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无论如何,重行都要答应。
“阿兰就在这里陪着殿下。”
轻声说完这句话,重行感觉到几滴落在背上的温热。
这是第一次,重行看见他哭。
那样重伤也不曾掉过一滴泪,现在却因为这样一句话,就在她面前模糊了双眼。
再次被紧紧抱住的时候,重行突然觉得他们都很可怜,心里暗暗叹息,仍始终放不下前往荆羽之事。
本是有意接近,现在却让自己进退两难。
这一回到玄海王府,府中的守卫更多,巡防也更加严密。
遥徽身边仍然只有她一人,那些宫人也再未出现。
接着王都里风波迭起,后族所铸的兵器流落人间,恐有勾结内外背叛神域之嫌。
应龙王君立刻下令彻查,这一次不用潜卫暗地探查,两边视同水火已经摆上明面。
玄海王府很安静,没什么人拜访,应龙王君叫遥徽好好休息,他也落得清闲,留在府中作画。
遥徽的甲胄长剑没有被收起来,阿财亲自盯着人清理养护,重行便明白帝君派人来问询,并未收回叫遥徽领兵的旨意。
修仙盟年轻一代悉数消耗殆尽,元气大伤无法为人间助力,神域虽占了上风,但是魔界和人间的联军气势犹盛。
遥徽依旧要去荆羽前线。
重行知道现在恳求,或许他会点头,可她也清楚遥徽现在心中煎熬,再多一事更消耗精神。
他待她实在很好,来了玄海王府后重行才知道,长望每日一封的书函,全是向遥徽禀报她的情况。
遥徽焦头烂额,这边抽不开身,心里还记挂着她。
重行很想体谅,可是午夜梦回,她看见她的平儿满身是血,还是很小很小的样子,站在她前面哭着喊阿娘。
她想追上去抱,可怎么也追不上,精疲力尽醒来,一片安宁适意,仍身处这异世。
看着枕上泪水浸湿之处,重行明白自己是为玉骨花而来,不能够心软,也不可以心软。
是夜,缱绻之后,遥徽安静伏在她身上休息。
自从那次见过他流泪,重行觉得现在才真正见识一个完全的他,会脆弱会流泪,会有喜怒哀惧,也会心有依恋。
重行抚摸着他披散的长发,轻声说道:“殿下是心有沟壑之人,不会长久偏安一隅,阿兰为殿下做了一件衣服,以后殿下穿在身上,就是阿兰陪伴左右了。”
遥徽听了这话,立刻坐起身,眼里俱是慌乱,“为什么,阿兰?”
“帝君几次遣人前来,阿财先生也告诉过我,殿下马上要启程了,阿兰答应过要一直陪着殿下。”
遥徽垂下眼,没有说话,紧紧握住她的手,许久没有放开。
重行温柔望了他一眼,轻轻贴上他手背,伏在他膝上等,只见窗外月华似练。
“一定不要辜负我,阿兰。”
再次被紧紧抱在怀里,感受到温暖的那一刻,重行知道他答应了。
前往荆羽的路上,重行坐在车中,遥徽陪着她一起。
这次出兵,应龙王君没有来,亲近之人里,只有太子昭徽和渡津前来相送。
遥徽很照顾她,重行一路并没有吃太多苦头。
为避免耽误行程,遥徽带着他们,先到了荆羽的边境小城,已经有神官等着了。
重行从车中出来,带了面纱遮面,这里已经是凤凰的领地,她不想再遇见以后的故人,以致回去之后生出更多枝节。
出来迎接的是神官步无,重行记得他。
这一战结束之后,他也因功升迁,风云变换竟一路升了上去,重行通过神官试炼成为下师时,步无已经是大司寇了。
知他未来会有如此成就,重行是第一次见,心中也有好感几分。更何况步无面容清隽,一身神官官服套在身上,更显得英姿挺拔,迎接他们时也格外温和有礼。
步无出身腾蛇一族,与龙族王庭来往不少,既是同僚又是同袍,按道理两人关系不错,重行跟在遥徽身后,却发现遥徽对他的态度客气到近乎疏离,长望对待步无更是近乎戒备。
寒暄过几句,很快送走客人,众人安顿下来。
这小院不及龙族王都的那座宽阔,随行服侍的人除了长望和阿财,遥徽另外还带了穗子过来照顾她。
人手不够,其他人也不够放心,许多事只能亲力亲为。
重行一边帮遥徽洗漱,一边说起步无,“殿下可是和那位神官有些过节?”
“怎么这样问?”
“今日人家相迎,殿下对他态度淡淡的,我记得在沉波时,不论官位出身,殿下对其他神官都不会这样。”
“现在和在沉波时不一样,他心思深沉不是一般人,领兵做事都很谨慎。步无升到这个位置,是因为他上司被人出首,然后步无替了官职,之前是他的同僚,再之前是同门的师兄弟。一次两次是运气,三次四次也由不得他人小心。”
遥徽说完,重行心里头一惊,想起步无笑意盈盈的样子,背后一阵阵发寒。
难怪长望是这样态度,之前长望与他共事,怕是也吃过一些苦头。
遥徽见她不说话,又继续交代道。
“再往前就太危险了,阿兰就留在这里,一得空我就回来。长望会留下来,他对这里熟悉,有事你多与他商量,不必太过担心。若实在紧急,拿着这个出小巷,过三个路口,找到第二个宅子的主人,他会帮你。”
说罢拿出一枚玉环,莹润透亮的玉上镶有一支银色兰花。
重行接过来收好,莫名奇妙想起扶烬,他曾经养过一屋子兰花,后来连屋子一起都烧了个干净。
遥徽又住了一段时间,交待好长望衣食住行的一切,又启程往荆羽和人间的边界去。
粮草已经备好,大军将要驻扎,不能再耽搁。
穿好战甲,提剑上马。
重行望着眼前的玄甲将军,想起战场凶险不由得为他担忧,目送他离开时心绪万分,忍着眼泪等遥徽走远才落下,泪眼模糊站立一旁。
有人走过来,递了一方素色帕子,低声对重行道:“夫人宽心,前线的消息日日都会传来。”
重行接过帕子正要道谢,却看见来人正是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