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公闻言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顾寒州。
“你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
他瘸着一条腿从地上爬起，愣愣地开口道：“都死了，他们都已经死了……你为何会知道，慧太妃是不是也知道了…”
“不…怎么可能，她若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不在，心里该多难受…”
果真是知晓当年事情的。
那时她生下孩子没几日，宫中一部分伺候的人便全都换了。
慧太妃大抵那时就察觉不对，可是她人微言轻，又能向谁去说？
即便他们二人不是真母子，到底养育了自己多年。
顾寒州想，哪怕有半分可能，总要将她的孩子寻回来。
活着也好，死了也罢。
终究了却一桩死人心愿，也算解了自己的心结。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爷…”陈公公深吸口气道：“慧太妃是否…平安无恙。”
顾寒州没有吭声，陈公公的表情一点点僵硬，许久，他像是脱力一般又坐在了地上。
“果真如此…她死前，可有说了什么？”
“将事情告诉本王，本王可以想法子让他们母子二人葬在一处。”
顾寒州没有瞒着他。
他一辈子活
在恐惧当中，担心被寻到，又担心过去的主子是否会知晓此事。
又或者，他活着本就是为了将当年的事情公之于众。
终究是人非草木，有比活着更为重要的事情。
“慧太妃的亲生孩子是被杀了？”
“不然呢？”陈公公一副丧气的表情坐在地上，“难不成陛下的大计，要毁在一个孩子的手上吗？”
“陛下何必于此？”顾寒州反问道：“一个孩子而已，有什么必要非要将其置于死地？”
陈公公长叹口气道：“慧太妃的孩子若是不死，王爷应该如何活下来？”
顾寒州闻言，眉头紧蹙。
一切似乎都在同崔云暮曾猜测的方向发展。
皇上做出偷梁换柱的一切，并非是为了杀死一个有皇室血脉的孩子，而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
“她于奴才有恩，奴才却恩将仇报…”陈公公捂着脸，嘈哑的声音从他的指缝中，与眼泪一同流出，“她的孩子不过奴才两只手那么大，却同…却同……”
“同谁？”顾寒州抿着唇，继续问道：“将你知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顾寒州如今心里也没了底。
他惊觉自己似乎并没有任何手段或把柄去
威胁面前之人。
陈公公仅仅是被旧事困住，生与死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好在，他倒并不像顾寒州想象中那样执拗。
反倒是如同解脱一半，愣愣地开口道：“王爷还是来得晚了，若是再早两年…当年庄子上侥幸活下来的姑姑便能同王爷细细地说了。”
“奴才将孩子抱去的地方，正是如今的庄子……然后，又接过了一个满身是血的孩子。”
“当初他让奴才将人抱回去，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慧太妃不会失去孩子，她的孩子也可以顺顺利利地活下去。”
“他说…唯有如此，她的孩子才不会被卷入夺嫡之争中，还能如同寻常孩子一般活下去，奴才闻言照做了，不过两日，庄子便着了火。”
陈公公如今还记得自己听到那消息时的心情。
宛若一直仰望着的高台倾塌，他顾不得寻个合适的借口，拼了命一样冲出宫去。
他想将那无辜的孩子救下，可是真到了这里才发觉，火不过就是一场假象。
有人暗中抬着几个袋子从王府中离开，他察觉不对，便跟了上去。
那些人一直到乱葬岗中方才停下，袋子被无情地扔下，又被从旁边扯过的
尸体埋到地下。
他这才发觉，那人从来都心狠手辣，不会为自己留下半点后顾之忧。
火或许烧不死他们，但若将她们杀了，便是天衣无缝的结局。
似乎苍天有眼，宫中府上，到底有两人苟活下去，如今一人已去，自己拖着一条残命，总算将心头秘密尽数说出。
“他杀的到底是谁？”
“王爷还不清楚吗？”陈公公反问道：“不过奴才也只是听人提起过，死的似乎是当今陛下的…一个侍妾。”
“侍妾？”
顾寒州皱眉，他倒确实听说过，先帝在时，诸多皇子为了争权，以婚事充做筹码。
那些生了女儿的大臣们同样如此。
利益交换胜于真心时，婚事自然一拖再拖，正因如此，哪个皇子府上都有十个八个的侍妾或通房。
“那人运气不好，阴差阳错怀了孩子，本该顺顺利利地生下来，谁知那时却又一门婚事找上了门，若这孩子生下来，可就算是长子了，当初尚书之女善妒，如何肯让陛下先有一名长子。”
“陛下将那通房送去陈家庄的一处小院养胎…待快出生时，却又知晓宫中一个小小的婕妤也要生产，便想出了这样一出主意。”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那时正处于夺嫡之争时。
皇上放不下手中权势，没法不顾及尚书脸面，更不能因为一个孩子，而让他背上骂名，从而错失皇位。
可到底是他第一个孩子。
顾寒州陪在皇上身旁多年，到底也知他性子。
皇上从来都是一个自满而凉薄的人，他的孩子要活下去，他的权势也要抓在手中。
别人的命在他眼中，算不得命。
所以自己才会被偷梁换柱地换到宫中，毫不知晓地顶替了另外一人的性命。
顾寒州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只觉得自己可笑。
“确定慧太妃的孩子，还有皇上…侍妾都已经去世了吗？”
能入王府的侍妾，至少也是个良家女子，或许本也是被父母千娇百宠捧在手心上的。
可是落到心狠之人手中，便是一条再贱不过的命了。
“哪里能活呢？”陈公公摇头：“奴才不敢去瞧…奴才怕去瞧到慧太妃孩子的死状后，会随着一同去了，到时当年之事，便真的不会有人再提起了。”
“王爷，奴才不求您为慧太妃报仇，只求您将慧太妃的孩子放入她的陵墓当中，也当了却她一桩心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