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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骨的寒风大作,卷起漫天雪花,天地间一片迷离。

    在这片迷离之中,绯雪衣被鬼杀的目光灼得疼痛不堪,胸口就好似被利刃狠狠痛了几下。

    这让绯雪衣想起两人初识时,他就是这样看着自己,眼神空洞阴森的毫无生气,宛如死人一般。

    现在再配上他呆呆的面容,让绯雪衣更是心疼到骨子里。

    但,他该如何来解释这混乱的一切?

    他该如何告诉鬼杀,他并非要阻止他杀花容,而是想要解决这个困扰他二十多年的事情。

    刚才花容在抬起头的瞬间,他虽震惊倒也没乱心绪,毕竟一直以来想要得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尽管现在那张脸有半边已经毁掉,尽管头上头发所剩不多,但他还是认出,花容就是当日在醉月酒楼匆匆一面之人。

    当日去醉月楼路过某雅间门口时,他无意朝里面瞥了一眼,便见到一名男子背对他而坐,全身只穿着一件白色轻纱,那轻纱下的花图隐隐若现,格外地艳丽,那花很特别,在北疆除了弘灵山,他从没在别的地方看到过,所以当即就认出此人或许正是他要寻找之人,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男子竟回了下头,于是那张对于他来说没什么特别的脸,他记住了。

    按理说,既然已经找到人,他应该进一步才是,可他没有。

    后来心里想着找到了人,他竟也不急,这事便这样一直拖着,直到遇到鬼杀,这事他压根就没了心思再去理会。

    …… ……

    然而,他如何都没想到花容正是他要找之人,当初匆匆一面,他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又怎知晓他便是花容,今日会是这种局面。

    然而,让他对花容好,保护他一辈子,简直是在天方夜谭。

    更何况,花容还是害鬼杀的罪魁祸首之一,不将他碎尸万段,已经算是对他仁慈。

    假如这人不是花容,假如这人没伤害过鬼杀,可是没有假如。

    所以,花容今日必死无疑。

    …… ……

    “阿瑾。”他轻声唤道。

    绯雪衣的声音很轻很柔,鬼杀的身子顿微微一颤,漆黑死寂的眼里有一丝涟漪泛起。

    他歪了歪脑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似乎还在想绯雪衣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慢慢抬起手,指着绯雪衣身后不远处的花容,一字一字坚决的说道:“我…要…杀…他…你…你让…开……”

    绯雪衣转身看了一眼靠在棺材旁的花容和静立在旁的白离魅,又回头看着鬼杀苦涩一笑:“让你难过,是我不对。”言罢,那双洁白如玉的手凌空一掌送出,花容当即鲜血飞溅,被震飞出去数丈,重重撞上院中的梧桐树上。

    当他这句话落下,已经冷静下来的鬼杀心底顿生出一种不好预感,绯雪衣从来就是个疯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果不其然,一掌落下,他又反手一掌拍向他自己的胸口。

    这一掌下去,他脚下倒退一小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却感觉不到痛一样,柔声道:“不要生气,阿瑾。”

    怔怔看着那触目惊心的红色,一时间竟忘了言语,在鬼杀的印象中,这还是绯雪衣第一次吐血,荒唐的竟是被他自己所伤。

    “阿瑾……”

    “我不生气了。”他看着他,眸中恢复如初。

    他知道绯雪衣绝对不会伤害他,他只是不懂绯雪衣为什么会突然护着花容。

    绯雪衣护着花容,他是生气,他是有一丝失望,但转瞬即逝,以他对绯雪衣的了解,绯雪衣做任何事都不会无缘无故,他既然突然出面,定是有什么原因。

    现在再见绯雪衣伤害自己,他那还敢生气,这人根本就是一疯子,在相识不久,他就明白了。

    绯雪衣笑了:“等我片刻。”

    鬼杀轻嗯一声,而绯雪衣脸色沉下来,缓步走向花容。

    云朔丞倒抽一口冷气,快步来到鬼杀身边,低声问道:“他在发什么疯?”

    鬼杀摇了摇头。

    云朔丞轻轻敲打手中折扇,皱眉道:“雪衣一直把你捧在手心里的,不可能会莫名其妙做惹你生气的事…能让他这样失态,看来这个花容有古怪…咿,难道花容是…也不对,如果花容真是那人,为什么之前他不出面,反而到现在才出手……”

    “那人是谁?”

    云朔丞看他一眼:“我也不大确定,我只晓得他一直在找一个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个人。”

    鬼杀默然半响,道:“你是意思花容有可能就是这个人?但他怎么就知道花容就是他要找之人。”

    云朔丞耸了耸肩:“不知道,我们先看吧。”

    ---金大宝,这就是你的弱点吗?

    ---有趣!原来太监也会爱人。

    静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白离魅似笑非笑挑起眉,眼中充满悲悯,嘴唇蠕动,默默念咒语,催动慕容苏体内的蛊虫苏醒。

    一直处于晃神状态的慕容苏,双眼突然变成血红色,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他一步步僵硬的走向绯雪衣。

    那意图很明显,是要杀绯雪衣。

    鬼杀见此,并没有动,这点事绯雪衣自己就能解决,他只冷冷看着白离魅和月,以防白离魅和月暗中出手。

    重伤半跪在地的冷星瞥见慕容苏反常,赤霄一收,强撑着走过去,旋即赶在绯雪衣出手前,毫不犹豫的一掌劈下将人打昏,道:“千岁爷,国师大人,大司空,大司徒,云宫主,今日本是我家将军大喜之日,但现在我家将军身体不适晕了过去,实在不便再招待各位,冷星在此向各位告罪,请各位大人暂且回府吧。”

    两公一听这话立即打着哈哈走了,国师和千岁他们是一边都不想得罪,至于这两派要怎么斗,那是他们的事,与他们中立人员无关,尽管他们心里偏向国师,但不代表就会傻愣愣的去扛上金大宝,毕竟皇上有多宠信金大宝,他们可都看在眼里,正如金大宝所说,北疆目前为止依旧姓赫连不姓白,以后也不可能姓白。

    而白离魅淡淡抿唇,拦住绯雪衣说道:“千岁,有什么事还是等将军醒来再说吧。”

    冷星也说道:“请千岁息怒,今日之事待将军醒来,定会亲自到府中解释清楚。”

    绯雪衣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静静地凝视着白离魅,良久良久,他低头整了整衣衫,微笑道:“解释?解释什么,本千岁和将军之间似乎没什么好解释的。六年前,你们能够不分青红皂白十万大军屠尽一个族,今日本千岁为何不能取人一命,这人本千岁是要定了,杀定了,你们若是有人心中不服,大可去皇上面前参吾一本,吾也不介意告诉世人,国师大人是如何包庇一名木月人的。”话到此处,他忽然怪异地笑了笑,附在白离魅耳旁:“老妖怪你如此紧张他,或者吾应该扣下他,以便将来好威胁你?”

    白离魅讥笑相回:“我瞧着方才千岁护他那股子劲,也差不多那里去。”

    绯雪衣不以为意:“你错了,护他只是因为要亲手杀他。”亲手了解这件事而已。

    白离魅扫了眼不远处的鬼杀:“是吗?不过我很好奇,太监要如何爱人。”

    “待你死的那天,吾就告诉你太监是如何爱的人。”绯雪衣笑得邪肆。

    白离魅但笑不语,领着无月与祭天阁弟子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离去了。

    冷星望向鬼杀,又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花容,然后一言不发地抱起昏过去的慕容苏回了屋,并撤走所有侍卫下人,

    一瞬间,整个前院就只剩下绯雪衣几人。

    他在花容面前蹲下,微笑道:“还能说话吗?”

    花容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满是怨恨和不甘,这个就是传说的金千岁,他和君莫瑾是一起的,只要和君莫瑾有关系的人,他都恨。

    绯雪衣了然一笑:“不能说话也不要紧,因为我并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君莫瑾…啊……”胸口的剑又被刺进一寸。

    “他的名字,你不配叫。”绯雪衣静静的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你,就如不知道为什么被家人抛弃一样,但现在找到你也算了却一件心事,原本我应当对你好的…可是这天下没有人能在伤害吾妻后不付出代价的,包括我…你与安家兄弟人性泯灭,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实在人神共愤…死,才是你的唯一出路…今日我亲自送你上路,亦算是对自己一个交代。”

    吾妻。

    一直以来,他也不过是想求慕容苏的一声吾妻,到头呢。

    从前,现在,君莫瑾永远是被珍视的那一个,而自己呢。

    花容在忍不住失控的尖声叫道:“又是他!凭什么,他凭什么得到这些,从小便抢走我的一切,长大还抢走我喜欢的人,他凭什么得一切好的……”

    绯雪衣睫毛轻颤,慢慢握住剑柄:“人心决定一切。”

    花容喘了口气,恨声道:“你…你既然说不知道为什么要找我,那你怎么知道要找的人是我,呵,堂堂千岁爷为一个木月人,竟不惜编造出这样的借口。”

    绯雪衣:“我不知道,或许因为你背上的花吧。”话落,邪碎剑已贯穿花容的整个心脏。

    花容却笑了,他抬起手朝绯雪衣招了招:“不想他…死…就过来…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绯雪衣怀疑地审视着他,犹豫片刻,终究靠了上去。

    然而……

    花容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面目狰狞的字字说道:“我花容以魂飞魄散的代价,诅咒你……”

    他声音很小,很微弱,但绯雪衣听得清清楚楚。

    绯雪衣惊愕的看着他,他想抽回手,可是已经晚了,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花容倒在了地上,停止了呼吸。

    诅咒,已生效。

    会使用巫术的木月人皆是邪恶之人,他们会使用各种毒蛊或者诅咒,祸害亲人朋友包括自己。

    …… ……

    绯雪衣冷冷站起身,手腕快速翻转。

    花容的心没了,胸口只剩一个大窟窿,不停的朝外冒着鲜血和细小白色蠕虫。

    见花容已经是死掉,云朔丞走过来,道:“你没事吧?”

    “没事。”绯雪衣淡淡答道,摸出金丝绣边的白色丝绢,仔细擦去剑身的血迹。

    “这花容究竟是谁?你方才为何出面阻止。”

    绯雪衣想了想,道:“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云朔丞诧异地看了一眼死去的花容,愈发纳闷:“你怎么知道就是他?”

    绯雪衣剑尖轻挑,划开花容身上的嫁衣,指着他背上:“凭这个。”

    云朔丞轻咦一声,“诶,奇了怪,他怎么会有这个,这不是木月花之子才有的吗?”

    “这不在我的关心范围,我让人送你回宫,我和阿瑾有其他事要去处理。”绯雪衣提着剑朝鬼杀走去。

    云朔丞却不着急,他蹲在花容旁边,边瞧边自言自语道:“不对,鬼杀才是花之子,为什么花容也会有……”他对木月族研究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真是奇怪。

    刚抬脚走出一步的绯雪衣,倏地回过身:“什么花之子,关阿瑾什么事?”

    云朔丞扫他一眼,毫不掩饰的鄙夷道:“啧啧,亏你爱他如命,难道你不知道他是花之子吗?花之子在弱冠后就是月祭祀,而花之子就背负着这种花出生,好像叫情什么花来着,但花容为什么会有呢?”

    “情荼花。”绯雪衣慢慢地眨了眨眼,他还真不知道月祭祀和花之子的关系,更不知道花之子才会背负这种花,他知道他爱的是阿瑾,与其他无关,不过经朔丞这样一说,是不是代表他找错了人,其实他妻才是他要寻找之人?一想到或许有这个可能,绯雪衣心情就止不住的激动,将刚才花容的诅咒顿时忘得一干二净。

    云朔丞双手击掌:“对,好像就是叫情荼花。算了,还是去问鬼杀比较简单。”

    两人刚走过来,绯雪衣就牵起鬼杀的手,心疼道:“手真冰,回去好好给你暖暖。”

    在两人手牵住的那一霎那,鬼杀明显感到绯雪衣颤抖了一下:“是不是胸口痛?”那一掌也不知这疯子用了几分内力。

    绯雪衣将邪碎剑递给他,顺势侧过身吻了下他的耳垂:“没事,是好高兴。”

    鬼杀挑眉:“花容死了你高兴?”

    “不是,我们回去再说。”说完,足尖一点,他抱起鬼杀直掠千岁府。

    “喂…等等我……”云朔丞看着飞走的两人,耷下肩膀。

    “云宫主,千岁让咱家送你回宫。”

    …… ……

    他们刚刚离开,院中突然刮起一阵狂风,随后一道紫色身影在风中闪过,下刻风停,花容的尸身已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