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踏上了归国的旅程,大学最后两年,我爸很突然地将我转回了国内读。
那些早年间的痛楚与伤痕,在岁月的洗礼下,已经被抚平大半。
漂亮国混迹这些年,我虽然不务正业,天天和狐朋狗友们混迹于轰趴与蹦迪的喧嚣之中,实则也并非一无所获。
至少我内心变得强大很多。
我不再耿耿于怀亲情的缺失,也不再奢求在别人身上找寻母爱的影子。
我爸有钱又慷慨,这些年从没亏待过我,既然他愿意给我富足安逸的生活,那我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当下?
至于他为什么突然抽风给我转回国内上学,我猜他大概是怕我女大不中留,万一找了个小老外定居在美国,将来没人给他养老吧。
行李箱转盘处,人群熙熙攘攘。
“亲哥”来信息:“我在国际到达等你”。
果然我拖着大箱子一出机场,便看见了他那张仿佛永远不会泯于众人的脸。
他迈着长腿向我走来,周身透着只有长期运动的人才能锻造出的那种稳健和力量,宽肩窄腰,走路时竟莫名有些撩,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
是我在美国太久没见过东方帅哥了吗?看着他向我走来,竟然内心悸动了一下。
不知道是刚开完会还是为了表示久别重逢的郑重,哥们儿今天穿了一身很考究的衬衣和商务西装。
一丝不苟的剪裁一看就是量身定制,完美贴合着他的身材线条,白皙的衬衣和暗色西装两者交叠,在机场高峰时段的行色匆匆里,走过来的时候仿佛命运般笃定。
又是一年多没见,他原本就很内敛的气质,多了些让人看不透的东西。
算起来沈暨白接手集团也有些年了,现在正经算是国内一知名集团总裁,无论从年龄还是阅历、财力、社会经验上看,都比我高出一大截,我看不透人家也太正常不过。
而说来也怪,站在他身边我却感觉不到丝毫距离感和被忽视的挫败,甚至连久未谋面的那种轻微拘谨都没有。
他对我脾气超好,温柔和教养仿佛刻在骨子里。
真不愧是林阿姨的儿子。
从初中暑假给我辅导作业时便是,无论我错再多题,他都始终温和耐心,保持着一贯的从容,没有过丝毫急躁;即使有时讲过的题我一错再错,他也顶多皱皱眉,但很快又会无奈般妥协,“江梨,再好好想一想”。
也是那段时间在他的指导下,我开始学着面对一些事的时候,独立思考而不是一股脑地逃避。
回忆穿回现在,机场,他的司机热情地跑过来,接过我的行李车。
这不是沈暨白第一次给我接机,许是习惯了我每次放假回来走机场时都一副花枝招展的浮夸行头,见我今天穿着一身黑色卫衣,款式本分保守,脸上素到不能再素,他面露些许惊讶,
“飞机上没休息好?”他低声问。
“没啊我睡了一路。”我满不在乎边走边答,为了证明自己元气满满,甚至还蹦跶了两下,“哥,我只是想落地先去看看林阿姨”。
他怔了一下,毕竟这些年假期回国很多次,我从没主动提过跟他要给林阿姨扫墓。
半晌,他说,“好”。
车停至墓地,那块熟悉的碑文上,轻描淡写讲述着林阿姨的一生。
这些年,我偷偷一个人来摸过它无数遍。
我站在那座安静的墓碑前,以几乎无声的语调,细水长流地倾诉着这些年心底积压的思念与恐惧。它们像久积的尘埃,被我轻轻一拂,便纷纷扬扬地洒落。
然而,当我完成最后的鞠躬,缓缓起身时那一瞬间,眼眶中压抑已久的眼泪还是汹涌而出,无法自控。
那些泪水,带着灼热的温度,犹如我内心的赤诚,炽热而真挚。
林阿姨,那个曾经嚷嚷着要永远陪在你身边的孩子,说她长大后会伺候你孝顺你的孩子,如今真的长大了。
谢谢你,曾给过她生命中的全部希望,虽然后来你离开了,但你照亮过她。
沈暨白始终默默站在一旁,朦胧的视线里,我看不清他的情绪。
回去路上,他蓦然开口,“抱歉,我当年在家时间太少了,忽略了你的感受。”
我装作无所谓地大笑,“哈哈,你没错,是我自己不够勇敢,才错过了送林阿姨最后一程......其实葬礼结束后你回英国那段时间,我经常放学后就去你家门口坐着,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等谁,但总爱那么待着,你说是不是有病......”
我试图维持脸上的夸张笑容,但笑意未达眼底,眼角已经开始泛红。
他轻轻叹气,柔声,“那这次,我们不回去那个伤心地了。”
这些年,我们两家都早搬出了市中心那片老宅,老宅的地价,已经涨出了天际,但因为那是沈家的祖宅,已经传承了几代人,所以市面上无论有人出价多少,沈暨白都不会卖掉它,现在只是完好闲置着,定期有人打理。
下了车,眼前是位于郊区半山的一处独栋别墅,不规则的多层设计,让整个建筑充满了现代感,一看就出自知名大设计师之手。别墅位置则如同它的名字一样,镶嵌在一片精心修剪的山林间,前面是一大片空旷的草地和花园,远远看去显得隐秘而高贵。
接下来我要住在这里一段时间。
真搞不懂我爸,火急火燎地把我叫回国,结果他又出国了。
人在国外,还担心我和狐朋狗友们鬼混惹乱子,就直接安排了沈暨白监督我。
搞笑,沈暨白脾气这么好,肯定不会管我的……吧?
我和沈暨白一进别墅大门,沈矜、林兮等等已经恭候多时的飞禽走兽们,就一窝蜂拥了过来。
“我的梨梨!你终于回来啦!这次终于不走啦!明天开始,让我们一起向全北京城的单身帅哥们吹响冲锋的号角!”林兮激动地搂着我的脖子差点给我掐死。
我们嗷嗷乱叫,又蹦又跳地庆祝蹦迪小分队再次全员聚齐,全然不顾格格不入的沈暨白还在身后。
厨房里,主厨和佣人们在忙碌着晚餐,厨具碰撞和食物烹饪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这边林兮在叽叽喳喳讲着圈子里这一年间我错失的八卦,一切充满了久违的烟火气。
晚餐在二楼私人会客厅开席。
郊区半山上的高层别墅,视野当然要配得上这这儿的房价,落地窗外的远方,能看见星星点点的都市灯光,屋内壁炉燃得正旺。
我的朋友们大都和我一样,还在上大学,大家脑子里还没有职场里那些所谓上下级的秩序和世俗尊卑,所以席间也并没有人因为沈暨白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商界大人物而有所拘束。
我们随意分餐碰杯,拿彼此过往的糗事开着玩笑,偶尔低俗两句,反而让整个饭桌嗨翻了天。
我猜他平时在外面,应该遇不到这种听不到一声恭维,还需要努力打破年龄壁垒的饭局了吧。
久别重逢的话题实在太多,我在热火朝天的空隙里不经意看了一眼沈暨白,才发现他此时已经换了一件随意慵懒的针织开衫,仿佛俨然与这轻松随意的氛围融为一体。
他一边听着我们的“京城夜店圈一手八卦”,一边悠然地喝着的酒。
正当我要收回视线时,他也看向了我。
隔着几个人,他指了指盘子里的牛排,“吃两口,别空腹喝酒。”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整个晚上光顾着凑热闹了,面前的餐食只动了个甜汤,其他的都完好地摆在那儿。
这个习惯由来已久,从小我就这样,吃饭极其挑剔不说,还经常一着急就吃不下,不开心吃不下,太激动的时候也常常吃不下。
为这事林阿姨也很是苦恼,她发动全家一起为我能好好吃饭而做了无数努力,比如制定了某项离谱家规:全家任何人都不可以以任何理由在饭桌上催促江梨快点吃。
饭桌上又一阵哄笑响起,我愣神的工夫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只是看着满桌子的菜品,突然发现这些都是我以前爱吃的口味。
窗外突然燃起烟花,一个巨大的绚烂火球把夜空点亮,每一道划破天际的光芒仿佛都触手可及般,就那样近在咫尺地绽放,我隔着玻璃望着这份瑰丽,觉得它点燃了我的眼睛。
“怎么样,好看吧!在国外没见过这么炫的吧!都是今年新款!哥们儿斥巨资给你安排的!”
沈矜邀功般地看着我,少年清澈的眼睛里满是骄傲。
林兮一边揶揄一边把沈矜推到一边,
“快省省吧你,定了一卡车烟花结果填错了时间,人家明天才肯送货,还不是我们这些人开了十来辆车去接回来的!没有我们,你今晚只能给江梨放个寂寞!”
沈矜听罢不甘示弱,开始反驳,俩人相互挤兑着,笑声混成一片,我突然感觉到了久违的窝心。
酒意有些上头,不知道谁打开了沈暨白小客厅里的帝瓦雷音响。
然后这群飞禽走兽像被按了开关键一样上蹿下跳,饭局变成了舞会。
我有些醉,加上长途飞机确实消耗体力,只能窝在沙发里以一个奇怪的角度看他们群魔乱舞。
“沈暨白,我住这里会不会不方便?”我抬眼问不远处的男人。
他正坐在一个单人羊皮椅上,和狂欢的野兽们分明同框却仿佛处于两个世界,他抬头,“你指哪方面不方便?”
“你女朋友那方面,她......会不会介意?”我狡黠的眼睛里藏不住一颗八卦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