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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有心开导

    “怎么了?有什么事说不出口?”

    刘娥看她脸色比遇见潘夫人之前还难看。

    “殿下……殿下和潘家的娘子定下了婚事,听说是陛下指的婚,婚期都已经定下了,就等……”

    哐当——

    手中的茶杯摔了个七零八落,滚烫的茶水洒在了绣花的鞋面上,细春大叫起来,忙不迭扶着刘娥退开。

    “娘子,你怎么了,你千万别吓我啊!”

    叽叽喳喳的叫声仿佛都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怎么也传不进耳朵里,刘娥整个人呆若木鸡,随着细春摆弄,心头却慢慢浮上一丝隐痛,像是被人拿针扎了一下,那针尖上许是抹了盐,渐渐的那丝丝缕缕的疼痛越来越重,越来越重,都叫她痛得张不开嘴。

    “娘子,你没事吧?”看着面前的人一张芙蓉面变得苍白如纸,细春惴惴不安,同时也懊悔自己为什么说话不能婉转一点。

    娘子和殿下的感情好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骤然得知这样的消息,怎么受得住啊。

    红着眼眶,细春安慰道:“娘子千万别往心里去,殿下还是在乎你的,你要想开些,殿下的正妃……咱们够不上的。”

    在这个将就门当户对的时代,刘娥的出身太低了,任何一个官宦人家有出息的子弟都不可能娶她为妻,更别说皇室血脉。

    就算没有潘含玉,还有张含玉,孙含玉,总之,只要规矩礼法还在,韩王妃都落不到刘娥身上。

    好半天刘娥才回过神来,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我懂,我都懂,只是……他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从踏入王府的那一天,就有人不断地灌输给刘娥两人身份悬殊的观念,她也知道赵元侃再喜欢自己也没法冒天下之大不韪娶她,所以心底早已做好了准备。

    只是赵元侃一直没提起,她就以为这件事离着自己还远呢,现在两人

    相伴,能过一天是一天。

    没曾想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殿下为什么不告诉她呢,是怕她闹起来,还是不信任她?

    刘娥只觉得比喝了黄连水还苦。

    她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细春看着自己的主子暗自神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她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安慰她。

    她也怕,怕有了王妃以后刘娥失宠,可她不敢表露出来,只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刘娥。

    一旦有了突破口,许多从前被忽略的细节就很容易被发现了。

    王府里礼部的官员进进出出,许多院子拆了准备重建,器皿,摆件全都焕然一新,就连下人们脸上都带着喜色,无一不在预示着即将发生的大喜事。

    只有刘娥,整天神色恹恹的,格格不入地看着韩王府里的种种变化,就连赵元侃,她也眼不见心不烦。

    赵元侃一看她拒绝的态度,就知道事情还是没能瞒过去。

    隔着薄薄的门板,他的语气很平和。

    “赐婚的事,你都知道了?”

    月华如练,将台阶上的人的影子拖长,檐下的灯笼烛光黯淡,细春打着灯笼远远站着,不时向这边张望,心里求神拜佛地希望两位快点说清楚,娘子也好早日展露笑颜。

    “你就那么怕我知道吗?”刘娥满腹心酸,摇晃的烛光映出一张悲伤的面庞,“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不懂事不讲理的人吧?”

    皇后娘娘的侄女都没能让他意动,这位潘娘子还没过门就让他处处小心,事事提防,所有人都知道了,就瞒着她一个,生怕自己会害了她似的。

    不过也对,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个嫉妒成性,拈酸呷醋小心眼的女人,怪不得刘翠仙要刁难她,怪不得潘夫人说话阴阳怪气,原来都是为了潘娘子出气。

    她也不是不明白,只是再多的理解和包容,也

    抵不上自己真实的心意,她喜欢的人,为什么要分别人一半?为什么一定要家世相配?

    谁不想有好的出身,谁不想要锦衣玉食,这些都是无法选择的,为什么要成为别人一次次攻击她的弱点。

    她从不以自己的出身为耻,可是每个人都在拿她的出身说事,好似她一个普通人,就不能抬起头往上走。

    凭什么!

    她不愿意一辈子低着头匍匐着。

    总有一天,她也会昂着头和那些看不起她的人面对面地站着!

    桌上,一双纤细白嫩的小手慢慢地握紧。

    “我的确是怕你知道。”赵元侃似乎能看到门后偷偷伤心的人,目光温柔,“只是不是为了保护谁,是怕你知道了以后像现在这个样子伤心难过。”

    刘娥一怔。

    就听门外的人继续道:“我的妻子没办法由我自己决定,我也没法欺骗你说今后对王妃不闻不问,只你一人,她既然嫁给了我,就是我的责任,但是我对你的这份情谊现在不会变,今后也不会变。我知道后宅生存不易,也不会天真的以为你们毫无芥蒂,我能做的,就是让你能够自己掌握生存下去的能力,今后无论何种境况,你都能坦然面对。”

    有许多事情赵元侃现在都不能坦然言之。

    随着太子之位的飘摇,赵元僖越来越崭露头角,他不得不做好多重准备,如果将来继承大统的真的是他的好二哥,他的下场可想而知,而他身边的人也会受到牵连。

    为了让无依无靠的刘娥能有一个依靠,他搭上徐夫人,让刘娥立下师徒之名,既是为刘娥留一条后路,也是为了将来在王菲面前不至于抬不起头,他希望就算自己真的发生了什么不测,刘娥也能自己立起来。

    只不过,这些事都只能等着她慢慢去明白。

    屋里的人毫无动静。

    赵元侃在门外站

    了许久,如霜的月光打落他的肩头,仿佛落了一层霜雪。

    许久之后,屋里响起一声哽咽。

    “你走吧,我要好好想想。”

    听见她的拒绝,赵元侃叹息一声,肩膀也垮了下去,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人一走远,细春赶紧凑了过来,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娘子,你干嘛和殿下闹脾气呢,这种时候,你就应该软和下来和他好好说说话,让他多怜惜怜惜你啊。”

    刘娥呆愣愣地坐着,一语不发。

    她脑子一片迷糊,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浑浑噩噩地一直坐到天明。

    直到细春端着冒着热气的清粥小菜进来,叫了一声,刘娥才动了动僵直的身子,酸痛感蔓延开来。

    好在她再也不会无能地哭了,刘娥怔怔地想。

    她心不在焉地用过早餐,拿着徐夫人布置的课业出了门,直到徐夫人面前都还是一副回不过神的模样。

    徐夫人正在写一副字,用的正是飞白书,雪白的宣纸上,横竖笔画犹如画卷,各不相同,的笔画似流星划过苍穹,有的如快艇急驰水面,有的如悬崖瀑布飞纵,有的像织布细线伸展,有的若女子秀发随风飘动……

    只可惜唯一的看客眼下青黑,神思恍惚,并不能欣赏到其中的洒脱优美。

    “我看你心事重重,有什么结想不开?”

    徐夫人在水盆里净手,看着自己神情憔悴的小徒弟,忍不住开口询问。

    对着长辈一样的徐夫人,有许多话反而说得出口,她望着徐夫人:“殿下……要成亲了。”

    只是,新娘不是她而已。

    徐夫人哑然,身份之别,犹如云泥,轻易无法跨越,但她也知道,小徒弟投入了全部的热情,自然也期盼着能够得到同等的回报。

    只是这世道就是如此,韩王的身份注定他

    不会只属于一个人,如果想不开,就会永远陷在痛苦里不能自拔。

    “帝王之家生来如此。”还没有听说过哪位皇子帝王,能够从一而终,矢志不渝,他们身边,总要环绕着数不清的美人,“不过,你可以做最特别的那一个。”

    从古至今,王朝更迭埋葬了多少红颜枯骨,但能在史书上留下痕迹的不过寥寥而已,而这些能被后人铭记的女子,无一不是有过人之处。

    “秦朝巴清因商名扬天下,得天子赏识,浣纱女西施以身报国助越灭吴,汉高后吕雉临朝称制气魄不输天下男儿让司马迁都破例为她列传,唐有花木兰替父从军抗击柔然流传千古,她们本都是柔弱娴静的女子,却能凭自己的本事留下痕迹。韩王的后院将来各种女子只会多不会少,你要是只会伤春悲秋,最终也不过是泯然众人,既然要把握住他的心,自然要有足够的本事。”

    “你现在所有的焦虑不安,都不过是因为没有能力把握自己的将来,既然如此你更要强大自己,让自己的命运把握在自己手里,不再被别人左右。”

    徐夫人虽然有一个名声显赫的祖父,可她幼时在家中也比不得几个哥哥看重,甚至就连母亲也常把读书无用挂在嘴边,只想她专注于中馈刺绣等技艺,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像她的母亲一样顺从听话。

    她为了摆脱囿于后宅的一生,读书识字比几个哥哥还用功,书法、丹青、经论,每一样她都花十二分的心力去学习,别人学一个时辰,她就学两个时辰,早起晚睡,就连雪夜也不落下,冻得直打哆嗦也放不开书卷。

    如此苦读,十多年的积累,才能有今天的才名,也让她有能力选择自己想要走的道路。

    徐夫人与刘娥的师生情谊不长,但她的确喜欢这个上进又聪慧的女孩,她希望刘娥也能做自己的主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