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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萧殊同

    夜深,一声闷哼,谢长宁紧张地看去,烛火下的桌案边,萧殊同痛苦地蜷缩而起,手中一不小心打翻了几味药材。

    他服了一味含毒量极高的汤药,此刻药效发挥作用,他顿觉五脏肺腑剧烈绞痛。

    肝肠寸断,他满头大汗,手掌抓在桌角强忍着咬牙,啪的一声,竟是疼得硬生生将桌角掰断。

    他痛不欲生,面容扭曲地从椅子上滚落。

    “呃!”

    谢长宁心惊,连忙上前。

    萧殊同脸上没有半点血色,额角青筋暴起,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几欲昏厥。

    谢长宁二话没说将他扶起抱入怀中,传输内力给他试图帮他止痛。

    只不过是微乎其微的作用。

    萧殊同恍惚到眼前出现幻影,视线变得模糊,看不真切东西,手臂死死圈着她的腰靠在她胸口。

    强忍着痛楚,连话都说不出,牙被咬得作响。

    谢长宁不忍,想帮他分担却没什么好办法,将手腕伸了过去。

    “你别咬坏了自己,疼得话咬我的手?”

    萧殊同气若游丝,浑身汗淋淋的。

    他看了一眼她的手,气息微弱:“细皮嫩肉的......才不咬你......”

    他说着,抬起手一口咬在了自己的小臂上。

    谢长宁:“......”

    她悬在半空的手环住他,他另一只手死死箍着她的腰,她感受到的疼痛怕不敌他的万分之一。

    房中回荡着他痛苦的喘息。

    许久,声音渐渐散去,他的手臂被咬得鲜血淋漓,抱着她的那只手力道突然间卸去了全部力道,直直垂落。

    他整个人脱力没了动静,谢长宁紧张地忙唤他:“萧殊同?”

    捕捉到如风般微弱的呼吸,她松了口气,鼻子发酸。

    萧殊同眼皮沉重:“谢长宁......和我说说话......别让我睡......”

    他的意识在消沉,眼看着要撑不住了。

    “好,我们说话。”

    谢长宁拍着他的肩不让他睡。

    “不该是我说,萧殊同你和我说,说说你的事,给我讲讲你以前做过什么、经历过什么,你救过很多人对吧,跟我讲讲你都救过什么样的人?”

    “我......”他强撑着听清她的话,努力去回想去分辨,让头脑清晰。

    谢长宁又道:“你是哪里人?在哪里出生的?我是东洲合欢宫生人你知道的,那你呢?”

    他思及什么轻笑了一声:“没你来历那么厉害,我生在南境一个很小很小的村落......”

    “那后来呢,怎么会想去学武行医?”

    她声音温柔,他虽然不太清醒但神奇的将她的声音全部听入耳中。

    萧殊同脑海中回忆起幼时的村子,还有一张张村里人的面孔,以及那个幼小可爱的小姑娘......

    “......我们村子很小、我爹娘早亡......我与妹妹相依为命......”

    谢长宁蹙眉:“继续说。”

    书斋宁静,灯火如豆,门窗紧闭隔绝了风雨,他缓缓吐出的声音轻的快散了。

    “村里人待我兄妹二人极好......可是天灾不可避免......村子染了疫病......”

    谢长宁一怔,顿时不忍心他继续说了,‘疫病’二字就足以包含了数不清的人命,紧随而至的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她不想他睡,但让他说这些也是残忍。

    “整个村子都没能逃得过......附近的县衙官府也不顾我们死活......封锁了整个村子不让人进不让人出......”

    “不能寻医问诊、只能等死......妙妙那时太过年幼根本挺不过去、在那场疫病中......罹难......”

    萧殊同口中的妙妙应该就是他提及的妹妹。

    谢长宁轻轻摸了摸着他的头,想安慰却听到他笑了笑。

    “整个村子的人都应该死在那场疫病中的......最后什么都不剩......”

    “可就在我绝望时有个医者……不顾阻拦、不怕疫病传染、哪怕进来村子可能再也出不去了,九死一生仍旧毅然决然地闯了进去......”

    那医者......

    【是他之前提过认识的那位医者,也是他的师父,百花谷丹霞派弟子,明霞。】

    “她以一己之力、耗时数月,将村中一半的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那几个月我帮她打下手学到了不少,便苦苦哀求想拜她为师、她不收我......离村时我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跟着她......”

    萧殊同声音突然哽咽,再开口时夹杂着呼之欲出的恨。

    “我与她走出不过一里......村子便遭了难!”

    谢长宁听得一怔:“遭了难?!”

    “是、附近山中贼寇土匪以为村中疫病无人生还,下山来打家劫舍、烧杀掳掠......”

    他尾音带颤,意识已然被恨意拉扯回来。

    “那医者花费了数月救回的人命......一夜之间,横尸遍野......村子被掠夺的一干二净,那群恶人用一把大火掩盖了罪孽,将一切烧得渣滓不剩!”

    谢长宁垂眸。

    往事实在沉重,无法安慰,她只能这样陪着他,希望他能够感受到哪怕一点点的温暖。

    雨夜冷得心都麻木了。

    萧殊同深吸了口气,双臂抱紧她的腰,喃喃道:“我永远都忘不了那晚......那位医者站在漫天大火的村子前曾说了一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

    回忆清晰,他师父的声音犹在耳。

    “她说——治得了再多的疑难杂症、救过再多的人,也救不了这普天之下作恶的心。”

    谢长宁:“......”

    “后来我医术学成,去学了武......”

    “人是要救的,恶人也是要杀的......”

    他长叹一声,再未开口。

    书斋静得令人不适。

    良久,萧殊同才唤了一声。

    “谢长宁......”

    “嗯,我在,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做什么?”

    他闷声斥责:“聊什么不好?”

    谢长宁轻笑:“你清醒了吗?”

    “让你同我说话......却讲得我口渴......”

    谢长宁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先放开,我给你倒水喝?”

    “......”萧殊同臂弯先是紧了紧,随后松开。

    她将他扶起,萧殊同长吁口气靠坐在椅背上。

    身体的疼痛在逐渐缓和,这味药有效果,但还差些......

    差些......

    差些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