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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大结局

    永宽十年冬,十二月廿日,恢宏幽深的思乐馆外,湖水冰封,积雪沉沉,将万物埋在了一片白雪之中,越发清冷孤寂。

    入夜,一身着红衣白裘的女子乘坐小舟悄然而至,思乐馆外,年岁已高的福公公远远瞧见那抹纤细柔美的身影,脑海深处的记忆一下子炸开了,仿佛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位年轻貌美的帝姬正翩然向着自己走来。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来,福公公止不住一阵战栗,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忙提着宫灯,迎了上去,待看清了来人,福公公不由得吃了一惊:“皇后娘娘,您怎么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宠冠后宫的萧蔷萧皇后,萧皇后承继了生母护国公主的美貌,生得一幅倾城模样。一双清丽凤眸顾盼间,自可见一种与生俱来的雍容华贵气度:“今日是特别的日子,皇上原打算亲自过来,无奈**繁重,实在是抽不出空来,特意着本宫来看看太上皇。”

    “皇上有心了,只怕太上皇此刻不愿见外人。”五十多年过去了,昔日的福公公如今也是两鬓斑白,满身沧桑,明亮的声音在这样冰寒的雪夜里,透着无尽的悲凉。

    这么多年过去了,每年到了御好帝姬的生忌,太上皇总是把自己一人锁在思乐馆内,不许任何人探视,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每次从思乐馆出来,他总仿佛又老了一岁。

    “听说父皇今日还未服药?”萧皇后黛眉微皱,流露出几分忧切来。

    “确实还不曾服药,只是不得太上皇吩咐,老奴也不敢进去打扰。”

    “我进去看看。”萧皇后眸光落在殿内那抹幽暗的灯火上,柔声吩咐道,“劳烦公公吩咐太医进药吧。”

    “皇后,这……”福公公想要阻拦,却见萧皇后已经推门而入了。

    虽然早就知道思乐馆是母亲年轻时学艺的地方,身为皇后的她却也是第一次进到这里来。平日里,父皇是从不让人靠近这里的,即使受宠如她,也丝毫不敢违逆。只是今日不同,如今父皇年事已高,天寒地冻的,思乐馆原就在建在湖心,四面受风,父皇怎能不吃药独身住在这里呢?

    幽寂深冷的大殿内寂静的只有她裙摆摩挲的声音,殿顶中央有暗紫色的纱幔从殿顶轻柔的垂下,随风飘荡着,轻轻柔柔的,愈发显得生冷。

    萧皇后紧了紧身上御赐的

    华贵白裘,往隐有微光的内殿走去,内殿的琴案之上,搁了一把上好的凤桐古琴,上面有着古朴清晰的流水断纹,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把琴必是价值千金。萧皇后深受母亲护国公主的影响,是个极爱琴的人,见到这样贵重古朴的琴,情不自禁的俯身去抚摸它。

    “是你吗?”一声温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仿佛有着穿透时光的力量,令人忍不住轻颤。

    “御好,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吗?”身后的人忍不住轻咳了几声,那隐忍的咳嗽声那么熟悉,她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也知道他唤的定不是自己,一时间有些无措得不敢回头。

    “我总记着你小时候最喜欢往这里跑,我猜想你一定会回来的,所以我一直等着,一直等着……”脚步声慢慢近了,身后的声音透着无尽的沧桑,无助,和那卑微的欣喜,“还不转过身来?”

    “父皇,是我啊。”萧皇后慢慢转过身,头都没敢抬,敛了裙摆跪在了地上,“我是蔷儿啊。”

    借着微弱的烛光,君曜看清了来人,猛地倒退了几步,方才稳住了心神,失落的长叹道:“原来是蔷儿啊。”

    “父皇……”听到这一声叹的时候,仿佛被掀起了心底最深处的悲伤,一时说不出话来。

    “吓到你了吧。”君曜上前拉起她,露出一抹长辈的慈爱平和的笑,仿佛方才的那种极致的温柔的声音,只是梦一场,不曾真的存在过。

    “不,是蔷儿无礼了。”

    “看你很喜欢这把琴?”君曜抚了抚已然花白的胡须,缓缓的弯腰,拿起了案上的凤桐古琴,“这是你母亲最喜欢的琴,她当初就是用这把琴弹了一曲《凤求凰》,才被皇叔赐婚给了你的父亲。”

    “是,母亲也曾与蔷儿说起过这件事。”在她看来,母亲当年弹奏《凤求凰》的一幕,像极了杂记说书中那一段段缠绵**的情爱故事,她亲眼见证了父母十几年如一日的恩爱,她相信,如若不是母亲早逝,他们必将是这世上最令人艳羡的一对。

    君曜将琴放到了她的怀里,沧桑着声音道:“听说你琴技一点都不逊色给你的母亲,不若你就弹首曲子给我这个老人家听听吧。”

    “是,父皇。”萧皇后在一旁的锦缎软垫上坐了下来,“那蔷儿为父皇弹一曲《春江花月夜》吧,若是蔷儿弹得好,就请父皇把药喝

    了。”

    “你这丫头。”君曜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和你母亲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他这辈子争名夺利,一路腥风血雨的登上帝王之位,什么都没怕过,最怕喝药了,如今老了,病了,身边却再那个“逼”着他喝药的人了。

    君曜疲惫的仰靠在一旁的玉榻之上:“弹吧,弹得好我就喝。”

    看着那个操劳半生,权倾寰宇的帝王,萧皇后心里不由得涌上几分忧戚,含泪点了点头,十指轻轻一拨,流泻出一曲《春江花月夜》。

    琴声悠扬顿挫,缠绵**,隐有绕梁三日的韵味,又仿佛穿透了一切的悲与喜,直令人想起那久远久远的记忆。

    “弹得真好。”君曜支着身子,深深的凝望着她,却又仿佛不是在看她,眼底有泪光盈盈,霜白两鬓散落银丝几许,昏暗的烛光下,显出几分沧桑。

    “那么就请父皇喝药吧,蔷儿这就去端。”萧皇后放下膝上的凤桐古琴,正要转身去端门口的药,突然被一双手拉住。

    “蔷儿,陪陪我吧。”君曜伸手拉住起身欲走的萧蔷,“让朕好好看看你,看看你。”

    “父皇,蔷儿和母亲真的那么像吗?”蔷儿乖巧的蹲在榻前,轻轻的替他拍抚着微喘的背。

    “是啊,真的很像。”君曜突然猛烈的咳了几声,不在意拭去了口中的鲜血,静静的看着她,突然问道,“听说烨儿为了你,想要废除六宫。”

    “是的,父皇。”萧蔷低下了头,清丽的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又依稀有着一种异常的坚定。

    “你母亲一定没有告诉你,朕曾经想要立你母亲为后吧?”君曜的目光透过她的头顶,追忆着道。

    “我母亲?”萧蔷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沧桑却风华不减的男人。

    “你母**丽,聪慧,睿智,处事冷静,这世上再没人能比你母亲更适合做皇后了,更重要的是,朕深爱着你的母亲,可是你母亲不为所动,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你父亲而已。”君曜涩然的回忆道。

    “烨儿今日所做的,就是朕当初想为你母亲做的,可是朕终究是缺少了勇气。”君曜露出一抹叹息欣慰交杂的笑,“幸而,幸而你成了烨儿的妻子,朕很欣慰。”

    “父皇?”如今一班朝臣都竭力反对皇上的做法,道是红颜祸水,皇上不可独宠椒房,单薄了子嗣,萧蔷没想到,深居上

    阳宫的父皇竟然会允准。

    君曜颤抖着手从一旁的瓷枕里拿出一道明黄的诏书,郑重的交到了她的手里:“当初,朕的皇兄驾崩前将一道空白的圣旨给了你母亲,你母亲将那道圣旨拟写成了**诏书,如今,朕也给你一道诏书,写什么,你自己决定吧。”

    “谢父皇。”

    “好了,朕还想和你母亲好好叙叙旧,你先走吧。”君曜轻轻的抚摸着一旁的凤桐古琴,吩咐道。

    “那药……”

    “你放心,朕会喝的。”君曜出神的看着墙上那幅《舞女图》,嘴角噙起一抹清华幸福的笑,“你母亲答应了朕,下下辈子她会等着朕,朕相信她会遵守诺言的,朕要一直等,等那一刻的到来。”

    永宽十六年春,圣宗皇帝君曜驾崩,时年七十岁,谥号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仁皇帝。对于这位一身功勋的中兴之主,后世史家对其褒贬不一,有野史记载,其登上帝位的并非真的是先帝遗诏,而是另有缘由,而且据圣宗年间的宫人透露,圣宗皇帝一生都暗恋着自己的妹妹护国公主君御好,甚至为此贬谪妹夫卫国公萧权,一生未曾将其提拔至上三品官衔。

    当然,大部分的史家还是认为,圣宗皇帝的一生,功大于过,从大部分的史书记载中可知祥一件事:圣宗皇帝驾崩之后,多有百姓自发举行悼念仪式,举国同悲长达数月之久,可见圣宗皇帝深受百姓爱戴推崇。

    圣宗皇帝驾崩之后,次月,钦宗皇帝便下旨废黜六宫御制,自皇后以下,不设嫔御,唯皇后正位。

    众大臣闻言,纷纷上奏,恳请皇上收回谕旨,皇上皆淡然回绝,每每只用一句话:“此乃先帝遗诏。”

    大臣们显然不能接受一个帝王只有皇后一人,数月间不断上奏,甚至有些懈怠其他朝政,钦宗皇帝见了,才在朝堂上郑重的解释道:“皇后萧氏温柔娴淑,端庄大方,聪慧过人,堪为天下女子之典范,其身份又是卫彰公与护国公主之女,家世显赫,其兄留博侯萧遥常年在外地为官,断无外戚干政之说,而且留博侯身为南北两朝的使臣,为两朝邦交做出了极大的贡献。试问世上还有什么女子比得上皇后万一?”

    钦宗皇帝一番话说得众人无处反驳,皇帝借此机会,大声呼吁朝臣:“朕以为,好妻子一位就够了,朕希望各位大臣们也

    能共勉之,朕委实有意在南朝推行一夫一妻制,如果各位大臣有兴趣的话,朕可即刻下达诏书,从全国三品以上官员开始推行。”

    大臣们听了这话,才发觉自己真的管得太多了,差点威胁到了自己享受齐人之福的自由,便纷纷表示了默然。

    自此以后,皇上独宠椒房,却再无人敢妄言,皇帝皇后伉俪情深,一时在南朝传为了佳话。

    南北两朝交界处的小营克镇上,名声极响的悦来客栈如今依旧生意红火,客似云来。只是客栈的老板娘却另换了一人,人们只知道她叫敏敏特穆尔,对于身份却是莫衷一是,有人说,她是北朝公主,又有人说她是南朝的皇亲国戚。当然,对于老板娘身份的揣测,都只是茶余饭后闲聊时的话题,客人们更关心的是,这悦来客栈的每月推出的菜式,自从这位敏敏老板娘接手了悦来客栈后,悦来客栈每月都会推出一道众人闻所未闻的菜式,那可真称得上是人间美味。

    这日,悦来客栈依旧高朋满座,喧闹的店门中,众人都突然安静了下来,目光纷纷落在了从门口进来的那个身着白色云纹织锦长袍的俊朗男子身上。

    听到外面突然寂静了下来,正坐在幕后的老板娘敏敏特穆尔扔掉了手中的算盘,立刻掀帘跑了出来,给了那男子一个大大的拥抱:“夫君,你可回来了。”

    看着她依旧爽朗快乐的样子,男子舒心的一笑:“都是有身孕的人了,还这么匆匆忙忙的,小心身子。”

    “我想你了嘛。”女子大大方方的挽住男子的手臂,“走,我们上楼,你一定要好好和我说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所以,父母终于安葬在了一起。”楼上客房中,传来女子安慰的叹息声。

    “是,他们终于走到一起了。”男子看着窗外的风景,长长一叹,“母亲盼这一年一定盼了很多年,如今也算是可以安息了。”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敏敏默默的从背后拥住了他:“萧遥,别难过了,你母亲那么爱你,到死都不愿让你背负庶出的名声,如今母亲终于能父亲在一起了,你应该替他们高兴才是,不然母亲也会不安心的。”

    “是,我应该高兴。”男子回过身,紧紧的将她拥入了怀里,“我相信母亲她现在一定很幸福。”

    “是,很幸福,他们一定很幸福!”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