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杳点头,“昂。”
陆时序心里有了数,“柯老太太是不是也觉得你像宋老太太?”
“对,不过,相处下来,柯奶奶跟我说,我的性格比我奶奶的性格要柔软一些。”
柯老太太还说,她的性子不像她奶奶,她奶奶有点讨人厌。
宋杳之前始终没明白,柯老太太对她奶奶的感情怎么会那么复杂。
怀念的、哀恸的、怨怼的……什么都有。
直到,贺老爷子给她讲了讲他们那代人的爱恨情仇。
“你也知道柯老太太和我奶奶之间发生过什么?”宋杳好奇地盯着陆时序。
闻言,陆时序心情复杂地轻声叹息,“问过我爸。”
“他说,柯老太太的双胞胎弟弟,喜欢宋老太太。”
他父亲说,当年意气风发的宋灿很难不让人喜欢。
宋灿和柯琬莠是圈内人尽皆知的最好闺蜜,柯琬莠的弟弟柯二少又对宋灿有心。
若是两家结为亲家,绝对能成就一段佳话。
但,宋灿最后没和柯二少走到一起,她最后和一个一无所有的小白脸结了婚。
柯二少死于一场车祸,死于他开车去宋家给宋灿过生日的路上。
宋杳眸色暗了暗,想起贺老爷子跟她说的话。
贺老爷子说,“柯琬莠其实非常清楚,那场车祸怪不到宋灿头上,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地怨,怨宋灿不选她弟弟,怨弟弟巴巴赶去给一个伤透了他的心的人过生日。”
“你也见识过了,柯琬莠的嘴巴厉害着呢,她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对,后来渐渐的就不跟我们这些老朋友联系了,怕不经意说出伤人伤己的话。”
“宋灿离婚的时候,柯琬莠开心的哟,她找我出来喝酒,期待又傲娇,强调她快是柯家说一不二的话事人了,她说,如果宋灿愿意来求求她,她也不是不可以倾尽全力帮宋灿赶走烦人的宋家旁系。”
“但宋灿直接消失了。”
那一次,柯琬莠炸得很彻底。
贺老爷子时隔五年,才和气了五年的柯琬莠重新联系上。
“咱们那个时代,重男轻女好像是潮流,所有人都觉得,柯家以后的家业是要交给柯二的,因为柯琬莠是女孩,无论柯琬莠学习多好,在某些人眼里都不如柯二,有人甚至会说,柯琬莠如果是个妹妹就好了,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占了‘长’字是暴殄天物。”
“为此,柯琬莠自暴自弃了一段时间,差点成了不学无术的纨绔,是宋灿拉了柯琬莠一把。”
“后来,她们的关系渐渐亲密无间起来,柯琬莠既是闺蜜又是迷妹的。”
所有人都知道,宋灿和柯琬莠是最好的闺蜜,宋灿是柯琬莠最崇拜的人。
“得知宋灿喜欢上一个圈外的寒门生,柯琬莠还跟她开过玩笑——说如果那男生不识趣,她把他绑了送到她面前,柯琬莠以为宋灿玩玩而已,没把那男的放心上,知道宋灿是认真的之后,她反对得比谁都激烈。”
贺老爷子还说,“柯二没了,那些当初嫌柯琬莠是女孩的人又开始夸她,说柯琬莠学习好性情好,是最合适的柯家继承人,柯琬莠自嘲过,要不是宋灿,哪怕弟弟不在了,她也得不到柯家的认可。”
柯琬莠对宋灿的感情怎么可能不复杂。
拉她出泥沼的是她,带着她成为更好的人的也是她。
偏偏,和她血脉最亲的双胞胎弟弟间接因她而死,她又不断维护一个她看不上的男人。
后来,她遇到困难,也不愿求助她这个老朋友。
她们之间的感情,没人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皲裂的。
等发现,已经四分五裂,破镜难重圆。
……
“老柯深居简出,不爱交际,我跟她见面的机会也不多。”
“最开始那几年,她酗酒,一边酗酒一边骂,骂宋灿冷血冷心,舍得下他们这些从小玩到大的老友,骂宋灿不够信任她,遇事也不向她求助,还骂过宋灿是缩头乌龟,骂完,她又开始哭,完全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
“后来……年纪大了,老了……骂不动了,也怨不动了,我们碰面,也不再提起宋灿,倒不是失望到想把那个人忘得干净,而是恐惧,怕哪一方率先知道老友的坏消息。”
“那老家伙,面上再别扭,打心底还是想见宋灿的,我总感觉她想当着宋灿的面骂街,再抱着宋灿大哭一场……毕竟,那是她最好的朋友了……”
哪怕时间跨越了几十年,柯琬莠心中最好的朋友,应该,还是宋灿。
……
送贺老爷子上车后,宋杳回到阳光下,仰着头晒了十来分钟太阳,才堪堪猜出奶奶的想法。
奶奶不联系柯老太太,临终‘托孤’找的也是贺老爷子,想来,她内心依然自责于,柯老太太的弟弟英年早逝,愧疚她没有回应柯老太太的弟弟的感情。
奶奶知道她认识了很要好的朋友,曾摸着她的头跟她说——
“朋友是人的一生中很重要的财富,要珍惜。”
“特别是闺蜜,那或许是能和伴侣一样,相伴一生的人。”
那时候,她问奶奶,她也有很重要的闺蜜吗?
宋杳记得,奶奶笑着,点了点头,说,“有的,只是她好像在生我的气,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哄她。”
现在,她似乎知晓,奶奶说的人是谁了。
……
夜色如墨浓稠,车窗外,时不时有辆同样在赶夜路的车疾驰而过。
陆时序开得不算快,隔一会儿就有车超他。
宋杳盯着天边悬的月亮发了好一会儿呆,差点没想起来自己刚刚跟陆时序说到哪儿了。
陆时序当然察觉得出来,宋杳突然就走起了神。
他快速侧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那双清亮的猫眼都是空茫的。
贝齿咬着下唇,手还揪着安全带,像是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
整个人陷入复杂的情绪交织成的网。
陆时序没出声打断她,他猜得出来,她在发呆思索些什么。
与其打断她,让她一路带着那些消磨不去的情绪,不如相信她能自我调解。
关于上一辈的人的恩恩怨怨,他知道得还不如她多,他若要劝慰她,说的估计也只是浅层的鸡汤。
她应该不需要。
“陆时序。”蓦地,宋杳轻声开口。
男人握住方向盘的手下意识收紧,“嗯?”
宋·确实不需要安慰·杳搓了个响指,眉宇间重新挂起盈盈的笑意,
“等天气暖和一点,我想邀请贺爷爷和柯奶奶去老家做客。”
陆时序微蹙的眉头舒缓开来,“介意多邀请一个人吗?”
宋杳:“嗯?谁?”
陆时序微微一笑,“我爸,他和宋老太太,也是朋友。”
“当然可以,到时候我问问贺爷爷,请他跟我一起凑局。”
谁是她奶奶的真朋友,谁是她奶奶的塑料朋友,贺老爷子绝对比她清楚得多。
脑瓜子灵光一闪,宋杳摸了摸下巴,突然想到,“陆总……”
听她这狡黠的语气,陆时序就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