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晴听到男孩的质疑，一头雾水的同时，还来了点好奇心。
“那你来说说啊，我不懂什么？”
男孩歪着脖子，慢吞吞从座位上站起来。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市侩的懒汉。
“漂亮姐姐，要我说你讲那些玩意根本没用，还不如讲点好玩的，像夜老师那样，跟说评书似的，多少有点意思不是？”
赵晴皱起眉头：“那你上学是干什么来了啊？”
“玩。”
“玩？难道之前那个夜琅老师就是这么给你们上历史课的？”
“是啊。”
“？？？”
赵晴只觉得不可思议，不单是对面前这个男孩，更奇怪的是，别的学生对他的回答好像一点异议都没有。
“难道你们真的认为……听那些胡编乱造的故事比学历史更有用吗？”
“……”
下面的学生神态各异，但表现出的意思却出奇一致，但显然，就是赵晴说的那样。
男孩还是那张厌世脸，对赵晴的话相当不以为然。
“您说明日香当火影是胡编乱造的，那历史书就不也是圣府扯淡的玩意吗？反正都是扯淡，干嘛不听点有意思的？”
赵晴几乎被说糊涂了，她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只是连忙拉回话题。
“那，那你不学习的话，以后怎么读大学？怎么找到好工作？我认真学过历史，认真读书，所以现在才能站在这里给你们当老师，你呢？”
男孩眉毛一挑，露出一副“过来人”语气。
“您就省省吧，上得起大学的人压根不在这个学校，更别说我了，等我毕业之后就去学校门口帮我老姨卖煎饼果子。”
其他学生听了跟着起哄——
“哈哈哈哈哈——”
“好！”
“牛逼嗷！”
“以后兄弟去捧你场子！”
“你特么高低给我免费加个蛋吧！”
“……”
啪啪啪——
赵晴再一次拍手喊停，她又问男孩。
“难道你真的就甘心一辈子卖煎饼果子吗？你就没有其他的追求了？哪怕是爱好？”
“他会打弹弓子！那家伙，成厉害了！”另一个孩子赶紧抢答。
其他人也跟着嚷：“他之前还说要去都城狙杀大和国的国王呢！”
“对！他以前说要当狙击手！”
赵晴好像抓住了什么，立刻端起态度。
“你要当狙击手的话就得进国安军，同样要学习的，而且思想品德非常重要！”
男孩神色淡漠。
“所以我不干了，我就想跟我老姨卖煎饼果子。”
赵晴挤着嘴角：“你老姨……那你的父母呢？难道他们不管你？”
“早死了，打仗的时候被妖族杀了。”
“……”
说到这，没有学生起哄了，他们多数都没有健全的双亲，相当一部分还是“原生妖族”。
赵晴很平静的接着说：“我也从小就失去了父母，但是我没有放弃学习和进步。”
男孩面无表情：“你不一样，一看就知道，你家里很有钱……而且读的应该也不是一般学校。”
“……”
赵晴语塞了。
确实，自己的父母都是鸽派的锤局高官，留下了巨额遗产，所以自己和哥哥从小就没在经济上拮据过……
这时候，赵晴才开始仔细端详起这个男孩。
他明明才十几岁的年纪，眼底却总透着一份跟外貌极不匹配的老练油滑和懒散。
那种仿佛对世间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的疲惫感，跟他那年轻的外表格格不入。
见赵晴半晌不说话，男孩也直接坐下了，那不耐烦的表情反倒像是把赵晴当成了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不只是他……这里几乎每个孩子看起来都和其他同龄人不一样……
那不是单纯的悲伤痛苦或麻木冷漠……而是习惯了失望以后的玩世不恭……
即便如此，又看不出一点消极的态度……他们还保留着稚嫩的部分。
但那不是与生俱来属于孩子的稚嫩，更像是扫尽早熟后留下的残渣……
短暂的无声后。
眼看课堂上的气氛陷入了尴尬，一个女孩又开口问。
“老师，你小时候是在哪里上学的啊？”
“啊……”
赵晴从发呆中缓过神来，她回忆了一下。
“老师读大学前……是在西都公学毕业的，在西南区那边。”
“哇——”
台下的学生一片哗然：“那是本地有钱人才能待的地方啊——”
赵晴一脸尴尬，心想确实如此……
一个孩子满眼向往：“我听说那的学生午餐都有牛排吃的！”
赵晴低下头回想：当时从来不吃食堂的，原来菜色这么单一吗？
“我还见过他们的校服，可漂亮了！一年四季都不一样！”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女孩说。
几乎没穿过那东西，一点都不显身材。
“我知道，他们还可以公费出国旅游，学校里还有图书馆和艺术馆！”另一个女孩喊。
那倒是真的……只不过公费出国是贵族特权，赵晴这种就得自费了，不过家里也不差那点小钱。
赵晴沉心回忆过往，自己读的那个西都公学是一所精英校园，在那里上学的孩子只有人类，而且父母非富即贵。
再回头看这里的孩子，几乎找不到有钱人家的……有的甚至还穿的脏兮兮的。
而且……赵晴很明显的感觉到，其中不少孩子都是妖族。
面对嘈杂吵闹的教室，和这些成分复杂的学生，赵晴这才稍微反应过来。
这所学校根本不能用平常的眼光去看待。
大顺中学——它的存在无非是给社会边缘的孩子一个去处而已。
至于别的东西，根本就没有条件满足。
这就是繁华的大西都。
东城区角落里，真正的样子。
忽然。
嗡……
是赵晴的手机响起来电震动，她掏出手机一看。
来电人显示，“宇宙第一大变态”。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快步走出教室。
她前脚刚离开，教室里就再次回归了群魔乱舞，闹哄哄的如同闹市。
但教室外的新鲜空气，还是让赵晴瞬间放松了神经。
似乎是解开了某个枷锁，又戴上了另一个。
赵晴接起电话：“有屁快放。”
电话另一头的人，毫无疑问是她的好哥哥赵多云。
“什么动静那么乱，是那群小屁孩么？怎么样？受不了了吧？”
“跟你没关系，我的事不用你管。”赵晴语气冰冷。
“小晴啊，算哥求你了行吗？别找那些烂工作了，你说你来锤局当个文员，有哥罩着你，每天坐在办公室，吹吹空调看看网剧喝喝奶茶，不好吗？干嘛非得没苦硬吃啊？”
赵晴愈发不耐烦：“我说了，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不用我操心？你说你从小到大都这样，就不能听我一回吗？那个校长也是，我明明都打过电话了，她居然还留着你？”
“我就知道！赵多云我告诉你，你要再敢干涉我工作，我明天就直接离开大西都！让你永远找不着我——”
“诶——”
没等赵多云说完，赵晴就直接挂断电话。
她早就猜到了。
这个赵多云肯定又会故技重施，所以才来到了不在他辖区的东城角落，可惜从银拱门到大顺中学，还是没躲掉。
“怎么样？”
“诶？”
回过神来，赵晴才发现。
不知什么时候起，卓校长就站在她身后了。
赵晴顿觉羞愧的不得了。
“对不起，校长，我哥哥的电话……他骚扰过您吧？您要是实在难办的话，那我……”
“不用想那么多。”
卓校长耸耸肩膀：“只要你愿意留下我就欢迎，想离开也没关系，去留由你。其他因素你不用在意，放心吧，这里的事轮不到外人管。”
赵晴面露难色：“可是，我怕到时候会有人来找您的麻烦……毕竟之前雇用我的所有地方都……”
卓校长哭笑不得：“这可太无所谓了，我跟别人不一样，想找我麻烦的人多的是，不差那两三个。”
赵晴一听这话，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还是少了些紧张。
“那就给您添麻烦了。”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
卓校长放慢了语气。
“问题是……你应该也看到了，这和别的学校不一样，什么学生都有，有的孩子以前在外面流浪，为了生活什么都干过……你应付得了吗？”
赵晴咬着嘴唇：“没事，我不怕，只是这些学生连课本都没有，历史这么基本的东西都不学，真的好吗？”
卓校长眉毛一扬：“怎么上学由他们决定，怎么上课由你决定，我说了，这个地方不一样。”
“……”
沉默的几秒过后。
赵晴似乎想通了什么。
“我明白了。”
她没再说话，转身推门回了教室。
教室里依旧是一锅粥。
她望着这群无法无天的孩子，内心很平静。
她从腰后摸出一把不足一拳大的袖珍手枪。
砰——
一声巨响，将天花板打出个坑。
碎裂的墙皮落了一地。
“……”
转瞬间，教室里死寂般的安静。
赵晴还是那副甜美的笑容——
“都他妈给老娘闭嘴——上课了！！！”
那些刚刚还无视旁人肆意折腾的孩子，顿时坐得一个比一个规矩，一脸呆比的盯着面前这个漂亮姐姐。
她原来这么凶狠的么……
赵晴对着枪口吹了吹烟，又塞回腰里。
“我不管你们什么身份什么来头，这是学校——”
“只要在我的课堂上，就给我好好听课！”
“第一课，盘古开天地！没有课本就写在本子上！”
这时，还是之前那个狙击男孩，他再次懒洋洋的发言。
“漂亮姐姐，我没有纸笔怎么办啊？”
啪——
赵晴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走到男孩面前，抬手就是个结结实实的大嘴巴。
“借！我他妈给你一分钟！借不来我接着抽你！还有我不是漂亮姐姐！我是你老师！再特么乱叫脸给你扇爆！听见没有！？”
“……”
“……”
“……”
就在此刻，整个教学楼里都回荡着赵晴那刺激耳膜的声音。
这个学校里的孩子们，也进入了从未有过的乖顺状态。
教室外，雷信悄悄凑到卓校长的身边。
“现在看来，录用她至少对教学质量有好处。”
卓校长摸着下巴，满意的说：“也许吧，这姑娘不错。”
雷信抱着肩膀似笑非笑：“确实不错，和您有一拼呐。”
“嗯？”
卓校长回过头，瞥着雷信的眼睛：“你说的是哪方面？”
雷信顿感不妙。
“呃，气，气质吧？善良仁厚的高贵气质。”
“这还差不多……”
卓校长冷哼一声，离开了教室门口。
她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快速拨通了一个号码。
两声忙音后。
很快，电话通了——
对方嗓音浑厚：“咋了大姐？”
卓校长语气冰冷：“张三炮，你手下是不是有个叫赵多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