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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学堂风波

    时光荏苒,萧权一去就是两个月,上阳五月,天气日渐暖和起来,御好身着一袭简单的浅绿色长纱裙,裹住娉婷身姿,暖风拂过,衣袂翻飞,身姿仿佛清减了不少,平添几分柔弱,很是忍人怜爱。

    御好叹了一口气,转身独自坐在案前,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着纸笔,突然间,又不知该如何落笔?目光重又落在了窗外,出神的看着草长莺飞,情绪丝毫不能为环境影响,依旧感伤不已。萧权离开的这两个月里,虽然边疆一直捷报频传,但御好心里的担忧思念丝毫不减,反而与日俱增起来,真不知接下来的几个月月,要如何度过?

    这时,窗外走过几个宫妃,衣衫飘飘,身姿婀娜,间或有几声明媚的娇笑声传来,御好回过神来,落笔在纸上写下心中所感,看着看着,心思越发复杂起来。

    纸上墨迹渐渐干了,御好正想把纸收起来,却见宫门口进来了一个俊朗修长的身影,御好搁了笔,嫣然一笑,迎了上去:“我道怎么今日有别宫的宫妃出现在我的窗外,却原来是皇上要来啊。”

    君曜温雅一笑,不置可否的走到案前,兀自倒了一杯水,无奈的笑道:“原以为能在你这里图个清静,不想也被她们发现了,看来朕以后是无处可以容身了。”

    “春光正好,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御好这里亦是凡间,又岂能免俗呢!”御好调侃的一笑。

    “臭丫头,就知道调侃我。”君曜伸手拍了拍她的额头,目光落在御好手中的纸上:“写的什么?”

    “没什么。”御好慌乱的想要掩饰,却被他快一步夺了过去,清朗好听的声音缓缓念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御好羞红了脸,忙去收拾一旁的茶具,却听君曜轻浅的道:“写的真好,仿佛写出了朕的心声一般。”

    “皇上!”御好看着他,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好了,朕也没说什么,你不必放在心上。”君曜折好了那张纸,坦然一笑,“朕让福公公把这纸放进密旨里,萧权明天就能看到了。”

    “皇上?”御好又是感激又是疑惑的看向他,近来君曜仿佛变了,一时却又说不清是哪里变了?

    看出御好眸中的神色,君曜淡然一笑:“你不要谢朕,要谢就谢皇后吧,是皇后告诉朕,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就要让她幸福,那才是真爱,朕想皇后说的是对的,以前是朕太固执了,反而让你为难了。”

    “皇上别这么说。”御好心里不知怎的有些酸楚,便垂了眸,不再看他。

    君曜摸了摸她的头:“朕虽然心里舍不得,但朕也答应了萧权,此番他若是完胜归朝,朕就赐他一个恩赏。”

    御好心中一个激灵,忙抬了头,紧紧的看着他,他说的是真的吗?

    “无论如何,朕也不能让御好你成为别人的妾室。”君曜顿了顿,埋首抿了口茶,继续道,“朕会为你们赐婚,让你堂堂正正的做

    萧权的妻子,如此也不枉朕爱你一场。”

    “谢皇上。”御好真心的感激道。

    君曜上前拉起她的手,深深的凝睇着她:“御好,你可知朕有多么舍不得你?”

    “是,御好明白……”

    “御好,你答应朕一件事,好吗?”

    “皇上请说。”

    君曜上前拥过她,在她耳边轻轻**道:“御好,如果你这辈子许给了萧权,下辈子也承诺了要和他在一起,那么下下辈子就留给我,好吗?让我先遇见你,先爱上你,先娶你,先在你心里占据那个位置,好吗?”

    御好靠在他熟悉的怀抱中,双眸含泪,努力的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君曜低下头,吻去她眼角的泪水,一嘴的咸涩直达心间:“好了,不准哭,这辈子都不要难过得哭了,否则你让朕怎么能安心呢?”

    “好,不哭,我不哭。”御好拭了拭眼角,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今日左右无事,就让御好为皇上弹奏一曲吧。”

    “不,今日有事,你去换身寻常些的衣服,朕带你去一个地方。”君曜拍了拍她的肩,放开了她。

    御好这才发现他今日是着了便装而来:“皇上要带御好出宫?”

    “或许到了宫外你可以叫朕一声‘曜哥哥’,当然朕也不介意你叫朕夫君。”君曜敛了先前的悲伤,唇角一勾,逸出一抹温雅好看的笑来。

    御好跟着一笑,施了一礼:“那就劳烦曜哥哥多等一会儿,御好这就去换衣服。”

    听说能出宫,御好一扫心中阴霾,开心的去换寻常的衣裳,儿时,她也时常与当时还是皇子的君曜一起逃出宫去玩,只是那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一想到可以再出宫,御好便觉得心情爽利了不少。

    君曜看着消失在屏风后的身影,温柔的眸中闪过几许悲痛,御好,是不是朕这么做,你就会幸福了?

    出宫的马车虽在外形上做了改变,看上去就像是寻常百姓家的马车,但内里的精致布置还是让御好吃了一惊。

    “你如今是有身孕的人,我听逐惊说你胎儿不是很稳,所以特意让人铺上了两层的羊毛,你坐着也舒服些。”君曜坐在里面,伸手给御好,拉她坐在了一旁,替她披上了一件披肩,“宫外风大,多穿些。”

    御好看着肩上正好合适的披肩,心里一暖,看着他平和温柔的笑,心底生出几许愧疚来,看着他久久不语。

    君曜回头,正好对上了她略带愧色的目光,忙勾了唇角,转开了目光:“路途有点远,你若是累了就靠着我休息一会儿,你左手旁边的小抽屉里有你喜欢的糕点,若是饿了,就吃点。”

    “谢谢你。”御好主动的握住他宽厚温暖的手,真心感谢道。

    “傻丫头,与我客气什么,你肚子里的孩子到时还要叫我皇帝舅舅的,不是吗?”

    “嗯。”马车启程,御好轻轻的靠在他的肩膀,闻着他身上的龙涎香,突然觉得,即使不知道

    前方是何处,有他这样的好哥哥在,她也一点都不会觉得害怕,不会惶恐。

    “睡吧,到了我叫你。”君曜轻轻的抚着她乌黑柔顺的长发,温柔道。

    “嗯。”有了身孕之后,御好时常觉得疲乏,听着外面辚辚的车轮转动声,靠着他宽厚的肩膀,御好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御好听到君曜轻声叫她:“御好,到了,醒醒。”

    御好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了他的腿上,御好不免有些尴尬羞涩,连忙坐了起来,可刚一直起身,御好就觉得胸口一阵恶心,想要作呕,忙掀了车帘,吐了起来。

    君曜见状,有些慌神,忙上前,一手轻轻的拍抚她的后背,一手抬着她的额头,担忧的问:“御好,你没事吧?”

    “太医,太医,快进来。”

    “不用了,皇上,只是寻常害喜而已,没事的。”御好连忙拉住他的衣袖制止道,如果连害喜都要太医看的话,就太小题大做了。

    君曜看着她脂粉都无法遮掩的苍白,神色有些恍惚,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女人害喜都会这么难受吗?”

    御好吐了一会儿,觉得好受了些,拿帕子拭了拭嘴角,回答道:“是啊,我想皇后娘娘怀琴静帝姬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

    君曜眸色一暗:“看来,朕真的不是个好夫君,好父亲,这是朕第一次看到女人害喜,朕没想到怀孩子还那么不容易。”

    御好见状,伸手轻轻的抚平他眉间的褶皱:“皇上是一国之君,肩负的东西太多了,加之**繁忙,本就疲惫了,我想皇后娘娘不让你知道,也是不想让你太担心。”

    “是朕辜负了她。”君曜一边替御好倒水,一边有些忏悔的道。

    御好接过他递上来的水,漱了漱口:“皇上,一切都还来得及,您与皇后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呢。”

    “嗯。”君曜点了点头,似有所悟。

    “我们已经到了,你若觉得舒服了些,现在就随朕一道下车吧。”

    “好。”御好方才呕吐的时候,抬头间,隐约看到“宗学府”几个字,心里对此行已经有了数,但看在他有心为她制造惊喜的份上,她便姑且当做不知道。

    君曜扶她下马车,指着宗学府的牌匾,道:“上次你与朕说朕不让你见遥儿,让你伤心了,你这番话朕一直耿耿于怀,前些日子忙着大军出征的事,今日方才空闲了些,希望你不要嫌太迟了才好。”

    御好感动的摇了摇头:“御好怎敢那么想,皇上对御好的好,御好都还来不及报答,怎会有其他什么怨言。”

    “如此甚好,走吧。”君曜牵了她的手往门口走去。

    宗学府门外,停了很多的官家马车,大都是送官家子弟们来上学堂用的,御好在众多的马车中搜寻了一下,终于看到了一辆挂着“萧”字灯的马车,马车平实而低调,与这里那么多的达官贵人家的马车相比,多少逊色了

    些。

    君曜顺着她的眸光看去,知道她心中所想,便转移了话题道:“遥儿此刻还在上课,我们就在外面看看,你也正好看看他在学堂里的表现。”

    “嗯。”想到很快就能见到遥儿,御好心中顿时升起了几许期盼。

    宗学府是皇家置办的学堂,御好虽曾贵为皇室帝姬,却因为是女儿身,倒也还不曾进过这里,君曜对这,却是熟门熟路,在他的带领下,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学堂的门口。

    学堂里面夫子正在上课,御好从外面望进去,仔仔细细的搜寻了一遍,才在角落的位置找到了遥儿的身影,此刻他正埋着小脑袋不知道在做什么,可只这么一眼,也让御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许久不见,她的遥儿仿佛又长高了些,长胖了些,也更好看了些。

    “萧权如今的官位不高,遥儿虽是朕的外甥,但朕也不想让他养成靠关系的习惯,所以他只能坐在后面些,待萧权回来了,朕为他升了官,到时遥儿也可以坐到前面的位子。”

    “皇上不用向御好解释的,皇上的苦心,御好都明白。”御好宽怀一笑,其实方才她在外面看到萧府的马车时,心里就明白了,遥儿是当今相国大人的外孙,若是想靠关系,直接坐相府的马车来就是,看来不管是相国大人,萧权,还是曜哥哥,他们对遥儿的心都是一样的,她的遥儿虽然没有她陪着长大,但看起来他过得还不错。

    “萧遥,你在底下做甚?”学堂里突然传来夫子老迈的声音,“老夫让你起来回答问题,你可听见?”

    御好紧张的看去,发现坐在角落里的萧遥小小的身子突然一颤,忙站起了身,御好看到一本书掉在了地上,遥儿用脚将书踢到了一旁。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躬身朝夫子拜了一礼:“请夫子恕罪,遥儿实在是太仰慕夫子才学,一时有些沉迷于夫子所讲大道之中,方恍惚了神情,万望夫子见谅。”

    御好看着他答话时,脸上自然间流露出的淡定神色,心里惊喜交加,这孩子完全承继了他父亲的镇定从容,御好仿佛在他的身上看出了他父亲的身影,一时宽慰不已。

    夫子听了他的话,明知这小滑头说的是假话,心里却也舒坦得很:“那你便来解释一下这句‘上善若水’的道理吧。”

    遥儿小手抵着下巴,仿佛沉思了一会儿,再抬头时,眸中全无疑惑,只余下清明的神采:“回夫子,‘上善若水’一词语出老子《道德经》:‘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意思是说最高境界的善行就像水的品性一样,泽被万物而不争名利,它使万物得到它的利益,而不与万物发生矛盾,冲突,故天下最大的善行莫若水,孔子曾言,水有五德,其一……”

    “够了,不用说了。”夫子显然知道这次还是难不住这孩子,便道,“把地上的书捡起来,让老夫也看看你这么聪明的孩

    子平时都看些什么书。”

    遥儿闻言,突然慌了神:“夫子……”

    夫子一拍手上的戒尺,薄怒道:“愣着做什么?上课看其他的书,总也要让老夫知道什么书比老夫讲学更有吸引力。”

    遥儿小小的眉头一皱,无计可施的捡起了被他用脚踢到一边的书,一步步的向着台上夫子走去……

    君曜轻笑一声:“人人都说遥儿像萧权,要我看,他这般委屈倔强的模样倒与你有十分的相像。”

    “是吗?”看到遥儿生的如此聪慧,御好心里也开心,目光情不自禁的追随着他。

    “这是什么书?”夫子看到遥儿递上去的那本书,大皱眉头。

    “回夫子,这是《北朝民俗策》。”遥儿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荒谬,你是南朝男儿,看什么北朝的书。”夫子一脸怒气的扔了书本,“老夫原还觉得你是个可塑之才,一心想培养你成材,你平时淘气胡闹些也就算了,今日竟然做这等没有原则的事,你可知道嘉雍皇帝在世时曾颁布过的《禁外书律》,尔不过是三品官员的子弟,怎可行这等不忠之事。”

    萧遥闻言,小小的身子猛地一颤,退开半步,正色道:“夫子此言差矣,****早在三年前便废除了《禁外书律》,鼓励官家子弟学习外邦文化,夫子莫不是闭目塞听了吗?”

    “你……你简直大逆不道。”这位夫子名叫***,是嘉雍年间的进士,一直极为仰慕嘉雍皇帝大刀阔斧的变法政策,当年《禁外书律》他也有参与编纂,如今听一个四岁男孩当堂反驳自己,不由得大怒,道,“把手伸出来,老夫今日就要教教你什么是忠君爱国,什么是尊师重道。”

    “夫子,遥儿不是有意的,您饶恕了他吧。”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站了起来,替遥儿求情道。

    “小郡王,你不必替他求情,老夫今日非要教训他。”夫子说着,拿起了桌上的戒尺,待看到遥儿倔强清秀的小模样,想起这孩子往日的聪慧可人,又有些心软道,“萧遥,看在小郡王替你求情的份上,你若现在肯认错,老夫姑且就放你一马。”

    “遥儿,你认错吧。”那个小郡王清秀的眉头一皱,上前拉着遥儿的衣袖低声道。

    “君致远,遥儿虽然和你打过架,可咱们现在是好兄弟,你别掺和进来,我不想牵累你。”遥儿抬起了小脑袋,倔强道,“夫子要打爽快打就是,遥儿不会认错的,遥儿始终认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学习外邦文化并没有错。”

    “你这个……这个。”老夫子气得胡子都颤抖了起来,“那好,老夫今日就好好教训你,老夫倒要看看,是谁借了你那么大的胆子?”

    御好在学堂外看着遥儿紧咬牙齿的可怜小模样,一阵心疼,拉了君曜的衣袖,露出恳求的神色。

    君曜了然一笑,上前推开了学堂的门,朗声道:“是朕借他的胆,爱卿是有什么异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