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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一个没有靠山的孤女

    “罢了,便听你一言。”皇后揉了揉太阳穴,语气略显不耐烦。

    宋晚宁垂下头,不卑不亢说道:“依儿臣愚见,施粥之法固然好,可终究治标不治本。且儿臣发现此次饥荒下,受苦的更多是女人和孩子,京城内外多有典妻卖女的例子,这些是施粥或捐财捐物所不能解决的。”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其实近日确实已出现粥棚闹事的现象,京郊流民聚集得越来越多,粥却越来越少,青壮男人便会挤占弱势者的名额。

    吵架、动手之事屡见不鲜,连官府都派兵去现场管过几次,可也不能时时在那里盯着。

    在座的各位贵女命妇们都清楚其中利害,可毕竟施粥一事已经做了这么久,且大家都在做,谁也不愿落人口舌。

    反正对她们来说,赈灾不过是花些银子博个好名声的事,所以对于其中的乱子干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宋晚宁此番话,却将内里的不堪摆到了台面上,几乎是在打她们的脸。

    自然引起了大多数人的不满。

    “既然齐王妃说咱们的赈灾方法不行,那敢问您是如何为灾民出力的?”

    座下有个人高声问道。

    宋晚宁也不回她,只对着皇后继续解释道:“儿臣命人大肆裁制衣物,并不是贪图荣华,铺张浪费。只是儿臣觉得,饥荒下女子生活尤为不易,若有一份营生傍身,或许会好过些。而女工制衣一行刚巧适合她们,本来因为提倡节俭,许多裁缝铺绣坊都在减人,儿臣自费做衣裳,正是为了给她们一份活计,一条可走的路。”

    闻言,皇后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太子妃却冷冷开口:“齐王妃这意思是说,父皇与母后所提的节俭之法不但无用,还令人失了生计?”

    她摆明了故意挑刺,直接曲解了宋晚宁的意思。

    皇后眼眸又沉了下去。

    宋晚宁道:“启禀母后,儿臣并非此意,只是为赈灾提出一些自己的见解罢了。若说得不对,儿臣甘愿受罚。”

    “既如此,便罚你去灵光寺为百姓祈福,没本宫的允许,不准回府。”皇后摆了摆手,“本宫也乏了,你们散了吧。”

    说罢,站起身扶着贴身嬷嬷的手径直离去了。

    太子妃也起身,弯腰凑近宋晚宁,在她耳畔嘲讽道:“你知道为何这次皇后娘娘罚你这么重吗?”

    宋晚宁抬头对上她戏谑的眼神,没回答。

    “因为你如今既没有娘家,也没有夫君了。”太子妃低声笑起来,“一个没有靠山的孤女,自然会被推出去杀鸡儆猴。”

    “你说什么?”宋晚宁仍旧跪在地上,浑身发麻。

    “你的谢临渊,不会回来了。”

    太子妃留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

    两个太监走到宋晚宁面前,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妃请随奴才一同前往灵光寺,为百姓祈福。”

    宋晚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又是怎么走出宫门再上了马车的。

    回过神来后已是跪在了灵光寺菩萨脚下的蒲团上。

    周身弥漫着檀香味,可她怎样都静不下心来。

    本来她还不是完全相信那些传言,可太子妃和皇后一反常态的表现,处处都透露着风雨欲来的架势。

    难道谢临渊真的已经死在了战场上?

    从小到大,至亲一个接一个离自己而去,如今这快合离的夫君竟也逃不过命数吗?

    莫非她真是个会克死所有亲近之人的灾星?

    宋晚宁笑着,眼泪却夺眶而出。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望向面目慈和的菩萨,想问问自己是否真的这么不详。

    菩萨只是微笑,并不会给出回答。

    整整三日,除了吃饭睡觉,宋晚宁都跪在殿中诵经祈福。

    为了不打扰她,殿外专门派人日夜把守,不让来往香客踏入此殿。

    止得住平民,却止不住不速之客。

    “姐姐在此清修了三日,可悟出什么没有?”

    这声音,闭着眼睛也知道是乔鱼儿。

    宋晚宁放下手中经书,并不转头看她,嫌恶道:“别叫我姐姐。”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乎这些?”乔鱼儿发出一声嘲笑。

    “莫须有的事情永远都是莫须有。”

    乔鱼儿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看来你还是没悟出皇后娘娘的意思。”

    宋晚宁不想看她,干脆闭上双眼,可她的声音还是传进了耳朵里。

    “其实你的赈灾法子不错,若奖了你,其他跟风施粥的人便会不满;可若只罚你一个,日子就还能相安无事过下去。最重要的一点是,王爷不在了,太后也病重,没有人会护着你了。”

    这些事,不用乔鱼儿说她也清楚。

    向来出头鸟都是会被盯上的。

    可她不后悔。

    宋晚宁睁开眼,嘴角挂了一丝浅浅笑意:“我怎么觉得,谢临渊死了,你似乎很高兴?他死了,你对太子来说还有其他用处吗?”

    乔鱼儿这个蠢货,只顾和她比高低,竟还来主动嘲讽。

    殊不知,自己才是一枚毫无价值的弃子。

    本来靠着谢临渊眼盲心瞎的偏爱,还能好好活下去。可一旦谢临渊真死了,她这个侯府嫡女、未和离的王妃都会被推出去平民愤,乔鱼儿不过区区侧妃,身份还未明,又岂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你......”乔鱼儿果然被激怒,冷哼一声,“不牢你挂心,以后这王府和侯府,都将是归于我。”

    “真蠢。”

    和蠢人说话当真是无趣。

    宋晚宁又合上眼,默念起经文,不去搭理她。

    乔鱼儿气得拔腿就走。

    在寺庙里待得久了,宋晚宁几乎记不清轮过了几个昼夜。

    程少微也来过一次,与她说了些京城近来发生的事。

    说有裁缝铺老板带着一帮绣娘去敲了登闻鼓,为她鸣不平,可陛下和皇后却没有任何表示,就像没听见一般。

    宋晚宁笑了笑,没说话。

    她原以为与谢临渊和离,自己一个人能过得很好。

    可她忘了,背后空无一人是没法睡得安稳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吃人的地方。

    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别提保护肚子里的孩子了。

    又过了不知多少个日夜,宋晚宁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黑倒在了菩萨面前。

    意识刚刚回归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躺在床上,有人正用汤匙往她嘴里喂药。

    她缓缓抬起眼皮,看清那人时,双眸猛然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