诬陷,故意冤枉三少爷……”
这话乍一听上去,确是在为冷元泉辩驳,然而稍稍一推敲,便不是那么回事了。信这种东西,是白字黑字的的确确存在的东西,若温氏真是想要诬陷,只推说口信或是二人早已暗通款曲便罢了,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轻而易举就会被戳破的谎言?
所以,信是一定有的。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让温氏拿过来?这就是李氏的高明之处了。
如今这一切,若细细推断来,只能说明温氏不知廉耻勾引庶子,而且双方并未发生什么实质性关系,若冷元泉死扛着喊冤,淮阳侯保不齐一时心软便重拿轻放,白费了这番功夫,所以,这封信便是压垮冷元泉的最后一根稻草。
并且,一定要让淮阳侯自己派人找到。
淮阳侯接连吐了两口血,又始终咳嗽个不停,整个人几乎是出气多进气少,只虚弱地摆摆手,让管家去处置。
“老爷放心,妾身和管家一定会处理好的,您只要安心休息就好。”李氏眸中隐隐有自得之色,正想着说点儿什么能够再刺激淮阳侯一番,然而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淮阳侯便再次剧烈咳嗽起来,这一次,他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竟然脚下一软,直直栽到地上。
“老爷!快,快把老爷抬回去!”
在李氏的呼喊下,一众慌了神的下人一拥上前,将淮阳侯抬入软轿,淮阳侯昏倒,李氏自然要侍奉左右,如此直忙活到后半夜,听府医说病情暂时稳定住,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阁院。
好好的除夕之夜,在一片鸡飞狗跳中度过,虽然从始至终
冷元凌都没有受到任何牵扯,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去探望一下父亲怎么都说不过去,是以也陪李氏一同回了阁院。
关上门,冷元凌接过侍女端上来的浓茶喝了一口,方才感觉身上的疲惫劲儿被冲散了些,有些不甘心地开口道:“母亲,冷元勋心思狡诈又缜密,若让他来,少不得又要再生事端,要是万一被他看出什么,咱们岂不是……”
“你的意思是不让冷元勋知道?”李氏看了冷元凌一眼,颇有些无奈地摇头,“我又何尝想见他,可是侯爷昏迷这么大的事,瞒的了初一也瞒不了十五,否则到时候怪罪下来,更不是咱们母子承担得起的。”
“儿子知道瞒不了多久,可关键是……”冷元凌眼眸中满是气愤,“那些该死的奴才办事不利,竟没有看着冷元泉服下药粉,他们到底没有……”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忧心忡忡,“父亲并没有马上处置冷元泉,怕是不尽信,万一他醒来容了情让咱们功亏一篑,倒不如……直接让冷元泉背上气死父亲的罪名罢了。”
“你是说……”李氏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个冷心冷肺的性子,可怎么也没想到他不止想借冷元泉和温氏之事气死淮阳侯,竟然还准备再补上最后一刀,即便是她,也忍不住变色。
“怎么,母亲心软了?”冷元凌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仿佛自己正在算计的是不共戴天的死敌,而非亲生父亲,“这么多年,他的全部心思都用在他那死了的嫡妻和冷元勋身上,什么时候真正关怀过咱们母子,否则您也不会白白劳心劳力地操持府邸二十年,才刚刚得到一个正妻的名分,可这名分有什么用?若冷元泉当
了世子,黄氏不把您生吞活剥了才怪,既然他对咱们不仁,咱们也没必要对他有义了。”
冷元凌的话虽然直白刺耳了些,但落在李氏耳中,却是一点点勾起她积压多年的怨愤,从本质而言,她跟许氏是一样贪得无厌的人,总觉得全世界都欠自己的,却从不想想,也不愿承认是自己太过自私刻薄,淮阳侯才迟迟不放心将内宅之事彻底交给她。
这些年李氏变着法儿地给其他姨娘和庶子们那些零碎折磨受,淮阳侯心里清清楚楚,只是为了内宅安稳才选择私下里安慰照拂,而不是拿**面上来伤了对方的脸面,更担心她得了正妻之位会得陇望蜀,从而做出对冷元勋不利之事,这才等到大局安稳下来,才将其扶正。
更何况,若冷元凌心术正,肯上进,淮阳侯如何会不立他为世子?
当然,李氏自然不会想到这些,她只会觉得淮阳侯亏欠了她们母子,并且亏欠到足矣让她们理直气壮地杀人报仇,是以稍一斟酌,便露出一个跟冷元凌如出一辙的冷漠表情,“你说的对,他对我们不仁,休怪我们对他不义。”
“母亲答应就好。”
“这可不是寻常小事,你要仔细着些,否则一旦冷元勋追查起来,咱们母子可是死无葬身之地。”李氏小心翼翼地嘱咐道。
下毒是绝对不行的,逃不过曲灵栩的眼睛。
“母亲放心,儿子自有办法。”一个身体虚弱的老人,最受不得冷,而这寒冬腊月,最不缺的就是冷气。
不是么?
“好。”李氏点点头,端起桌上的浓茶一饮而尽,随后缓缓起身,“我去见见温氏那小蹄子,她的证词,可有用的很。”
“母亲这又是何必,咱们有那封
信……”
“那封信虽然是花大价钱找行家临摹的,但糊弄糊弄侯爷还可以,想要瞒过冷元勋,风险却是太大了些,与其忐忑不安,倒不如留下温氏这个活口。”
“事关性命,她如何肯,倒不如……”冷元凌眼眸一冷,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见他一味地只知道用蛮力,李氏口中的‘蠢货’二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但到底忍耐下来,尽量放缓了声音解释道:“侯爷病入膏肓,就算一口气没上的来去了,也在情理之中,但温氏好好的却横死了,别人能不怀疑?”
淮阳侯府一共就这么几个人,如今冷元泉被关在柴房不得自由,其生母黄氏因受牵连的缘故,也被禁足在自己阁院中不得出来,这时候温氏死了,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到是李氏母子做的手脚。
更何况,她们杀了温氏有什么好处?帮冷元泉来个死无对证?
只有温氏活着,活着指证冷元泉引诱,才会让他们获取最大利益。
见冷元凌一脸茫然,显然尚未明白过来自己的意思,李氏也懒得在解释什么,只淡淡道:“温氏那边交给母亲来处理,你就别管了。”
这一夜注定无眠,在商议过对策后,母子二人趁着夜色分头出了阁院,来到主院,冷元凌以亲自尽孝的名义把守在淮阳侯身边的下人和府医都遣了下去,随后偷偷熄了屋内的地龙,并将靠近床那一侧的窗户打开。
而李氏,在去柴房跟刚被人用冷水泼醒的温氏交谈过之后,很快便回到了自己的阁院,虽然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从李氏意得志满的表情上看,必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用不了几日,这淮阳侯府就彻底掌握在他们母子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