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两人就这样蹲在路边,等了一个小时的出租车,等上了出租车手脚都冰凉了,高阳搓着手,挤着苏彦悦取暖,引的司机频频回头,用怪异的眼神盯着两人看。
苏彦悦靠在出租车上,闭着双眼,空气有点闷,但他不想动,连打开车窗的动作也不想做。
出租车停在玫瑰苑,高阳却并未朝里走,玫瑰苑旁边有一条小巷子,他径自往里走,苏彦悦跟在他后面,什么都没问。
“其实我骗你的,我家根本没住那。”高阳好几次回头,见苏彦悦半点疑惑也没有,忍不住说道。
苏彦悦点了点头,说:“我早就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高阳顿时诧异。
“如果你真住那,还能连车都没有,再说,你不是说很讨厌那些有钱人,我那时就猜你没住玫瑰苑。”
高阳盯着苏彦悦看半天,然后翘起大拇指,赞道:“彦悦,你挺厉害啊!早知道我还骗你干嘛呀!”他顿了顿,又说:“我跟别人都这么说,我就见不得他们瞧不起穷人,尤其是严正东,你竟然赢了他耶,彦悦我跟你说,我恨不得他现在就去luoben,然后我就找一大帮人,让他们跟在旁边,把严正东的过程全给他拍下来。”
苏彦悦现在听什么都没兴趣,高阳说的兴致勃勃,他也就是象征性的哦几声,点一下头,头有些疼,昏昏沉沉的,他只想找个地方睡一觉。
这条巷子越往里走越阴暗,刚开始两边都是高楼大厦,巷道的地面也是干干净净的,后来就能看见不少低矮的房屋,传统的一两层平房那种,水泥地面也变得坑坑洼洼,路边洒满了垃圾,一不小心就能踢到一堆发出恶臭的汤汤水水。
苏彦悦捂着鼻子也不知走了多久,偶尔能踢到地上几袋垃圾,或者不小心撞到几只走夜路的老鼠,吱吱的声音在耳边响的特别刺耳。
“这种地方老鼠特别多,反正也没人管制,而且人的素质真不怎么样,所以我才挺犹豫要不要带你来这的。”
高阳有些尴尬的解释着。
“没事,这种地方我以前也住过的。”苏彦悦无所谓的道。
他小时候也算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没爹没娘的,一开始就跟着一些小伙伴到处流浪,直到后来才被送进孤儿院,孤儿院那种地方,也跟弱肉强食差不多,小朋友间的争争吵吵几乎是每天都能发生的事情。
高阳挺惊讶的,“你也住过这种地方?”在他看来,苏彦悦家里虽然算不上富有,但也绝对没道理住到这种廉价的出租房,而且是便宜到一个月二百块的出租房。
苏彦悦怔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不由的带出了以前的自己,连道:“没有,我是说…以前也来过这种地方的,其实…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嗯,我就说吧,没多远了,只要走过前面那巷子,拐个弯,也就到了。”高阳手指着光线微弱的前方,开口道。
苏彦悦只能强忍着不适,继续跟在他后面走,刚要拐过那巷子,就被高阳突然拉住了。
“你在这等等,我先过去看看,你千万别动啊。”高阳嘱咐着,然后就动作小心的靠在墙上,朝拐弯那边的巷子望过去,他那动作跟做贼似的,怎么看怎么熟练。
苏彦悦靠在墙上,心中百感交集,又无奈又痛苦,高阳好不容易回来了,他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这回趟家可还真不容易。”
高阳怔了怔,低头想了一会,才开口:“其实我一般不来这的,我爸妈管我管得严,我今晚都是偷偷跑出来的。”
“那这里?”苏彦悦不解。
高阳咬了咬牙,没说出话,“我们先去吧,待会再说。”
经过这道巷子的时候,苏彦悦还特别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奇怪的,高阳倒是表现的挺紧张,一直不停的张望着,走过了这道地面凹凸不平垃圾漫天的巷道,高阳带着苏彦悦直接到了不远处的一处房屋。
这是一栋两层高的低矮平房,在城里属于待拆迁的那种,隐蔽在密集的居民楼里面,找起来也挺不容易,这栋楼下面的门没有锁,高阳用手一推就推开了,然后招手示意苏彦悦跟进来。
底层有一个面积不大的小坝子,地面堆满了泥沙,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型的水桶,几盆盆栽长得跟参天大树似的,光线实在太弱,看的并不清楚,但这树显然年岁长远,盘集的根甚至把下面的盆挤破了,从缝隙里延伸出来。
小坝子里面有一扇门,同样没落锁,虚掩着,还能看见里面的光亮,苏彦悦也知道,要上楼肯定得从这地方经过,高阳走到那门前,又犹豫了起来,他这一路反反复复想了挺多遍,他现在觉得一开始就不该把苏彦悦往这地方带。
“怎么不进去?”苏彦悦又困又累,于是小声的问他。
高阳咬了咬牙,只能硬着头皮把门推开,刚打算偷偷摸摸的上楼,就被房东逮了个正着,四十岁的房东体态臃肿,穿着廉价的睡衣,刚从厕所里走出来,揉了揉眼睛,看见高阳顿时就清醒了过来。
“李姨。”高阳有些尴尬的叫道。
房东看了苏彦悦几眼,目光就落在高阳身上,一个劲的倒苦:“小阳啊,李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你那朋友也太……李姨就跟你直说了,这房租费可都有两个月没交了,再不交钱,我可就不得不撵人了,你问问这附近,除了李姨我,谁还敢收留你这朋友。”
高阳顿时惊讶道:“可是房租费我已经给宋司捷了啊,他说每个月都有给你的。”
李姨嗤之以鼻,“宋司捷那种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整天神神叨叨的,见谁都跟仇人似的,我听隔壁的张大妈说,他跟这巷子里的阿强又借了钱,估计你给他的钱早就输在赌场里了,他前几天日子可潇洒了,天天都把姑娘往这带,我就说了两句,他还想动手打人,我就说这是有人给他下套吧,你看看,这几天钱输的精光,那些借的钱阿强天天派人在巷子里堵他。”
高阳没想到事情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紧咬着牙,却又不能在李姨的面前发泄,只能说:“李姨,对不起,这件事我不知道,房租我会尽快交给你的,你放心,但宋司捷您不能赶他走,就算我求您了。”
苏彦悦站在一旁,隐约也猜到了一些,但这毕竟是高阳的事情,他不好参和,也就静观其变。
“唉,你说你,怎么就跟这种人交上朋友了,脾气不好,还是个瘸子,我看他就是赖上你了,天天赌钱喝酒的,也不去找个工作,没钱就找你要,小阳啊,这样可不行,你人好心善也不能这样啊,怎么经得起他折腾啊!”李姨见高阳态度挺好,也不忍心再说什么,但埋怨劝解的话也没少说。
高阳一如既往的回答:“嗯,李姨,我知道了,我会劝他的,我先带朋友上去了,房费我过几天就送来给你。”
“唉,你这孩子,真是……”李姨扫了一眼两人,叹着气回了房间。
客厅里的灯还亮着,高阳手指紧掐着手心,好一会才转过头看苏彦悦,勉强的笑着说:“李姨每次见我来了总会这么说一遍,所以我才想偷偷摸摸上去,没想到还被他逮住了。”
苏彦悦紧盯着高阳,认真的问,“你刚刚让我等一会,就是看巷子里有没有人堵你?他借了钱,那些人每次都找你要?!”
高阳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苏彦悦已经知道他太多事了,多这一件少这一件也无所谓了。
“为什么?”在苏彦悦看来,这几乎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没什么,这是我欠他的。”
高阳低低的说完,就直接从旁边的楼梯上去,没再解释,苏彦悦盯着他背影看,然后也跟了上去,楼梯间的灯坏了,而且台阶很窄很高,苏彦悦一开始没注意,差点踩滑跌下去,好不容易走了上去,仍然是一片黑暗。
这种地方,根本没办法住人。
“这里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宋司捷他……是他故意弄成这样的,他就想一直颓废下去,然后让我觉得欠他越多。”高阳一边低声对苏彦悦说话,一边用手机照亮光,然后推门进去。
宋司捷没有锁门,门一推开,就是一股刺骨的臭味传过来,混合着泡面的味道,而且乱,很乱,手机灯光把一切的狼藉清楚的展现出来,地上堆满了衣服,皱皱巴巴扔的到处都是,桌子上,床上,到处都是一次性饭盒,泡面盒,地上甚至还有汤水。
苏彦悦现在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了,他只能说,把房间弄成这个样子也是需要一定的水平!
“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会这么糟糕,今晚根本不该带你来这里的。”高阳很后悔,他记得上次离开已经把这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宋司捷甚至跟自己保证不会再赌,这才几天,又回到原点了。
他跟宋司捷,就像一条绳上的蚂蚱,一只紧咬着不放,另一只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奉陪。
“高阳,我劝你……”苏彦悦压低声音,话还没说完,就被高阳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但是我欠他的,这是我欠他的。”高阳苦笑。
“高阳!”高阳话音刚落,突然听见一道吼叫,语气中夹杂着愤怒与不满,“你还知道回来吗!”
宋司捷躺在床里面的缝隙处,很窄的一个空隙,他从那里面爬起来,全身都是浓烈的酒气,手撑在床上,然后他一步一步的走过来,苏彦悦看了一眼,他左脚果然是瘸了的,但这个人,完全的不修边幅,头发乱糟糟的,不知道多久没洗,变成一块一块的,他脸上也沾了脏污,胡子长的很浓密,未经修剪,看起来,就像是原始里出没的人。
现在这个人,正醉醺醺的朝着高阳走过来,然后,他也看见了在一旁的苏彦悦!
目光,顿时变得极度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