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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绯雪衣身影消失不见,鬼杀才转身离开万仞峰,一路走走停停,等回到客栈天色已暗。

    这几晚因为绯雪衣的缘故,都没能休息得很好,于是随便吃点东西后,简单收拾一番便上床躺下,结果一落枕头就睡着。

    梦里面,和煦的秋风中,满山遍野的情荼花开得正盛,纯白如雪的花朵,散发出淡淡清香。

    红风车,插满家,春风来,吹便转,阿爹唤娃快回家;

    情荼花,种满山,秋风来,吹遍开,娃娃摘来赠阿爹。

    一道稚嫩的声音轻轻唱着这首歌谣,那声音犹如天籁,久久在耳边萦绕。

    只见漫山情荼花间,一个白衣小人儿挥舞着手里小花锄,正在专心的栽种情荼花,在他身旁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学他做着同样的动作,只不过小家伙是用爪子在刨。

    不远处黑衣少年提着食盒缓步走来,洗得泛白的粗布衣袍上绣满各种奇怪形状的图案,脚上也穿着双破烂的草鞋,俊美的面容上却堆着最纯净的笑容。

    画面一转,大火冲天,声声惨叫响彻头顶这片苍穹。

    族人被轮/奸,族人被杀死,以及站在高高祭祀台上大笑的花容,他肆意地疯狂大笑,眼中毫无怜惜只有冷漠。

    浓稠的血色霎时铺天盖地而来,而他自己就倒在血泊之中,他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用尽最后力气无声念出咒语,让滋生在血液里的情荼花,以不寻常速度在血肉模糊的背上盛开,又转瞬凋零谢落,护住了心脉,人却陷入了黑暗。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不能呼吸,不能逃离。

    耳边一会是稚嫩的歌谣,一会是族人的惨叫,两者就这样重复,重复,再重复,不依不饶的折磨他,一点点吞噬他的心。

    渐渐地,他发现他的心没了,取而代之是一种要毁天灭地的恨。

    他吃着同族存活,他想着仇人度日,他恨啊!

    鬼杀猛地睁开眼,赤足走下床,动作僵硬的解开琴囊取出琴,坐到窗边。

    窗外,厚厚乌云遮住了柔和的晨光。

    天,要变了。

    琴声乍起,一股阴风骤然刮起,刮起树枝上与地上的枯叶,在空中飞舞。

    客栈内,马厩的马匹突然惊慌嘶鸣,奋力挣脱缰绳,四处窜逃。

    然而诡谲的琴声如同魔音,一声一声接踵而出。

    迷惑人心智的琴音,让还在沉睡的人,心头慢慢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只觉得心跳加快,全身燥热难耐,随着琴音升高,便清晰感觉到这琴音在一寸一寸焚烧他们的肌肤,他们偏生无法动弹。

    整个客栈因这琴声,陷入死寂的黑暗之中,而弹琴之人丝毫不见有停下的趋势。

    他十指如飞,指不离弦,弹奏不断,十根手指头,鲜血淋淋,冰蚕弦饮艳,魔力更增,似有摧毁万物之威力。

    他一双黑瞳异常妖异,里面尽是仇恨与怨毒。

    他满头墨发恣意飞扬,面容狰狞可怖,一条条伤痕如蛛网纵横交错在他脸上,他神似妖魔,却比妖魔还丑。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似在笑,笑可笑之人,似在叹,叹可叹之命。

    他在一片混沌中绝望挣扎,眼前绯红一片,动动嘴唇,想要呼救大叫,可是嗓子早已被毁。

    意识模模糊糊间,忽觉得一股暖意流遍他的全身,渐渐地,一直萦绕在眼前不散的血红开始褪去,那股暖意将他一步步带离了困苦无助的境地。

    *

    祭天阁。

    白离魅猛的惊醒过来,扶着砰砰直跳的胸口,久久无法平息。

    多少年了,有多少年没有做梦了,他已经不记得,为何今日会做这么奇怪的梦,难道暗中有什么变数发生,是他不知道的?

    无月睁开惺忪的眼,支起身子道:“师傅?”

    望着这张倾城绝色的脸蛋,百里魅脑中轰然一响,失神得一片空白,然后,他紧紧抱住无月,低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很粗暴,彼此嘴里很快便充斥着浓浓血腥味。

    就在无月以为自己会在这个吻里窒息而亡时,白离魅松开他,叹道:“天还没亮透,你再睡会儿。”

    淡淡扔下一句,他起身披上袍子,进了暗室。

    明亮的暗室内,不像外面布置的那般奢华,反而清雅简洁。

    白离魅走到书架前,从上面取出一幅画卷和一个檀香小木盒,在桌前坐了下来。

    画卷,缓缓展开,画上之人笑得眉眼弯弯,展开双臂站在一片花海中,任由白色花瓣萦绕他而转。

    打开小木盒,里面放着一张金边白色锦帕,右下角用红丝绣着一个字,在锦帕上面放着的是一个木镯。

    从暗室出来后,白离魅来到院中,划破手指,滴血入池水中。

    眨眼间,原本平静的池水慢慢发生变化,水面开始微微荡漾,接着剧烈翻滚。

    待翻滚过后,池水就如一面镜子般清澈明亮,里面映出一座冰天雪地山峰之上,一红一黑两个身影在不停的打斗着,雪花剑气包围住他们,令人无法看清面容。

    “看来这就是红衣人与商子洛。”白离魅的面色已经有些惨白,额头冷汗涔涔,用这种禁术本就以消耗生命为代价,对身体伤害极大,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噬而亡。

    以血引路,再度凝神感应。

    就在这时,平静的池水突然又剧烈翻滚起来。

    颤抖的画面里,一名丑陋得似人非人的白衣人抚琴而坐,他周身笼罩着浓浓的阴暗之气,就如同地狱之下的阴暗,让人看不到光明只觉得彻骨的胆寒,而那琴音仿若有感应般,瞬间穿过这一池水向他袭来。

    “噗……”鲜血喷出,池水恢复平静。

    白离魅踉跄退后几步,险些摔倒,幸好无月从后面扶住了他。

    “师傅,你没事吧?”无月焦急的问道,师傅在他心中一直是神样的存在,却没想到神也有吐血的一天。

    白离魅一言不发地推开他回了屋。

    无月站在原地,呆呆看着池水,其实刚才他也看见了。

    *

    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望着陌生的床幔,那些似梦非梦的情景在脑中快速闪过,鬼杀双眸倏地一眯翻起身,走到圆桌旁,直到确认七弦琴完好无损,他才轻舒口气。

    旋即,他偏过头朝窗边望去,冬日阳光静静洒在窗边那人身上,耀眼无比,但那道身形却让他觉得如此熟悉,如此温暖。

    同一时间,那人转过身。

    四目相对,鬼杀身形大震,如遭雷击。

    世间真有温柔如风的男子吗?

    有。

    世间真有人能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吗?

    有。

    “莫瑾,是你吗?”那人目光带着一丝恍惚,似难以置信的惊喜,却立即又化作无限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