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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输赢

    贝凡洮只觉得自己仿佛在大冬天被人用冰水从头到脚地浇了个透心凉。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

    着陈郁,他却已经转过头去再也没有看她了。贝凡洮见他的模样,心里面只觉得凉得很,除此之

    外,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她转过头盯着前面的车窗,冷笑道,“我赢了?我赢什么赢?你陈郁跟

    在我身边心却还在她那里,这就叫赢了?陈郁,你是不是觉得你没能跟她在一起她很可怜?那我

    算什么?我嫁给你,得不到你的感情得不到你的心,这就叫赢了?”她又轻哼了一声,续道,

    “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和我在一起,要和我好好过日子,这就是你的好好过日子?今天如果不是我

    在这里,恐怕你陈二公子心一软,又要和她走。”她猛地偏头看向陈郁,眼睛里的狠意是陈郁从

    来不曾见过的,“我告诉你,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个女人并不是你和汪宁远看到的那样。”她

    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单丹阳在陈郁心中的地位,“单丹阳”这三个字在他心

    里面,代表的就是他整个的青春。贝凡洮自问自己还不能跟陈郁的整个青春抗衡。单丹阳是个什

    么样的人,陈郁清楚。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清楚。只是因为她代表的那段时光实在太美好

    了,加上他们后来又没能够在一起,陈郁心里对她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地被他自己美化了。美化到

    了最后,单丹阳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其实何止是他,就连汪宁远也是这样的,正是因为从来

    不曾得到过,所以单丹阳在他心里,就是按照他臆想中的那个女神来塑造的。陈蜜贝凡洮再好,

    都好不过按照他们想象出来的女人。

    她还记得那天在医院,陈蜜对汪宁远说单丹阳的不好时他面上露出来的反感。今天如果她再

    说下去,恐怕陈郁对她也会和汪宁远对陈蜜一样的反应,纵然这些都是事实,她要是还不想把两

    个人的感情弄得更糟,就更不能开口。明明单丹阳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可是却不能将这

    些告诉一直心里有她的陈郁,贝凡洮心中郁闷,更加不想呆在车里,径自打开车门,一言不发地

    走了下去。

    她下了车,本来以为陈郁会出言问一声,哪知他也是沉着一张脸,连眼神都不曾给她一个。

    若说刚才还只是觉得心凉,如今她却觉得心里像是冻成了一块冰,连她的五脏六腑一起冻了起

    来。心里说不失望那是假的,可是这样的情形,她不是早就猜到了吗?陈郁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

    清楚。他爱着的时候那个人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他不爱了,任凭别人对他的感情有多深,他

    都是岿然不动,任由自己心意的。可怜又可惜,她恰巧就是那个爱上陈郁,却不被他所爱的人。

    陈郁透过后视镜看着贝凡洮的背影渐渐远离他的视线,张了张嘴,本想叫她的,可是想到她

    刚才的那副模样那些话,又觉得开不了那个口,只能任由着她渐渐走远,直到消失在了自己的视

    线里。他坐在车里,没吃饭更加没胃口,想着贝凡洮只是出去走一走,她没有开车,等下气消了

    自然会回来,如果她回来没有看见自己,恐怕又是一阵误会。况且,丢下贝凡洮一个人,让她独

    自回家,陈郁自己心里也是放不下心的。可是这么大晚上,让她一个人外出,他也觉得放心不

    下,陈郁想了想,终于还是发动车子,朝着贝凡洮刚才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贝凡洮因为生气,一怒之下从车子里跑出来,可是出来之后究竟要去哪里她是半点儿头绪都

    没有,只能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她走出来,脑袋被风一吹,立刻清醒了不少,才想起

    刚才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吃饭,之前被陈郁单丹阳给气饱了,如今才发现自己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饥肠辘辘了。她打算随便找个地方把五脏庙给祭了,于是就这样在街边一路地寻找过去,一辆汽

    车从她身边飞驰而过,但是马上又折转了回来。车窗被摇了下来,里面和浦一张笑得堪比春花的

    脸在城市的霓虹灯下分外灿烂,“你怎么在这里?不是下班就走了吗?”贝凡洮见到是他,扯了

    扯嘴角,有些郁闷地回答道,“中途出了点儿事情,正找地方吃饭呢。”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

    样,又问道,“你吃了没有?要不然和我一起吧。”这个时间正常的都吃饭了,和浦正是从饭局

    上下来,正要往家里走。可是听见她的邀请,他连想也没想地就回答道,“正好,我也没有。我

    们一起吧。”说着就打开副驾驶旁边的车门,示意贝凡洮上来。她也不推辞,正好她的车子停在

    了陈郁公司下面的车库里,也没有代步的工具,正好有人送,何乐而不为?

    她脸上的不高兴如此明显,就算和浦想要忽视也没有办法。吃饭吃到一半,和浦终于忍不

    住,问道,“你和陈郁又因为什么吵架了?”贝凡洮放下手里的勺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

    很烦诶,怎么我不高兴就是因为陈郁啊?”和浦也不生气,解释道,“这么明显,还用想啊。这

    个时候你应该和陈郁在一起吃饭的,可是你又是一个人,陈郁并不在你身边,除了他还能有

    谁?”他说得清楚,贝凡洮也不能否认,只是看着眼前的菜肴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有的时

    候我也在想,是不是在他心里就真的比不过另外那个。”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抬起头来

    问眼前的这个男人,“你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很笨很蠢?明明眼前的人对他更好,他却偏偏不

    知珍惜,非要等到人走了离开了才晓得谁才是真正好的那个人......”贝凡洮摇了摇头,

    又说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难以忘怀自己的初恋?”

    和浦看着眼前的贝凡洮,眉间抑郁,浑然不似他印象中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有些心疼,联系

    着她的问题,又联想到自己,微微叹了一声,半是认真半是嘲讽地说道,“何止是男人,你不是

    也一样吗?”贝凡洮听了他的话,才反应过来他其实是在回答自己后面一个问题。不禁有些怔

    然,是啊,自己其实也是一样的啊。她低笑着出声,眼底尽是泪水,是啊,自己也是一样的,一

    样的忘不了初恋,忘不了陈郁,要不然也不会送上门来给别人作践......和浦看得心疼,

    从餐桌上的纸盒里扯了一张纸出来递给她,“不要哭了......”贝凡洮伸手将他递过来的

    那张餐巾纸接了过来,将脸上的泪水擦干,抬起头来对和浦歉然一笑,又低下头去,自顾自地吃

    起饭来。和浦看着她那样子,心里犹豫了许久的念头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桃子,你要不要

    再考虑一下,我上次和你说过的出国的问题。”

    贝凡洮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又缓缓收紧,又慢慢放开。陈郁和单丹阳的脸在她眼前交替

    出现着,还有刚才陈郁对她说,“你赢了”时的那副表情。她眼睛一闭,沉默了片刻,终于对和

    浦说道,“这件事情我还要再考虑一下,到时候决定了再告诉你。”和浦听见她这样说,便知道

    这件事情有希望,起码贝凡洮不再像之前那样直接拒绝了。他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说道,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而门外,那辆等待了许久的黑色轿车,在看到和浦这个笑容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车

    灯明明灭灭,终于还是调转车头,绝尘而去。

    贝凡洮回家的时候陈郁已经睡了,并没有睡在他们的卧房,而是去了客房。这显然是在跟她

    闹脾气,贝凡洮以为他是因为单丹阳的事情在跟她闹,心里也不好受,在客房门前站了许久,终

    于还是转过身回到了主卧,简单地洗漱之后,就上了床。而在她不知道的另一边,陈郁也没有睡

    着。他眼前反复浮现的都是之前贝凡洮和和浦两个人在一起吃饭时有说有笑的场景,她之前还答

    应了自己不再见他,可是两个人一吵架,她转身就和和浦一起了。他不曾去找过单丹阳,可是她

    却和和浦在一起,她明明知道自己介意他们两个一起,可是她还是要去......陈郁只觉得

    自己心中郁闷已极,在床上了翻了无数个身,终于还是起来,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朝着主卧的方

    向走去。

    门没锁,他进去的时候贝凡洮已经睡着了,手机就放在枕头边上,并没有关。陈郁伸手拿起

    她的手机,本来想帮她关了,可是一按键,就看到上面还有一条未读短信。他真的不想看,可是

    看到是和浦的名字,居然又鬼使神差地按下了确定键。那条短信上只有一个字,“好。”而上

    面,是贝凡洮刚才发过去的,“你的提议,我答应。”“提议”,什么提议?陈郁自然是不知道

    的。他强迫自己不要往坏的方面去向,可是就是忍不住。贝凡洮的手机被他拿在手里许久,直到

    床上的贝凡洮似有所觉地翻了个身,他才恍然惊觉。手里的电话早已经被他的手心给捂烫了。他

    将电话关机,又重新放回到贝凡洮的枕头底下,轻手轻脚地关上主卧的门,转身朝着客房走去。

    等到陈郁关上了门,贝凡洮睁开眼睛来,注视着眼前的一片昏暗,她知道陈郁刚才进来看见

    了什么,也知道他一定是误会了,可是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跟他解释。他从来不问,自己也不

    知道应该怎么跟他主动说起。她和和浦,其实从来都是好朋友好同学而已,比起他和单丹阳,不

    知道干净了多少。想起单丹阳,贝凡洮心里就觉得一阵反胃,她从来没有这样地讨厌一个人,是

    真的很讨厌,讨厌到,恨不得自己整个世界都不曾有她出现过。

    陈郁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和贝凡洮离了婚,他又该怎么办。仿佛贝凡洮就应该永

    远和他在一起一样。当初他说等到贝凡洮找到合适的人时候,他愿意放贝凡洮走,如今她看样子

    已经找到了,可是为什么只要一想到她会离开自己,他心里面就是这样的不舒服呢?

    这一夜,两个人自然都没有睡好,尤其是陈郁,几乎是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他就起了床。贝

    凡洮昨天晚上睡到一半又醒了,到了四五点钟的时候又才睡着,这一觉睡得迷迷糊糊的,醒来时

    陈郁又已经走了。她走到客房里,看见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套,像是从来不曾有人回来住过一样。

    她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

    陈郁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电话,上面的那个号码这几天已经闪过好多次了,他一次也没有接起

    来过。而贝凡洮,自从那天之后,他们两个就再也没有说过话。其实也是没机会,这段时间,他

    基本上不怎么回家,偶尔会去一次拿换洗衣服,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一切都还是那天

    早上他离开时的样子,看样子就知道在他不在的日子里,贝凡洮也没有回来过。他不知道自己这

    是怎么了,只是觉得心里像是空了一块一样,觉得难受得很,明明想要见到她,可是偏偏又害怕

    见到她。这样近情情怯,实在让人难受。

    他并不是完全不知道单丹阳是个什么样的人,起码他和单丹阳在一起了那么多年,她是怎样

    的一个人,她身上有哪些缺点,他多少还是清楚一部分的。这段感情里,他没有像汪宁远那样盲

    目,但是也并不清醒。因为他爱着的,并不是单丹阳这个人,而是“单丹阳”这三个字背后所代

    表的他的整个青春。没有人可以将自己生命中的一段时光毫无顾忌地抛弃,就算那段时光看起来

    毫无作用犹如鸡肋,甚至是恶心到了极点,也不行,都不行。况且,单丹阳曾经带给他那么多美

    好的回忆,他爱着单丹阳,不如说他爱着的曾经那个单丹阳。就好像母亲不会允许别人攻击自己

    的孩子一样,他也不允许别人攻击单丹阳,在他心里隐隐看来,攻击单丹阳,就是在攻击曾经的

    自己。

    他不用接电话就已经知道单丹阳要跟他说什么,曾经那么美好的感情,为什么要走到今天这

    样的境地呢?陈郁有些不懂,他不像自己大哥那样,无论面对什么都会迎上去,哪怕头破血流也

    在所不惜。他不会,永远不会,他只会找一个比较迂回的方法,将这件事情解决了,甚至这过程

    看上去并不那么舒服和赏心悦目。

    趁着会议的空隙,陈郁按照那个电话号码拨了回去,本来以为一接电话就能听见单丹阳的声

    音,哪知那边却是一个很陌生也很着急的男声,“你好。单小姐让我一定要打电话给你,陈先

    生,你赶快过来吧,单小姐快不行了。”

    这句话仿佛一个惊雷一样,炸得陈郁几乎魂飞魄散。他只觉得浑身上下升起一种强烈的恐

    惧,他甚至不能肯定这几个字背后所蕴藏的含义究竟是什么。他用一种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见的

    声音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他一边朝外走着,连身后薛冰呼唤他的声音都充耳不闻,他耳

    畔只听得见那个男人着急的声音,“她现在在医院,你赶紧过来吧......”

    陈郁问清楚地址后,挂上电话,立刻对后面小跑着跟上来的薛冰吩咐道,“会议暂停,准备

    车子送我去机场。”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薛冰追了几步,他的步子又大又快,根本追不

    上,只得站在原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忙着去给他准备东西去了。

    听那个男人说,他和单丹阳是一起去山西某县办事的。本来这件事情是用不着单丹阳去的,

    原定人选也不是单丹阳,可是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前几天突然跟老板说自己要去。既然有人自

    告奋勇毛遂自荐,那么远的地方,条件那么艰苦,最开始定的那个人自然求之不得,换成了她

    去。和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也是他们公司在山西的代表,既然这边要来人,肯来山西那边也要有

    人来接,山西这边派的就是这个男人。他去接了单丹阳,这个上面公司派下来的代表,他们作为

    下属的自然要好好接待,单丹阳一来几天都是怏然不乐的样子,他们还以为自己怠慢了,自然更

    加小心翼翼。本来一直没事的,他们把公事办完了,该尽到的礼节也都尽到了,可是一直不见单

    丹阳展眉。后来还是她自己提出来的,要到当地的一家寺庙去散散心,既然人是他接待的,当然

    陪她去散心,也是那个男人,虽然他也不知道那家没什么去的价值的寺庙有什么好看的,但是人

    家特派员想要看看,他也只能陪着去看看。起初的时候他还在暗自欣喜,只要把这个女人伺候好

    了,那自己一直想要升职的愿望恐怕就要实现了,哪晓得,到了山上,不知道怎么的,单丹阳突

    然掉了下去。

    他没有跟着她一起,因为单丹阳说她想一个人走走,她这一走就走得不见影踪,最开始还不

    是他发现的,而是他在一边,听见其他人说有人掉下山去了,他一个人在这里也无聊,本想过去

    看热闹,没想到看到的人却是单丹阳。单丹阳被人用担架抬上来的时候死死地抓着他的西装袖

    子,跟他说,一定要让陈郁来,一定要让陈郁过来。他不知道陈郁是谁,但是能够在这样的情况

    下还能让她惦记着的,恐怕也是对她很重要的人,单丹阳见他不答应,就一直抓着他的袖子,担

    架根本就没办法走,他拗不过,终于点了头,答应了她,单丹阳这才放开了他的袖子。后来他

    看,发现自己那套最昂贵的西服袖子上面,硬是被单丹阳扯出了几道口子。

    单丹阳是在他手上出的事情,他也负担不起,而且单丹阳只让他通知陈郁,他就尽量办到,

    没想到陈郁的电话一打打了几天都没人接,他也换了自己的电话试,还是不接。他哪里知道,陈

    郁以为是单丹阳换了号码来打,根本不想接,于是就这样错过了。本来单丹阳下山的时候还不算

    十分严重,但是因为那里交通不便,他们的车子都没能开上山来,下去的时候还是寺庙里的和尚

    和几个热心的游客用人力担架把人抬下去的,送到县上的医院时已经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县

    上的医院根本就不再收容她了,没办法,只能转去太原。后来太原说没办法了,又转去了西安。

    陈郁到的时候,贝凡洮才刚刚到西安这边的医院。

    这一切,都是陈郁到了西安之后,那个和单丹阳同行的男人告诉他的,他之前忙着坐飞机过

    来,又是换乘火车的,根本没时间听他说这些。站在医院外面空荡荡的走廊里,他一边听着那个

    男人低低地将这前因后果告诉他,一边透过眼前的玻璃朝里面看去进去。单丹阳如今正躺在病床

    上,就算没有走近看,他也能看见她那张苍白的脸,没有血色,死神仿佛就在她头顶盘旋着,黑

    色的阴影就笼罩在她的头顶。她是这样没有生命力,仿佛下一刻就要离开,陈郁看着她的样子,

    心里只觉得世事无常。单丹阳究竟是怎样掉下去的,是因为他和贝凡洮那天晚上的话还是这只是

    一场意外,他无从得知。如果单丹阳从此醒不过来,那他和贝凡洮这一生都要背负上一条性命,

    良心这一生都要受到谴责。

    虽然他不愿意去想,但是他也知道,单丹阳这一摔,多半就是为了那天晚上跟他说的让他

    “不要后悔”这句话,单丹阳在某种程度上是和陈蜜一样的人,一旦激怒了,就都十分激烈。只

    是她和陈蜜到底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陈蜜激烈,是因为她天生的骄傲,而单丹阳,不过是她的

    一种手段罢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郁觉得单丹阳这一摔是为了威胁他,他总觉得看着病床上的单丹阳,再

    也没有了当初的那份悸动。

    说他变心也好,最开始他担心,其实如今静下心来细细想想,也不过是人本能的害怕而已。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清楚,单丹阳掉下山崖,为的是什么。他还没有强大冷漠到可以无视一条鲜活

    的生命,况且那个人还曾经和他有过那么深的纠缠。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他生命中的人就这

    样无声无息地离开,原因还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他在西安等了三天,他过来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带,不仅换洗的衣服没带,洗漱用品都是现

    买的,就连手机电池也早已经消磨殆尽了。看起来不过是三天时间,若是放在往常,不过只是转

    眼一瞬,和平日里的三天没有任何的区别,可是有的时候,三天时间,也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贝凡洮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还是一片惨白,没有丝毫的血色,也看不见任何生机,她一直

    不明白,为什么医院要将所有一切都弄成白色,还是那种死白死白的颜色,让人一看就没有生的

    **。在她看来,医院应该弄成那种生机勃勃的绿色,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此生无限美好,恨不

    得多多留恋这世间,再也不忍离去。可是,如今她才知道,一旦心死了,外面什么都是空谈,不

    要说一个颜色,哪怕是五颜六色,甚至是将世界上所有颜色都弄来,她也没有想要活下去的**

    了。说起来还真是狗血啊,她的孩子掉了,孩子的父亲却在另外一个女人病床前面,她甚至还能

    够想象得出,陈郁在单丹阳面前那种无微不至的细致关怀,那是她和陈郁结婚这么久,从来都不

    曾拥有过的。

    想到这里,她眼角又溢出几滴泪水来,但是很快地,就被她自己强自按压下去了。她举起被

    角,将眼角流出来的泪水轻轻擦掉,不肯让它出现在别人面前。

    察觉到她的动静,坐在旁边的何文昔立刻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看到她已经醒了,立刻问

    道,“饿不饿,想吃什么?”贝凡洮摇了摇头,她脸上立刻露出几分心疼的神情,劝慰道,“不

    吃怎么行?赶紧起来喝点儿粥吧,暖暖胃。”贝凡洮还是摇了摇头,张了张口,说道,“我不想

    吃,吃不下。”刚刚一出口,她就被自己吓到了,久久没有说话,她的声音已经干哑到了这样的

    程度,像是一匹破布一样,嘶哑犹如乌鸦,连她自己都听不下去。何文昔倒是不在意,一直要说

    服她吃东西,“吃点儿吧,多少吃点儿,要不然......”贝凡洮摇着头打断她的话,问

    道,“我爸妈他们知道了吗?”何文昔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是贝凡洮已经看懂了她眼睛里面传达

    出来的意思,轻轻叹了一声,说道,“也好,他们迟早都是要知道的。”何文昔没有听明白她这

    句话的意思,只觉得并不是字面上表达出来这样简单,还要再问,却又想起之前陈幕对她说的

    话,立刻说道,“伯父伯母刚刚才走,陈幕送他们出去了,你现在醒了,我等下给他们打个电

    话,让他们不要再担心。”她顿了顿,又说道,“爸妈也是刚才才走的,妈妈身体不好,爸爸陪

    她回去了,说是等下再过来看你。”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又补充道,“了了和那位和浦先生

    下去给我买早饭去了,你要吃什么让他们给你带。”这么多人,亲戚朋友这些都来了,独独没有

    那个最应该此刻守在她病床前的人。如果说之前贝凡洮只是心凉,可是此刻都应该说她心已经冷

    透了。爱陈郁太痛苦,她再也不要爱了。

    她听出来何文昔是想替陈郁遮掩,如今大家都知道了,就她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她自嘲地

    笑了笑,却还是要拆穿何文昔的隐瞒,就像是要故意打破她自己的梦一样,“陈郁呢?他还是没

    有回来吗?还是在出差吗?”

    听见她这样问,何文昔立刻就明白过来,那天他们在商量事情的时候,贝凡洮肯定都听见

    了。那天贝凡洮被人满身是血地送进医院里,又有医务人员通知了陈家,他们是在第一时间赶到

    的,可是本来应该守在贝凡洮病床前的那个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到处找陈郁找不到,她公公陈

    洌气得不行,苏柳也急得没办法,甚至恨不得把陈郁拖过来就地正法。最后还是陈幕想起来,找

    来了薛冰,没想到薛冰却告诉他,开会开到一半,他突然丢下所有人走了。让她给安排了车子,

    把他送到了飞机上,至于究竟是去了哪里,连她也不知道。

    她不是不知道,能够让陈郁做出这样反应的,她用脚趾头猜也知道只有那一位,况且陈郁接

    电话的时候她就在旁边,陈郁说的话她也猜得到几分。可是她却不能这样跟陈洌讲,她要是敢这

    样讲了,说她明明知道对面那人是单丹阳,恐怕她也不用做了。至于陈郁上飞机的事情,那么多

    人看着,当时陈郁丢下那么多人说走就走,她就是想瞒也瞒不住。她不敢跟陈洌讲,但是这么大

    的事情她一个小助理也担当不起,只能找了个空当跟陈幕悄悄地说了。陈幕虽然也不喜欢陈郁去

    找单丹阳,但是总不至于像陈洌那么生气,她也勉强可以安全些了。

    她虽然没有说她的猜想,只是将整件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但是陈幕也不是笨人,又怎

    么会猜不到。只是让她不要声张,全力下去找陈郁,父母和贝凡洮父母朋友还有贝凡洮面前一律

    都说陈郁出国出差去了,连公司上下都要统一口径,不能露了半点儿风声。薛冰立刻如临大敌地

    去办了,她也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要是办不好的话,她也就不用在陈氏呆了。

    这件事情陈幕本来是想瞒着全部人的,没想到当时贝凡洮已经醒了,她本来想起来上厕所,

    陈幕他们当时就在门外面,薛冰正小声地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她走到门口,本来没打算听的,可

    是他们的声音止不住地往自己耳朵里钻。她不想听,很不想听,可是那些字就是要钻进她耳朵

    里,让她不得安宁。她站在厕所的门口,想要走,可是脚像是被人钉在了地上一样,一毫米都挪

    动不开,她只能站在那里,听他们把话说完。然后自己的心,像是被融掉了一样,一点儿渣子都

    拣不起来。

    何文昔叹了一声,替她把被角碾好,本来是想替陈郁说说话的,可是只说了一个

    “他......”字,就再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贝凡洮偏了偏头,背过身,对何文昔说

    道,“大嫂你先走吧,我想再睡会儿。”

    她这是想一个人竟已经,何文昔如何不懂?她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出了病房。病房里空

    荡荡的,立刻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贝凡洮闭上眼睛,就算不想承认,但是眼里的泪水还是止不

    住地往下掉。她本来是和同事去郊外的一个古迹的,却没想到他们吃饭的那个餐馆突然着了火,

    他们坐在最里面的一个包厢里,等到发现的时候时间都比较晚了,大家忙着逃命,她也跟着一起

    逃,本来火是没有多大的,可是她的高跟鞋又卡在了缝隙当中,弄不出来。她本来打算把鞋子脱

    掉的,但又不知道后来是谁拉了她一把,她没有站稳,摔了下去,刚好又是摔在了凹凸不平的硬

    地方。那个时候,死神仿佛就在她头顶狰狞地看着她,她甚至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样一场不算大

    的火灾当中了。掉下去的那一刻,她自己都能够感觉到她下腹剧痛,一股温热的血液正从她的小

    腹往下缓缓地流淌着。那个时候,她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想知道,她甚至

    想不出来这样的血液究竟代表着什么意义。

    也就是在那个连她都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突然有一双大手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将她从

    满目疮痍的火灾现场中抱了出来。她本来想转过头去看一看,究竟是谁把她救出来的,刚刚转了

    一下脸,就有一个清朗的男声低喝道,“不要乱动。”说完之后便带着她朝外面小跑出去了。出

    去的时候她人还是清醒的,那个男子本来想把她放下来的,可是不知道是谁眼尖,看见了她裤子

    上的血,立刻尖叫了起来。她听见那叫声,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不堪重负,只想就这么昏睡过

    去。可是偏偏还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对自己说,清醒点儿,不要睡,挺着。那个时候她迷迷糊糊

    的,她只记得她好像伏在一个宽阔的脊背上,那脊背很瘦,却并不显得单薄,她像是被人背着一

    样,一直被人背着......然后,她再也没有知觉了。

    说起来,她醒了过来还没有见过那个救她的人呢。其实想也想得到,他们去的那个地方,因

    为是风景区,开发还没有完全,交通并不方便,她孩子掉了,又受了伤,一时半会儿救护车进不

    来,恐怕她也是把她从火场当中救出来的那个男子将她一路背到了外面吧。

    哼,说起来还真是讽刺啊。她孩子掉了,不在了,生命受到威胁,甚至差点儿就死了的时

    候,冒着生命危险把她救出来的却是一个陌生人,而她的丈夫,到了现在都还守在他的初恋情

    人前任女友面前。这是第一次,贝凡洮是第一次这么恶毒地想,单丹阳怎么就不去死呢?她最

    好真的死了,那样就不用出来祸害其他人了。可惜,她也知道,单丹阳才不会这么容易地就死了

    呢,她那么惜命的人,性命其实也不过是她通往荣华富贵的一种手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