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这小崽子!”季言诚眉毛一挑当即双手叉腰摆好了据理力争的姿势。
可惜二少爷懒得和他据理力争,直接给他发布了任务“哥哥,你去滚雪球吧,就滚一个比季叔叔的还要大的,做身体。”
……行呗,二少爷都这样说了,他季言诚敢不动吗,于是认命开始滚雪球。
一直到季大少爷精疲力尽地把自己的雪球和季今晏的碰上,旁边的温姝终于眼睛一亮弹射起来“我们几个真厉害,这就把身体堆上了!”
我们几个?
季言诚四下扫了眼,温姝刚刚在阶梯上坐着,拿一小捧雪捏了一只丑的不能再丑的死肥鸡,老爷子在自己那一朵花都没有的小花棚旁边站了半小时,一会拨弄一下这个,一会摸一摸那个…
至于二少爷,刚才被宅子里的的保姆阿姨抓到屋子里喝药去了,现在才刚把药磨磨蹭蹭地喝完走到门口,可能喝药呛着了,二少爷一出来就捂着嘴靠在门框上咳嗽了几下,一头棕黄色的毛随着他动作一晃一晃,蓬松的很。
明明干活的只有自己和自家老爸,怎么落到温姝嘴里就变成所有人的功劳了,明明温姝和老爷子都跟这雪人不沾边,谢景林更是直接和他们不在一个天地,跑到屋子里吹暖风去了…
唉,行呗,大少爷在家里除了他老爸谁都不敢惹,现在委屈,也只能闷不吭声的咬碎牙往肚子里吞。
二少爷咳嗽完,踮着脚往他们这边望,看到已经初具雏形的雪人,二少爷高兴的不得了,踩着雪哒哒哒就跑了过来“我也帮忙!”
他跑到院子外面的老树下,低头挑拣树枝和小石子,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枯枝败叶中,硬是让坚持不懈翻找的二少爷找出两枝称得上光鲜亮丽的小木枝。
二少爷带着它跑到雪人身边,左一个右一个的插好,又不嫌累准备地跑回树底下翻小石子。
季言诚嫌他闹腾,腾出一只手来抓住了二少爷“歇歇吧,祖宗,你都跑出虚影了。”
二少爷转回头来瞪着眼睛看他,琥珀色的眸子玻璃珠似的,又圆又亮,挂在脸上可爱的不行,现在被二少爷委屈着强行渡上一层水光“可是哥哥…雪人还没有眼睛。”
“马上就能有。”
“啊?用什么做眼睛?”二少爷眼睛亮亮的,抓着他的手腕看他,人本来就矮,现在看着更小了,整个儿就一洋娃娃,就是穿的有点多,是个胖娃娃。
“你说句哥…”
“哥哥真帅,可以告诉我了吗?”谢景林眼睛里盛着狡黠的笑意,似乎笃定了自己已经猜出哥哥想说的话。
季言诚被他一堵,没出口的话全被硬生生憋了回去,弄的大少爷想发骚没处发,浑身难受。
他叹了口气,起身捂住谢景林的眼睛“你乖乖闭着眼睛,在这等我回来,让你睁眼你再睁,知道吗?”
“知道!”二少爷闭上眼睛,嘴角还挂着笑。
季言诚也笑,他转身进了宅子,在自己房间里翻箱倒柜的找,终于找到那陈旧的铁盒,这玩意一拿出来就随着大少爷的动作乒呤乓啷的响。
经过多年的尘封,盒子已经积累了厚厚一层灰,季大少爷严重洁癖,迟疑了下才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把盒子上的灰轻轻擦掉一层。
灰尘被轻轻拭去,盒子却并没有显得干净多少,想来它的确已经尘封已久,现在再重见天日,居然是因为那位天降二少爷。
……算了,应该也不算天降。
盒盖上是一辆红色的小跑车,现在看起来可能略显幼稚,但这对小时候的季言诚来说刚刚好。
季言诚从小就喜欢这些酷酷的车,小时候是玩具小汽车,长大后就是各种机车,跑车的手办,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人的兴趣爱好从来没变过。
大少爷忽然被自己时隔多年的童年回忆重击,没忍住轻笑出声,当初这盒子还真是他的宝贝儿,晚上恨不得抱着睡觉那种,里面放着各种小时候流行的玩具。
从小弹珠,到陀螺,再到小汽车玩具,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小东西全塞在里面,小学时候流行过很多小玩具,那时候最风靡一时的是指尖陀螺,而与之并肩的,便是指尖滑板,这些东西,季言诚的盒子里都有。
他这次上来,就是想到了自己小时候收集的弹珠,这玩意儿可以给雪人当眼睛。
其实他对这些东西印象不是很深,都只是模糊记得自己曾经为之狂热过,就像对谢景林的记忆,明明从前真的把谢景林当个吉祥物捧着,但他却对具体的事情没有印象,只能粗略的记住自己在谢景林身上付出了不少时间。
季言诚大概知道这种情况是为什么……
因为他貌似摔过脑子。
大一时沉迷于机车,总爱和陆远他们半夜飙车,那时候几个人无脑追求速度,也不知道哪里的热情,还说要组建车队,说以后不继承家业了,去跑比赛…
当时为了这事儿和外婆闹掰了,两人关系到现在也没见的缓和。
那时候也是年轻,满肚子中二魂,老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主角,干什么就能成什么。
于是这群人愣头愣脑的搞了个车队,取了自以为拉风的名字,参加了人生中第一次机车比赛,这比赛不知道是什么野鸡赛,办在荒郊野岭的山道上…
现在想起来当时胆子也是大,那山道狭窄又崎岖,随便一个失误都能要了人半条命,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往上冲的,脑子里全是热血漫男主的台词,什么羁绊啊,别小瞧我啊…
结果跑到一半就摔了,怎么摔的没印象,反正挺疼…
等到大少爷半身不遂的在医院醒过来,医生正在旁边对着温姝讲话,话里又是折了这又是震了那儿的,噼里啪啦一堆季言诚也没记住什么,总之最后温姝抹着眼泪给他总结道“季言诚,你从今以后就要比以前更傻了。”
比这个消息更晴天霹雳的,是陆远来看他时带来的话,季言诚永远记得那个下午,窗外火红的夕阳射出霞光,透过病房的玻璃窗照到屋内,陆远难得沉默的坐在床边…
季言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儿,于是两人对坐着沉默,一直到外面天都黑下来,路灯亮起,陆远起身去开灯时,季言诚感觉到了温热的水滴在他手背。
“陆远,到底怎么了?”季言诚皱着眉,几乎要被陆远这两滴眼泪吓死。
“青山他不在了,和你一样,摔的,但是他…他从山上摔下去了。”陆远坐回椅子上,太久没开口,他嗓音沙哑,似乎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说出这句话,于是说出来的话显得无比僵硬,可是眼泪不骗人。
陆远从不轻易哭,不是坚强,是脸皮太厚,一般没有什么能把他弄哭。
“怎么回事?”季言诚的声音在发抖,他在害怕,害怕陆远告诉他这件事儿是真的,告诉他原先还好好的兄弟在他睡一觉的时间里,就这样丢了性命。
方青山,他们的好兄弟,方家大公子,原先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老师眼中的好榜样,自从在大学和他们沾在一起之后,就踏上每天花天酒地的歪路,也开始跟着他们一起骑机车。
谁也没想到一场玩闹一般的比赛能要了他的命,没有人能轻易把“死”这个字眼和昨天还活生生的人联系在一起。
可他就这么死了,死在满腔热血的年纪,死在自己所追求所热爱的梦想手里。
季言诚之后没再碰过机车,之前那几个朋友也没再提过什么车队,大家心照不宣,都对这事儿闭口不提,都开始安安稳稳当自己的纨绔少爷。
季言诚不能说自己不再喜欢机车了,只是不敢再骑了,他为这东西走过一趟鬼门关,也经历过一场生离死别,讲实话,是个人都会有阴影的。
每每触碰到车把,那些记忆和画面就像汹涌的潮水一般冲击过来,他会想起死去的兄弟,想起狭窄的山道,想起浑身上下粉身碎骨一般的痛苦,这些回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在恐惧面前,热爱有时候也没那么重要。
季言诚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他从盒子底下抓了一把弹珠,放在手心里仔仔细细挑选了一番,终于翻出了两颗金黄色的,他将其揣进兜里,随后小心翼翼盖上了铁盒的盖子,把盒子放回了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