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惊涛一向是野惯了的,从来不肯受一点点约束,哪怕是交换条件也算,在这一点上李铭失算了。许惊涛上学时成绩就没好过,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一脑袋浆糊的草包,可以被父亲公司里一个混了多年也没混出道的小学员的几句话就忽悠得晕头转向言听计从。
佯装对父亲挑选的结婚对象很满意,也不消极相处,暗地里了解研究对方的一切弱点,不动声色的打击,最后逼迫对方自己提出终止合同,这是他早就手到擒来的套路。从一开始许惊涛就没把许老爷子的谈判当回事,更别说李铭的提议了。
李铭的相貌和性格都不是许惊涛喜欢的类型,他喜欢美得更张扬些的,万众瞩目,最好还带着点泼辣性子,那样才能挑起他征服的**,才能短暂的把心思停留在某个人身上,可是对李铭,他甚至连这短暂的兴趣都没有。虽然这个人也有些特别,但还没有特别到能让他好奇的地步。这就像看惯了钻石闪耀的人,哪里还有耐心细品连打磨抛光都没有过的珍珠。
回家的路上,许惊涛就给公司里他的人打过了电话,让他们平时“好好的”招呼李铭。他并没有一丝歉疚,因为就算是他让人去为难李铭,他也并没有违背和李铭的交易。
做完这件事,许惊涛身心愉悦地把手机扔到了后座,直接把车开到他常去的酒吧。那里没有约束,没有管教,只有感官的刺激,当然更不缺艳遇,今天也不例外。
很快他便找到了他喜欢的目标,皮肤白皙,目光迷离,勾勒着细长的眼线,性感的薄唇,风情万种,宛如妖魅。今天的收获他颇为满意,这样的美人也不是每天都能遇到,不多时他便顺利得手,将美人带回自己的公寓。
一番**之后,美人倚在床头,伸手从许惊涛嘴里夺过他刚点燃的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从他深色的唇边逸出,将他精致的妆容笼罩得朦胧难辨,只剩一片颓废的苍白。
许惊涛忽然有点讨厌抽烟的美人,把那点美好的幻觉全都打碎了,没有了美丽的皮囊,美人也就和普通人一样平庸。他颓然地躺在床上,一言不发。重新给自己点上一根烟,为他流逝得太快的激情哀悼。
美人对他情绪的变化毫不知情,缠上来用行动要求更多的宠爱,许惊涛懒懒地抽着烟,烟头的火光忽明忽灭。美人主动亲吻着许惊涛的身躯,逐渐下移。
快感通过末稍神经传输到大脑皮层,许惊涛闭上眼沉默着享受美人的服务,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一双微微翘起的浅粉色的唇,还有露出一半的两颗兔牙,仿佛现在正是那双唇在为他讨好地忙碌,似乎还有那个已经熟悉了的清甜中略带沙哑的声音在他的耳朵里说,“我说过了呀,我会尽到伴侣应尽的义务。”烟灰从烟头上断落,烫在许惊涛的胸前,令他沉溺的意识猛然清醒了些,他突然矫健翻身,把美人压到身下,放肆的动作让美人尖叫的声音都变得嘶哑。
曲终人散,美人和满室的烟味一同散去,许惊涛准备去洗澡时随手按亮了手机,看到一条未读短信,打开来看,竟然是李铭:雨很大,你安全到家了吧?时间是从李铭家离开后的几十分钟内,那时他应该正在酒吧。
许惊涛没有回复,这条孤零零的短信石沉大海以后这么长时间,李铭也没有作其他联系,说明实际上许惊涛是否安全到家也并不是他太关心的,这不过是良好教养下他认为必要的礼仪。
许惊涛最讨厌礼仪教养,和时刻不忘遵守的人。
近来李铭发现公司里的气氛变得很奇怪,他的公共衣柜常常被人恶作剧地撬开放进一些奇怪的东西,平时和他不怎么熟悉的人,从他身边经过也会投来怪异的眼光,就连他帮门口的小粉丝们要签名的成功率也大大降低。一开始他非常奇怪,多年来他在公司的为人小心翼翼,虽然不和人太亲近,也绝不会让人有厌恶的理由。后来时间久了,也多少有些流言蜚语传到耳朵里。他因为怕他和许惊涛的事被别人知道,平白生出事端,让人背后嚼舌,所以即便约会也不太去人多热闹的地方,或者刻意穿着得灰暗不惹人注意,一段时间下来倒也相安无事,公司里也没有传开什么波澜。李铭第一回在厕所的隔间里听到外面的人议论他时,咬着下唇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听说许总让策划部最金牌的几个去做李铭的出道企划,怎么这么看重他?”“你不知道?听说啊他们俩……嗯嗯,懂了吧。”“啊?真的哦?怪不得许总最近这么关照他!”“看不出来吧,看起来老老实实的样子,一出手就钓到大鱼。”
听到这样的闲言闲语,一时间李铭也血气上涌,可转念想来,却是无可奈何。他攀附了许家的关系才得到上位的机会,既然是单纯的交易,那对象是许惊涛还是许惊鸿,又有什么分别?
一个人躲在隔间里的李铭,用双手捂住脸颊,只觉得全身似乎都浸在腊月天的凉水里,止不住地颤抖。可是他知道,当他走出这个隔间,依然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依然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仍旧需要对这个世界微笑,这个世界才会回以他宽容。
回到舞蹈教室,学员们说笑着从他身边擦过,转眼又只剩下他空空一人。舞蹈教室的地上散着一天下来的尘土和杂物,本该由新进的后辈学生打扫干净,可他们大概也都习惯了推给李铭,那个很好说话的老学员。
李铭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忙碌起来。门外偷偷摸摸地伸进一个脑袋,看清了没有别人,才压着嗓子喊了一声,“李铭哥!”李铭回过头,原来是一个和他关系还不错的小学员,于是露出温和的笑容,向他招招手。小男生跑到他面前,眉头都快皱到了一起,焦急地问,“李铭哥,你到底哪里得罪许二少了?”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让李铭觉得,突然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是许惊涛,怎么会没想到,这一切的根源,都是许惊涛,也只有许惊涛。
那天晚上李昕的琴声依旧透过坏了门锁的旧木门飘进李铭的房间里,李铭很喜欢听弟弟练琴,一整天繁重枯燥的演艺学习后,每天晚上最惬意的事莫不过和着一曲二泉映月或是江河水进入梦乡,但这一夜,直到李昕结束练习,他仍然没有睡着。
家里商量增添电器时李铭要求给弟弟的房间装了空调,因为李昕快要升上高三,又每天要练两三个钟头的胡琴,他舍不得宝贝弟弟忍受冬寒夏暑,而他自己却只还用着微风吊扇和电热毯。盛夏的房间像一个大蒸笼,从地底下往上散发着热气,蚊香的味道淡淡的飘散在空气中,细密的汗珠渐渐染湿了贴身的背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闷热让李铭的心情烦躁无绪。
他开始回忆和许惊涛的每一次见面,去剧场听过相声,去打过真人cs,最多的是在街边小饭馆里喝酒,许惊涛自从被老头子扫出家门,便再没有要过家里一分钱,少爷生活早成过往,也习惯了平民的游戏规则,并且自得其乐。李铭对许惊涛还是有些敬佩的,毕竟不是每个十**岁的年轻人都有这般坚毅的性子。他一度相信,许惊涛凶神恶煞地外表不过是为了掩藏起他孩子气的内心,只要自己坦诚相待总能得到对等的理解,可认真想来,或许还是自己天真了。
突然跃起身盘腿而坐,李铭提起一口气,打开通讯录,拨通了许惊涛的手机。许惊涛懒洋洋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时,他却忽然失了声。
要说什么呢?他一早就知道许惊涛的态度,同为年轻人,他也不喜被过多干涉生活,有时父母自认为善意的安排,他也会反抗,许惊涛如此作为原本无可厚非,难道要去质问吗?质问他为什么背后对一个战壕的战友使暗刀子,可是从头至尾,许惊涛究竟也没有亲口应允过他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许惊涛等了他一会,终于打破了沉默的拉锯,“没话说我挂了。”不耐烦地说完这句,便听到李铭冷冰冰地声音,没头没脑地回答,“我不会退缩的。”通话结束了,李铭不知道他的那句话,许惊涛到底听见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