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芳菲的话，院子里十几个下人抄起手里头的东西，气势看着很是唬人。
那名家丁顿时不敢再说了，眼角余光瞥着闪着寒光的锄头，小心咽着口水，生怕下一秒那东西就砸在自己脑门上。
“是小的们僭越，小的们这就回去禀告老夫人，不叨扰少夫人了。”
把这群人送走以后。
芳菲不满地嘟哝，“老夫人真是不把咱们这院子里的人当人看，咱们上下也有十几条人命呢。”
“怎么着的是东厢房的命就金贵，咱们这就不算吗？明明少夫人您都分了他们炭了，竟还不满意，早知当初就不该把炭分出去。”
“分炭是必须要的，萧家现在是我管家，总不能真叫府上冻死了人。”纪青玉淡淡道。
“那咱们真就要这样，任由老夫人欺负吗？！”
“什么叫任由他们欺负。”
纪青玉抿了一口茶，淡淡茶香在嘴里回甘，嘴角勾起，“你何时见过你家夫人吃过亏？”
芳菲眼睛一亮。
东厢房内，听说派去得下人没有要到炭火，老夫人气得砸了手上的佛珠。
“她纪青玉是真就一点儿不把我这个老夫人，放在眼里了，我说的话她竟然都敢不听！”
孔氏眼眸一暗，涂着丹蔻的长指甲在杯口上轻轻一点。
老夫人正在气头上。
这点细微的动作自然没被她发现。
“老夫人息怒，主屋那位什么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孔氏说着，把杯子递过去，“喝口茶消消气，咱们另想对策。”
老夫人在她的安抚下，勉强顺了顺气，毫不怀疑地吧那杯茶拿过去，一饮而尽。
指尖微顿，孔氏下意识把涂了丹蔻的手放在身后。
喝完茶，老夫人吐出一口浊气，看上去面色都仿佛红润不少。
她问孔氏：“红雨的伤如何了？”
“红雨嬷嬷伤得不重，我上次特地叫人打轻些，下手的人有分寸，顶多就是看着吓人，实则未伤到筋骨。”
老夫人紧蹙的眉心舒展开来，连带着看孔氏，都顺眼不少，“我倒是今儿才知，你办事如此妥帖，难怪孟氏以前爱用你。”
屋子里的丫鬟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面却在嘀咕老夫人的话。
孔氏从前跟二夫人又不是多交好的关系。
二夫人对待孔氏的态度，说是招猫逗狗都并不为过，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连他们这些当丫鬟的看了都揪心，何况是孔氏。
偏偏老夫人知道，可就是要往孔氏心窝子里戳。
孔氏悄悄攥紧手心。
“能得到老夫人的赏识，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见她没有丝毫不快，老夫人更满意孔氏的识趣，抬抬眼道，“那红雨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就跟在身边吧。”
……
孔氏走在前头，后面跟着她的丫鬟梨儿。
从老夫人的屋子里走出来，梨儿的神色就没好过。
孔氏瞥她一眼，提醒，“这是老夫人的院子，不是我们自个儿的院子，把不该有的心思收一收，别叫人看见，否则哪怕是我也救不了你。”
“三夫人！”
梨儿委屈道，“梨儿都知道，奴婢，奴婢只是替您不值，从前跟在孟氏后头时就受她欺辱，如今跟了老夫人还是如此，难道我们一辈子就活该被人这般羞辱吗？”
“梨儿自己是不要紧，可是三夫人您不能啊。”
孔氏听完后顿了一下，站在走廊上沉默许久，最终一声自嘲，“我与你又有何分别。”
这世上本没有高低贵贱，都是人分的而已。
她矜矜业业这么多年，却是直到自己的儿子死了才发现，自己竟然活的还不如府里的下人，至少他们得了赏钱就会开心，而她呢，就算现在给她再多的钱。
也换不回他的儿子了。
孔氏心里忍痛，眼神越发淡漠，“往后这样的话，不必再说了，若在让我听见，你就憋跟在我身边伺候了。”
梨儿一声惊呼，不可置信，“三夫人不要奴婢了？”
“这是为了你好。”
看着梨儿脸上受伤又无措的表情，孔氏咽下本来还准备说的那些话。
梨儿耷拉着眉眼，失魂落魄地跟在她身边。
主仆二人本是要离开东厢房，回自己屋子，谁料回去的路上碰见了一个人。
孔氏一时不察撞到了那人，顿时只听当啷一声，似是什么东西摔了，紧接这面前的人就跪了下来，诚惶诚恐的。
“三夫人恕罪，我不是有意的。”
孔氏打量着面前连正眼不敢看她的年轻妇人，“阮孟氏？”
眼前这个竟然就是孟氏的远房亲戚，阮孟氏。
往常阮孟氏都是跟丈夫还有女儿，小心翼翼的龟缩在一处，从不轻易外出。
因此孔氏刚才碰见时才会一时认不出，还以为萧家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号人。
孔氏没说话是在打量阮孟氏，她发现这些日子，阮孟氏似乎比以前要敢说话多了，腰杆子挺的也直了，不像以前那唯唯诺诺的样子。
心中一讪，孔氏心知肚明这恐怕是因着没了孟氏的缘故。
见她一直没说话，阮孟氏梗慌张了，以为是她不肯放过自己， “三夫人恕罪，或者您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吧，别迁怒其他人。”
孔氏心念一动。
“是其他人还是你女儿他们？”
阮孟氏一惊，脸更白了，“求您开恩放过他们吧，他们什么都没做错……”
看着阮孟氏低的抬不起来的头，孔氏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她在孟氏身边也是这样，孟氏不是个能容人的，她为了让孟氏信任她花了不少手段和心思，单还是得不到孟氏真正意义上的尊重。
或许人家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她放在跟自己同一层面看待。
这么一想，看着阮孟氏的眼神也复杂不少，“起来吧，我不罚你们。”
阮孟氏一愣。
“若你再跪下去，就不一定了。”
“我马上起来，马上就起来。”阮孟氏连忙道，蹭一下就站起了身，生怕孔氏因自己迁怒丈夫和女儿。
但在她眼中无疑跟孟氏画上等号的孔氏，竟然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