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马车缓缓驶出皇城,听到外面鼓乐声,闻清叶掀起小帘望出去,是迎亲队伍。
新郎坐在马上,一张刚毅的脸上迎着喜色。
想起她大婚的时候,濮阳君轩的表情,实在算不得开心,而她何尝不是。
“简简单单的亲事,真好。”感叹一声,放下了帘子。
外面赶马车的人回了一句,“小姐,这是明王府的丫鬟出嫁!”
“明王府的丫鬟?”她微微诧异。
“是,明王妃身边的贴身丫鬟,看着成亲的阵仗,真不像是嫁丫鬟!”
闻清叶浅浅一笑,她记得那个丫鬟,叫雪儿,是个忠心的丫鬟。
“姜亦琼,你终究是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
她伸手覆在小腹上,濮阳君轩事败,闻家想要保全自己已是难事,新帝已登基,是时候拿闻家开刀了,爹爹早有准备,用他和哥哥的命,终究是护住了她一人平安离开。
她该多谢姜亦琼,否则,这个孩子,离不开皇城。
昨夜,姜亦琼派人送了一封信,只写了七个字:帝王君心最难测。
她知道姜亦琼的意思,新帝现在能放了她,不代表以后也不会追究,她肚子里的毕竟是曾经谋反的皇子,纵然已死,只要他的血脉还存,那就是心头的一根刺。
可是,她一个弱女子又身怀有孕,纵有才学,闻家已经抄家,她一无钱财傍身,二无亲侍保护,除了投奔远亲,还能有什么选择?
……
半年后,江南一个安宁的小镇,百姓在街上来往,拉着牛车赶集的,做小买卖的,还有不少小孩在街头巷尾玩耍。
小镇旁边有一条河,妇女在河边洗衣服,一眼望去,一个撑着肚子的女人在众多妇女中格外醒目。
没错,这就是闻清叶。
费力地弯下腰,刚端起木盆,身体一软,木盆翻了个
身,摔倒地上,里面刚洗好的衣服都掉在了地上。
“表小姐?!这是我刚洗的啊!唉!”一个胖胖的妇女跑过来,有些气愤又有些无奈。
“这里的女人哪个不是大肚子也在干农活,不就是让您帮忙端一下衣服嘛,你已经不是大小姐了,这点事……”女人抱怨的声音越来越小。
闻清叶脸色苍白,扶着腰,“我刚才没用上力。”
“行了行了,您先回去吧,我得重新洗了。那我可能回去就晚了,下午的饭,你看厨房里还有什么自己热着吃了吧。”
“我……”闻清叶想说她不会,刚说了一个字,妇女已经转身去洗衣服了,嘴里的碎碎念还没听,“真以为自己还是大小姐呢,也不看看自己还有没有那个命!”
闻清叶眉头紧蹙,轻咬嘴唇,如果换做以前,她定要教训这仆人,一点当奴才的自觉都没有。
可是这半年的生活,让她彻底知道了什么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
她来投靠小姨,小姨心疼她,可是姨夫家毕竟还不是小姨当家,她住了一个月就被送到了这个小镇子的别院,只给了两个仆人,一个做饭,一个看家。
闻清叶从小土坡走上大路,走到一棵树下,她扶着树干,慢慢喘息。
小姨说,等这个孩子出世,就给她换个身份让她再嫁人。
嫁人?
轻笑一声,她这一生,从未有过主动权,从小她就知道自己要嫁给太子,所以她一直努力提升自己配得上太子殿下,可是姜亦琼凭空插了进来,她成了太子妃。
说不难过是假的,在那之前,她满心想的都是太子,当他的妻,陪着他走上那个高位,那就是她的使命。
之后,太子倒台,她成了新的太子妃,濮阳君轩的太子妃,但是从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开始,
她就知道,之前若是还有一丝对情爱的向往,到了这一刻,都该彻底斩断了。
濮阳君诺,濮阳君轩和姜亦琼,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她看得清清楚楚。三个人的世界,她插不进去,也不想**去。
“呃……”
孩子在肚子里踢,闻清叶额头布满冷汗,她一只手按在肚子上,“孩子,你乖点,别折腾娘。”
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大脑,她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等着这个孩子出生。
咬牙走回院子,冷清的院子,小姨安排来的两个仆人,一个看家护院,一个伺候她做饭,到头来没一个听命的。
茶壶里的水已经冷了,没办法她太渴了。
抿着茶杯喝了几口,在嘴里润热了才咽下去。
又等了一个时辰,仆人还没回来,闻清叶走进厨房,看了一下没有任何吃的,盯着灶台片刻,她拧着眉头出了厨房。
回到房间,打开她的小锦盒,里面的首饰珠宝一个都没了,闻清叶脸色一变。
又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都重新叠过了,但是位置都变了。
有人来偷走了她的银钱。
浑身不住的发抖,没有任何撬门的迹象,贼绝对不会给她再叠好衣服的。
她极少会用到钱,除非让她们替她买几本书!
气愤地走出房间,院子里,洗衣服的李娘端着盆子走进来。
“李娘,这几日我的屋子是谁收拾的?你还是王乾?”
李娘听她语气不善,自己也怒了,“表小姐,这是什么话?您的屋子自然是我收拾的。”
“我的钱丢了。”
李娘一听这话,顿时把木盆连带里面的衣服都丢在了地上,“表小姐这是说我偷了您的钱?!”
“我只是说我的钱丢了,我要报官,我没说你偷的,我们这里有三个人!”
“咱们林家对表小姐
不薄,您现在可不是那高不可攀的太子妃了,整个闻家也抄家了。林府给你一个落脚点,表小姐就该知恩。既然您觉得老妇人指派我们伺候您不周,那奴婢这就回林州城报告老爷,就不在这里叨扰表小姐了。”
李娘说着就回房间收拾东西了。
闻清叶有些慌,李娘虽然不是个好奴仆,至少还能照顾她,她一个人在这里,怎么过活?如今她的钱又被偷了!
片刻之后,李娘背着行李走过来,福了个礼,“奴婢告退。”
走了两步,李娘回头讥讽道:“表小姐这般不懂规矩,三夫人就是想照顾小姐也难了。”
李娘走了,闻清叶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李娘走了,她该怎么办?
一直做到了傍晚,肚子饿得咕咕作响,王乾也没回来,偌大的院子只有她一人。
起身走到厨房,拿**折子,李娘做饭的时候让她搭过手,不过她从未踏足过,半年了,也没学会这厨房的活计。
米缸里尚有米,“我就不信了,我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成!”
一炷香后。
“咳咳……咳咳……”跑出厨房,闻清叶拼命咳嗽,脸上已经熏得一片黑一片白。
生火怎么这么难?
折腾了这会,挫折、委屈还有浓浓的不安终于压垮了闻清叶,她靠在墙边,咬着嘴唇无声地哭泣。
……
“明日,我们就离开,从今以后再也不踏足澜沧了。”
“殿——林驰,我们真的要放弃吗?”
被称为公子的男人站在客栈门口,他身着蓝色云纹锦袍,身形袖长偏瘦,却没有柔弱之气。
“带他们回家,我们也该放过自己了。”
抱着一坛骨灰的人自嘲一笑,“怎么放过自己,我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生活。”
“掌柜的,这是这月的账,我已经看过了,问题都写
在纸上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濮阳君轩耳朵里,他皱眉转身。
“这是给你的酬劳。”掌柜的把一钱银子放到桌上。
闻清叶拿过钱,脸上浮现一抹浅笑,扶着腰,刚一转身,笑容戛止,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丈而已。
肚子里的孩子突然用力踢她,闻清叶手一失力,钱从手心掉落在地上,她撑着桌子,捂住肚子。
掌柜的急忙上前,“叶娘,你可还好?我让人送你去见大夫!”
“无,无妨……孩子踢我。”
“你也是辛苦了,孩子有七个月了,你以后可得小心啊,等孩子出生了,找个夫家,要不然你这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你识字,这——”
“谢谢掌柜的,我好多了。”她站直身体,笑着拦住了掌柜的话。
“没事就好,下一个月你月份大了,我就让人把账送到你住的那个地方,你下个月还住那里吗?”
“下个月不确定,到时我会来找掌柜的。”李娘回去后,她就被赶了出来,如今租了一个地方暂住,她一个孕妇,还没办法买一个固定的住处。
“嗯。”掌柜的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正想蹲下身捡掉在地上的钱,就有一只手先捡了起来,然后递给了她,“给你。”
“多谢。”
她颤抖地伸手,指尖快触及银子的时候,被一只手握住,“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句问话,她眼眶就盈满了眼泪,深呼吸一口,她抬头看他,“这话该臣——该我问吧?”
跟濮阳君轩一起来的人,看到闻清叶,眼睛瞪大,“太子妃?!”
“住嘴!”
“不是了。”
幸好时间早,店里没几个人,不然这三个字,还不知道会引起多大反应。
濮阳君轩视线转到她肚子上,突然思绪万千,她真的怀孕了。
“我们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