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远在千里之外的繁州城是如何暗涌流动,如今的盛京城,为了立储和监国一事,朝堂内外已然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所幸天可怜见,乾元帝在昏迷了月余过后,终于在这日短暂地清醒了过来。
此时已是六月中下旬,正值盛夏时分。
而乾元帝居住的交泰殿寝宫之外,正乌乌泱泱站着一群人。
放眼望去,皇后,德贵妃、四妃,五位亲王与几位年幼的皇子公主们齐聚一堂,个个神情凝肃。
五位内阁大臣亦静立在侧,面沉如水。
听闻皇帝苏醒的消息,秦晏等人第一时间便赶进了宫,一直在殿外急候消息。
而彼时的寝宫之内,除了常盛公公和太后娘娘陪伴在龙床之侧外,唯有邹院判和另两个太医在为皇帝诊脉。
原本龙精虎猛的乾元帝,病重一场之后,如今却形同枯槁,活像个骷髅架子。且浑身上下散发着如朽木一般的萎靡气息,看上去就没多少活头了。
太后望
着病床上几乎奄奄一息的儿子悲痛欲绝,却强忍着内心的悲恸,悄然转身擦去眼角的泪水,再回过身时,只是略微红了眼眶。
正值人心不稳的时候,她这个太后娘娘就更不能倒下了。
“邹院判,陛下如何了?”
直至三位太医为乾元帝诊完脉,开了药方,太后将人请到了偏殿问话,只留常盛公公和几个内侍在寝内伺候刚苏醒的皇帝喝米粥。
邹院判一脸悲痛地摇了摇头,“请恕微臣等人无能。陛下的龙体本就旧毒未清,又添新毒,早已毒入攻心,五脏俱衰,臣等实在是无力回天。”
太后闻言只觉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幸而被身旁的两位嬷嬷扶住。
“那依邹院判看,陛下的龙体还能支撑多久?”
太后强忍悲痛,哽咽问道。
“若是用温药治疗,至多再拖个两三月,若是用猛药吊着,至多一个月。”
邹院判给出了两种方案,但无论哪一种都代表着“时日无多”。
“好!此事待哀家问过陛下之后,再给尔等答复。出了这个门,不管谁来问陛下龙体的真实情况,哀家不希望还有今日在场的其他人得知。这一点,哀家相信邹院判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太后没有任何威胁之言,几位太医却听得背脊发凉。
“臣等明白,请太后娘娘放心。”
邹院判三人自是明白兹事体大,便是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断然不敢在此时泄露半分龙体的隐秘情况。
“嗯!”太后不置可否地点头,“去吧,这会儿暂且用不着你们,邹院判留下即可,李太医与许太医自去忙吧。”
另外两位太医闻声赶忙告退,太后带着邹院判又回到了寝殿。
此时乾元帝已经在常盛公公等人的服侍下,进了些食,又喝了碗药,正半阖着眼睛,躺在床上默默养息,气色依然十分灰败。
太后走近龙榻,慈爱地看着乾元帝,温声问:“陛下进了食,可觉身体好些了?”
“好些了
,朕昏迷的这段时日,辛苦母后了。”
乾元帝有气无力地答着,若不凑近点,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只要陛下能醒来,哀家纵使再辛苦也值得。若是陛下能早日康复,便是折了哀家的寿元也无妨。”
看着一向英明神武的儿子如此狼狈的模样,太后心痛地恨不能以身代之。
倘若可以,她真的希望能够以自己的命,换儿子一命。
面对太后的一片慈母之心,乾元帝当即红了眼眶。
“孩儿不孝,让母后担忧了。”
太后近前,像小时候一样抚摸着乾元帝的发顶,柔声道:“皇儿莫要多虑,你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听太医的话,好好休养身体,以待来日。”
乾元帝苦笑一声,心中暗道:“朕还有来日吗?”
面上却是故作淡然,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听常大伴说,朕已经昏迷一月有余,耽误了许多朝政。眼下秦卿与众位内阁大臣皆在殿外守候,朕想召见他们问问朝事
。”
太后一脸关切,“只怕三言两语说不完,陛下的身体受得住吗?”
“无妨,朕就躺着听一听,没有什么需要费力的地方。”
乾元帝的话里带上了自嘲之意,听得太后又是一阵心疼。
“皇儿要不要先见一见皇后等人?听闻你醒来,皇后与众位妃嫔还有皇子公主们皆在外等了一上午,很是心焦忧虑。”
“有请母后转告皇后等人,朕已无碍,让他们暂且散了吧。待过两日朕的身体再好些了,自会召见他们。”
乾元帝意兴阑珊道,一心只有朝政。
“好!哀家这便出去代传圣意,正好也为陛下宣见秦参知等人。只是皇儿你才刚醒来,要多加休息,切勿劳累。”
太后恳切叮嘱道,一副放心不下的模样。
“孩儿知晓,有劳母后了。”
“常盛公公,你记得要多多督促陛下歇息,切莫让他累着了。”
走前,太后尤不放心,又郑重交待了一遍,这才忧心忡忡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