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大营,此时的草原一片幽静,放目四顾,苍穹之中,朗月疏星,投射下缕缕光芒,天地间如同笼罩着一层轻纱薄绡,朦胧之中,一列士兵从营帐旁走过,发出冰冷的铁甲声响,愈显神秘凝重。
整个驻扎营地的正中央的将领营帐内,一袭紫袍的萧权长身玉立在刀架前,铺满地图折子的案上一灯如豆,发出微弱的光芒,越发衬得那抹身影修长而孤寂。萧权紧抿着好看的唇,轻抚过架上的宝剑。
心口突然一阵莫名的抽痛,萧权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起了那张清丽绝美的容颜,他的眼底习惯性的闪过一丝压抑,眸中冰冷的刀光一闪,宝剑被抽出鞘,发出一阵悲鸣。
“你也感觉到了吗?”萧权拿过一旁的白布,轻轻擦拭上面残留的敌军的血迹,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沉寂。
这些日子来,他没日没夜的领兵布阵,攻城略地,就是为了早些结束战事,可以回去看一看那张日思夜想的容颜。战到今日,已经大破敌军,捷报已经在传回京中的路上,御好听到了这个消息,一定会很开心吧,可为什么他的心里还会这么不安呢?他素来冷静镇定,作战时更加清醒慎独,可这些日子,心里总是莫名的感到惊慌,许久不再疼痛的心口还时常会隐隐作疼,他不得不想,会不会是御好出了什么事?
手中划过一阵冰冷的触感,宝剑上留下的是敌军将领的鲜血,他到现在都还记得砍下那守将头颅时血腥的感觉,他已很多年没有上战场了,初来这里的时候,他真的非常不适应,可是将领的本质,让他很快适应了这里的一切,只是鲜血却让他那么的深恶痛绝,只有每每深夜想起那张清丽脱俗的笑颜时,才能心里宽慰几分。这让他愈发想念御好,想念他们未出生的孩子,恨不能立刻见到她们。
“将军!”随军副将林定山掀帘走了进来,神色凝重看着萧权紧皱的眉头,欲言又止。
萧权眸色一深,正擦拭着宝剑的手一顿,虎口处立刻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萧权心里莫名一慌,随手擦拭了一下伤口,冷凝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林定山看了看他手上的伤,凝重的回禀道:“回将军,刚才看守敌军俘虏的士兵来报,有几个敌军趁夜逃跑了。”
“跑了?”萧权收刀入鞘,问,“为什么跑?”
“属下听说
月氏国王城昨日夜里被北朝大王折颜攻破,被虏获的几个敌军都是王城人士,想来是跑回王城。”
“这么说是跑回家了?”萧权神色一柔,有些恍惚的问。
“是。”林定山追随萧权一起出生入死多年,太了解他了。此番知道萧权领兵出征,明知战事凶险,还是特意请旨随军,可是真的来到了战场上,他才发现今日的萧权和当初不同了,他虽依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依然是那个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常胜将军。但每次胜利后,他再也不与兄弟们饮酒庆功,再也不为任何一场胜利而喜悦。
每每得空,他总是独自一人在一旁出神,眉眼间的神色淡定而柔和,全然没有一个厮杀疆场的将领的残酷犀利。
萧权看了看自己虎口处渗着血的伤口,转身拿起了刀架上的宝剑,突然决定道:“定山,我要回一趟上阳,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了。”
“回上阳?”林定山不可思议的问,“大军很快就要启程回京了,你何必急于一时。”
“这几日我一直有种不好预感,我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我已经等不了了。”萧权神色恍惚的看着七日前随着圣旨一起送来的纸,上面是她娟秀了不少的字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其实这何尝不是他心中所想呢,这些日子他无时不刻的思念着她,如今战事已经结束了,想见她的心愈发澎湃得不可遏制了,她不能再等了。
“可是没有圣上的旨意,你贸然回京是违反军纪的。”尽管知道拦不住他,林定山还是试图劝他,希望他能再等几日。
“不,我要立刻回去,她如今有了身孕,如果有个万一,我真的不敢想象,定山,这里的一切都拜托给你了,我必须立刻出发。”萧权越想心里越慌乱,交代了几句,拿起手上的宝剑,不顾一切的冲出了营帐,营帐外,立刻传来了一阵马鸣声……
第二日夜里,上阳皇宫,御好朦胧中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娘亲,你为什么不要我?你为什么不要遥儿?”
“不,不是这样的,遥儿,娘亲不是不要你,娘亲是没有办法,娘亲不能让你成为庶出之子。”
“不,遥儿不信,娘亲就是不要遥儿了,遥儿恨你,恨你。”
御好看着遥儿那双和她极其相似的眸中闪现出一丝憎恨来,心里慌乱不已,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不,遥儿,不是
这样的。”
御好想要解释,可是遥儿突然转身跑了,无论她怎么追都追不到他,御好好痛,好难受。
“御好,御好。”君曜看着床榻上不停喊着‘遥儿’的御好,知道她定是沉浸在了噩梦之中难以自拔,心痛不已,只能不停的柔声唤她的名字,安抚她:“别怕,没事了,我在这里,没事了。”
御好稍微平静了一点,又**了几声,紧闭的眸中流出几滴泪来,越发衬得小脸楚楚动人。
“她怎么样了?”
“皇上别急,微臣一定会尽力保住公主腹中的胎儿。”沈逐惊美丽的脸庞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手极力克制着颤抖,准确的在她的周身大穴上扎下了一根细长的银针。
“什么叫尽力,朕要你保证,她一定会没事的。”君曜紧紧的抓着沈逐惊的衣领,“告诉朕,她会没事的,对不对?”
沈逐惊第一次看到那个在他眼中镇定从容的帝王如此失态:“皇上,请冷静些,臣一定尽力,公主的身子不同常人,臣需要多一些的时间,但臣相信公主一定吉人自有天相,她不会有事的。”
沈逐惊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可他知道他一定不能让御好出事,一定不能。
君曜有些颓废疲惫的松开了他,无力的坐在了一旁。
“公主需要静养,皇上您也许久不曾好好歇息了,还是先下去歇息一会儿吧。”沈逐惊劝慰道。
君曜想了想,疲惫不堪的站起身,替御好掖好被角,嘱咐道:“那朕先回去歇会儿,她若是醒了,就立刻派人来找朕。”
“是,微臣遵旨。”沈逐惊恭送他出门,回到了她的床榻旁,重又替御好周身施了一遍针,又替她把了脉,确定没有大碍了,才放下了心。
“萧权,萧权,对不起。”御好在梦中**出声,手下意识的紧紧抓住了他的。
看着她黛眉紧皱,痛苦不堪的样子,沈逐惊紧紧反握住她的手,替她失去额头的汗水:“御好,你一定要好好的,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了他一下,沈逐惊下意识的回头,看到了一张疲惫俊朗的脸:“萧权,你……你怎么?”
“她怎么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萧权紧紧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御好,连日的疲惫加上验证了预感的打击,一时有些站不住脚。
沈逐惊连忙上前扶住他:“你别
担心,她的病情已经稳定了,只是她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在喊着你和遥儿的名字,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回来了也好,待她醒了,好好宽慰宽慰她。”
萧权不顾一身灰尘,忙坐到了床榻旁看她,紧张的问:“她要几时才会醒?”
“应该快了,她体内的毒我方才已经替她压制了下来,只要她能走出自己的噩梦,应该很快就会醒来的。”
“你说什么?什么毒?”她不是说她的毒已经解了吗?怎么还会毒发呢?
沈逐惊吃惊的看了萧权一眼,犹豫着问:“这么说她什么都没和你说?”
“究竟怎么了?”
沈逐惊沉吟了一会儿道:“我和她说过,她不适合再怀孕,她体内的毒虽然被压制,但很有可能因为怀孕生产而重新毒发,可她说……”
“她说什么?”萧权渐渐明白过来,声音带了几分痛苦的沙哑。
“她说她有预感这会是个女孩,她说你喜欢女儿,所以一定要为你生个女儿,我以为你早知道了。”
萧权苦涩一笑,轻轻抚摸着御好的脸,不由得红了眼眶:“我现在知道了。”
沈逐惊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将一块白布交给了他:“她有些发烧,好好照顾她,还有,多和她说说话,她有可能听得到。”
“好,有劳了。”萧权疲惫至极的应了。
“萧权,萧权……”御好在梦中**的唤他的名字。
“是,我在,御好,我在这里,你别怕,我在这里。”萧权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御好,我回来了,我再也不离开你的。”
“对不起,对不起……”
萧权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坚毅的眸中淌下几滴泪来:“傻丫头,你怎么会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才是。”
“水,水……”
“好,我给你倒水。”素来以冷静闻名的萧权,此刻也乱了手脚,颤抖着手倒了很久,才倒好了一杯水。
萧权坐在床头,小心翼翼的扶她坐起身,想喂她喝水却一直喂不进去,只能含了一口,嘴对嘴的喂她。
御好从昏迷中醒过来,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小腹,却不敢肯定孩子还在不在,一时慌了神,想要起身问个究竟,却见萧权正靠在床边。
“萧权?”御好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真的回来了,疑惑的唤出他的名字。
萧权温暖一笑:“我回来了。”
“我没做梦吗?”
“没有。”萧权拉过她的手
,贴近他的心口,“感觉到了吗?感觉到我想你的心跳了吗?”
“是,我感觉到了。”御好惊喜交加,忍不住低泣起来。
“那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是不是还在。”
“在,在,一切都很好。”萧权紧紧的抱住了她,“感觉好些了吗?”
“萧权,我做了好可怕的梦,我梦到你不要我了,我梦到遥儿……”御好突然欲言又止,“幸好只是梦。”
“我要你,我怎么会不要你呢。”萧权安抚她,“御好,我和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你说。”御好主动的和他十指相扣,靠在他带着塞外风霜味道的怀抱里,非常安心。
“我们……我们不要女儿了,好不好?”萧权刚说完,就感到怀中的娇躯狠狠的一颤。
御好猛地抬起头,直视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不要了。”
“御好,你听我说。”萧权伸手扶住她颤抖的肩,“你听我说,逐惊说你不适合怀孕,你若执意生下这个孩子,很有可能再次引发体内的毒,我不要你为我冒险。”
“所以,你要我堕胎。”御好不敢相信她深爱的萧权竟然会有这么可怕的念头,他怎么可以不要他们的孩子呢?怎么可以……
萧权并不否认她的猜想:“御好,你放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会很痛的,很快就会过去的。”
“不——”御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萧权,“我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一定。”
“御好,你不要任性。”
“我偏要。”御好大声抗议,“我是孩子的母亲,我不会放弃她。”
“御好!”萧权跪在了床榻前,紧紧抓着她的手,低泣道,“你明知道生这个孩子会有多危险,你怎么忍心让我失去你,你怎么忍心。”
御好从未见过萧权哭,此刻看到他的眼泪,再强硬的心也软了下来,俯下了身,轻轻的拭去他的泪水,柔声唤他“夫君”。
萧权感到嘴中咸涩,才放开了她,大力的喘息着,平静了良久,道:“对不起,御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御好摇了摇了头:“这不怪你,可是请原谅我最后固执一次,好吗?让我把孩子生下来,不然我会遗憾一辈子的。”
萧权沉默了良久,终是叹息了一声:“好,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嫁给我,做我的妻子,永远都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