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半掩的门,看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因为沙发很大,沈矜此刻又是躺着的姿势,所以如果不是哥们儿正对着手机游戏大吼大叫骂队友,我还真很难发现那里有个人。
大哥百忙之中瞄了我一眼,似乎是愣了那么0.1秒,又继续对着手机喊,
“上啊,怂啦!不行还跟老子装?!”
他明明盯着游戏,下句话却又好像在跟我说,“等你半天了,你咋才过来?”
我惊讶,“等我?你咋知道我会来?”连我自己都是临时决定躲过来的。
他盯着手机笑,“我家亲戚什么德行我还能不知道?“
说话间沈矜在游戏里挂了。
他咬牙切齿地一边咒骂一边把手机扔一旁,终于有空正经抬头看我。
“挺好看啊今天!”输掉游戏的不耐烦还没从少年的脸上完全褪去。
“把今天去掉,我哪天不好看。”我严肃道。
“我说衣服。”他面无表情。
我扬眉,“你喜欢?我现在脱了送你。”
“切,”他不屑地把头撇向一边,“见家长感觉如何?”
对着半躺在沙发上的沈矜,我轻轻踢了一脚,
“明知故问,起来,让个地儿给我”。
然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俩各分了半边沙发,各自刷着自己的手机。
如同以往无数个凑在一起打发时间的无聊下午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我爸没为难你吧?”还是沈矜先挑明了随时可能令我俩关系陷入尴尬的话题。
“这倒是没有,”我耸耸肩,“话说回来,你爸为什么一定要掌控沈暨白的婚姻呢?就为了澳门的生意?”
沈矜皱眉看我,“为了生意这个理由还不足够充分吗?你知道宋亦心家在澳门多树大根深吗?”
我很少听沈矜谈家族生意,明明是两个很简单的反问句,从他嘴里说出就莫名有分量,“如果沈氏能和宋家老爷子合作,澳门那边的产业才有活过来的希望,现在经济大环境不好,你以为我家真不需要外援?
他果然对家族生意门儿清,沈鹤青从小的言传身教不是闹着玩的。
沈家原来比我想象中强大很多,也重要很多。
怪不得当初沈暨白明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还是答应和宋亦心在一起,要说单纯地只因为责任我现在无法相信。
“那除了联姻,你们两家就没有其他合作可能了吗?干嘛就非得嫁女儿?”
“因为她看上我哥了呗!澳门又不是没人追他,我哥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拔不掉她不会甘心的。”
说到这里,他仿佛又怕我太过担心似的赶紧补充一句,“放心吧我哥也不是善茬,他从不惯女人毛病。”
哈哈,这句话倒是很好地宽慰到我。
高烧时的错乱画面如同时空穿梭般地在回忆里慢慢铺开,
沙发上,他扳着我的腰把浑身骨头都发软的我努力扶正,眉头蹙着,让我出去问问,他对谁像对我这样八年从没舍得凶一次。
那表情就好像在责备一个亲手养大的白眼狼,想来也是气急了。
“我这……算不算挡了你家财路?”
沈矜笑了一下,摇头,“跟你没关系,沈老头子的锐气也该杀一杀了。”
沈老头子是他爹。
“可你毕竟是他儿子,他将来的家业,也有你一份。”我嘀咕。
沈矜侧了侧身,以便一抬眼就能对上我的视线,但手上仍在噼里啪啦回着信息,“我俩理念不一样,我永远不会进他公司去做事。”
一条信息按完发送键,随着手机屏一黑,他突然抬头,“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谈恋爱吗?”
我错愕,“……为啥?”
若不是他问,我竟从来没有深究过这个问题。
沈矜,一米八五爱健身,幽默帅气还多金,身边异性朋友不少,为什么却一直没听过他和哪个女孩谈恋爱呢?
对啊这难道不奇怪吗?
“因为我爸不让。”沈矜慵懒地向后靠了靠,眼神黯淡又深邃,“我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将来必须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这是家族使命。”
“但我这些年看上的人,不符合我爸的条件。”
面对突然忧郁深沉的沈矜,还有点不习惯。
他自顾自地继续,“有些想法,如果从小就一直被灌输,长大后自然就不会反抗了。”
“以前我一直以为我哥和我一样,但今天他竟然真带你来了,我估计,家里站在我爸那边的亲戚们,都要气炸了。”
一时间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让我脑袋暂时宕机。
沈家两兄弟我从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在我生活里。
沈矜是我的同学,从小陪我玩闹闯祸、打打杀杀;沈暨白是邻居哥哥,我视若亲妈的林阿姨的儿子,留学时候的备用钱包。
后来我喜欢上了沈暨白,便追到了沈暨白;一直把沈矜当兄弟,便习惯了无聊时候有他陪在身边。
我竟然自私到从没想过,沈矜也应该有自己的爱情与苦恼;
而沈暨白顶着比别人耀眼的光环,肩膀的压力却也比常人重出千钧。
有一瞬间,我开始心疼这两兄弟。
我怔怔地把刚才玩手机时翘到天上的二郎腿放下来,正襟危坐。
我想说点什么,却又不敢,我甚至不敢鼓励他随心所欲追求自己的幸福,因为家里没破产前的我,也曾坚定地认为门当户对是这个世界上最合适不过的婚姻,一切所谓的灰姑娘都是骗子,是小偷,是投机取巧的心机女,是处心积虑的绿茶婊。
半天,我哑然失笑,“沈矜,我们认识多久了?好久了吧……”
“8年,和我哥一样。”
“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有啊。”
我的心竟然莫名滴血般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