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了没?让你别跟着,你还非得一起,这回可知道苦了吧?”林阿爸一边心疼一边有些责怪,看着他晒得红彤彤的脸蛋及汗津津的额头,真是恨不得让他立马回家。
“阿爸,哪就这么娇气了?我就是有些热,不碍事的。”罗九月蹲在摊子前面,注视着人来人往的大街,不时地用衣袖擦擦汗珠子。
“咱们卖完就找个地方歇歇,等着太阳下去了咱们再回家,正好去你小虎哥那里看看。”
六月份,天气闷热得很,树上的知了都息了声,俩人找了个空位,把攒了几天的鸡蛋摆出来卖。
虽然一大早出来的,而且找的空位也在树荫底下,但这一到午时,毒辣的太阳烤得路面都烫脚。
“最近这鸡蛋是越来越不好卖了!”林阿爸叹道。他们带来六篮子的鸡蛋,每篮子五十来个,也就五十文钱,但这半天下来只卖出三篮子。
“阿爸,喝口水,别急,我看这附近也没几家卖鸡蛋的,咱们再等等好了。”罗九月自己喝了口水,便把水囊递给林阿爸。
林阿爸接过水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嗯......阿爸就是怕卖不掉,这天那么热,东西也放不住,万一放坏就太糟蹋了。”
两人正说着,一个人走到摊子停下脚步。罗九月抬头眯着眼看,因为有些逆光,他看不清他的长相。只看到那人一身湖绿色长衫,外面还罩着一层薄薄的轻纱,身形有些消瘦。
“请问,你们这两篮鸡蛋怎么卖?”声音清脆悦耳,带着说不出的活泼。
“哎,两篮子都要的话算你便宜点,就九十五文怎么样?”罗九月赶紧站起来回答道,也终于看清楚来人的长相。
那人是个娃娃脸的小哥儿,额上的福印是个胭脂红的圆痣,生得唇红齿白,大概由于天气太热,脸颊红润,看上去颇为讨喜。
“干脆凑个整的,就九十文吧?”那小哥儿说话很爽快,砍价也毫不含糊,还附带一枚漂亮的笑容,两颊竟然有小酒窝若隐若现,真是可爱得紧。
“嗯......”罗九月觉得这个笑容太有杀伤力,赶紧移开视线,“九十文也行,不过你下次来买鸡蛋,还得到我家这里啊!”
“行,一定会再来的。”那小哥儿笑眯眯的接过鸡蛋保证道。
看着那小哥儿走后,罗九月顺手把九十文钱递到他阿爸手里:“阿爸,咱们可以找个茶寮歇歇了!”
说是茶寮,其实就是临时搭建的茅草亭子,供行人歇脚喝茶。一大碗煮的竹叶茶只要一文钱,所以来往的行人,只要不是有急事,都会进亭子坐坐。
茅草亭虽破旧,但很凉爽,里面空间也意外地很宽阔。除了四边有四个长木板做的座位,中间还摆着四张小方桌和小马扎。
由于是中午时分,又是暑天,路上的行人不多,来茶寮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客官,要茶水不要?”罗九月跟他阿爸一进亭子,店主就很热情问道。
“来两碗水。”林阿爸开口要了水便找了个马扎招呼罗九月坐下。
大概这是一对夫夫开的茶寮,跟他们说话的这个是个中年汉子,前面的大锅前还站着一个夫郎,正拿着一个瓢往碗里盛水。
“阿爸,你觉得刚才那小哥儿怎么样?”闻了闻竹叶清香的茶水,罗九月突然问了一句。
“什么意思?那小哥儿不是走了?”林阿爸被他一句话说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哎呦,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看那小哥儿当我小虎哥的夫郎怎么样?”
罗九月捂着头,他阿爸平时看见年轻小哥儿都会多瞧两眼,心里盘算做自己儿夫郎的可能性,怎么今天那么迟钝!
“唉,你说这个啊!我还以为......”林阿爸恍然大悟,回想起刚才那小哥儿的模样,叹道:“那小哥儿看上去倒是个会持家的,相貌也是好的,可就是看他身着打扮,不像是能看上咱们农家人的。”
那一身衣服可不是他们农家买布自己裁缝的,看那手工及布料,绝对是云衣坊的成衣。这里人流传一句话“穿云衣,非富即贵。”
云衣坊作为庆王朝最大的成衣铺,商铺也是遍布庆朝,而且网罗各地最好的绣工,据说一件衣服就快要一两银子,这个价钱对于一般人来说真是可望不可即。有那一两银子就够农家人生活一个月的,谁会舍得买一件衣服?
“阿爸,咱家条件好了很多呀,而且小虎哥做账房先生,每月银钱也不少。”罗九月不解,他家也算是罗家村的隐形富户,那每月一成的澡豆分红都是几十两银子,这么多年下来,除了盖房也没别的大的开销,应该攒了不少银子才对。
“是啊,咱家条件是不错,可咱家也习惯生活得很俭省,要是别家小哥儿嫁过来受不了怎么办?那不是该闹矛盾了?”林阿爸不无担忧道。
“也是个原因,还是得看小哥儿的人品。”罗九月心有戚戚焉。
这自古以来婆媳关系就很复杂,要是小虎哥娶回来的夫郎是个不能吃苦耐劳的人,他阿爸又是个不爱铺张的,俩人时间长了可不就得闹矛盾?他可不想家里变得乌烟瘴气的。
“我把话说到前头,就是你,也得给我嫁个可靠老实的,不能找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当夫君。”林阿爸点了点他晒得润红的小脸。
“怎么就说到我了?咱们明明讲的是我小虎哥。”罗九月七手八脚地扶好茶碗,他一个惊讶差点把碗给扔了。
“你还觉得自己小啊?都十三岁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似的跟汉子一起疯耍!”一想到这个林阿爸也是一肚子气,这也不是个让他省心的。
“阿爸,我哪有?”委屈瘪瘪嘴。
“你说,你跟赵先生家的赵旭走得近不?”他得趁机提点提点,不然这个傻小哥儿还真的什么都没察觉。
“赵旭?阿爸,我们一起长大大的。”怎么会不近?那可是他好哥儿们!
看他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林阿爸耐心解释:“一起长大的也不行,都还未成家,再走那么近该被人说闲话了。”
“那你怎么不说罗畅?我跟罗畅天天一起玩。”罗九月觉得他阿爸有些针对赵旭,而且说什么闲话?正常交友也不行?
林阿爸被气笑了:“赵旭是汉子,罗畅是小哥儿,那能一样吗?”
“......”罗九月一时突然失了言语。
喝完茶,又凉快了一会儿,俩人出了茶寮。
罗九月被他阿爸拉着手,怕他走丢了。
从刚才他就失魂落魄的,有那么震惊吗?不就是不让他跟赵旭走得太近,犯得着这么一脸受打击的吗?还是说他对赵旭......林阿爸皱了皱眉头,不愿再想下去。
不是他看不上赵旭,而是怕自家小哥儿嫁过去吃亏,毕竟赵旭他家不太像一般人家,虽然赵先生看上去挺儒雅,但周身透出来的气势也是不容小觑的。
他很感激于赵先生的教导,才使他大儿子小虎得以去县里当上账房先生,但他是个守旧的人,比较讲究门当户对,不愿意让自家小哥儿嫁到太有钱的人家,到时候受了欺负没处讲。
两人一路无话,都是满腹心事无从说起。
不同于林阿爸想的那么复杂,罗九月只是震惊,原来在别人眼里他跟赵旭关系太好会造成这样的误解!而且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世界的不同,即使民风较为开放,但身为小哥儿最终还是得嫁人生子。
罗九月在心里深深咆哮着,对象是男是女他不甚在意,但为啥必须得由他生孩子!而且在这还是天经地义的。
最终他俩停在了一家朱红漆的大门前面,是一家当铺,外面被风吹起的招牌上浓墨书写着“从家当铺,童叟无欺。”
这里就是罗小虎做事的地方,一家超过百年的当铺,也是安兴县最大的当铺,老板从文彦是第三代传人,为人忠厚,做生意讲诚信。
罗小虎在这里已经当了三年的账房先生,从一开始的一月五两银子涨到现在一月三十两银子就可以看出这从老板确实不是个奸猾刻薄的人。要不罗小虎也不会一干三年不换地方。
“两位是想当东西吗?找我们从家当铺就对了。”店伙计满面笑容很热情,不过这热情倒是很恰好,不让人觉得过分。
“呃......我是来找罗小虎的?请问他在吗?”林阿爸客气道。
那伙计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忙让他们进了内院:“你们是罗账房的家人吧?他就在里面,我带你去。”
“会不会太打扰了,要不我们在外面等着吧?”林阿爸现在觉得贸然找上门有些唐突,怕耽误别人做事。
“不耽误,不耽误,这也快晌午了,罗账房就该出来吃饭,哪里就在乎这么点时间?”店伙计摆摆手表示没事。
“罗账房,你家里有人来看你。”那伙计站在门外喊道,他嗓门奇大,这一喊屋里露出几个头张望,看见外面有年轻小哥儿还笑笑。
罗九月觉得格外尴尬,这么被围观好像在动物园一样。
没等多久,就看见罗小虎一脸欢喜地从屋里快步走出。
“阿爸,小月,你们怎么来了?”快两个月没见到家人,罗小虎很高兴。
“小虎哥,上个月你没回家,阿爸好久不见你,有点想你了,我们卖完鸡蛋就顺便来看看你。”罗九月看他哥没瘦反而胖了点就知道他在这生活得很好。
“上个月有一个账房家里夫郎生孩子告假,我才顶上的,你们还没吃过饭吧?我带你们去外面的酒楼,咱们边吃边说。”
看看时候也到了饭点,林阿爸答应了。
罗小虎进了屋子给里面的人说了一声后又很快出来。林阿爸满意地看着他的背影,看来孩子在这里做事很顺心。
罗小虎今年十九,身量跟他爹爹一样格外高大,就是早年下地干活,皮肤晒得比较黑,不过一笑一口白牙,看上去倒是挺阳光。
“阿爸,你快看!”罗九月捣了捣他阿爸的手臂。
当三人正要走出后院时,罗九月忽然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向后一瞥,清凉的湖绿衫子映入眼帘,正是上午买他们最后两篮子鸡蛋的小哥儿。
“嗯?嗯......”林阿爸不解地回头,瞬间明白了。
“看什么呢?”一低头就发现弟弟跟阿爸都扭头朝后看,罗小虎也好奇地扭过头,“从佳?”
“从佳?”罗九月耳尖地听到他哥的喃喃自语。
“从佳?”林阿爸也来了精神。
那小哥儿似乎在跟人交代些什么,似乎挺认真的,一直没抬头,因此没有打照面。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下着雨让人装网线,真是不好意思,但今天可以上网好高兴。求留言,求撒花,打滚卖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