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员里李铭是老人,剧组里却是绝对的新人,因而拍摄期常常要迁就几个主角的档期,腕儿们有时间他要陪着拍,腕儿们没时间进度又不等人,就把他的单人戏份调上来提前拍,有时候实在错不开,他也只能连轴转。好在,李铭自知是新人,愿意留在片场多观摩学习前辈的演技,也可以顺便留意学到很多成熟艺人和导演工作人员粉丝之间的相处之道,也就不觉得疲劳,直到休假放松下来才一下子感受到精力透支。
许惊涛早就觉得经过这大半月的折腾,李铭的气色大不如前,黑眼圈很重,嘴唇上的光泽也暗淡了,之前没发现,滚了一次床单才察觉,连身上的肉都清减不少,压着都有点硌人了。自从他回到家里,许惊涛便开始给他今顿补,明顿补,五星酒店的药补食补菜式他被逼着给吃了个遍,终于得偿许惊涛所愿的,又给喂胖了一圈。
李铭皱着眉,“不能再这样吃了,下次苏姐看到我的时候一定要骂了。”许惊涛捏一把李铭果冻似的臀尖,怪声怪气地嘿嘿笑说:“养肥点过年才好剥皮吃肉。”李铭无奈地叹气,“再这样下去,你最多也就捞着点肥肉,皮早被苏姐扒掉几层了。”
眼下快要到春节,许夫人每年都要去一次普陀山进香,今年许惊涛成亲,也算是圆了一桩心事,更该去还愿,正巧李铭有假,许夫人建议许惊涛和李铭也去菩萨跟前拜一拜,索性约上李铭的家人,两大家人一块去岛上过年。
临近春节旅游旺季,游客比淡季多了不少,但还不至于人山人海,许惊涛提前包下了一栋民宅小楼,视野不错,修整得也清爽,主人家做得一手好海鲜,舟山当地渔产丰富,每餐都翻着花样的上。
李铭心里惦记着年后开拍的戏份,都是比较难的感情戏,什么父子嫌隙啦兄弟决裂啦,他还要短暂黑化成复仇者,都是情绪起伏很大的戏,要细细揣摩角色心理。虽然当时说他戏份不多,但不知是因为许氏的关系,还是导演果真看重他是个可以培养的苗子,之后又给他加了不少戏份。李铭不敢怠慢,带了厚厚的剧本和笔记上岛,除了陪许夫人到几个寺里朝拜,也不太出去玩,放心把父母弟弟扔给许家兄弟俩,自己在住的地方揣摩剧本,做功课写角色心得,只在几个小辈人在民宅里吼卡拉ok的时候,他耳边静不下会去跟他们一起唱几首。
许惊涛说了他一次,出来玩就该有点玩的样子,后来发现他一场戏的笔记能写到剧本的三倍长,认真到吓人,知道他原本性格对自己要求就苛刻,又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出演,心里压力确实太大,也就随他去了。许惊鸿倒是打趣道,回头要号召全公司向他学习,要是我们许氏上下全都像他这么努力,今年资产能翻一番,引来许惊涛吐槽他奸商。
隔天许惊鸿替许夫人打点好了还愿的一应贡品鲜花高香,几个小辈帮忙一块拿着上山。路上许夫人对许惊涛说,“普陀山的送子观音很灵验,你们可以去拜一拜。”许惊涛摆出一张哭笑不得的脸,一手搭上旁边李铭的肩膀,一手去摸他的肚子,“妈,您真觉得您媳妇儿能生啊?”“又胡说,李铭是男孩子怎么能生。”许夫人回头看一眼愤然打掉许惊涛爪子的李铭,又看向小儿子,“只要诚心诚意地求,菩萨会给你们指点一条明路的。”
许惊涛向来不信宗教,要不要孩子也从来不是他会考虑的事,一看就对许夫人的建议并不上心。见这架势,许惊鸿接过话圆场,“就当是替我去求不就行了,榆木脑子不会拐弯,不管你的还是我的,反正不都是许家的孩子。”“你怎么不自己去?”许惊涛没好气的回。许惊鸿抱着贡品盒子,笑吟吟地拿胳膊弯指指旁边捧着鲜花的李昕,“我一会儿陪小昕弟弟去求学业,你就替我代劳了吧。”许惊涛瞥一眼许惊鸿,坏笑着话里有话,“要是你也生不出,不是把人家菩萨的灵验给坏了。”李铭急忙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在长辈面前开这种玩笑,活生生得把老人家气出好歹。
许惊涛不明所以的看他,李铭拉住许惊涛,对许夫人说:“妈您别听他乱讲,我们这就去。”说完两人便和众人分了手,往另一条路上走去。
“还真去?”许惊涛跟在李铭后边,两个人慢悠悠地往山上走。“去拜一拜又没坏处,”李铭抬头望了望景点的路标,确定了一下方向,“你再别在董事长和夫人面前说那种话了,他们年纪大了,喜欢儿孙满堂的生活,你都不愿意给他们生了,就别再拿话刺激他们了。”
许惊涛停下来,拉住李铭。李铭回头,问:“怎么了?”许惊涛指了指路边的垃圾桶,“坐下歇会儿,抽根烟。”
两人走到路边一处长凳旁坐下,此时天色尚早,上山的人还不算很多,许惊涛抽烟,李铭便玩一会儿手机解闷。忽然许惊涛问,“你是不是很喜欢孩子?”李铭正刷着一个门户网站看新闻,随口回答:“嗯,两三岁的时候最好玩,再大一些就闹人了。”“你以前想过要孩子吗?”许惊涛的问题,让李铭恍惚了一下,终于觉得有些不对,抬起头来。许惊涛正歪着头看他,好像很认真的在等他的回答,李铭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哎,以前逗别人家小孩儿的时候,看着小孩子那么可爱,当然也想过啊。不过你也知道,娱乐圈的人普遍晚婚晚育嘛,有孩子也不能好好照顾,还不如不要。”“你这么说,是不是因为我?”“不是啦,”李铭愣了一下,安慰地拍拍许惊涛,“你别多心,我本来就没有很早要孩子的计划,你又不是要跟我过一辈子,以后总还是有机会的嘛。”这样的安慰似乎并没有收到他预想的效果,许惊涛叼着烟,突然一双大手伸过来,把李铭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死兔子,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许想以后!你这可是精神出轨!危险!”“啊?我哪有啊?”李铭被他揉得茫茫然不知所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精神出轨了。
打闹了一阵,两个人才站起来继续往前走,许惊涛把李铭刚才被他撸乱了的头发又慢慢捋顺,手指拂过他黑亮亮的眼睛,把他额前的刘海别到耳后,“那待会儿就替你求,求个儿子。”“女儿也没关系呀,女孩儿我也喜欢。”“我喜欢男孩怎么着了,香油钱是我出,听我的!”许惊涛厌弃地哼了一声,径自大步拾阶而上。李铭好笑地抿抿嘴,越接触越觉得,许惊涛有时候蛮不讲理得也跟孩子似的。
拜完菩萨捐了香油,又在周围逛了逛,下山回民宅的时候,正好遇到许惊鸿和李昕。许惊鸿笑着跟李铭说,“刚才给小昕弟弟算了个命,大师说学业上心想事成,考上理想的学校是十拿九稳的。”李昕却搭拉着脸好像并不开心,一个人走在前面,淡淡地说,“我不信他的,那和尚算的一点都不准,就是故弄玄虚,说的好听多骗几个钱。”李铭疑惑地望着他,又询问的看向许惊鸿,“李昕他怎么了?”许惊鸿小声笑说,“大师傅说了他不爱听的,生气了。”
三十晚上下了一天的鹅毛大雪,民宅的主家给他们做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带着江浙菜特有的甜咸糯鲜的风味,一大家人热热闹闹地吃完晚饭,主家建议他们去广场一起听新年钟声,可以祈福,还可以许愿。到广场上时已经聚满了很多人,远看一片乌压压的人头,一大群人容易走散,索性拆开来各自活动,许惊鸿拉着李昕活力四射劲头十足的往前挤,许惊涛牵着李铭的手,慢慢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
新年钟声敲响时,许惊涛问双手合十一脸虔诚的李铭,“你许什么愿?”“希望你早点遇到你真正的爱人。”李铭侧过头,脸颊微微地上扬,翘起的唇尖缓缓开合,雪花落在他的头发和睫毛上,瞳孔里有洇湿了的美丽,闪闪烁烁,“希望你幸福。”
许惊涛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中投射着自己的身影,清清楚楚干干净净,他的愿望,也不是礼节的敷衍。掀起李铭羽绒服的帽子扣在他的脑袋上,然后许惊涛低头吻住了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他,寒风卷着雪花飘飘洒洒,新年的钟声还在悠远地继续。
那一刻,许惊涛好像有一种错觉,他的幸福分明已经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