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婆娑,树影憧憧。
邵将看到那样无一丝生气的小乙,一瞬息间,心脏陡然漏跳了半拍。他快步走上前,愈看清眼前场景脸色愈白,拳头紧握,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去。他心里极害怕,也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他早已不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想要什么又不想要什么,心如明镜。当初,在邵家阁两人四年后的第一次重逢,那个呆呆的小孩长成得如此佼佼不群,他便心如雷鼓;当邵相靠近他的时候,他心中极担忧他会选择邵相;他可以什么都放弃只要这一人,也不怕为了他得罪任何人;哪怕他也许是魔物转世,邵将都做好了为他编个谎言的准备,就算当个千古罪人也要永远隐瞒于世人。
或许刚开始,这份突起的旎念也让他莫名其妙过,不过他向来内敛,所有的情绪都不为人知。当初心中的震惊挣扎期待甘苦辗转反侧之后,慢慢消化,最终呈现在众人眼前的还是那个宠辱不惊的邵将,那些往往在深夜里爆发的奇奇怪怪纠结心思,这个世界上恐怕除了邵将自己没一个人知道。他所有的心思绝不不故意外露但也不刻意隐藏,就算水沫子明里暗里故意拿他的事情逗乐,他也无所谓。所有这些,只要那个傻小孩没有发觉,邵将就不打算告诉他,邵将以为是自己并不算彻底沉沦进去,便能如此掌控自如,可现在,当他知道也许只要他眨眨眼睛,怀里这人可能就像流星般消逝不见的时候,他才明白,他对自己自信过头了。这世界,还是有他邵将害怕至极的东西的。
邵将将丁小乙抱进怀里。他一靠近,土蝼暗暗蹬蹄,大有不让他靠近小乙警示之意,但当邵将如烈火般炽热眼神杀过来时,土蝼识相垂下头,不再作任何挣扎。
邵将祭出斩魔古刀,不由分说飞上天空。谢泽宇看看土蝼,土蝼周遭血腥气浓烈,谢泽宇向来博学强识,稍微一推测便大致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他走到土蝼身边,捡起它吐出来的那块玉,玉面刻着邵字样,一看便是出自邵家阁手笔,这块玉更是证明了他心中推测,他脸色一变,抬头看向邵将,想说什么,但看邵将模样,终究还是闭口不言。九尾狐妙妙站在谢泽宇身旁,一直大大剌剌的她在看到小乙现状时,也立即闭口默不作声了。
眼看邵将就要离开,谢泽宇想了想还是跟上去问道,“大公子,我们是不是放弃长右?”
邵将没有回答,化成一道急电离去。谢泽宇正要御剑跟上,斜刺里伸出一只嫩生生的臂膀,将他阻挡了下来,他顿住身子,惊讶地看着妙妙道,“你干什么?”
妙妙脸色微青,咬牙恨恨道,“我们去找长右,然后一起为圣魔报仇!”
谢泽宇讶异,说起来,现在只有他一人,如果土蝼和她想逃跑,他决计不能阻止,不过九尾狐一开始就是心甘情愿地跟着小乙的,不逃跑也好说,可土蝼是被他们抓住的,此时此刻也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谢泽宇吃惊之余,心道,看来小乙这个半吊子圣魔的身份当真无可比拟!
谢泽宇问,“你觉得凭我独自一人,能抓住异兽长右?”
妙妙瞪了他一眼,“谁让你抓了?就你这样都不够长右塞牙缝的!”
谢泽宇不解道,“那你的意思是?”
妙妙扬起头,凝视着丁小乙消失的方向,道,“别忘了我也是异兽之一,你们辛苦找它,还不如我一个口哨,把它喊出来!而且,我自有办法让它跟着我走。”
谢泽宇捶胸顿足道,“你为什么不早说,还骗我们去长右山找它?”
妙妙不屑道,“我只听从圣魔吩咐,为何要帮那个一直跟在圣魔身边的人类?再说了,邵将一开始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我才不帮他!”
谢泽宇哀其不幸,“现在你的圣魔出事了,你高兴了?要是早说的话,我们用得着这么千辛万苦?”
妙妙低下头,大概也是觉得谢泽宇说得对了,有些后悔,不过她骄扈的性子是万万不可能低头道歉的,而且只仅仅是圣魔受伤有些难过,并不觉得没有及时告知实情为大家带来麻烦有何不对,对于她这类凶兽来说,给大家找麻烦才是正事,不然就可以叫灵兽了。
谢泽宇想了想,与其让长右白白给邵相他们抓了去,还不如听信妙妙一次,要是他们真的能把长右带回去,也算喜事一件。想到这,他有些等不及了,忙道,“既然你有办法,那我们快去吧!”
妙妙忙点头,刚走出一步,忽然停下,谢泽宇急道,“姑奶奶,你又怎么了?”
妙妙俏眉一扬,道,“事先说好,我是帮圣魔,可不是帮那个邵将!”
谢泽宇无语凝噎,点头,“行行行,只要您真的能把长右带回来,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妙妙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牵上土蝼,一齐消失在夜色中。
谢泽宇现在是真把妙妙当姑奶奶供着,毕竟这小娘们儿长得俏不说,又是神兽,灵力一出,几百个他都不够死一死的。反正他脸皮也厚,不怕在妙妙面前丢人,找长右的事不归他管,他只负责饮食起居,好吃好喝供着姑奶奶,也算轻松。一路上,姑奶奶脾气一上来,谢泽宇虽说吃了不少苦头,不过看着眼前一大美人,吃苦他也认了。
不过神兽终究是神兽,玩不过人类的弯弯心思,路途中,谢泽宇明显感觉到身后有谁在跟踪他们,而妙妙毫无知觉。跟踪他们的是谁谢泽宇猜得到,但是他猜不到这些人跟踪他们的意图。因为妙妙跟他在一起时,他从来都没让她变回狐狸,除了为欣赏美人之外,更多的还是他不希望妙妙暴露身份,所以对于他们这样实力实在不算强大的组合来说,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该认为他们是去找长右。
谢泽宇作为虽然有些好色但品性还算极正派的人,自然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些人打的是他身边那只土蝼的主意,他绞尽脑汁想不明白,只能一路上处处小心提防。妙妙甚至于还没意识到有人在跟踪他们,对于每次吃东西谢泽宇都要挨个儿先偿一遍,夜里睡觉每次都看到谢泽宇盯着自己看,而且还非得要求土蝼寸步不离守在自己身边非常不满。
妙妙姑奶奶一旦不满了,谢泽宇就得讲笑话逗她开心才行,于是,与妙妙相处短短几天,谢泽宇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笑话张口就是,很会察颜观色,知道哪些话不能对女人说,哪些话要天天说,譬如你吃相不太矜持和你很美就是两个极端措辞,还有要处处防着外人,心思细腻明察秋毫,菜里半只菜虫他都要挑出来看看长了几只脚有毒无毒才敢让妙妙吃下去。
谢泽宇比较欣慰的是,姑奶奶性子虽然蛮横,不过这些天来的转变也看在眼中,在提醒她作为良家女子不可太过□招摇过市时,姑奶奶虽然瞪眼反驳自己才不是良家,但依旧拉着他买了好些正统服侍,不再衣不蔽体,谢泽宇提醒她女子走路不该太过霸气走出外八字时,她气鼓鼓扭头不理他,脚下却下意识走出个小碎步。
谢泽宇觉得姑奶奶难伺候,但是真伺候了,也很享受。
邵将连夜紧赶慢赶,耗尽灵气,以最快速度带着小乙回到了邵家阁。匆匆喊来府里神医尘爷。尘爷初看丁小乙吃了一惊,心道这孩子到底怎么惹了大人物了,一次两次都这般惨状,不过好在有大公子护着,不然看这伤势,直奔他性命而去,不好好考量一下,他断断不会轻易救人的,免得救了不该救的人,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尘爷诊断之时,邵将一动不动静候旁边,尘爷看他脸色便知道他运力过度,好心道,“大公子先休息一下吧,他送来及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邵将没有说话,但还是守在小乙身边,直到尘爷给他包扎好,开了药方之后,方才松出一口气。
阁主邵昊义听说他回来了,高兴地立即差人去询问战果如何,本以为他回来如此迅速,定是胜券在握,谁料,座下弟子回报,说邵将一只凶兽都没带回来,倒是领着伤患回来了,邵昊义当下气得发疯,怒火滔天地赶往邵将住处。
他赶到时,邵将已经在厅中等候,邵昊义原本打算要好好教训他一番,结果看到儿子脸色发白,心中不由大惊,他这个性子几位冷淡的儿子竟也有如此一面?一瞬间,那些怒其不争的话全都吞回了肚子里,半晌找了张凳子坐下,心疼道,“发生什么事了?”
邵将看了眼他爹,并没有说小乙的事情,而是慢慢道,“父亲放心,我必然能抓住三只凶兽胜过邵相。”
这话让邵昊义一阵激动,自己儿子自己最清楚,他说行那必然就是行,他一颗悬着的心也算放了下来。可眼前儿子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他作为一个父亲,私心里很担忧,继续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邵将淡淡道,“父亲,容孩儿斗胆问一句,犯了邵家阁家规当何处置?”
邵昊义心中吃惊,不解邵将为何突出此言,但依旧回道,“非邵家阁后人,若犯家规,不论罪等大小,一律处以废除道行赶出邵家阁之刑;为邵家阁后人,若犯家规,不论罪等大小,一律处以废除道行关于九幽大牢永世不得翻身之刑。将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邵将恭敬道,“若真有后人触犯家规,还望父亲处罚时公正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