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昊义看着邵昊仁离开的背影,目光深沉。好一会儿后,道,“将儿,那小弟子是哪里的?”
邵将回道,“是琛州修炼焚火诀的万象门弟子,名叫丁小乙。”
“万象门?与肖罕同属一门?资质比之肖罕如何?” 邵昊义微一沉吟,皱眉道。
邵将想了想,“看不出来。”
邵昊义突然看了眼他,“也有你看不出来的?”
邵将面无表情,再次道,“看不出来。”
邵昊义凝视着自家儿子,良久,淡淡道,“如果你说看不出来,那恐怕是资质并不好,而你又非常想救他,故意给我模棱两可的答案,对否?”
邵将垂下眼帘,没有答话。
邵昊义站起来,在房间内缓慢地踱着步,正认真思索着,最后负手立在他面前,道,“将儿,释毒丸要给相儿,你去准备一些异宝,送到万象门去。”
邵将突然抬起头来,冷冷道,“这毒乃角宿阁大伯研制,又是邵相下的,您不惩罚大伯与邵相,反而要让不相干人当替罪羔羊。难不成这就是天下为尊的邵家阁行事做派?”
邵昊义猛地转过头来,他乃邵家阁总阁主,气势自与天人一般,不说话时便是不怒自威,这会心中又有怒气,更是叫人心中生出又敬又怕的情绪来。他道,“角宿阁主喜爱毒物,天下皆知。他本意是救人才研究这些毒物。而你说下毒乃是相儿所为,如果你在那个丁小乙死之前,有确凿证据证明是相儿下的毒,我这释毒丸立即给他,如果你不能的话,释毒丸只能给相儿。如果那弟子同肖罕一样,也是个奇才,还能胸襟宽广心系天下,那释毒丸也可以给他。可现在看来,他资质似乎并不好,我绝不会为了一个庸才浪费唯一的释毒丸。而且,我听人回话,好像丁小乙的毒已经深入经脉,最多只能撑到明天晌午了吧?”
邵将脸色微一变色,坚决道,“释毒丸必须给丁小乙。邵相他既有胆量让自己中毒,按他性子,必然已经给自己留了后路。释毒丸给他与不给他,结果都是一样。”
邵昊义抬首望了望门外的天空,眼神深沉,许久,长叹一口气道,“我如何不知。可别人相信吗?全天下的眼睛都看着我,如果释毒丸不给相儿,不是明摆着我偏袒你?将儿,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你想让区区一个小弟子,毁了阁主之位争选吗?”
邵将没有说话,静静站着。
邵昊义看他终于没有再反驳自己,心中稍安,他这个外人传的神乎其神的儿子,似乎总算能理解做父亲的一番心意了。
他心中暗自叹气,道,“去吧,好好安抚万象……”
“父亲,”邵将忽然开口道,“释毒丸给我,我不与邵相争阁主之位。”
邵昊义一愣,尔后大怒,“你说什么?!”
他往前大跨了一步,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手按在腰上的佩剑上关节青白,显然被邵将气得不轻。他怒不可遏,“你胆敢再说一遍试试!”
邵将微微一抬头,看着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的邵昊义,淡淡道,“我只要释毒丸,阁主之位让给……”
他话未说完,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啸,剑气惊天动地,迎面扑来,几乎让他站立不稳。邵将知道,那是邵昊义宝剑出鞘的声音与气势。可见他的话已经让这位阁主大人多么不淡定了,竟然出动了几乎几百年都没动过的宝剑。
“将儿,”邵昊义忍着心中怒气,强压住怒火,故作心平气和道,“不要再让我听到这种话。否则,我现在就能叫那个丁小乙悄无声息地从这世上消失。”
邵将微微一僵,眉头紧皱,片刻后,眼睛往阁主房中偷偷瞄了一眼,很快收回来,垂下头道,“是,父亲,我错了。”
邵昊义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下逐客令,“你走吧,我累了。”
谢泽宇非常不安地在肖罕房间内走来走去,时不时停下来看一眼躺在床上,面色像一个死人的丁小乙,眉头皱成了疙瘩。
肖罕心中焦急,可他不像谢泽宇那样将情绪表现在脸上,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小乙,心中担忧不已。
他怎么也没想到小乙居然是中毒。如果不是邵将,估计他一辈子都无法知道,世上居然有专克灵力的奇毒。而且,小乙才刚到帝州,竟然就被人下了毒,肖罕自责没有照顾好这个小师弟。他都忘了提醒小乙,外面的世界与琛州那个与世隔绝的万象门完全不一样,在万象门内,可以心无旁骛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可到了外面,便是权利荣誉美色各种**的纷争,即使不想卷入其中,也时常身不由己,这也是他出来四年,却总是惦记着万象门的缘故。他不喜欢被这些**束缚,明明是修炼百来年的修真之人,却看不透权利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期望凭自身强大能力争权夺势,真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肖罕此刻不想去推测是谁下的毒,他只想拿到解药为小乙解毒。
外面传来敲门声,谢泽宇几乎跳起来跑着把门打开了。一看到外面邵将,微微弯了弯腰,急道,“大公子,有解药吗?”
邵将摇了摇头,踏步进来,走到小乙身边,低下头俯视着他。
床上的小乙,两次不小心运行灵力,导致毒气攻心,脸色青白,没有了往日的神采,连呼吸都极其微弱,几乎看不到他胸膛的起伏。老黑盘在他的右手边,安静地望着他,似乎以为只要它这么等待着,小乙就能好起来一样。
肖罕脸色刷得变得惨白,“是没有解药吗?没有办法救小乙了?”
邵将没有回答他。
一个念头突然从肖罕脑中划过,他猛地站起来,忽地又坐下来,觉得不太可行,可看了看小乙,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了。
邵将一个下午都待在小乙床边,一动不动,像尊雕塑,从进门时是什么姿势,到现在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这让肖罕和谢泽宇有些吃惊。邵将一直都很忙,总也看不到人影,就算他在邵家阁四年,见到他总的时间估计也没有这两天见到的多。而谢泽宇却没想到,传说中近乎神人的大公子,居然这般安静地候在一个普通弟子的病床前。
夜幕降临。
邵将终于动了一下。把正在发呆的谢泽宇吓了一跳。
“帮我照顾他。”邵将起身,留下这一句,便离开了。
留下一头雾水的谢泽宇,茫然地看向肖罕。大公子口中这个“帮我”可谓奇之又奇,他本来与小乙就是朋友,照顾小乙本该是分内之事,何来“帮他”之说?
肖罕现在哪里还有他这些奇奇怪怪的心思,邵将没走多久,他便站起身对谢泽宇道,“有劳你帮忙照顾小乙,我出去一下。”
邵家阁角宿阁内,邵相敞着衣衫,半倚半靠在巨大豪华的檀木交椅上,手中两指捏着一个酒杯,时不时小口呷一口,桌上摆着好几个空酒瓶,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他脸颊上都染了些红色。哪有什么中毒的影子?
李凌站在他的左侧,心中暗暗称奇,天底下有几个人能见到此时此刻真实模样的邵家二公子?
“李凌!”
邵相突然一声大喝,正在想心思的李凌一惊,忙上前拱手道,“二公子。”
邵相捏着酒杯,上下打量着李凌,似笑非笑道,“李凌,当今天下百位奇才之一,名不虚传。”
李凌脸上倨傲之色一闪而过,道,“二公子过奖。”
邵相脸色突然一沉,酒杯嗖一下扔了过来,连带着当中半杯酒尽数砸在李凌身上。
李凌先是一惊,当扑鼻酒气袭来时,便是一怒。但眼前是邵相,他又不能发作出来,可怜把脸憋成了青色。
邵相仔细地注视着李凌的变化,眯着眼道,“你和罕儿是什么关系?”
李凌本来生着气还能忍着,这一听肖罕的名字,登时抬起头来,疑惑地望着邵相。
邵相微笑着回视着李凌,笑里含着凉意,慢悠悠道,“好好跟在我身边,保你名扬天下。但若妄图动我看中的人,必叫你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听了这话,李凌呼吸一窒,震惊地看向邵相,几次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邵相拢了拢衣襟,慢慢走下来,立在李凌身前,含着威胁道,“凭你这点道行,我一个手指头就能叫你灰飞烟灭,信不信?”
李凌身子剧烈一颤。他相信邵相道行比自己高了不止一点,更相信他能让自己身败名裂。他不敢置信的是,外面明明传言邵相温和可亲,实际情况却是这样威逼利诱,更不敢置信的是,他居然跟自己一样……对肖罕……
“二公子。”
门外突然传来肖罕的声音,李凌一愣,邵相淡淡笑着扫了他一眼,眼神中寒冰四射,讥诮道,“去开门吧奇才。”
李凌脸部抽搐,咬了咬牙,他从来都是被追捧的,哪里受过这等侮辱,气得身体发抖。可要真想扬名立万,必须得跟着邵二公子,他一定要受着。
李凌打开门,肖罕垂着头站在门外,正抬起头来,看到他时呆了一下,随即视线越过他,往他身后看去。
李凌心中忽然一阵慌乱。
邵相虚弱的声音传出来,“咳咳……咳咳……是罕儿吗?”
肖罕走进来,看到邵相侧躺在檀木交椅上,面容看去憔悴不堪。
邵相有气无力道,“罕儿,没想到你会来看我,我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