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和推开了他，大步迈向城楼。
“上官浩澜，”他看着城楼下，敌方阵营平静的道，“你我宿怨不要拿两个孩子出气。”
城楼下，上官浩澜一阵嗤笑：“笑话！你自己几个毛孩子没看好，朕如何拿孩子出气，如今我大齐军兵临城下，洛君和，今时不同往日，若要生，可来求朕！”
嘴角隐隐一抽，似要发怒，但很快，洛君和又平息了下来。
夏英冲他拱了拱手，又冲城楼下道：“上官浩澜，你为齐帝，就应知君子不为小人之事。两军相争何以为女子之事为事。你在年初就放出被你监禁的洛雪公主，其目的虽不得而知，但公主屡次在我大夏宫中挑衅，三番几次欲置我大夏后宫于波澜，可为真？”
上官浩澜冷然一笑：“好个洛雪公主，当初不是你等背弃盟约，使得洛雪下毒于朕，朕又何必几欲命丧你手。既是你国公主，又何来问朕？”
“皇上，你错了，贤儿和晨曦就在这里。”一个身着白纱的女子缓缓走来，她的手上抱着隆贤，身后牵着的便是晨曦。
看这场面，包括上官浩澜在内，所有齐军都愣了半晌。
白纱女子走到离上官浩澜一行五丈外就停住了，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场面，她瞟了城楼一眼，冲上官浩澜道：“皇上，如今臣妾如您所愿，贤儿和晨曦都在手中，臣妾现在手里有一把匕首，依着臣妾的意思，看来你是不想晨曦活了？这好办，臣妾就让您的儿子隆贤杀了他就是了。您看怎么样？”
“洛雪，你……”城楼上，早已经猜到洛雪心性大变的洛君和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曾经一贯娇宠的亲妹妹
如今居然将自己的儿子做为人质在手中。
“皇上，她不是洛雪公主。”不知何时，舒沅已然出现在城楼上，面无表情的道，“真正的洛雪公主是不会让她的亲人受伤。”
“……洛雪，你疯了！”上官浩澜冷声道。
洛雪仰天大笑：“哈哈哈——是，我是疯了！你可以这么认为，你当初就不该放出一个疯子！”说着她一把自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在眼皮底下把玩着。阴霾中，只有那匕首散发着瘆人的青辉，“看来你并不想晨曦死，那我就让晨曦杀死隆贤好了，反正他几次三番都没杀成，这次，我给他这个机会。你说好吧，晨曦？”
身旁，晨曦居然也学着大人的口吻，带着奶声道：“好！”
“哈哈哈——”洛雪再次放声大笑，笑的癫狂，笑的弯了腰，笑的歇斯底里，“华舒沅，你看到没有！不是我想让你的儿子死，是你儿子的亲身父皇想让他死，可怜你在他身边这么久，居然他连你的一个儿子都不能给你留下……”
不能愤怒，不能，这里是战场，舒沅紧紧握紧双手，愤怒就是中了她的诡计：她要的就是现在的玉石俱焚。
洛雪笑的天花烂醉，灰蒙蒙的空气中，一股子火焰味却似乎开始蔓延，充斥着每个人的身躯。
“雪儿，是你在笑吗？”一记空灵的声音划破暗哑的天空。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声源处，包括洛雪。
城楼上，一个白发女子恍然出现。
窈窕的身姿，姣好的面孔，优雅的举止都在提示着她，这个人与她身体的某一处衔接。
“……母后。”洛雪喃喃道。
泪水瞬间蒙了双眼。
不错，她可以狠心的让自己所谓的皇兄伤心，因为，他也爱那个女人，她可以杀死自己所谓的皇侄，因为他与他没有实质上的骨肉联系。可是，她无法释怀的是这个女人。
自她穿到这个洛雪公主身上那一刻起，这个女人便在她生活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
她对她生活无微不至的关心让她很快忘却了过往带来的所有不愉快，甚至让她想起了她早已逝去的真正的母亲，那个可怜的女人，她们同样是这个宫廷中最柔弱的女人。
她也曾发誓要保护她。就为了这个誓言，和同样所恨的女人，她与他所谓的皇兄紧紧联盟。
现在，这个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面容在她面前再次浮现，她怎能不心动？
“雪儿，你真的要两个孩子死吗？他们还不满六岁。”女人出现在城楼上，一脸的哀伤。
她仿若看到当年，她的母亲在那个男人身下苦苦哀求的场景：“放了她，她才十一岁啊！求求你……”
她犹豫了，举在手中的匕首迟迟没有落下。
女人又看向城楼下的另一处：“齐帝，你真的要和儿死吗？”
齐军犹豫了，他们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个女人的出现能引起场面这样大的震撼，又为什么她会问出这么一句话。
上官浩澜没有回答。
只是紧紧盯着这个女人，眸光复杂。
据说，她与他有着血缘关系。
曾经为了她，他日日去往依荷苑，只为维护她的画像，每一个与她相关的东西。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就在不久前，他甚至还得到消息，说他根本就不是齐国皇室的血脉，而是这个女人贿乱所生下
的野种！
而他的亲身父亲，如今正被那洛君和悬挂在城楼顶上招摇！
是，他愤怒了！
一如年少时对剥夺他尊贵身份的所有人的怒气。
她可知这些将会对他九死一生换来的如今的地位带来如何的打击！
可她眼中，孜孜不忘的竟只有城楼上那个，据说与他有着同样深刻血缘关系之人！
女人在城楼，见他如此眼神，怅惋了。
二十余年，她就该明白，时间能将一切研磨，包括血缘。
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落。
忽地，一记飞纱自城楼而落。
情势变化之快出乎所有人的反应。
“母后——”这是君和与洛雪的喊声。
“快拉住她——”这是舒沅的惊喊。
……
与此同时，城楼下，只有他气定神闲的看着这一切。
“给我！”他对身侧的宇文君邑道。
君邑微微一怔。
“弓弩！”他道。
一张机弩转瞬间便出现在他手中。
看到洛雪已经奔了过去，夏姬似乎还有些生气，舒沅暂时缓了口气，一抬眸便见一支箭矢冲这边呼啸而来——
舒沅暗叫不好，可是已经来不及。
“君和——”她惊呼。
“皇上——”众臣惊喊。
……
阴沉沉的天空下，战争又持续了整整一天。
夏元和十九年，齐大顺三年七月，齐亡夏。
齐武宗以一箭结束了夏皇性命。
齐，紫竹殿。
“娘娘，您吃点吧。您再不吃，皇上可就要怪罪下来了。”一名宫女打扮的女子在一侧催促道。
这是舒沅回齐的第三天了。
整整三天她滴水未进。
君和死了，她甚至连他的葬礼都未曾为他举行。
她是他的皇后
，理应与他同去。
她以绝食来对抗上官浩澜，表达内心的愤怒。
那名宫女劝了几句见没效果也不禁唉声叹气。
她是接了上头的命令的，要求今日一定要娘娘进食，这是皇上的命令。他不允许自己儿子的母亲在自己宫内去逝，这是他的原话。
可是，舒沅笃定的滴水不进的策略让她伤透了脑袋。
“这有何难？她既然想死，就去死好了。”一个声音自殿门处飘进。
那宫女抬眼看去，吓的手一哆嗦。
只听“哗啦”一声，手中的盘具全都落而碎裂。
“洛……洛淑妃……”宫女颤抖着。
她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个女人是怎么进来的。
听到有人喊洛淑妃，舒沅也不禁抬起了眼眸。
果然，来人那一身盈盈的身姿不是洛雪还会是谁。
“洛雪，是你。”她有气无力的开口。
“不错，是我。”来人冷嘲道，“怎么，我哥哥死了，你又二嫁了。”
“洛雪，不，素素，你来就是为和我说这句话的吗？”舒沅苦笑，“若不是你，我也不至于……”
“不至于死那么快是吧？”洛雪冷笑道，“舒沅啊舒沅，一朝为后，一朝为妃，两朝帝王宠，这个滋味不错吧，看来当初我并没看错你。不过，我也听说，红颜总是薄命，不知你如何。”
洛雪说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又现在手中。
“你……咳咳……”剧烈的咳嗽打断舒沅的声音，她极力自床上直起身，“八年期限早满。君和已去，此生我无可留恋，你不就是想要我死吗，那就拿去吧。”
舒沅脖颈一伸，同时闭上了眼眸。
死，她不怕，既然生已无可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