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珩看也不看倒地不起的张三一眼，一脚跨过了他笨重的身体，放眼向剩余的士兵望去，冷冷地说：“你们还有谁是想要违背置疑我的命令？请继续。”
这次的帐篷安静的可怕，瞬间就鸦雀无声。
有了地上膘肥体壮的张三当了出头鸟，他们谁还敢造次？
突然从帐篷的深处，有一只瘦弱的手缓缓举起，这只小手立刻吸引住了无数人的目光，举手的是一个身材瘦弱不堪一击的豆芽菜。
他声音微弱，就如蚊蚁一般，“我，我想回家，我家中还有老母要照顾，没了我她也活不下来了。恳求王爷放我回去。”
他说完就重重地跪倒在地上，拼命朝泥地里磕头，一下，又一下，发出的沉闷碰撞声在鸦雀无声的帐篷里显得尤为响亮。
慕容珩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准，回去。”
豆芽菜立刻风一样地跑出了帐篷，三下两下就失去了踪影，慕容珩看向了剩余犹豫不决的人，道：“剩下的还有谁是要离开？我倒数最后十下，如果不离开，我就默认你是留下来。”
“十、九...”
倒数刚开始的时候，那些人还只是坐立不安，没有几个是离开；随着倒数的数字剩下越来越小的时候，有人就坐不住了，陆陆续续地往帐篷外走去。
倒数结束后，剩下的人不过五个。慕容珩眯了眯眼，锐利的眼神在那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说：“都排在最后一排。”
他负手在背，顺着后排走到前排，朗声道：“现在你们都是我军队里的人，军规很简单，服从一切命令，不得延误军机。这句话我以后不会说第二遍，你们现在都给我顺着校场跑四十圈，谁倒下谁跟不上，军法处置！”
一石激起千层浪，已
经熬了一整夜的众人都支撑不住这种高强度的训练，纷纷交头接耳，没有一个是带头跑的。
慕容珩朝高台方向给了一个眼神，舜一直注视这边的情况，当即就明白过来，他随手拿起摆放在那兵器架子上的弓箭，毫不犹豫地朝着校场方向就奋力一射。
“谁违抗军令，下场当如此箭。”舜厉声说着，手上弓箭就像是破开金石一般，狠狠地**了石层，断开了无数条易碎裂缝，可见力道之大。
利箭落在了军队正中，立刻把好几个胆小的士兵都吓得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本来还是纪律松散的士兵都开始重整旗鼓，疲惫不堪的脸色抖擞精神起来。那些佝偻的后背一个个都挺直，也不知是谁自发地喊了声：“一二三！”
紧接着所有的士兵都顺着节奏拍子环绕偌大的校场开始奔跑，整齐均一的步伐就和纪律严明的正常军队别无二致，虽然还是有落下拍子落在后头的人，但是都明显比起之前好了很大。
慕容珩还是板着一张脸，他心里清楚，现在这种程度的训练远远没有达到他心里的预期，也只能说是刚刚到达入门门槛罢了。
云歌坐在看台的最末端，并没有集中注意力去看那些跑动训练的士兵们，她发呆地看着半空，眼神略显的有几分空茫。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朱红色衣衫一闪而过，小武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说：“王妃是看的困乏了吗？王爷吩咐我要照顾好王妃，王妃要不让小武带你去别处逛逛？”
云歌回过神来，面露一丝疲惫，扶了扶额头说道：“这里汗气灰尘也忒重了，我不习惯就有点晕乎乎的。谢谢你小武，不用到处带我走了。”
小武点头，站在了云歌身侧，低声道
：“王妃第一天来恐怕会不习惯，我们这里的规矩很严格，条件也很恶劣，王爷只要做了将军主持大局，他都是以军机为先顾不得太多其他的事情了。小武在这里替王爷给您赔个不是。”
云歌连连摆手道：“这有什么，好男儿理当志在四方，不拘小节。我也并非孤陋寡闻的闺阁妇人，岂能不懂？”
小武松了口气，黑黝黝的眸子里有一丝忧色一闪而过，继续低声说：“小武只是害怕王妃和王爷感情不稳，因为这次征战西北，实在凶险万分，并非仅仅因为王爷牵挂留在京中的王妃才会让您随行在侧的。”
云歌抬眼看向他幽黑如墨的瞳孔，从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嗅出几分别样的味道来，小武撇开头，不敢和云歌眼神对视，他就和羞愧的孩子一样垂头不语，云歌追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小武支支吾吾地说：“没有没有，是王爷吩咐我要照顾好王妃，小武就来了。”
云歌皱紧眉头，起身逼近他，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武还只是一个小个头的少年，现在云歌靠近他的时候，她竟然要仰视他，云歌心底一阵抓狂，这死孩子怎么长得这么高了，让自己这么没有威严。
云歌逼近小武，她仰高脖子，颇有几分像是一只拉长脖颈的鸭子，朝小武沉声：“小武，你和姐姐我说清楚，到底隐瞒了什么？”
小武畏首畏尾地缩在墙壁上，就和犯错的孩子似的，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压低嗓音用仅仅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王爷这次去了西北，就没打算回来。”
“什么！”云歌震惊地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刚刚耳朵听到的东西，慕容珩这是要造反吗？竟然这次离开就不回来，难道他想
要携军逼宫？
小武似乎看穿了她心里所想，连忙摇头说：“王妃您误会王爷他了，他要离开京城不回来，完全是因为京城的那些人把咱们逼得实在太紧了，光是刺杀锦少爷就有好几十遍了。”
云歌呆在原地，满脸都是惊愕之色，自己的儿子被人刺杀几十遍，为何她完全不知情？慕容珩到底还隐瞒了自己什么事情？
小武拨开了云歌的手臂，故意擦肩而过，装作两个人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说：“王妃要和我出去走走吗？这里空气不流通。”
云歌颔首跟上了他的步伐，说：“我也的确感到了心胸闷热，你且带我去四周走走吧。”
他们二人经过尘土飞扬的校场，几万人组成的方阵还在保持着刚才那样不知疲倦的奔跑，尽管每个人都是撑不住了，面如菜色，嘴唇苍白，好几人都几乎要晕倒在地，但是就是刚刚那支箭的威慑力让他们死死撑住到了现在。
“一二三！”
“一二三！”
喊口号的声音此起彼伏，威武雄壮，就仿佛是他们所有人在用燃烧生命为动力，在进行操练。慕容珩面无表情地站在了边缘，双目有如鹰一般的锐利，注视着经过的每个人。
小武趁着没人的空当凑上前去，朝慕容珩低声说：“王妃说她觉得这里空气闷热不流畅，想要出去走一走好散散心。”
慕容珩回头和云歌四目相对，他收回了目光，朝小武点点头，然后冷森森地吩咐：“必定要保护好王妃不要受到任何伤害。”
“是！”
小武回应后便领着云歌朝校场出口徐徐走出，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距离校场最近的山坡之上，这里荒草丛生，到处都是七零八落的山石，看上去就和那些乱葬岗没
什么两样。完全没有云歌之前看到的城外农村的茂盛生机。
云歌放眼看去，尽是一片连绵不断的崇山峻岭，城西之外一片荒芜，半空烈日兀自照射在干涸龟裂的土地便面，激荡起丝丝浮沉在半空闪烁。
小武半蹲在山坡顶端，双手耷拉在身子两边，活像一只猿猴，他把头埋在了膝盖里面，声音从那里闷闷地传出：“王爷是要永远离开京城，因为这里已经容不下他这个人。不论是慕容璃还是慕容梦瑶，这些人都要对王爷身边人一而再地下杀手，王爷是要借着这次的出征之名，引诱京城内的敌人出来，一举歼灭，然后永远离开。”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四周空气恍若凝固了一般骤然安静，安静地只能听到彼此双方的呼吸声，在空寂无垠的西北荒原里飘散。
云歌也学着小武的模样，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旁边，她举目望远方，不无感慨地说：“他是要下一盘很大很大的棋，引蛇出洞，然后一举歼灭，但是只要稍有差错，都是分分钟钟掉脑袋的事儿。那锦儿该怎么办？我倒是没什么意见，我也觉得这是目前来说最好的办法了。”
小武看了看她，再次低下了脑袋，道：“锦少爷早就被我们安排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藏匿起来，保证不会有人找到锦少爷。”
云歌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她微微一叹气，说：“你们这是隐瞒了我多少事情？我就和一个傻子似的等着你们告诉我。”
小武的目光里掺杂了无数复杂的感情，就仿佛是顽固的泥石流，以击溃山峦之力冲击澎湃而下，他也勾起一丝苦笑，想当年他还是一个心思单纯目光通透的少年而已，现如今的他已经是隐瞒心事隐瞒计谋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