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宫的故事还在继续。
上官灵水猛然转身,睁大了双目:“什么?!你说什么,他封了那个女人的儿子为皇子?!”
看着她的目光,对方点了点头。
上官灵水倒退两步,面上不知是喜还是怒。
好一会儿,她才放声大笑:“哈,哈哈——好啊,君和,我上官灵水追随你一场,只换得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后之位。那个女人是堕了你的胎,污毁你的长子,你还封她为辰妃,甚至她替别人生的儿子还封他为皇子。哈哈,好,太好了!”
“嫂嫂,现在隆贤是皇长子,在哥哥心里地位永远不会变,你无须这个样子。”对方一脸漠然,双眼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
“他不是你丈夫,你当然是这样说风凉话!”灵水歇斯底里,此刻的她已经满面泪痕,“你有没有试过,和一个人在深不见底的崖底忍着浑身的痛楚,带着血一步一步的爬山山崖?有没有经历过万千颠簸流离回到故国,原以为守得云开见月又逢刘如云和靖王的各种监视性的日子?你知不知道,一国公主放下自己的身份,在一个男人面前委曲求全过日子的心情?你不知道!你完全不知道!你只是一个受自己丈夫一时冷落的女人!无论是在大齐还是大夏你都可以拥有着崇高的身份!而我,已经回不去了!自走出这一步起,已经背叛了我的国家,背叛了所有的亲人!”
“我有!”
对方带着凉意斩钉截铁的回答使得灵水豁然一震,望着眼前这个曾经如小兔般迎向自己的女子,她犹豫了半天方才出口:“你不是小妹!”
“嗤”,对方轻笑了声,走近了她:“嫂嫂,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只是和你站在同一条阵线的人。听小妹一声劝,如果你真恨她,真想让她死,就该明白你和她在这个大夏国的份量谁重!她只有皇上,而你是皇后,你还有一个太子啊。”
“……你,什么意思?”灵水心下微微一滞,却极力装作镇定。
“嫂嫂,妹妹什么意思你不知
道吗?方才你和那个贱婢说这宫内,敢于对御马下药,就是对皇上下药。嫂嫂,恐怕现在皇帝哥哥已经开始怀疑事情的主使者了吧,你说他现在究竟在想什么?”对方说完这些,冲她诡秘一笑,而后扬长离开了明月宫。
夏元和十九年六月,大夏国举国流传着一个消息,与夏皇共患难数载的皇后上官灵水薨逝。
夏皇一纸诏命下达,举国哀恸。
这个消息是在舒沅与君和去围场回来的时候收到的,当时,一得到这个消息,君和第一个冲到了月明宫,她随后而到。
一进门就看到君和一人静静的站在床前,上官灵水如处子般身着一袭白纱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双眸紧闭,睫毛上还挂着几丝晶莹的湿润。
“君和……”她轻轻扯了下君和的袍袖,不忍看着他这个样子。
“我并没有怪她,她为什么……”君和喃喃的说着,没有理会她,只兀自走向她床头。
“母后……”不知什么时候晨曦已然出现在月明宫。
“主子,千万别靠近!娘娘已经安息了。”月明宫的丫头们不敢跟晨曦说实话只捡中听的说。
“走开!”晨曦突然愠怒了,一把甩开那丫头拦着他的胳膊,“那是我母后!挡我者必死!”
“让他过来吧。”舒沅走了上去,说罢,俯下身对晨曦柔声道,“曦儿,你的母后现在在歇息,你要乖乖的,千万别吵醒她。知道吗?”
“我的母后是怎么样我清楚!不需你对我指点!”他瞪了舒沅一眼径直走上前。
自那个时候起,舒沅知道,一向敦敦厚厚,对世事毫不知情的洛晨曦已经变了,宫廷森森竟让一个才三岁大的孩子在短短一年内迅速质变。
“晨曦,不可对辰妃无礼!”君和回身斥责。
显然,君和的这个态度大出晨曦意外,他前进的步伐突然止住,如明镜般清澈的双目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父皇:“你不是我父皇!”
“你再说一遍?!”嘴角一抽,一向温文儒雅的君和微微蹙起了眉头。
舒沅看见
势头不好,慌忙上前:“君和,晨曦只是个孩子,他才三岁……”
“你走开!不要你的假惺惺!”身后的晨曦狠狠的推了舒沅一把,那双眼似能喷出无名之火,“你是个妖姬!是祸害我大夏的凰血!母后就是被你害死的!大夏国有我洛晨曦一日就绝无你的一生安宁!”
“不,不要过来……”
洛冰走向床榻。
连日来,夏宫忙于皇后的丧礼无暇顾及这后宫的大小事务,这后宫的大小事务皇上便交于舒沅姐打理。
往前,虽有下药之说,但是,因为那日皇长子的指责,皇后之死的压力全都压在了她的肩上,虽有皇上三令五申,但是,宫内宫外,成百上千双眼还有嘴是刻意挡都挡不住的。
她眼见的原先还算珠圆玉润的她短短几日间日渐消瘦,便主动要求回她身边照顾她。
亲眼见她晚上时常惊悸醒来,令人见了好不难受。
现在就是如此。
此刻的舒沅辗转反侧,面色苍白,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一颗颗冒出。
她忙掏出帕绢替她擦拭汗珠,只听一声惊呼“灵水——”,舒沅已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胸脯由于惊惧不停的起伏。
“舒沅姐,怎么了?是又梦到她了?”冬梅关切的道。
舒沅紧咬着上唇,却还是忍不住眼角一酸,泪珠儿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冬梅,你说我是不是真的错了?是我害了灵水是不是?她本来和君和生活的好好的,是我闯入才害的她如此,她恨我,连晨曦也恨我,小孩子是不会有恨的,那次,我冤枉他,他都没有怪我,这次,他是为他母后向我讨债了!”
“你怎么这么说呢?”冬梅坐了下来,耐心劝慰道,“你和皇上本来就是青梅竹马,是因为其中生了很多误会才有了她,是她闯入了你们当中才是。晨曦是小孩子,他现在还不懂,等他长大了,逐渐明白事理就会明白了。”
冬梅为她取来了裘衣,舒沅也渐渐从刚才的梦境中走了出来。
虽是夏至,她的心头此时却是寒凉入骨。
“冬梅,皇上是不是还在永乐宫?”舒沅问。
冬梅微微一滞,答道:“是。”
君和这些日子除了参与灵水的丧礼,其余时间都在处理前线的战况。
自刘如云死后,齐军便以刘如云之死打着不孝的旗帜号召天下反夏,这一号召还真灵,譬如,姬国,后唐,南汉都应、召参加了这次讨伐。
诸国伐夏,唯有琅岐是站在夏一方。
再加上刘如云虽去,然,老树盘根仍遗党善存,君和所面对的险恶处境可见一斑。
这段时间,每当她看着君和彻夜与大臣商讨军事策略至深夜回到永乐宫后疲惫的身影她就打从心底的心疼。
如果可能,她真想披甲上阵替他一挡这来势汹汹的情势。
沉香袅袅,舒沅越发困顿。
冬梅见她这模样,又坚持着不肯入睡,劝道:“舒沅姐,你还是先去休息吧,皇上他没有这么快回来。”
舒沅立了起来,抚了抚额角的发髻,长吸了口气,振作了精神道:“冬梅,走,我们去趟厨房,然后去永乐宫。”
冬梅一惊:“娘娘,隆贤还在偏殿呢。”
舒沅顿了顿,斟酌了番,抿了抿唇:“贤儿命大,琅岐人手中暂且没事,何况是现在这个情势。”
星辰暗沉。
流云千千。
舒沅与冬梅一人提着个食盒,一人提着个灯笼及至永乐宫门前,恰逢殿门此刻业已大开。
里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瓷器破裂的声音。
舒沅与冬梅互相看了一眼,显然,这殿内的情形太出乎她们意外了。她们都蹑在那里,甚至都不知道现在是该前进,让人将这盒饭转交给君和,还是就此转头回去。
“你们都退吧。”好半天,里面才传来君和一句话。
眼见得三三两两的大臣们或摇着头,或叹着气走了出来,舒沅才敢长舒了一口气。
头一个出来的便是夏英,他身边还跟着位大臣,在与他说些什么。但见他拧着眉头,不时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见一侧的舒沅,他有礼貌的冲他拱了拱手:“辰妃娘娘。”
舒沅矜
持的冲他颔首:“夏大人,皇上可还在?”
“娘娘,皇上就在里头。”夏英看了看里面一眼,冲她道,“皇上刚才为清绞太皇太后余党一事大发脾气。”
舒沅心下“咯噔”一声,自是明白夏英这提醒的重要。
君和对臣下一向以温和着称,他最厌恶的便是无端暴狞的君王。
故,他发如此之火,必定是真的烦心了。
她点头:“谢夏大人提醒,妾妃自当小心。”
夏英还想说什么,回头看了看,拧了拧眉,最终下定决心,冲舒沅拱手而去。
舒沅也没多察,拐角间,却与一人相擦。
“辰妃娘娘。”对方道。
舒沅看去,但见此人身材肥硕,正是多日前草场所见万俟。
见了舒沅,那万俟一脸色眯眯模样:“我琅岐数年,王子可爱,亲娘更可爱!”
舒沅眉色微微一变,肃然道:“万大人,琅岐族是为我大夏之盟。请万大人在此考虑琅岐人的声誉。”
谁料,那万俟戏谑一笑:“好个声誉!都说我琅岐人未开化。然辰妃娘娘两朝为妃,这以一身侍奉二主的声誉可是我华夏大地尽人皆知啊。即使放眼我琅岐历代先王之王妃也未曾有过此例,又不知娘娘做何解释!”
对这等明目张胆的挑衅行为,舒沅正要发怒,后头传来了乌桓的声音:“义妹来了,可是来看义弟的?”
“义兄。”乌桓来了,万俟的顶头上司。舒沅便更加不怕了,立在那里皮笑肉不笑道,“这位万大人可是义兄带来的?可不得了了,见盟主妃而不跪,如此礼节,真真是要给琅岐人长脸来了。”
乌桓是知舒沅性情的,听她之言立即明白了所指,遂随性的笑道:“哎,万都护,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琅崎男人,从不与妇孺相争,何况宸妃娘娘是小王义妹。”说着,拍了拍对方肩膀道,“你就多担待点!”
乌桓这么说,那万俟这才作罢。
临走时,舒沅看着那万俟悻悻的样子,心还道,都说琅崎第一猛将,也就是这个样子,欺软怕硬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