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明章无奈地看着她。
“说点开心的事吧。”项明章搓了把脸，强撑起精神，“这不还没死么，不用哭丧着……”
他一句话没说完，说不下去了。
冯辛夷那表情，真比死了人看起来还难过。
项明章苦中作乐地吐槽一句，“你还说你对他没感情了。”
冯辛夷眼睛一眨，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开口，“我什么时候说过对他没感情了？”
声音中的哽咽藏不住，冯辛夷又低下头去，仿佛比故人看到自己旧情未了的样子很丢人。
项明章看着她裙子上一颗一颗深色的水渍，朝着床上的周京珩感叹道：“你要是能听到声音，一脚迈进阎王殿也该抽身了吧？”
冯辛夷一掌重重拍在床沿，无声地表达她对他言辞的不满。
项明章：“好，我不说了。要不我出去，把空间让给你们？”
人伤成这样，连医生都说能不能醒是未知数，不如就信一把玄学。
那种新闻里不都有爱情唤醒植物人的桥段吗——当然了，老周也还没到植物人的地步。
“不用了。”冯辛夷抹了把眼泪，“是留在这里不合适。麻烦你照顾他了。”
项明章古怪道：“你为什么不留下来？”
冯辛夷抬头看着他，“我以什么身份留下来？我未婚夫现在也在星城，他肯定很快得到消息，要赶过来。再说……周京珩都伤成这样了，陈清雾还能不来看他？”
其实她在试探。
那个论坛的帖子里，提到了季家是被陈家害的。
她就想看看，到了周京珩都生命垂危的时候，项明章会不会继续对自己隐瞒。
只要他开了口，贴子里的“陈家”是不是陈清雾的“陈家”，就很清楚了。
项明章果然是停了下来。
他沉默着，就在冯辛夷以为他会透露点什么出来，项明章却只是叹了口气。
久久没有说话。
久到冯辛夷都以为他会替周京珩继续保守秘密。
毕竟之前他都说了，他了解的不多，让她去问周京珩。完全是一副不想负任何责任的样子。
然而，项明章还是开口了，“陈清雾不会来的。”
“为什么？”冯辛夷问完，忽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自问自答道，“哦我知道了因为冯西境回来了。”
既然正主都回来了，陈清雾那么哈他，哪里顾得上周京珩这个“备胎”呢？
“不是。”项明章表情古怪，“这次的车祸，应该跟陈家逃不开关系，”
他说完这句话，看了冯辛夷一眼，“不是，你那什么表情？”
冯辛夷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但那种心里的猜测跟事实对上了——而真相又是那么让人又爱又恨的时候，她能做什么表情。
她只能将自己的表情收敛起来，恢复面无表情。
“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当然能。
项明章都已经选择说出口，当然是要跟冯辛夷交代清楚的。
之前他暗示让她自己去跟周京珩问清楚，可偏偏他那个锯嘴葫芦什么都不肯说，还把人得罪了。
隔了一天他回来星城，本来答应项明章一起去祭拜，他都已经意料之外了。
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周京珩说祭拜完就跟冯辛夷说出实情。
包括当年季家的遭遇，以及这些年，他为了隐藏身份、麻痹陈家而做的事。
项明章正为他感到欣慰，感慨“我看你就快有老婆了”——
谁知道在去墓园的路上，就出了这么一场车祸。
周京珩近来很忙，之前对陈家布局的收购计划正在逐渐收网，陈家那边肯定感受到了威胁，调查起背后做空机构的来历。
不知道怎么被他们查出来的，然后就派人来找周京珩的事。
项明章全程都参与了周京珩的计划，那家搞垮陈家的公司，本来就是周京珩一手主导，他们项家配合的，所以他什么都清楚。
这样才会有如此的猜测。
不过也仅仅只是猜测，如果周京珩不是为了救下他，自己顶了上去，现在保持清醒的人就会是周京珩。
周京珩的脑子好，肯定能比他想到更多。
项明章一口气把两家的恩怨情仇跟冯辛夷说清楚，尤其强调了周京珩对陈清雾没有半点儿女私情。
因为母亲的枉死，周京珩对陈家——当然包括陈清雾深恶痛绝。
周京珩当年被季家送走，对外一直没有公开身份。
一开始，是因为季家对于他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深恶痛绝，不愿意承认他是季家的孩子。
后来，因为季家出事了，与他血缘最亲近的季家人相继去世。
而活着的又知道他身份的人，默契地保守住了他的身份。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想让季泠唯一的血脉，无病无灾地顺利长大。
可是陈家一向是斩草除根的，当初周京珩刚成年上大学，就被人盯上过。
那一次如果不是还是小混混的陈家兄弟救了他，恐怕他就着了道了。
周京珩在陈家兄弟的帮助下把那些人解决了，但以他当时的能量，无法阻止陈家继续深挖下去。
挡得了一批打手，挡不了后面源源不断来查探的人。
而就在那个时候，周家的人也找上了他。
就是那时候，周京珩才知道自己血缘的另一边，身家越发显赫。
可他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虽然季泠在他刚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
但随着他慢慢长大，他还是知道了季泠去世的真相——以及他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丑恶真相。
尤其是当他知道，他的父亲是当时足可以当他祖父的周老爷子。
周京珩的厌恶达到了顶峰。
他不信任何的真爱跨越了年龄的荒唐言论，只知道季泠最后是疯死的——
所以，面对周家那样的泼天富贵，周京珩依然果断拒绝了认亲。
但那之后，有了周家的保护伞，那些试图迫害周京珩的势力，就再也没找到过他。
而他也顺利地读书毕业，回到星城投资了项明章的公司。
“再后来，他就遇到了你，跟你相爱。”项明章说了一大通，喝了一口水后才看着她的脸色道，“那两年多的时间里，他是真的开心。”
他跟周京珩至交好友，从小一直看着他长成了一个男人，因为背负得多，他从没见过周京珩有那样轻松快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