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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天下兴衰,百姓皆苦

    博陵崔氏一败涂地,连前去助阵的文人雅士都输了数千贯……

    此事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在崤山以东引起极大震动。

    尤其是在山东士族内部。

    这已经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而是被杜荷给一脚踩进了万丈深渊,还不得不双手把钱奉上!

    据说陈鎏回到宋州后一病不起。

    崔干闭门谢客。

    不过他是一州刺史。

    又能躲几日?

    那张天下第一等的脸注定是要没地搁了!

    更棘手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首战即败!

    第二回谁出战?

    又派谁出战!

    这很关键!

    若是再输,全天下都会笑话他们山东士族空有其名,无人可用!

    就在几大士族相互“谦让”之际,荥阳郑氏站了出来。

    他们的先祖可追溯至周宣王分封的郑国。

    西汉时有大司农郑当时,定居于河南开封,西晋时置荥阳郡而以开封县属之,后世遂称“荥阳开封人”。

    挑起大梁的乃是曾任大唐礼部、刑部尚书的郑善果的三个儿子。

    郑善果是西魏少司空、岐州刺史郑孝穆之孙,北周大将军、开封县公郑诚之子,母亲出自清河崔氏。

    毋庸置疑,身世惊人。

    赫赫有名的取经人玄奘,就是他身为主考官时,破格录取才得以在净土寺出家为僧的。

    不过他已于贞观三年去世。

    他的三个儿子郑玄勖、郑玄度和郑玄范也都是当世才俊,颇有名气。

    出乎预料的是,他们并未出战,而是请来了一个让山东地界为之鼎沸之人。

    陈叔达!

    “卧槽,逗我呢,这才第二回合,他们就把陈公给请来了?”

    杜荷听到这消息之后,也挺震惊。

    要知道陈叔达可是陈宣帝之子,陈后主之弟,历仕隋唐,官至侍中,相当于宰相,早在武德五年便进封江国公。

    只是去年因家庭纠纷遭御史弹劾,李世民不想张扬他的过错,索性让他回家休养,仅保留闲散官职。

    谁能想到他竟然在山东,还被郑氏三兄弟给请来为山东士族而战……

    李贞英柳眉微蹙道:“这便是士族之底蕴,你又有言在先,他们可请他人来战,他们这么做并不算坏了规矩。”

    “这位国公可是素有才名,听闻隋恭帝当年赐给太上皇九锡的册文便是他所作,这一局你打算如何出招?”

    他是擂主。

    每一回较量的主题双方都可以定。

    但主要是他先出手,然后由各大士族推举之人来挑战。

    这么做有个好处,就是他有足够的空间下先手棋。

    孔庙文斗对于他而言是一场必须要赢,而且要完胜的大战。

    他纵使有那么多诗词歌赋可以抄,但也不能低估古人的智慧,需要把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山东士族也不好提意见。

    毕竟他们那么多人对他一个。

    如果还妄图掌握文斗规则,只会被天下人耻笑。

    在杜荷的印象中,阿耶在世时,陈叔达曾去过杜府几次。

    给人感觉很轴一老头。

    不然前些年也不会因为和宋国公萧瑀在御前争吵而被罢了官。

    而萧瑀六遭罢相,其实更轴。

    杜荷看向比他们俩都一根筋,同时也是萧瑀次子的萧锴道:“你觉得我该如何赢陈公。”

    “你不能赢!”

    萧锴绷着国字脸,一本正经道:“你都骂死过一个国公了,如果再赢死一国公,此人还是才名和身世都要远胜裴寂的社稷之臣,那大哥和天下读书人之间的死结将再也打不开了。”

    这人话不多。

    一说就显得人间清醒。

    陈叔达都一把年纪了,还那么轴。

    万一真把他给送下去了……

    咝!

    杜荷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么说,这一回我还不能赢了?”

    萧锴沉声道:“别看他和我阿耶经常争吵,但其实很相像。他们不是不可以败,但只有陛下能让他们败。”

    瞎说什么大实话!

    以他们的咖位,能让他们顺从的只有李二了。

    那咋办?

    总不能跑到长安把皇帝给请来吧?

    杜荷若有所思道:“这个看起来容止出众,其实又很倔的老头,给我印象还不错,他家老二,我也是有意给拉入老二联盟的,肯定不能把关系闹得太僵,这事儿我再想想。”

    隔日。

    孔庙前车水马龙,摩肩擦踵,聚集了数万人。

    他们都是听闻陈叔达要代荥阳郑氏出战,特来观战的。

    临近晌午时,陈叔达在兖州大小官员和山东各大士族掌舵人的簇拥下来到孔庙前。

    老头鬓发皆白,但神采奕奕,贵气异常。

    他抬头看了眼孔庙后,大声道:“杜二,你陈伯父来了!”

    杜荷率众走到他面前,行礼道:“陈伯父,许久未见,没想到荥阳的风把您给请来了。”

    “老来苦闷,又无官职,听闻你要执文坛牛耳,老夫又在山东,自是要过来看看。”

    陈叔达捋了捋胡须,然后指向身旁一个年轻人道:“这是老夫那次子陈玄德,颇喜读书,就是有点榆木脑袋,不如让他加入你的老二联盟如何?”

    你要真想让加入,他早就加入了!

    老头准备埋汰人了!

    杜荷好像将萧锴的提醒给抛诸脑后了,先下手为强道:“我也正有此意。况且陈伯父既然来了,那也别走了。”

    “你这是何意?”

    陈叔达眉头微挑,暗藏怒火道:“难道你还想落井下石,趁着老夫被狗咬,把老夫给带成纨绔不成?”

    骂弹劾他的言官为狗……

    这老头确实蛮有个性。

    杜荷接茬道:“陈伯父兄长为纨绔皇帝(陈后主),你若真想当纨绔,何须我来带?”

    这纯属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他曾经可是陈朝的义阳王!

    陈叔达勃然大怒道:“竖子,老夫总算明白裴寂那个老匹夫为何会被你活活骂死了,今日你也别怪老夫不念旧情或以大欺小。”

    “这孔庙亦不是你们这些纨绔应待之地,废话少说,拿出你的真本事与老夫一战!”

    杜荷笑道:“陈伯父急着要留下,晚辈又岂能怠慢?不如咱们就以‘悯农’为题,赋诗一首如何?”

    “悯农?”

    陈叔达的眉头有点跳,但也爽快应战:“可!按规矩,你先来!”

    杜荷略作酝酿后,声音低沉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好诗啊!”

    “他还真是出口成诗。”

    “竟有振聋发聩之感……”

    “陈公这要怎么对?”

    “此子太卑鄙了,明知陈公自幼锦衣玉食,不事农桑,还故意以此为题。”

    “是啊,投机取巧,纵使胜了,也是赢之不武。”

    ……

    围观的众人窃窃私语。

    陈叔达看起来依然是气定神闲,不过右手已经不由自主地缩回宽大的衣袖中,攥了起来,还是越攥越紧。

    想他十余岁便能即兴赋诗,提笔立成。

    这都一把年纪了,面对一个小崽子珠玉在前,他竟不知从何而起,又该如何吟诵了!

    怎会如此?

    莫非他陈叔达也江郎才尽了?

    不不不!

    他打了腹稿,强行作了几首,但都差强人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是越来越窘迫,双眼亦开始冒金星,甚至有种随时都会昏厥之感。

    杜荷也是怕他出事,连忙道:“陈公,有人说你不事农桑,我这是故意刁难,那咱们索性换一个,以天下兴衰为主题填词一首吧,还是我先来,《山坡羊·潼关怀古》。”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原本如鲠在喉的陈叔达听到这首词,直接如梗在心了!

    天下兴衰,场间还有谁比他更有感触?

    他可是亲历国破家亡,随后又是隋朝轰然倒塌,生灵涂炭。

    如今看到的是大唐日渐鼎盛,仍有大量灾民在苦苦求生。

    只是扪心自问,他这个“过来人”,依旧被这首词给震撼到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说得真是太好了!

    悯农,他尚且挣扎。

    这首词则是让他瞬间投降了。

    赢不了!

    哪怕他搜肠刮肚,倾尽一生所学,也赢不了!

    他心服口服。

    不过让他如何面对山东士族,乃至天下文人?

    也许只剩下一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