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侄正在修剪一株兰花,她有些心不在焉。兰花的叶子都被她剪得七零八落她也没注意。因为最近皇帝陛下的身体愈发的不好了。常常难受得整晚都睡不安稳。生老病死对于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即使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也躲不过命运的安排。
想到汉景帝只有三年多的寿命,王侄的心就隐隐作痛。因为汉史上记载。他的儿子刘彻十六岁就登基了。转眼儿子也十三岁了。
正胡思乱想,一抬头就看到蔷薇兴高采烈的跑着来找她。看到她连行礼都忘记了,一叠声的道:“娘娘,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回来了!”
突来的惊喜让王侄一时接受不了。好一会才颤声道:“彻儿,彻儿回来啦?”
“是啊!太子殿下正在内室换衣服呢。马上过来请安了!”
王侄喜不自胜,放下剪刀起身就走。
蔷薇笑道:“娘娘,您去哪?太子殿下一会就过来了。”
王侄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含泪笑道:“我等不及见彻儿。五年了,这孩子一出去就是五年。”
蔷薇眼睛也红了,笑道:“看把您高兴的。您就耐着性子等等。这孩子大了。知道害羞了。换衣服什么的都不许奴婢们伺候呢。
蔷薇越这么说,王侄越是望眼欲穿。好不容易才听到侍女通报:“太子殿下到。”
王侄一抬头就看到一个高大结实,器宇轩昂的少年郎走进椒房殿,见到王侄立刻跪下行礼道:“儿子给母后请安!母后安好?”。
“彻儿。”王侄喜极而泣。几步上前,一把抱住儿子,抱得紧紧。好一会才放开他,又抚摸着他的脸庞。笑道:“我的彻儿长大了。母后天天都想你。你这孩子,也不知道回来看看父皇母后。”
刘彻忙道:“儿子不孝。请母后恕罪。”
王侄忙一把拉起他笑道:“傻孩子,母后没有怪你。你师父呢?没有一起回来?”
刘彻笑道:“师父明天便进宫觐见父皇。”
雪樱也上前拜见太子殿下。
刘彻看着雪樱笑道:“雪樱姑姑还是和从前一样年轻漂亮。”
雪樱十分开心,笑道:“你这个小调皮,真的长大了。知道逗姑姑开心了。”
刘彻又问起初夏,才知道初夏在他出宫游历的第二年就由王侄做主嫁给了青峰做正室,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说话间,姐姐阳信带着两个妹妹南宫和隆虑也闻讯过来了。
阳信十四岁了,出落的水灵水灵的。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行为举止温柔沉静,俨然是大姐姐的风范,他与刘彻的关系最密切,拉着高大魁梧的弟弟上下打量了一番,喜极而泣的笑道:“多年不见,弟弟长这么大了”。
南宫十一岁了,王侄的四个儿女中她是最像景帝的。见到刘彻有点陌生,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刘彻。毕竟刘彻出门时她才五岁。
隆虑最小,才七岁,生得玉雪可爱,粉雕玉琢一般。睁着黑亮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个哥哥。用娇娇嫩嫩软软糯糯的童音问道:“你也是我的哥哥吗?”
刘彻见他萌萌的十分可爱,喜欢得不行。抱起她笑道:“是啊,我是你十哥。”又在她的小脸上亲了好几口。
亲得隆虑“咯咯”只笑。像树熊一样抱着他不肯松手。
母子四人亲热了一阵,王侄这才宠溺的道:“快去见见你父皇吧,让他高兴高兴。他可天天盼着你回来。等见过你父皇回来,咱们娘俩再好好聊聊。”
刘彻又磕了个头,这才往长信殿去了。
王侄看刘彻进退有度,恭敬有礼。感到无比欣慰。心中默念道:“楚宁楠,谢谢你!”
刘彻来到长信殿,还未通报。景帝的贴身寺人王公公就迎出来了。喜笑颜开的道:“太子殿下,皇上请您进去,”
刘彻忙随王公公入内。汉景帝端坐龙椅上。满脸笑容的看着刘彻行完礼,慈爱的笑道:“彻儿,快到父皇身边来。”
刘彻忙走近景帝。却见景帝比前些年明显消瘦了。眼睛凹进去,眼底淤青。面色是不正常的潮红。刘彻忧心忡忡的道:“父皇,您的身体?”
汉景帝笑道:“无碍。好孩子。让父皇好好看看!”汉景帝站起来,孩子气的和儿子比了比,开怀笑道:“真的长成人了,比父皇还高了!”
说着又拉刘彻在龙椅上坐下。问起了他这几年的经历。刘彻捡要紧的说了,最后说到梁王的死。汉景帝面色十分凝重。当时发生每一个细节都问得清清楚楚。
等一切交代清楚,刘彻跪地告罪道:“父皇!儿臣觉得皇叔是真心悔悟了。是儿臣鲁莽了!请父皇责罚!”
汉景帝拉他起来,摇头道:“你也没有做错。梁王确实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都是为了这个位置。”汉景帝拍了拍龙椅叹道:“梁王小的时候天天跟着我跑,睡觉都要黏着我这个哥哥,朕确实于心不忍啊。”
刘彻看到景帝眼眶红了,越发难过,哽咽道:“儿子不孝,让父皇伤心了!”
汉景帝摇了摇手。偷偷抹了一下眼泪,沉默了一会又道:“你随朕来吧。”
刘彻不敢问,乖乖的随景帝去了建章宫。刘彻方知是去给窦太后请安。
进了建章宫,窦太后在正殿坐着。看情形正是在等侯着他们。
刘彻小时候最惧怕的就是这位皇祖母。在他的印象中,这位祖母是一个十分威严的长者。他小时候调皮捣蛋,可一到了窦太后这里立刻就老实了。
五年再见,皇祖母依然是精神矍铄,不怒而威。刘彻等汉景帝请安后,立刻行大礼跪下道:“孙儿请皇祖母安。”
窦太后面上淡淡的,也不叫他起来。任由刘彻跪着。皇祖母不叫起,刘彻也不敢起身。
汉景帝也老老实实立在一旁,不敢求情。过了半个时辰,汉景帝实在不忍心。俯首道:“母后,彻儿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那都是儿子管教不严。您责罚儿子吧!”
窦太后冷冷道:“怎么,你的儿子才跪了半个时辰就心疼了?,那我的儿子呢?武儿如今常埋黄土。哀家就不心疼?”
汉景帝:“扑通”跪下道:“武儿的死都是儿子的罪过。和彻儿没有关系。”
刘彻忙伏地道:“皇祖母,皇叔他……”
汉景帝不待他开口便截住他的话头道:“武儿的死都是儿子的错,彻儿是按儿子的吩咐办事。儿子的本意只是想吓唬吓唬武儿。让他不再恣意妄为!不曾想他自个把自个的命断送了。”
“吓唬?他已经回封地去了。哀家也狠下心断绝了和他的一切往来。只求留他一条性命。他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这么狠心?我的武儿啊 ……”窦太后双手抓心,眼泪盈眶。
刘彻第一次看到窦太后伤心软弱的一面。也许只有梁王才能让她乱了方寸。
汉景帝也跪下去道:“儿子不孝,让母后伤心了。都是儿子的错!母后,您要保重身体啊!”
窦太后摇摇头道:“皇帝,你起来吧!这一切都是哀家的错。是哀家让武儿有了非分之想。你作为一个帝王。并没有错!都是哀家的错。让你们兄弟自相残杀!”
接着她转过身,背对着汉景帝道:“哀家累了,皇帝回去吧。”
刘彻求救的看着汉景帝。汉景帝祈求道:“母后……”
窦太后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道“彻儿也去吧。”
刘彻如释重负,随着汉景帝出了建章宫。
直到他父子二人远去,窦太后才绝望的喃喃自语道:“皇帝杀了吾儿,皇帝杀了吾儿。”
刘彻随着汉景帝回到长信殿。父子俩相对沉默。
许久,刘彻道:“父皇,皇叔的死都是儿臣一人所为。您为什么要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汉景帝叹了口气道:“父皇近几年身子不好了。恐时日无多。这个位置迟早要交给你。你皇祖母辅佐先皇多年,权势滔天,母族根基稳固。公卿世族都以皇太后为尊!你年龄尚小,身边又没有培养自己的势力。今后需要太后庇护你的日子还很长。梁王是太后最宠爱的儿子。父皇不能让太后对你心存芥蒂。父皇与梁王争斗了几十年。在这件事上,太后是亏欠朕的。太后心里也明白,梁王所作所为百死难赎。她再怎么恨朕,朕也是他的儿子。”
刘彻方知父皇苦心,忙跪下道:“是儿子错了。陷父皇于两难境地。”
汉景帝见刘彻明白了他的苦心,郁闷的心也放开了。欣慰的笑道:“彻儿真的长大了。天下交给你,父皇也可以放心了。”
刘彻眼睛顿时红了,抱住景帝的腿道:“父皇您要保重龙体啊,彻儿要您千秋万岁。”
汉景帝哈哈大笑,连说了三个好。感觉自己的身子真的清爽了不少。这大概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父子俩又在御书房畅谈了一个多时辰。汉景帝特意和刘彻讨论了一些国事,立刻发现儿子的优点。才思敏捷,有真知灼见,处理事情果断冷静。最难得是不拘泥小节,有大丈夫气度,却又能圆润通透。该狠的时候绝不心慈手软!该宽的时候也绝不纠结利益得失。
两个人谈到兴头上,汉景帝笑道:“你师父呢。怎么不一起进宫。朕要好好嘉奖他!”
刘彻忙道:“师父明日一早就会入宫。”
汉景帝笑了,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
最后,汉景帝列出了一些名单,嘱咐他与这些人深交。
第一个是李陵,乃飞将军李广的孙子。文韬武略。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第二个是中郎将灌夫,以勇猛闻名,小小年纪就战功赫赫。
“张汤?”看到第三个名字时,刘彻看向汉景帝。汉景帝笑道:“此人现在是名不经传,只略比你年长,但是性格沉稳,头脑清晰。经史子集无一不通,乃少年天才。历练历练可做你左膀右臂!”
刘彻释然。再看下去都是世族将相子弟。
刘彻一一谨记。父子二人聊得忘了时辰,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椒房殿那边王侄着人过来请汉景帝去椒房殿晚膳,汉景帝这才起身笑道:“你母后今日定然亲自下厨了。父皇今日可是托你的福呢。”
刘彻笑道:“儿臣许久没有品尝到母后的手艺。在外面时常惦念!”
父子俩相对一笑,携手到了椒房殿,王侄和三个女儿都在翘首等待,殿阁内已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刘彻一看,都是幼年时自己最爱的吃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一家人围坐一席,那个时期皇帝饮宴都是一人一几,独王侄这里不同。她说一家人围坐才显得亲厚。食不言寝不语她也不赞成。她说只有边吃边聊才能开怀畅饮。开心了,吃得才香。汉景帝深以为然。
酒足饭饱,汉景帝今儿高兴,多喝了几杯,早早的就回寝殿了。
王侄安排三个女儿也去安置了。这才拉着刘彻道:“彻儿,这次回京就不要再出去了。你父皇的身体……”王侄欲言又止。
刘彻担忧的道:“父皇的身体很不好吗?”
王侄道:“你父皇近两年大病小病不断。常常感到力不从心。母后恐怕他时日无多。你也大了,一来也该学会为父分忧了。二来,你也要做好继位的准备,你上下兄弟十几个。也不得不防。”
刘彻谈到汉景帝要他结交良臣志士之事。王侄潸然泪下,沉声道:“你父皇他也知命,已经在为你的将来考虑了。”
刘彻又提到了下午给窦太后请安的事,提到了梁王事件。
王侄立刻就明白了汉景帝的苦心,叹了口气道:“你父皇心思太重,性格太过于谨慎。所以他活得辛苦。皇太后是深明大义,大胸襟大智慧的女中豪杰。万事都以大局着想,永远都会把汉室江山的繁荣昌盛放在第一位的!”
刘彻又提到梁王和景帝的兄弟情谊,王侄深深的叹息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彻儿,将来你若登基做了皇帝,一定要善待你的兄弟姐妹。”
刘彻应允。果然,他在位五十五年里诛杀的臣子无数,却从没有苛待过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