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不喜欢杀人的感觉,别人的血溅到他身上的时候,滚烫又灼人,还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但从他记事起,就一直是这么生活的,所以他也不知道如果不做这个,他留在陆璟郁的身边还能帮什么忙。
他是流浪儿,从小被人卖来卖去的,就是因为不会说话,不讨人喜欢,所以没有一家收养他的人能坚持过几个月的。
大家都叫他哑巴,他就是一个身材瘦弱,做事唯诺,还几乎从不开口说话的小孩儿。
每次过几个月,他就又被人遗弃,流浪一段日子后被人捡回家,然后再被遗弃。
他的人生就像个机械的程序,这样的日子重复到他十岁,年龄大了,连收养他的人都没有。
吃不饱穿不暖,只能上街头乞讨。
衣不蔽体,食不饱腹的日子他不想再过了,所以就做了错误决定,那天,他瞄准街上人的钱包,想偷过来。
可非但没成功,被发现后还差点打了个半死。
他被踹到在地,任人宰割,一次次拳打脚踢的动作落在他还不成熟的身躯上,每一下都沉重无比。
他吐出一口鲜血,强忍着剧痛,匍匐的从地上爬起,几乎是下意识就抡起身边一个趁手的工具砸了过去。
拿着工具的手抖的发颤,他浑身最后一点力气都用在了砸他上面。
第一次看见汩汩鲜血流出来,第一次对人动手,季淮心里似乎没什么别的情绪,异常平静。
他当时不想别的,只是知道打了他,自己今天就不用再挨揍了。
大家冷眼瞧着,街道上一个身穿破衣烂衫的小男孩神情镇定的上手砸晕了一个高出他半个身体的男人。
后来季淮头晕眼花,身上各处的伤痛的不行,实在支撑不住,就干脆和他一起倒在地上。
他想,或许有人抓他进监狱拘留就好了,这样他就能吃上饭,也不用在街头靠着垃圾桶睡觉。
夏夜的蚊虫叮的他身上没一处好肉,每一个夜晚他都是被汗湿醒的,垃圾痛传来的恶臭味让他对自己灵敏的嗅觉感到厌恶。
可没办法,睡在那儿才能第一时间抢到一些别人吃剩下的食物。
只要能饱腹,只要还能活下去就好。
季淮和别人的想法都不一样,他纯净的眼底是有着欲望的,他渴望活下去,渴望过上好日子。
纵使不幸一直找上他,他也从没打算放弃自己的生命,苟活也是活,命还在,什么屈辱和折磨他都受得。
季淮爱恨分明,有一股不为人知的倔强和固执,只要他认定的事情,那么想要改变他的想法很难。
伤痕累累的两人一起闭着眼倒在街口。
那人在当地有不小的影响力,得罪了他,季淮过后几年的日子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不仅没有如他所愿的被关进监狱,而是带他到了一个给他带来无限苦痛但又是他人生转折点的地方。
那个男人是做些底下黑场的生意,走黑道的人,谁手底下没几个不要命的打手。
那几天正好赶上点事,他就叫季淮到他面前,桌面上放了一沓现金,那是季淮长那么大,第一次看见堆叠在一处的钱。
但同样明白的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所以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询问:“要我干什么?”
男人闷声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人,你这小子年纪不大,下手却狠,身上的戾气比我身边几个历尽角斗的人都要重,是个好苗子。”他上下打量着季淮,半晌后,给了他一份协议。
这份和卖身契一样的合同,像是递给季淮生的希望,又像是近乎断送了他这辈子想要好好过活的希望。
粉身碎骨还是坠入深渊。
季淮深沉的目光在那份协议和钱上来回打转,最后还是选择接过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吃饱饭重要。
之后的一段日子,季淮被系统训练,主要告知他的就两个信息。
一是你的命不值钱,二是遇到危险第一时间保护你的雇主,以牺牲自己为先。
完全机械化的洗脑训练,季淮的脑子开始是清醒的,但是时间久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意义上的人。
为了保持清醒,他不得已每天用小刀划几下自己的手腕,这样才能不被机器的声音代入进去。
他被男人派出去做任务,在他身上榨取的利益早已远超他自己所获得的一些单薄收益。
变故来自一次他刚出任务回来,男人遇上一件棘手的事,场子里来了个不好打发又财富滔天的人。
不好伺候,男人选了好几批人,都不满意。
“他是谁啊,这么大架子,还要老大亲自作陪,笑脸相迎到现在,一点面子都不给,实在不行的,不做他这单生意了还不行?”
身边的人一下捂住他的嘴巴,紧蹩着眉,示意他别说了。
“你小声点,这屋不隔音你忘了”
“这次的人是从京城来的,据说手段狠辣,在这片道上混的人还没有敢得罪他的。”
屋子确实不隔音,另一间房内几人说的话,全能听到。
“陆爷,您看我们这儿的人您都看完了,就没一个看得上的?”
男人的语气卑躬屈膝,一听就是对上位者臣服的讨好意味。
季淮在听那个人的声音时听的不太真切,只是隐约听见他说:“贾老板的铺子是不是生意太好,不打算开下去了,准备回去养老给自己存棺材钱了。”
恶劣的言语配着男人醇厚低磁的嗓音,他不像是在开玩笑,而是在居高临下的通知。
男人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是哪里得罪面前这位爷了,最后想到这里好像确实有一个人还没出来过。
就这样,季淮被推了出去。
季淮第一次见陆璟郁,那时候的陆璟郁是戾气最重的时候,他敢孤身一人踏足陌生的地界,身边没带人,甚至于连个帮手都没有。
他幽深深沉的眸子在自己身上转圜的时候,季淮也在和他对视。
陆璟郁瞧着他第一眼就觉得挺有意思,那双满含防备深邃不见底色的眼睛很像当年刚出来混的他。
“就他了。”陆璟郁做事一向快准狠,抓到合眼的就下手,丝毫不拖泥带水。
“好的好好,陆爷您慢走啊!”男人一路护送他到门口,直到汽车尾气熏到他睁不开眼时,才堪堪回来。
季淮还是站在原地,男人抬眼看见他,就招招手叫他过来。
说话前他还警惕的四周环视几圈,确定没人后才敢怯怯的吩咐:“有人要买他的命。”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季淮锁眉,无声的询问他。
“你别管了,按照我说的去做,明天他会去参加一个活动,既然你是他亲自选中的,想必他对你还是有点信任的,你趁机把他的身上的枪换成哑炮的,懂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