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浪漫感人一幕,却以鬼杀手指一点,绯雪衣昏过去结束,躲在屋内看热闹的商子洛和柳伯同时深吸口气。
“贤弟,你这是做什么?”商子洛走出来,经过他的观察,鬼杀不会对绯雪衣没有感情,但为什么要这样。
鬼杀抱起绯雪衣,看着他眼下的乌青,轻声道:“大哥,他本来就风寒在身,昨夜又一夜未宿,身子会受不住。”这满院风车,不用多说,定是这疯子折腾一宿给弄出来的。
商子洛默了一默,随即恍然大悟的打着哈欠回屋睡觉去了。
将绯雪衣送回屋,鬼杀简单梳洗一番,用过早饭,就去看了安家兄弟。
曾经的三人组,现在就差花容一个,花容的藏身对于他说已经不重要,左右再过不久就是慕容苏与花容的大喜日子。
他实在期待那日的到来。
例行做完所有事,他回到院中,将满院的风车一个个拆开,一张张叠起,到最后高高一摞,让柳伯找来锦布将所有纸全部包好。
中午时,云朔丞来了,看过沐清歌和凉风,留下几瓶药和让他转告绯雪衣,皇上清晨又病了,就匆匆回了宫。
鬼杀坐在床边,注视着床上的绯雪衣,手指慢慢描绘他的眉眼:“绯雪衣,再给我一点点时间。”
…… ……
整个下午,他就依在床边静静守着绯雪衣,手中摩挲绯雪衣当初扔给他的碧玉小瓷瓶,这是他给他的第一样东西,现在里面被绯雪衣装进了十粒药丸,是每月解他身上寒玉丸的药丸。
回想当初,他扔给他这小药瓶时,看着他的眼神是毫不遮掩的嫌弃,但是从何时起,他们之间变了。
呵呵,绯雪衣就像一团火,就算是寒冰遇到火也会被火融化,况且他本非寒冰。
…… ……
傍晚时,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墨白仍没有回来。
鬼杀心里有些不安起来,他这个小师叔虽然嗜酒,喜去风月之地,但从不会行什么让人担心之事。
犹豫了一会儿,鬼杀起身走出内室,看见桌旁的三人淡淡的蹙了下眉,沐清歌和凉风正双手托腮,模样认真的听柳伯给他们讲故事,这些故事无非是关于木月一族的,他知道柳伯一直很想回木月。
“柳伯。”
“公子,你要出去?”柳伯看着他装扮,担忧道:“但外面在下雪。”
“无碍,如果绯公子醒来,便将云宫主的话转达于他。”鬼杀戴上斗笠,系好带子,绯雪衣任何身份或做什么,他都不关心,在他心里绯雪衣就是绯雪衣,是他的主子,仅仅如此简单。
“公子是去找墨白先生吗?”
鬼杀嗯了一声。
“大哥哥,我也要出去,带我一起出去好不好,我会很乖。”凉风跑过来拽着鬼杀的手臂直摇晃,呆在这个院子里好无聊,他想去热闹的地方玩。
鬼杀淡淡一笑,没有推开他,反而柔声哄道:“师弟听话,我是去给你买鸡腿,你如果跟我一起去,等我们走到卖鸡腿的地方,都被别人买光了,你可就没鸡腿吃了。”
一听没鸡腿吃,凉风苦着个脸,忽然又坐在地上,抱着手臂瑟瑟道:“没鸡腿吃!你是坏人,不要抢我鸡腿,呜呜不要杀师傅……呜呜呜…我要鸡腿…我不去盛京……呜…我要等小师叔……”
鬼杀眼一凛,眼中杀气翻滚,蹲下语气尽量缓慢温和的问道:“凉风不怕不怕,我是君师兄,告诉君师兄,是谁抢你了的鸡腿?”
“君师兄?”凉风停止哭泣,眨了眨眼,似乎在回想这人是谁。
“是啊,那个会带你上山捉野鸡,捉萤火虫,给你买鸡腿,陪你罚跪,背你看病的君师兄,你记得吗?”
凉风咯咯一笑:“记得了,君师兄带我去妓院玩,回来师傅让我们跪了半日,小师叔跪了一日。”
柳伯听得叹气,鬼杀嗯了声,趁机问道:“那凉风仔细想想,告诉师兄是谁要杀你?师兄去杀了他给你报仇。”
凉风眼神又变得茫然,眼泪不受控制的滴落:“他头发好长…好长…额间有颗紫珠…好可怕红色…红色的眼睛…呜呜…好多白袍人…好狗儿……大师兄呜呜呜…血…师傅流好多血…头好痛…我不是木月人…不要杀我……”
长发,紫珠。
白离魅,又是你吗!
作为国师的你为什么想方设法杀木月人?
鬼杀面目森冷,周身上下萦绕着阴冷气息,师傅是木月人一事,就只有他们几个知道,慕容苏你的罪又多了一条,就算慕容苏没下手,也至少有参与。
“公子,你……”柳伯欲言又止。
“你照顾好他们两人,我出去了。”言罢,又轻轻揉了揉凉风的头:“不怕,从今往后都有师兄在。”
因为下雪的缘故,往日繁华的大街变得寂静冷清不少。
鬼杀先找到花梦楼,那里大门紧闭,不见一人进去,他从后门偷偷潜入,抓住一人问情况,在得知昨夜一切太平,楼中没有发生任何事后,他只得再离开。
在这一片白茫茫的飞雪中,鬼杀静静伫立花梦楼的楼顶,看着下面来往匆匆的行人。
他白衣胜雪,仿佛与这缥缈清灵的白雪融成一体。
小师叔,你在哪里?
忽地,他目光锁住了某处地方……
*
同一时间,慕容府内,醉了一夜的慕容苏悠悠转醒。
“慕容哥哥,你终于醒了。”花容连忙扶起他,并朝他背后垫了一个靠垫。
慕容苏看着花容,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北静王说:本王的确认识君莫瑾。
北静王又说:将军怕是认错了人,本王从没去过什么雪香小筑,这是本王第一次来盛京。
北静王还说:君莫瑾不是喜欢他大师兄吗?嗯…他身边有个叫花什么的仆人,本王印象倒是蛮深的,似乎也很喜欢那大师兄,每次君莫瑾提起,他都在旁一脸怨恨,那眼神恨不得食君莫瑾肉一般,真可惜了那副皮相。
见他怔怔发愣,花容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慕容哥哥?”
慕容苏抓住他的手,冷冷道:“你怎么在这里?”
花容道:“昨晚你在千岁府和北静王动了手,是无月护送你回来的,顺便去花梦楼接了我。”
慕容苏闭上眼,隐隐记得好像是过了几招,后来国师带着无月来到,再后面他一人喝闷酒,北静王过来陪他说了几句。
“花容,你对南疆北静王有何看法?”
花容想了想道:“若不是因为君…的关系,我都不认识此人,所以不好评价,不过六年前他既然敢来雪香小筑带走人,看来也是有几分胆色。”
慕容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先回花梦楼,唤冷星进来,我有事问他。”
花容低着头,咬唇含泪道:“安大不见了,安二也不见了,我不敢回去了,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慕容哥哥。”
慕容苏这才发现他脖子上一道伤痕,厉声道:“什么叫不见?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昨夜我和无月刚出花满楼就遇到墨白先生,他二话不说,拔剑就冲了上来。慕容哥哥你别担心,我没事,孩子也没事。”说完,他手放在腹部,就像捧着什么珍宝一样,笑得一脸开心幸福。
墨白来帝都,慕容苏早收到消息,自是没什么好惊讶,只是看着花容这个样子,他心头一紧,偏过头不想再看,嘴里苦涩:“那也不能住府里,晚点我让人送你去祭天阁,在成亲之前,你就住在暂哪里吧,至于安家兄弟,我会派人去找。”
花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以前什么都依着他的慕容苏,为什么短短几日就变了个人样。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下去吧,我很累。”
纵有有再多怀疑和不甘,花容还是温顺的起身走了出去,在门口遇到端着安胎药的冷星,他冷冷一笑,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们是一条船上的,现在君莫瑾回来,你别以为你能逃过,当年之事,你也有参与,你最好与我合作再杀他一次,否则凤女朱萧的下场改日就会落在你身上。”
冷星面上没有半点波动,只将药碗默默递给他。
花容接过碗正要喝时,蓦地怪笑道:“你不会在这药里下了毒吧?”这药本来是安大每天帮他煎,现在安大不在,他不得不怀疑冷星会不会做什么手脚,毕竟慕容苏身边的人不喜欢他,这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若不是现在真有孕在身,这些人只怕看他的目光更是不屑。
“花公子真会说笑,就算是为小少主,冷星也知什么事该做什么不该做。”冷星看他一眼,径直越过他进了屋。
“少主。”
“昨晚去了那?”冷星本该在马车旁等候,为何会不在,为何会是无月送他回府。
冷星恭敬答道:“属下有事暂时离开了片刻,请少主降罪。”
慕容苏嘲讽的笑了笑:“什么事?”
“一点私事。”
慕容苏一脸阴沉的下床,拔出他背上的赤霄,抵上他的颈脖,喝道:“私事?真的是私事吗?”
“是。”剑尖入肉,一缕殷红的鲜血登时流出。
“我问你,你们究竟对君莫瑾做了什么?”
“属下不知道少主在说什么。”
慕容苏低低笑道:“他说我的信任脆弱,你们的谎言又何尝坚固了,是我自己一直在蒙蔽心罢了。”木月被灭的第二年,他让花容带他回木月,看到那样的境况后,他就该起疑了,可是他没有。
冷星惊愕:“少主!”看来少主已经和鬼杀单独碰过面。
“冷星,我自己身体怎么了,我自己清楚,趁着我还能记事,将你知道的从头到尾说给我听,若再有一句隐瞒,便即刻离开慕容府,从此我不想再见到你。”他拖着剑,一步一步回到床边坐下,布满血丝的凤眸染上化不开的悲伤。
冷星手指紧扣地板,终究将埋藏在心底六年的秘密娓娓说了出来。
…… ……
最后,他补充了一句:“还有,小主子对雪香小筑之事根本毫不知情。”
“噗……”慕容苏再也承受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他说:我君莫瑾此生最不屑的就是背叛。
呵呵……
冷星连忙起身,扶他躺下:“少主,属下罪该万死,还望少主保重身体。”
慕容苏呆呆的望着帐顶:“你说你们将他封在了人皮鼓中!”
“是。”
慕容苏痴痴的笑了起来,泪水却不断从眼角流出:“你们不该死,该死的人是我。原来我曾经离他那么近,而我什么都不知道,原来只要我一个转身,我就能将他从鼓中救出……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讽刺而悲凉,回荡在屋内久久都没有散去。
曾经爱他如命,却亦毁他如斯。
信任或背叛,原来只在一念之间。
听着那一幕幕,那一件件,他撕心裂肺的痛,痛得不能呼吸,何况要生生承受这一切的你。
莫瑾,你当时一定很痛,很痛。
一定很多话想说,可又说不出口。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悲伤无力处。
许久之后,他轻叹一声:“我慕容苏这双眼要来何用,不如就此毁了。”
冷星大吃一惊,顾不得主仆之道,死死按住他的手,求道:“少主不可啊!老将军老夫人看到你这样,你让他们怎么安息。”
“呵呵,是我冲动了。”慕容苏慢慢垂下手,叹息一声,闭上了眼。
冷星心里同样难受悔恨无比,可该问还得问:“少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该怎样继续怎样,六年前的事,你也无需再去调查,已经不重要了。等会你去锦绣阁催催,大婚在即,让他们赶紧将我和花容的婚服敢绣出来。”
“少主,还是坚持娶花公子进府?”
慕容苏唇角上扬:“娶。”
冷星怎么都料到慕容苏在得知事实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站在原地足足愣了片刻,再看向慕容苏那苍白如画的面目,他忽然觉得有些猜不透这个少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