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圣女她把大佬们全渣了》 第1章 老江湖 日暮四合,小乌山披了层霞衣,林野深处绿竹猗猗。 竹林溪水旁坐落着一间别致淡雅的竹屋。 女子倚栏而望,瞧见天际孤雁徘徊,黄昏绮丽美不胜收。 她等的情郎迟迟未有归来。 不施粉黛的面容清丽脱俗,柔中含媚,适可而止的艳丽衬得她不像常世凡人,遗世独立于竹林内,倒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如此容貌称得上是国色天香。 女子肤白胜雪,但却到了不太健康的程度,樱桃小口的唇色也惨淡,眉宇间更有几分病态。 【风有些凉,宁宁你要不进屋等吧?】 脑海里有个声音关切地问了一声。 谢长宁摇头:“不要,我要在这等二哥回来,他说了今天娶我,我哪里能坐得住?” 【唉,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谢长宁闲来也无事,就和脑海里的‘系统’闲聊。 虽然她不太理解‘系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比起来她更愿意称呼它为小海棠,这是她为它取得名字。 说来话长,谢长宁认识小海棠是在差不多两个月前,她被赶出合欢宫的时候。 合欢宫顾名思义,直白的不用解释,宫中所收弟子皆为女子,修炼的武学也是采阳补阴的旁门左道。 这在江湖上是令人所不齿的,故而合欢宫在江湖上恶名昭彰。 而谢长宁身为合欢宫的圣女,武功平平无奇,只因她一直觉得男欢女爱这种事要两个相爱的人情投意合才可以。 所以至今仍是完璧之身,从未与男人双修,武学陷入瓶颈,停滞不前。 她娘也就是合欢宫的宫主看在眼里,恨铁不成钢,忍无可忍最后大义灭亲把她赶了出来。 目的是让她去闯荡江湖,找男人修炼合欢宫的秘术《云雨诀》。 谢宫主赶她离开时曾扬言:“我只给你一年的期限,你练不成《云雨诀》就别回来了,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说完一个眼神也没给她,毫不留情地甩袖回身,掀起的劲风带动宫门。 砰—— 门一关,谢长宁跌坐在地,欲哭无泪,那叫一个可怜。 紧接着,她脑海里就凭空莫名地出现了系统的声音。 小海棠说它看中了她的资质,希望她帮它收集男人的感情,作为交换,小海棠说她每拿下一个男人它就会让她研习一本当今武林上存在的武功秘籍。 什么都可以。 然后......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算一算,距离谢长宁被赶出来已经两个月了,她依旧......一点长进也没有。 不怪她,她也没办法见到个陌生男人就上前跟人家搭讪说‘你好,我们可以睡一觉吗?’。 想想她都想死。 不过今晚不一样了! 这两个月虽然武功没进步,但感情方面突飞猛进。 就在被赶出合欢宫的那天,谢长宁无处可去,漫无目的乱走时遭到了一个黑衣人的袭击,她不认识对方是何人,对方却要置她于死地。 以谢长宁的本事,一死一个不吱声,原本是根本活不了的。 但就在危急时刻,天降侠士救她于水火之中。 一出英雄救美,谢长宁当即心就乱了。 侠士年轻俊美,武功高强,黑衣人完全不能抗衡。 交手三招,黑衣人心生退意,而这位侠士也并无下死手之心,他坦荡却低估了黑衣人的阴险。 黑衣人临走之前暗器伤人,侠士未能提防,一只飞镖暗器精准打中了谢长宁。 那镖上正是淬了剧毒,谢长宁眼前一黑直接昏了。 她再次醒来时是在男人怀中,英俊的侠士古道热肠,以内力为她驱毒疗伤。 只可惜这毒狠辣,他也看不出其中门道,只能延缓毒性再想它法。 谢长宁醒来后虚弱无比,二人互相道了名姓。 侠士说:“我姓沈,家中行二,姑娘叫我沈二便可。” 谢长宁美眸一垂,声若微风,轻柔婉转:“我姓谢,叫三娘,沈大侠可如此称呼。” 小海棠听着没忍住。 【没一个报真名的,我直呼老江湖。】 互相认识了,沈二就问她为什么被追杀,谢长宁眼珠一转,泫然欲泣,捂着脑袋张嘴就来。 什么‘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的名字,我好像失忆了,不知道为何出现在这里’。 什么‘小女子孤苦无依,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该去何方’。 什么‘若不是沈大侠出手相救,我怕是成了孤魂野鬼’。 又什么‘沈大侠义薄云天,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一套连招,小海棠直呼卧槽。 她说到最后哭得梨花带雨,声泪俱下。 沈二手足无措,心生恻隐,就提出带她去城中安全之地,在此之前他会保护她。 再后来...... 两个月就过去了。 “三娘!” 远处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谢长宁立马抛开了所有的念头,抬头寻声看去。 只见郁郁葱葱的山路上,一个身着黑衣劲装的青年牵着一头灰色毛驴,拉着一车的东西正往这边走。 日光洒落,他身姿挺拔,器宇轩昂,磊落坦荡的身影却是顶天立地般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打老远,沈二一眼瞧见门边倚着的佳人,他笑逐颜开,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后朝她挥手。 两厢遥望,彼此面上挂笑,眼底都是爱意。 谢长宁满心满眼都是他,提着裙摆就往他那里跑,也顾不得自己中毒之身憔悴着。 奔来的倩影看得沈二一愣,他把驴一扔,快步迎上前。 微风徐徐,芳香馥郁。 娇软的女儿家踩碎了溪水溅开,扑进他宽阔的怀中,纤细的手臂牢牢抱住他的腰身。 沈二拥住她哎了一声:“别跑这么快,你身子弱,剧烈运动下毒发就麻烦了,我总是要去你身边的,别急?嗯?” 谢长宁从他怀里抬起头,凤眸亮晶晶潋滟着璀璨的光泽最是明媚。 “二哥......” 细软的声音轻柔地唤着。 百炼钢也抵不过绕指柔。 沈二忍不住笑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宠溺地能掐出水来。 “怎么了?”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好想你,一刻不见你,如隔三秋。” 沈二拥着她走到驴车边,指着木板车上的红色箱子。 “我想着人生毕竟能有几回?当然要隆重一些,选婚服时只想着要挑一件配得上你的,不免纠结耽误了时辰。” 第2章 三拜 这话说得她心中甜蜜,对箱子里的东西无比好奇。 沈二将她抱到了驴背上,吓得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沈二牵着驴走在她身边护着她,有他在身边她心中踏实,似乎没有惧怕的。 沈二给她讲述自己去镇上采买成婚所用东西时发生的趣事,她坐在毛驴上静静倾听,时不时露出惊讶的小表情回应他。 晴日下的春光正好,可也最难留。 走到竹屋门前,沈二突然想到什么,认真地凝住她。 “三娘,我有件事一直没和你说,今日我们成婚后,我向你坦白我的一切,然后我带你去找神医,不论神医在何处,余生我便陪着你,走遍江湖也要找到他为你治病!” 一句话,郑重的让谢长宁有一瞬心慌。 慌得不是他瞒着自己的事,而是自己......也瞒了他。 可她,能向他坦白一切吗? “三娘?” 见她脸色惨白走了神,沈二立马紧张。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毒发了吗?先进屋!” 说着,他一把将她抱起送回了房间,谢长宁被放在床上才回过神,望着他担心不已的神色,看着他又是为她把脉又是去翻找草药的匆忙身影。 谢长宁百感交集。 “二哥,我没事,你将箱子搬进来吧,我们......布置一下房间?天黑了我们就拜堂好吗?” 沈二动作一顿,回身瞧来笑着点头。 “好。” 他去将箱子搬入屋中,打开后里面尽是红色之物,喜庆又艳丽。 有两套做工精致的嫁衣喜服,还有一对红烛、喜字和酒杯。 所有的都是成双成对。 他还贴心地为她买了胭脂水粉以及金钗步摇,还有一大坛陈年女儿红。 沈二将东西一一拿出来,将喜字贴在竹屋的墙壁上,将喜烛摆在桌案,用火折子点亮。 摇曳的火光充溢了整间屋子,他回身看来,烛火下的美人笑眼盈盈地望着他。 沈二走到她面前蹲下,拿起喜服,粗粝的手指轻轻摩挲。 “我帮你换?” “好。”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帮她穿上嫁衣,动作温柔,极有耐心。 复杂繁琐的嫁衣绣着精致的交颈鸳鸯,每一针一线都是绣娘的心血。 她穿在身上美极了,红色衬得她肤白胜雪,眸若点漆。 眸中烛火跳耀,美得不可方物。 沈二此生都难以忘怀她今日模样。 见他看自己出神,谢长宁脸上一热,娇羞道:“别瞧了,扶我去镜子那里坐下?等我抹了胭脂涂了口脂,你再仔细瞧瞧?” 沈二扶着她在妆奁前坐下,她梳妆打扮,他则在一旁也换上了喜服。 他换好时她已将长发挽起,拿了一支凤凰的步摇准备插在发髻上。 沈二走到她身后接过来为她簪好,在镜中对上视线,她眉眼弯弯。 沈二不知想到了什么,扯过矮凳在她身边坐下,主动拿起胭脂水粉为她上妆。 只不过从未做过这些事情,动作略显笨拙青涩。 他为她画眉,明明拿刀剑都不曾抖的手此刻却有些颤。 离得近了,她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他谨慎而专注,薄唇绷成了直线,他无比认真地描画。 画好时才松了口气,她将他神色看在眼底,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笑得沈二微怔,他手指抚上她的脸颊,轻叹一声。 “三娘,跟着我委屈你了。” 她握着他的手贴在脸颊上,亲昵地摇头:“不会啊,跟着你我很开心。” “成婚只有这么简陋,竹屋内就你我二人,也没有其他宾客到场,若你觉得太仓促,我们可以再等等?” 谢长宁忙道:“不、我不等,就要今日。” 她的毒再不想办法她就一命呜呼了。 为今之计只有和沈二修炼《云雨诀》,她提升内力后想办法把毒逼出来。 这两个月,她的毒全靠沈二以内力帮忙延缓,她被折磨的形销骨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 再拖下去就夜长梦多了。 顿了顿,她轻松的玩笑着:“再说,哪里没有其他宾客?四毛不是外面吗?” 四毛是他们养得那头小毛驴。 沈二失笑:“好,那等会儿可得多喂喂咱们的唯一宾客!” 她巧笑着点头。 沈二忽然意识到什么,挑挑拣拣拿起口脂过来,打开圆形的小盒,他用指腹沾了些然后触碰她的唇。 她面上浮现出薄红,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水润的唇上,红色被晕开,艳丽的色彩衬得她更加白皙,也有了气色。 沈二眸光闪动,喉结滚了滚。 “三娘。” “嗯?” “我们,拜堂吧。” “好。” 沈二扶她起身,将绣着鸳鸯戏水的红布为她盖在头上。 一对新人面朝一对喜烛而立。 婚房内安静无声,烛火悄然燃烧,投落出的两道影子落在竹墙上,亲密的仿佛拥抱在一起。 沈二深吸了口气,开口道:“三娘,第一拜拜高堂,惜我无父无母,若拜得话拜得是对我恩同再造的师父。” “好。” 谢长宁回握住他的手,二人齐齐垂首一拜。 起身后沈二转头看来,又道:“三娘,第二拜拜天地,然我不信天、不信地也不信命,信的是心中的道义。” “......”谢长宁心中一紧,攥紧了他的手,声音有些不稳,“......好。” 她与他再度鞠躬二拜。 烛火摇晃像是祝福这对新人。 起身后,隔着红布能够感受到他转了过来,她慢了几分也面向他。 沈二声音带笑:“三娘,第三拜夫妻对拜,此生,我沈南欢仅有你一妻,也仅这一拜。” “沈......南欢?” 沈南欢略带歉意道:“是我本名,原不想瞒你,但行走江湖免不了要慎重些,但你放心,以后我绝不瞒你任何事。” “......” 沈南欢...... 好熟悉的名字,谢长宁蹙眉回想,只觉好似在哪里听说过。 【别想了,现在是拜堂重要吧?】 小海棠催促了一句,谢长宁幡然醒神,忙点头。 “好。” 她甜甜应声,二人相对而拜。 这三拜礼成,沈南欢将她扶到床边坐下,他一时竟有些情怯,抬手缓缓掀开了盖头。 佳人倾国倾城,烛火下朦胧的玉颜绝世无双。 如此风华绝代的人儿,今日起便是他沈南欢决意共白首的妻子了。 得此妻,夫复何求。 沈南欢与她相视一笑,道了句‘稍等’便去桌边将酒坛子掀开。 酒香萦绕,满室酒气。 他倒了两杯酒来,与她缠臂共饮合卺酒。 至此结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 第3章 合欢宫圣女 翌日,清晨。 鸟叫声惊醒了床上相拥的新婚夫妻中的男子。 沈南欢醒来,右手手臂略微发麻,回过神来看去,瞧见了一张毫无防备的睡颜。 女子呼吸绵长睡在他的臂弯,昨晚累极,此时睡得正沉。 看着她便觉心中满足,无比幸福。 沈南欢凑过去亲吻她的额头,一吻落下却觉得有种异样。 体内有热流涌过,丹田最为明显。 沈南欢眉头紧锁,忽然意识到什么,暗中运功探查。 须臾,他脸色上血色褪尽,他震惊之下完全不能理解这番变故,猛地抽回手起了身。 这动作倒是惊醒了熟睡的谢长宁。 她嘤咛一声,睡眼惺忪瞧见男人赤裸着半身坐在床上,背影僵硬。 “二哥?”她不解地唤了一声。 沈南欢却恍若未闻,只是轻声嘀咕着什么。 谢长宁睡意全无,扯着被子起身看去,青丝散落披在肩头。 离得近了,只听沈南欢嘟囔着‘怎么可能’。 谢长宁刚要问什么,小海棠的声音在脑海里浮现。 【你昨晚修炼了《云雨诀》?】 “怎么了?” 【你功力长进了,和你同修的男人也会受到影响武功增进。】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合欢宫的弟子与男人双修后都会杀了对方,你不知道吗?】 谢长宁脸色一沉,突然觉得脊背发寒。 五指攥着被子,她尽量让自己平静,可开口声音出卖了她。 “二、二哥......” 这声落入沈南欢耳中,他自言自语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回了神却不敢看她。 谢长宁硬着头皮问道:“还好吗?” “三娘......” “我在?” 沉默弥漫开来,空气中流转的是让她想逃避的气氛。 “你......到底是什么人?”沈南欢转头看来,眼底漆黑深若不见底。 看来的视线凌厉让她无处遁逃,谢长宁咽了咽口水,被他的气势压倒,手心都是汗。 “我......我说过我失忆了,我不知道......” 沈南欢眉头拧起,抬手捂着头,十分痛苦:“别骗我,三娘......我曾听说过江湖上有一种阴毒的武学,以男女交配为契机修炼......” “此等心法唯有合欢宫女子深谙其道,江湖上四处是她们掠夺抓捕男子,强行修炼后将男子杀害的传闻......” “三娘,你为什么......会这种武学呢?” “你为什么......骗我呢?” “从一开始,我们初见时,你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谎话对吗?” 说着,他沙哑的嗓音中夹杂着哽咽,转头看来时一把握住了她颤巍巍伸出想触碰他的手腕。 他眼眸中有失望、有不解,甚至泛起了泪光,眼角红了一片。 “说啊?回答我!” 厉声的嘶吼吓了她一跳。 谢长宁猝不及防,被震慑的思绪如乱麻,手腕也被捏红了一片,但她无心顾及疼痛。 她反问:“倘若我一开始说我是合欢宫的弟子,你可还会救我?” 沈南欢一怔。 谢长宁又道:“我是不是合欢宫的人有那么重要吗?我们昨晚拜了天地......” 闻言,沈南欢突然慌了,一把甩开她的手,他六神无主地后退却不防备直接摔下了床。 “二......” “别、别叫我!” 谢长宁:“......” 沈南欢不敢看她,她伸手来拉他也被他避开,避她如蛇蝎,谢长宁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慌乱成这样。 原因竟是自己。 谢长宁如鲠在喉,她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 昨日的浓情蜜意,一觉醒来突然间翻天覆地。 沈南欢起身拿过衣服飞快穿上,他背对着她便要走。 谢长宁急道:“你去哪里?我们昨晚拜了天地,我是你妻子?” 走到门口的沈南欢脚下一顿,他咬着牙,痛心疾首,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手背青筋凸起。 “你骗了我......” 谢长宁黯然垂眸:“......是,我骗了你。” “合欢宫此等邪魔外道,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 谢长宁倏地笑了起来:“是,邪魔外道。” “我沈南欢此生坦荡磊落,以侠义自居,从不与恶人沆瀣一气,自涉足江湖那一日便立誓要除恶扬善,此生坚信正邪不两立......” 字字泣血。 床上,谢长宁气急攻心,连忙抬手捂住嘴,喉咙腥甜涌上的血被她硬生生止住。 她视线模糊地望着他的背影,开了口,鲜红的血沿着唇角滑落在白皙的肌肤上。 凄惨又妖冶。 “可我谢长宁从未做过恶事,便要被你一杆子打死吗?” “谢长宁......”他呢喃着,后知后觉想到什么,自嘲一笑,“原来如此,合欢宫圣女谢长宁......你骗了我......” 谢长宁:“......” 她一阵恍惚,只觉天旋地转,视野中,男人果决地跨出门,与她渐行渐远。 “噗——” 她终是不敌,一口血喷出,却是深黑色,激动之下毒发,纵然想解释可这种情况也完全没法去追他。 当务之急是命重要。 四肢百骸传来剧烈的痛感,她来不及多想,扯过衣服裹在身上,盘膝运功驱毒。 脸色惨白,满头大汗。 身周热气升腾,她浑身上下汗湿着并不舒服,但好在痛楚止住。 两刻后,她收手长舒口气,瞥到一旁的匕首。 谢长宁虚弱地伸手取来,眼也不眨地在掌心狠狠划了一刀,血液瞬间溢出。 黑红是带有毒的血。 谢长宁以二指捏住腕处,运功将毒血逼出。 半晌,她面无血色地瘫倒在床上。 眼冒金星。 气若游丝。 但好在这折磨了她两个月的毒全部解了。 她恍惚中意识在剥离。 【宁宁?别睡?】 谢长宁轻笑,有气无力似自问:“我只是生在合欢宫,长在合欢宫,可我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凭什么我就是邪魔外道......” 小海棠沉默了片刻。 【沈南欢是武林盟主。】 “......” 怪不得...... 怪不得他那么在意正邪。 这两个月的相处,她对他的性情最为了解,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也正是越了解他,她便越喜爱他,也是越不敢告诉他。 或许,连她在潜意识中都觉得自己是邪魔外道...... 【宁宁,沈南欢走了。】 谢长宁缓缓闭上了眼:“是吗……新婚第一日,就抛下我走了吗?” 【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男人,你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负心汉不值得你如此,等你好点就离开吧,江湖上比沈南欢还好的男人多的是。】 【以宁宁你的本事,裙下臣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好累......你安静些......” 她昏昏沉沉,落下一句后就睡去了。 第4章 五星级 小乌山内,鸟语花香,草木青翠。 一方美景中却有个格格不入的青年魂不守舍地行走其中。 衣衫不整,愣头愣脑。 但生了副好皮囊,纵然不修边幅、披头散发也是赏心悦目。 不是沈南欢又是何人? 他神游太虚着,脚步逐渐缓了下来,最终顿下。 先前一时无法接受变故,无法接受妻子的身份,他仓惶地夺门而出,不知不觉走到了山里来。 当时头脑一热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他从小受师父栽培,坚信本心、一心为正道,仗剑江湖锄强扶弱。 成为武林盟主后更是对那些恶人痛恨至极,认知中正邪势同水火,黑即是黑,白即是白。 从小就被灌输这种思想,根深蒂固让他如何枉顾。 可眼下他最爱之人偏偏是邪宫妖女,他如何自处? 稍微冷静下来后又心生懊恼与悔恨。 他、他怎么能那样语气对她,又把她独自扔在家中! 沈南欢一咬牙,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总之......冲动不可取。 虽然他和她之间隔着正邪,立场不同,但......这段感情又不是能说舍弃就舍弃的。 冷静下来,回去和她好好聊聊。 沈南欢深吸了口气,打定主意回去。 一路健步如飞,可走近竹屋时嗅到了血腥气。 他眉头一紧,慌不择路地跑进屋内,喜烛只剩了残蜡,喜服凌乱地挂在屏风上。 比那红更刺眼的是地下一滩黑红的血水以及床上被子也被血染红。 房内空无一人! “三娘?!”沈南欢紧张的手脚冰凉。 此时哪还有先前的成见,他心里空落落的宛如缺了个大口子,冷风直灌。 关心则乱,他整个人六神无主起来。 将屋里屋外都找了一遍也不见谢长宁的人! 消失的还有四毛...... 沈南欢回屋中取上刀连忙去找人了。 ...... 盛京城,听风小筑。 阁内,玄衣华服的男人慢条斯理地品着茶水,只听脚步声走近。 云影走到门口行礼:“七爷,收到信了。” 闻言,一声轻笑,如杯盏里的茶香绵长悠远,悦耳好闻。 “怎么?沈南欢不是和他的美娇娘在山里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么?” 云影眼角忍不住抽搐:“监视沈南欢的云明传来消息,昨夜沈南欢和他身边的女人成婚了......” 话音未落,男子喝茶动作一顿,眉心敛起,不悦的眸光扫了过去。 顷刻间有寒意与杀气掠过。 男子哂笑:“成婚?这点琐事也值得回禀?还要本王给他沈南欢送上新婚贺礼不成?” 听得他语气中的怒意,云影反应极快跪在地上:“不是,七爷,属下还没说完。” “说。” “沈南欢昨日成婚,今早不知为何与其新婚夫人分道扬镳。” “二人一前一后下山离开了,那女子十分虚弱,云明说从未见她独自离开竹屋,但上午时牵着驴走了。” “后来沈南欢神色焦急,在竹屋附近徘徊着找了许久,最后也下山去了,云明观之像是去寻那女子了。” “哦?有趣。”男子饶有兴味放下茶盏,指尖把玩着另一只手上的扳指转动,“派人盯着他二人,尤其是那女子。” “是,云明及时传信回来说那女子像是往盛京城来了,属下已让人暗中待命。” “盛京城......”喃喃着,他挥了挥手,若有所思地轻啧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云影识趣退下,房间内男子似笑非笑。 “沈南欢啊沈南欢,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 晚时,盛京城街头。 谢长宁赶了一天的路终于是到了这里,大陵天子脚下都城,繁华鼎盛,夜晚亦是热闹非凡。 谢长宁饥肠辘辘,为了吃住,她把四毛卖了换了几个钱。 【你可真是无情,说卖就卖啊。】 “不然呢?我牵它出来干嘛?养活我自己还养活它?” 【啧啧啧。】 谢长宁去街头吃了碗阳春面,饿极吃什么都是香的。 将面上轻纱撩起,她小口填着五脏庙,小海棠滔滔不绝。 【宁宁,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打算?不知道,不过我想回合欢宫,但估计还会被娘赶出来......” 说着,她长叹一声。 “娘说得果然是对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小海棠一听她这么说,便隐瞒了沈南欢并没有走而是在找她的事情。 【回合欢宫还不简单?我帮你找男人,你练功啊,练成了《云雨诀》就能回去了。】 【你娘这么做也是煞费苦心,是为了把宫主之位传给你。】 谢长宁敬谢不敏:“和陌生男人做那种事情,想想就觉得没兴趣......” 也只有沈南欢那样的人才让她有世俗的欲望。 翻云覆雨要水到渠成才快活,涨功力那是锦上添花的事。 【相信我的眼光,我会告诉你五星级男人的下落,保证不比沈南欢差。】 【比如,现在那边就有一个。】 谢长宁:? 她好奇地张望,想看看这个小海棠口中的什么五星级是有多优质。 【西南方,藏花楼门口!】 她顺着看去,只瞧见一个长身玉立的背影,翩翩公子手摇折扇,从容不迫地迈步踏进了藏花楼。 谢长宁无语:“一个逛秦楼楚馆的男人,你认真的?” 【认真的,此人姓袁名谌,光明圣教教主,生性风流,行事恣意。】 【只是喜欢听小曲喝花酒,但他从没碰过女人,看似多情实则无情。】 “光明圣教教主......我和他是什么臭鱼配烂虾......” 【多般配啊,邪宫妖女和魔教教主?】 谢长宁埋头吃饭,不想理小海棠,她可是刚受了情伤,眼下对什么男人都提不起兴趣。 小海棠不肯罢休,循循善诱。 【宁宁,我得提醒你一句,这两个月来你身边有沈南欢在,所以你是安全的。】 【但你是不是太过于安逸而忘记了,有个黑衣人是要杀你的。】 谢长宁:“......” 【你现在的武功能对付得了她吗?】 谢长宁蹙眉:“什么人要杀我?我没有仇人啊?” 【你或许没仇人,但你挡了别人的路。】 【你娘赶你离宫是让你练成《云雨诀》,目的是日后传你宫主之位。】 【宫主之位,懂吗?有眼红的内鬼。】 谢长宁沉默了,突然觉得这碗面没什么胃口了,食之如同嚼蜡。 放下筷子,她猛灌了一口汤,碗敲在桌上发出砰地一声,周围食客纷纷看来。 瞧见她的面容,眼睛都直了。 谢长宁一怔,连忙把面纱戴好,扔下铜板她起身离开。 第5章 出自真心 行到张灯结彩的楼前,望着匾额上‘藏花楼’三个大字。 谢长宁叹气:“我就一定要成为邪魔外道不可吗?” 【死心吧宁宁,沈南欢都弃你不顾了,他说你是邪魔外道,我是你我就偏要成为邪魔外道,气死他!】 谢长宁眯起眼,扫了一眼这座楼的构造,她趁门口小厮不备,找准机会一溜烟闪身不见了。 一阵微风拂过,小厮嗅了嗅:“什么味道这么香?” …… 夜晚的藏花楼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太平盛世下的花天酒地最是迷人眼。 胭脂的香气混合着酒气,男女搂搂抱抱,哄笑一堂。 纸醉金迷,夜夜笙歌。 楼内最中央是一方圆台,有舞姬载歌载舞,四座满客,哗然声不绝。 太过于混乱,谢长宁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此地,就算有人注意到她也只当是这楼里的姑娘。 瞧她戴着面纱,倒有几个醉醺醺的富家子弟颇感兴趣,和怀中美人调笑还有工夫朝她吹口哨。 谢长宁冷眼无视,环顾着楼内的布局,小海棠贴心的提醒。 【二楼,东南方位靠栏杆处。】 她顺势看去,果然见二楼栏杆边坐着那位锦衣的男子。 独一人,品着酒,悠哉又惬意地望着台下的舞姬,听着小曲儿欣赏表演。 这楼里的男人哪个不是左拥右抱? 他倒是有如鹤立鸡群,格格不入。 所隔稍远,但却能瞧见那男子生得好看,桃花眼高鼻梁,薄唇勾着,眉目风流。 端的是俊美无俦、风流倜傥的俏公子。 看皮相确实不比沈南欢差,举手投足也比沈南欢要潇洒几分。 锁定了目标,谢长宁再三犹豫后下定了决心,踏上楼梯走向了二楼。 穿过形形色色的男女,她一步步靠近了袁谌。 离得近了,瞧他更真切,他只点了一壶酒,似乎喝了不少,眼底有醉意迷蒙。 他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折扇,手指修长,皮肤白皙,不像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人,反而像是养尊处优的。 她靠近后暗中打量,袁谌转动扇子的手指蓦地一停。 在这藏花楼内最寻常的就是香气,庸脂俗粉的香气。 可他突然间嗅到了一股与众不同的馨香,还未来得及多想,那香气接近。 他搭在桌边的手被一只莹白的纤纤玉手握住抬起,袁谌眸中一寒,偏头看去的瞬间,一道白色的倩影旋身落入他怀中。 只一个眨眼,温香软玉在怀,软绵绵的女人贴在他胸膛上亲昵地环住了他的肩颈。 身周都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香甜撩人,比酒还醉人的是女儿香。 袁谌对上她裸露在外的一双眼眸,灵动妩媚,澄澈干净,与这世俗的烟花之地大相径庭。 袁谌只有一秒的错愕,很快被捉摸不透的笑意取代,他顺势搂上了投怀送抱的女人纤腰。 不盈一握,又软又嫩。 他顿时对这轻纱下的面容有些感兴趣。 四目相对,她眼眸弯起,娇声开口:“这位公子,来了楼里怎么不找个姑娘陪着?一个人喝酒多无趣啊?” 袁谌哼笑:“倒是不知楼内还有姑娘这样的妙人,若早知我又怎会一人独饮?” 这话说得讨巧,惯是油嘴滑舌。 谢长宁伏在他肩头咯咯轻笑:“那,可是要我陪公子喝几杯?” 落在她腰间的大掌骤然收紧了力道,力道迫使,她轻呼一声贴他更紧,柔软挤压在坚硬的胸膛上,她小脸一热。 “陪我?”袁谌低笑一声,扬眉示意着,“喂我。” 谢长宁露出诧异的表情,反应过来笑了,她抬手拿过桌上的酒杯。 杯中酒水清澈见底,她送到他唇边,他欲饮她却收回了手,似挑逗,逗得男人笑逐颜开。 询问的目光落在她面上,谢长宁轻声问道:“公子怎么称呼?” 袁谌捉住她的手腕,以一种奇怪的指法捏住了她的脉门,谢长宁心中一沉差点条件反射要挣脱。 好在一瞬间明白他在试探自己,她按兵不动。 对上她眼睫轻眨的双眸,他眸中深幽,握着她的手送到唇边,就着她的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入喉,清凉爽口,今夜这一杯最是甜美。 喉结缓动,他压低的声音沙哑磁性,在她耳边萦绕。 “姑娘好奇某的名姓,某更好奇这轻纱下的芳容,不知可否有幸一见?” 谢长宁缓缓凑了过去,与他面贴面,耳鬓厮磨,呵气如兰的诱惑着:“有多好奇呢?” 他轻嗅着她发上的香气,状似陶醉:“若不能一睹芳容,今夜怕是无眠啊……” 怀中女人娇笑:“公子好甜的嘴,抹了蜜吗?这么会哄女人开心?” 袁谌一本正经:“此言差矣,今日遇到姑娘前,某自认为笨嘴拙舌,最不会和女子相处,与姑娘所言的每一个字都出自真心。” 谢长宁:“……” 好一个无情的男人。 思及什么,她美眸轻转,拿起酒壶又斟了一杯酒,这次却不是喂他,反而在他注视下掀起面纱一角。 红唇盈润,沾了酒液,可口的仿佛散发着蛊惑人心的香气。 他尚未来得及看清便见她饮下一口酒后将唇贴了上来。 冰凉柔软,却令心头躁动。 甜美水润,若有似无的甘醇酒香叫他上瘾。 不待他仔细品尝,酒水渡来,他眉心一敛,眼底一片冷色,嵌住她的腰狠狠地加深了这个吻。 口中的酒被吞下,她的气息也被剥夺。 谢长宁软绵绵地勾着他,哼出轻声妩媚动人。 袁谌有那么一瞬的失控,反应过来的他心中阴沉。 将她放开时面纱划过细腻的肌肤遮住了半张脸,他依旧没能看清她的全貌。 她轻轻喘息两声,附在他耳边低语。 “两日后,小女子梳弄之夜,公子想一睹芳容就要看你囊中是否有本事了,买下我,公子想让我做什么都行……” 言罢,她握上他的手腕,手指拂过之处掀起细细密密的酥麻。 袁谌一时愣神还在回味她的话,却被她抓住机会逃了。 女子身形灵巧迅捷,翩若惊鸿宛如游龙般离去,带走了沁人心脾的香气,携了两袖清风。 他下意识抬手挽留,指尖未曾触及白袖半分,唯有清风残留。 素白的背影隐入来往的姑娘间,神秘的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呵。” 一声低笑,他捏起酒杯,瓷白的杯缘上留下了淡淡的红印,暧昧又诱人。 两日后? 呢喃着,他把玩着酒杯再无心欣赏台下的舞乐了,心上有道白色倩影挥之不去。 他倒是没听说这藏花楼有什么女子卖身。 第6章 汝妻吾养之 藏花楼三楼房间。 门口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一板一眼地站着,房间中央老鸨秦妈妈一脸没听懂地挤眉弄眼。 她穿着大红大绿,风尘中又略显富贵,可谓是花枝招展。 秦妈妈不确定地问道:“你是说,你要把自己卖到我这藏花楼?” 谢长宁眨着眼摇头,一脸无辜的纠正:“不是卖,我来寻个如意郎君,所以和你做个交易。” 秦妈妈沉默了,不由得再次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这姑娘貌若天仙,简直是仙女下凡,她开藏花楼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 美成这样的还真没见过,更是不敢想自己楼里能有这样的尤物。 她要是楼里的姑娘,秦妈妈做梦都能笑醒,数钱都得手抽筋。 但这丫头脑子不好使啊,年纪不大,看衣着打扮也不俗,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跑这来找什么如意郎君? 说出去笑掉大牙。 秦妈妈心思百转千回,一脸精明,眼珠子转了转,她不动声色地给门口两个打手使了个眼色。 看来得让这黄毛丫头见识一下人性的险恶! 两个大汉接收到信号蠢蠢欲动。 谢长宁轻笑:“秦妈妈,我劝你好自为之,你与我合作的话两日后拿到钱,不论多少你我都是五五分,倘若我现在动手,你一毛都拿不到。” “口气倒不小啊,妮子!”秦妈妈冷笑一声,“小丫头可知道我这藏花楼是什么地方?是你想来便来的吗?进了我楼里的姑娘插翅难飞,五五分?哼,一毛都拿不到的是你。” ‘动手’二字落下,两名大汉立马来抓谢长宁。 【宁宁,小心!】 谢长宁头也不回,感受到空气流动,她飞快闪身,动作迅敏,两个大汉扑了个空愣是没抓到她一片衣角。 她白衣翩跹,回身便是两掌打去,二人胸口一痛,一股巨大的力道袭来,那虎背熊腰的汉子二人竟被她看似轻柔的一掌打退了三四步。 “咳——” 两名大汉撞在门上吐出鲜血,当即吓得秦妈妈花容失色。 “你你你!” 这丫头是个会武功的。 “我叫宁宁,秦妈妈可如此称呼我。”谢长宁柔柔一笑。 她在合欢宫里武功是排不上号,但对付这等凡人还是绰绰有余,更何况刚与沈南欢双修了《云雨诀》,武功比以前扎实了不少。 秦妈妈被她笑得心慌,到底是这烟花柳巷混了多年的人,识时务懂轻重。 下一秒就变了脸,连忙摆手让两个大汉出去。 “宁宁姑娘,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这井底之蛙一般见识,你说什么要求都行,我答应、我都答应!” 谢长宁微笑道:“一间空房,两日内不要打扰我,这期间麻烦秦妈妈把消息散播出去,两日后的晚上我如约登台,届时有傻子出价,你我三七分。” 秦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嘞,都听姑娘安排!” ...... 第二天盛京城内街头巷尾都是有关藏花楼的风言风语。 “听闻秦妈妈不知从哪弄来个绝色佳人,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那叫一个美如天仙下凡!” “真的假的?到底能有多美?吹成这样?” “当之无愧的花魁,明晚去藏花楼就能瞧见了,花魁初夜不知会落入盛京哪个败家子纨绔之手。” “管他呢,明晚去凑个热闹,就算不能抱得美人归,那看看美人过过眼瘾也足矣了!” ...... 听风小筑,玄衣华服的男子斜倚榻上,面无神色地逗弄着笼子里华美的金丝雀。 鸟儿歪头啄着他手中的羽毛,日光从窗棂洒落,他动作间指腹上的扳指折射出温润的光晕。 敲门声响起,男人一阵烦闷,将羽毛随手一扔:“进。” 来人正是云影。 “七爷,沈南欢的妻子去了青楼。” “......”贵妃榻上的男人一言难尽地看去,眸光一沉,面露愠色。 云影顿时感到压力,连忙解释:“属下也不知那女子是怎么想,她把自己卖进了青楼,成了藏花楼的花魁,听说明晚梳弄卖身。” 男人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眉头缓缓舒展,突然笑了一声:“梳弄?沈南欢是个什么废物?” “七爷,接下来怎么办?按兵不动吗?还是把人绑来?” ‘绑’这个字眼听得男子厌恶,抬手拿起茶盏,云淡风轻地一掷。 啪—— 瓷杯砸在云影脚边,清脆地碎了一地,云影躲也不敢躲,当机立断跪下,惶恐地低头请罪。 男子冷漠道:“何等粗鲁?对待武林盟主的家眷,该当温柔些。” “是属下鲁莽......” 男子缓缓闭眼,手指挤压着眉心,若有所思:“沈南欢呢?” “回七爷,他似乎找错了方向,并未来盛京城。” 这...... 男子啧了一声,骂道:“沈南欢这厮是没脑子吗......” 云影瑟瑟发抖:“......” 七爷,您这骂的可不见得多温柔? 男子讥笑:“算了,他总会找来盛京城,在那之前......盟主之妻,本王先替他照顾一段时日。” “是。”云影不动声色地应声。 什么汝妻吾养之...... ...... 翌日,晚。 藏花楼内人声鼎沸,盛况空前,热闹非凡。 花魁的消息遍布盛京城,今晚京中权贵、乡绅商贾都闻名而来想要一睹那吹得天花乱坠的天仙庐山真面目。 未到时辰,楼内忙得不可开交,秦妈妈瞧见这势头已经能想到一会儿的情况了。 瞧瞧,这可是盛京米商钱家的公子啊!腰缠万贯,挥金如土!撒钱的财神爷啊! 再看看,呦呦呦,这可是赌坊的金掌柜,大腹便便,端的是有钱!妻妾成群,好色成性,为美人一掷千金不眨眼! 还有这个,丞相府四公子!盛京有名的纨绔,不学无术,放浪形骸,有钱更有权! 这些官人齐聚一堂的场面不可多得,等会瞧见宁宁姑娘的模样肯定精彩。 宁宁之貌,定会让这等凡夫俗子开眼。 秦妈妈已经看到银票在眼前飞了。 她走了什么狗屎运,能遇到宁宁这个宝! 要不是打不过,她怎么也得想办法把这丫头拘在楼内,让她成为她的摇钱树! 第7章 多、多少?! 时辰差不多,满堂宾客等得不耐烦开始嚷嚷,秦妈妈连忙扭着腰踩着妖娆的步子走上台主持大局。 她一开口,满座无声。 “感谢各位官人们大驾光临,今日我这小小藏花楼可谓是蓬荜生辉......” 一句话都没说完,台下有耐不住性子地喊了起来。 “少说废话!爷们来这可不是看你这半老徐娘的!赶紧把花魁叫出来!让咱们开开眼!” “对对对!!快点叫出来!” 秦妈妈白眼一翻,调笑着开口:“这就请出来,但也得和各位爷说清楚了,今晚是咱们藏花楼花魁初次亮相,各位爷也得拿出‘诚意’才能抱得美人归~” 秦妈妈说着给舞台一旁角落里候着的丫头使眼色,示意屏风后的谢长宁准备登场,却听雅间响起个温润的声音。 “一千两。” 安静之中,这一声如平地惊雷,落入了所有人的耳中,众人不约而同寻声张望。 屏风后的谢长宁蹙着眉也瞧了过去,只见声源是二楼雅间,珠帘后人影看不真切,但足以见得非富即贵。 声音不是袁谌,出手阔绰,一张嘴就是一千两。 台下有男人嗤之以鼻,骂骂咧咧:“哪家的败家子?连人长什么样都没看到就敢喊一千两?也不怕买个丑八怪......” 话音未落,谢长宁察觉到咻的一声,有什么从二楼破风打下。 “啊——!” 下一秒,骂人的男人捂着嘴惨叫,当啷一声,一只染血了的青玉扳指掉落在地。 众人惊魂未定,瞧去只见男人的脸被活生生打穿个窟窿,牙都打掉了。 血流不止,他手心脸上都是血迹。 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谢长宁心道好深厚的内力。 楼上扳指的主人轻笑道:“小可的一千两阁下可是不服气?不服尽管叫价便是,莫要犬吠,吵得我耳根子疼。” 这一出吓得所有人都没了反应,秦妈妈更是小脸一白,不敢得罪楼上这人,连忙给楼内的打手使眼色,让人把受伤昏过去男子抬出去。 秦妈妈镇定道:“楼上这位爷可真是财大气粗,既已喊一千两,在座的官人们可还有喊价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心里又酸又嫉妒,但不敢骂怕遭报复。 满堂寂静。 “五千两。”二楼西南栏杆处,熟悉的声音淡淡喊了一声。 顿时满座吸气,大家纷纷探头想看看比一千两还傻的傻子长什么样。 锦衣公子凭栏遥望台下,手中纸扇轻摇,一杯清酒细呷。 桃花眼写尽风流。 【是袁谌。】 小海棠提醒了一句,谢长宁在屏风后的暗处自然也瞧见了。 还好,他来了。 男人啊,色欲熏心,五千两张嘴就来。 秦妈妈抿着唇角憋笑:“咳,五千两的公子可真真是豪爽大气!二楼的另一位公子可还喊价?” 雅间珠帘后,华服男子给身边的云影使了个眼色。 云影悄无声息退出去,去查敢与自家七爷叫价的人是哪个不长眼的了。 男子再开口时声音好似夹杂着霜雪般冷峻。 “一万两。” 这一声落地,谢长宁都忍不住眼角抽搐了,她甚至都没登场,就喊到一万两了?! 秦妈妈瞪圆了眼:“多、多少?!” “一万两?!祸水啊!!” “喊价都这么喊?玩不起,告辞!” “乖乖,这花魁得美成什么样值一万两啊!” “能不能先出来让咱们看看!” 秦妈妈两眼一翻,势利眼如她,眼下对这一楼的客人们已经没什么耐心了,大头的是楼上两位爷! 秦妈妈连忙看向袁谌的方向:“一万两了,那这位公子......” 啪—— 袁谌手中纸扇一合,他一口将杯中酒饮尽敲落桌上。 “恭喜对面的仁兄抱得美人归。” 谢长宁傻了眼,不是,这光明教教主怎么就怂了? 【你也得考虑一下人家囊中羞涩啊,江湖中人,那么好赚钱吗?】 谢长宁:? 【宁宁你都得卖毛驴以及坑蒙拐骗呢!】 谢长宁:“......” 好像是这么个理,但袁谌把她拱手让人,她这计划岂不是落空了? 【都说了袁谌看似多情实则无情,最好别拐弯抹角,直球更有用,比如告诉他你的身份。】 谢长宁蹙眉苦思,眼下一点也不想上台了,想脚底抹油。 【不过雅间那位也是五星级,可以拿下,他名为李鷇(kòu),是当今皇帝膝下七皇子,封号宸王。】 ? 谢长宁惶恐拒绝:“江湖中人还可以,皇子王爷这种快饶了我吧!” 顿了顿,谢长宁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怎么你可以和我直接说这些人的身份来历?为什么当初沈南欢的身份不和我说?” 【说了也没用啊,他英雄救美,你连三生三世都想许给他了,他是武林盟主还是大恶徒有区别吗?】 “......也对。”谢长宁打着哈哈揭过了话题。 她眸子一转,对着身旁的丫鬟招手,附耳言语了两句。 “啊?宁宁姑娘,这......” 谢长宁使眼色,小丫头欲言又止,只好硬着头皮点头。 谢长宁悄无声息地溜了,小丫头连忙走上前在秦妈妈耳边低语。 秦妈妈眉开眼笑:“雅间的爷怎么称呼?” 随从谨言冷声道:“你等可称我家公子一声七爷。” 秦妈妈一脸市侩的笑容,阿谀奉承道:“七爷这一万两一锤定音,我家宁宁姑娘说了,从此是七爷的人了,不便抛头露面给其他男人看样貌,在房内等七爷来!” 这话出口,台下有人不满意了。 “不给大伙瞧瞧?!” “就是就是!说好赛天仙的花魁呢?把咱们骗过来,却连脸都不露一下?” “去你娘的,退钱!” “这烟花柳巷的婊子哪来这么大排场?” 骚动还没持续一秒,气急败坏的男人话没说完,只听唰一声。 “哎呦!” 一物从二楼转下,狠狠打在骂‘婊子’的男人脸上。 众人都没看清是何物,却瞧袁谌轻功落在一楼,气定神闲地站定,他抬手接住打了个转飞回来的扇子。 被打脸的男子看清是他打了自己,火冒三丈:“混账,你敢打我?!” 说罢抬拳挥来。 第8章 见色起意 袁谌游刃有余地闪身躲开,折扇一开,四两拨千斤的力道挥开了他的一拳。 男人连连后退,砰的一声撞在桌上,桌上瓷盘瓷杯被撞翻,酒水洒了满地。 袁谌徐徐摇扇:“阁下该当感谢某的救命之恩。” “你说什么?救命之恩?!”男人懵了。 只见袁谌扫过一旁,手中扇子轻挥掀起劲风,以内力将地上沾了血的扳指扫起,他拿在掌中把玩观赏,只瞧这玉的质地怕是价值不菲。 也是,万两喊出口都不眨眼的人也不能配俗物。 袁谌似笑非笑:“楼上这位七爷花了一万两买了你口中的‘婊子’,你也想脸上开洞?” 男人立马想到了先前被抬出去的男子,他一阵恶寒捂住了脸,不敢再说话。 袁谌抬眸看向二楼,若有所思着,指尖赫然发力。 手中扳指被他打向二楼,如暗器般势如破竹。 穿过细密的珠帘缝隙,被一只骨节分明秀气的手以二指截断。 袁谌道:“物归原主。” 李鷇将扳指抓在掌心发力,瞬间捏碎了青玉。 “脏了的东西,小可没兴趣再要。” 话音落下,楼内气氛剑拔弩张,空气中流转着针锋相对的敌意,叫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袁谌却不在意,转身向楼外走,随手从袖口捏出一锭银子轻飘飘抛向身后的台上。 “酒钱,不欠。” 他潇洒地离去,秦妈妈一把接住银子,瞧着那背影忍不住感慨。 这等样貌的公子可不多见,瞧着和宁宁姑娘倒是配,可惜了。 穷。 眼珠一转,秦妈妈将银子塞进腰间,她给楼内姑娘使眼色,大家立马去安抚暴躁的客人。 秦妈妈则提着裙子快步上楼去接待今晚的贵客。 这位七爷,那可是待宰的羔羊。 富可流油! 说起来,往日倒是不曾听说盛京有哪家的权贵这般豪气。 ...... 夜凉如水,皓月当空。 藏花楼内热闹非凡,附近的巷子却阴冷又寂寥。 袁谌独一人走过,桃花眼瞥了眼巷中昏暗,他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若无其事沿着路走向城外。 一路走马观花,潇洒恣意。 五步之外,谢长宁紧紧跟着。 瞧着他这路线像是要出城。 大半夜的? 【在引你这条蛇出洞,他武功可比现在的你厉害,宁宁,你藏不住的。】 谢长宁:“......也没必要这么直白的拆穿我吧?我很挫败。” 【为什么不直接过去?】 “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直言啊,你看上他的肉体,想与他春风一度?】 “啊?这么直白吗?我不要矜持的吗?!” 【你都投怀送抱过了,亲也亲了,没见你哪里矜持啊?!】 “......”谢长宁扶额。 【顺便一提,你最好和袁谌坦白你是合欢宫的人,我想他会非常乐意和你共赴巫山。】 谢长宁不解:“他不是无情吗?这么随便吗?” 【我觉得宁宁你还是先别深究这个了,你还看得见袁谌吗?】 谢长宁幡然醒神,看去哪里还有袁谌的身影了? 她深吸了口气,连忙追去找人。 这一追直接追到了城外的林野中。 这条路只有出城的方向,她不该追丢啊...... 缓下脚步,她一时走神,夜晚野外的林间风吹树摇,寂静昏暗,叫人毛骨悚然。 风声中,有一抹不寻常的声响,小海棠刚要开口提醒,谢长宁也有警觉,但奈何慢了一步。 一道身影从身旁树上跃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钳制住。 谢长宁被逼退,背后撞在树干上一痛,嘶了一声,未等挣扎就被一个冰凉的物什抵在了喉咙上。 “别动,我喝了酒,手上可能没轻重。” 男人含笑的声音警告着。 是一柄熟悉的扇子,只不过暗藏玄机,扇柄处藏有锋利又冰凉的白刃。 只要轻轻一划,保管她这细皮嫩肉见血封喉。 谢长宁蹙眉,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试图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求饶。 袁谌低笑一声:“今夜的春宵一刻可值万金,姑娘此刻不该与那位七爷颠鸾倒凤么?怎么追袁某追出这么远?” 谢长宁幽怨地望着他,娇声做作起来:“小女子盼得可不是什么七爷八爷的,想共度春宵的是眼前这位心上人!” 袁谌并不信她的鬼话,丝毫不为所动。 想了想,他扯下了她面上的轻纱。 微风掠过,吹开了落叶,吹散了薄云,那云后皎洁的明月探出了头。 月光洒下,照亮了女子俏丽的玉颜,美如寒宫仙子,清冷又明艳,神色间楚楚可怜,直看得他心头一颤。 此女之貌,可称祸水。 他先前对那什么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七爷一万两买个女人嗤之以鼻,现在脑海里却忽然浮现个念头。 倘若他腰缠万贯,别说是一万两,倾家荡产他也愿意。 笑了笑,袁谌收敛心思,扇子更进两寸,弱小的女人被迫仰着小脸,泫然欲泣,眼角噙了泪。 袁谌逼问道:“谁派你来的?接近我是何目的?” 谢长宁眼神控诉:“无人派我来,我接近公子只是......” “只是?” “见色起意。” “......”袁谌听得这四个字一怔,失笑道,“好一个见色起意。” 倒是直白。 谢长宁刚要开口,忽有一阵阴风掠过,她神色一变,袁谌也不着痕迹地紧了眉。 风不静,空气中杀意浓郁。 袁谌眸子一凛,察觉到头顶落下的一剑,他当机立断一把揽上谢长宁的腰,带着她飞快后退了数步。 咔嚓—— 泛着寒光的剑砍在树上,木屑翻飞。 谢长宁惊魂未定地看去,只见是个眼熟的身形。 两个月前,她就是被黑衣人袭击,眼前这人的身形与记忆里重合。 真是阴魂不散啊! 虽说她比两个月前是进步了些,但...... 她目前还是打不过这人! 谢长宁立马抓紧袁谌的衣襟,缩在他怀中试图寻求保护。 袁谌垂眸扫了她一眼,他持扇与黑衣人对峙。 他笑问:“何人?偷袭未免卑鄙。” “奉劝不要多管闲事,我要她的命,你,滚开。” 袁谌沉吟一声,看了眼怀里好似在瑟瑟发抖的女人,他认真的分析了一下利弊。 倒不是说打不过眼前的黑衣人,但他向来唯利是图,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他不会去做。 而怀中这女人......来历不明,他没什么想从她那里获取的,也犯不着出手。 “确实,多管闲事不划算。” 谢长宁猛地抬头看去:“啊?” 第9章 好响的算盘 袁谌此人,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她‘啊’完的瞬间,落在她腰侧的手掌便收去了力道,甚至将她往前轻轻一推。 谢长宁猝不及防面对了三步外的黑衣人,她深吸了口气。 黑衣人不动声色地观察,见袁谌确实没有想要回护她的意思,黑衣人眼眸一寒,举剑刺来。 谢长宁也不再玩笑,脚下生风,灵敏地闪躲,一剑刺偏。 黑衣人杀意浓烈,一招落空紧随而至追来,招招要置她于死地般凶狠。 谢长宁本就不敌,又要赤手空拳对一柄长剑,自然落得下风。 袁谌在一旁看起了好戏,摸着下巴啧啧两声:“合欢宫的人?” 那日试探她深藏不露,这女人果然会武功...... 她和这黑衣人的轻功脚步颇有门道,轻盈踏水无痕,倒很像合欢宫的武学「踏莲」。 他回想间,谢长宁已被逼至树前,无路可退,一剑寒芒掠至,她飞快地偏头,那一剑入木三分。 身前黑衣人背着月光,眼中阴鸷,满是怨毒,看得她心惊肉跳。 这一剑杀伐果断,可谓是杀招,刺入树干一时都拔不出来了。 谢长宁当机立断抬手去扯黑衣人脸上的黑布,黑衣人也不是吃素的,抬手格挡。 谢长宁嗤笑:“宫中姐妹不远万里追随我至此,不露个面打声招呼?” 谢长宁一掌斜劈,黑衣人果断弃剑反手截断,顺势缠上她的手腕,如蛇般机敏,五指成爪抓得她动弹不得。 谢长宁蹙眉暗道:遭了。 紧接着,黑衣人面不改色发力一折。 咔嚓—— “唔......” 臂骨发出清脆的声音,谢长宁闷哼。 黑衣人冷笑:“打招呼?谢长宁,去地府和阎王爷打招呼吧!” 咬牙切齿,恨她入骨。 黑衣人使尽全力将剑拔下,朝着谢长宁的脖子便抹去。 谢长宁挣脱不开,干脆认命闭上了眼。 预想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反而听到了黑衣人惊诧的声音。 “什么?!” 黑衣人大惊失色,手腕扬起未能落下,正是被身后不知何时接近的男人一把扣住。 袁谌指尖收力,眼也不眨将黑衣人的腕骨硬生生捏碎,长剑当啷落地。 “你!”黑衣人痛得咬紧了牙关,回身一掌想要逼退他。 袁谌将她甩开,黑衣人见他插手,仅凭这一招便自知不敌,这男人可不像两个月前那个友善。 对上视线的瞬间被他眼中阴冷的杀意震慑,黑衣人连剑都不要了,捂着手腕轻功离去。 头也不回,跑得倒快。 袁谌自然无意惹是生非去追穷寇。 树前,谢长宁脱力地跌坐在地,她额前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右臂关节错位传来锥心刺骨的痛楚,疼得她把下唇都咬白了。 袁谌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将手中扇子打了个转,别进腰间,他掀起衣摆蹲了下来。 谢长宁察觉到他的动作,抬头看去,夜色下凤眼湿漉漉含着泪花欲落不落,无辜又可怜。 看得袁谌摇头轻笑,他抓起她的右臂。 “慢点......我疼!” “忍着。”他使了个眼色,见她咬紧牙关闭上了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有些可爱。 袁谌沉着眼摸索她的手臂情况,点了两处穴位,他手中赫然发力将骨头正回原位。 “啊!!!轻点啊——唔?” 她疼得喊出口,夜晚时分,声音尖锐响彻林野,袁谌眉心一紧,俯身直接吻了上去。 柔软触碰,他将她的惨叫声吞下,她瞪圆了眼,一时甚至顾不得疼了。 袁谌手中又是发力,钝痛瞬间蔓延到了每根骨头一样,谢长宁拧起脸疼得齿关直接咬了下去。 “......” 这一口,袁谌的舌尖差点被她咬断了。 放开了她,他收回手撇过头吸气,口中见了血有铁锈味充斥,他啧了一声:“狗咬吕洞宾?” 谢长宁虚弱地靠在树上,小脸惨白,满头大汗,鬓发都被汗湿。 “亲就亲,我理解你不让我喊,但你伸什么舌头?”饶是如此地步,却还不甘示弱地反问。 袁谌:“......” 为什么伸舌头...... 嗯,好问题。 不由自主就...... 话到嘴边,他扬着眉格外坦荡:“转移你的注意力。” ? 谢长宁被噎了,后知后觉地问道:“为什么......又救我了?” “有利可图。”他轻笑,伸手托着她的背勾起她的腿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右手受伤,谢长宁只能单手环着他的脖子,望着他的侧颜发了怔。 他抱着她往回走。 谢长宁一时反应不过来:“图什么?” “图你是合欢宫的人。”袁谌意味深长道,“你见色起意,我有利可图,今夜你我可以慢慢来......” 他说得委婉,但谢长宁心思不纯,小脸一热。 小海棠得意起来。 【看吧,你早说是合欢宫的人,他洗好了在床上等你。】 ? 不理解。 【袁谌不好女色,一心钻研武学,和你双修他可以增进武功,何乐不为?】 “......” 好响的算盘! 谢长宁安静的任由他抱着离开,但他这路线也是挺诡异的。 不由得好奇:“你在绕什么圈子?要把我拐去哪?” 袁谌眉心紧着,倒不似先前游刃有余,随口解释了一句:“我原以为跟着我的小尾巴只有你,现在看来另有其人,你也被人跟踪着,你不清楚?” “黑衣人又回来了?” “不是那人气息,眼下有两人跟着我们,身手很好,看来是擅长追踪隐匿的高手。” 袁谌说着,沉吟起来:“就是不知是何人......” 在城中兜了两个圈子,成功甩掉了‘尾巴’,袁谌抱着她回了他下榻的客栈。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 藏花楼,花魁房间。 李鷇面无神色,再上等的茶水入了喉都品不出滋味。 一万两,买了个‘独守空房’。 好,很好。 沈南欢的夫人是吧? 非常好。 李鷇搭在桌上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落,每一下仿佛都敲在了身后随从谨言的心上。 泼天的威严让谨言不敢喘气。 险些快把自己憋死时,门被敲响,谨言立马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李鷇闻声眸子一寒:“滚进来。” 云影推门而入,垂着的脑袋快掉到脚面去了。 进屋二话没说,直接跪在李鷇面前请罪:“七爷,属下无能......” 第10章 信他个鬼 话还没说完,‘无能’二字出口的瞬间李鷇脸色就冷下来,抓起手边的茶盏直直摔了过去。 啪—— 瓷杯砸在云影额头炸开了花,碎片洒落一地四散崩开,几个眨眼,一道两指宽的血迹从云影额前淌下。 云影被砸得眼冒金星也没敢躲。 李鷇稍微消了气,翻起另一只杯子摆在面前,他拎着茶壶斟茶,随口道:“继续。” “属下......跟丢了。” “......”李鷇并不意外,沉默着没说话。 那持扇男子果然并非等闲之辈,竟然让云影都失了手。 云影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下叫苦不迭,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七爷......” 李鷇端杯斜眼看去,不怒自威。 云影牙一咬心一横:“云明把沈南欢的妻子也跟丢了。” 咔嚓,李鷇将新杯也捏了个粉碎,刚倒好的茶水洒了一身。 身后的谨言吓得胆颤,连忙拿帕子给他擦水渍。 李鷇接过帕子并示意谨言后退,他笑不达眼底:“这壶茶赏给云明,你亲自、替本王招待到他那不中用的脑子上!” 说完,他抚开衣摆将帕子一扔,冷冷扫了一眼云影,沉着脸起身大步离开了。 气势汹汹,让楼内姑娘们如避洪水猛兽般退避三舍。 云影松了口气,不敢怠慢,连忙起身,都顾不得自己的伤了。 他抱着茶壶跟了上去。 云明啊,别怪哥哥心狠手辣,七爷交代了,你这脑袋是得开个花! 一行人匆匆离去,秦妈妈躲在柱子后探出头,瞧见人走出了藏花楼她才松了口气,后怕地连连拍着胸脯。 还好还好...... 只是损失了茶壶! 宁宁这小贱人,胆敢耍她!!! 下次再遇见,她非得扒了这小贱人的皮不可! ...... 翌日清晨,西风客栈天字三号房。 谢长宁缓缓醒来时身体酸痛不已,视线模糊中瞧见身旁的床上,男子赤裸着上身在打坐运功调息。 望着他俊逸的侧颜,她一时恍惚。 好似和记忆里的男人模样重合...... 【宁宁,你清醒一点,这是袁谌,不是沈南欢。】 谢长宁如梦初醒,昨夜的一幕幕浮现脑海,无比清晰。 “......”她脸上发烫。 她真是......要被他折腾死了! 小海棠管他叫不好女色?! 【食髓知味,食髓知味。】 一夜春情,袁谌功力大涨,找到了捷径如获至宝,缠了她直到天明才罢休。 睡着前谢长宁都怀疑到底她和他谁是修炼了邪功的人了! 她反而差点被他榨干?! 岂有此理! 越想越气,突然想报复他,可忘了手臂受伤,轻轻一动立马感觉到钻心的疼,她倒吸了口气。 这动静被察觉,袁谌运功稳下了气息后转头看来。 床上女人蹙眉咬唇,三千青丝铺陈在床榻上,那芙蓉面娇艳动人,眸中晶莹含着雾气,看得他眸色一深。 脑海中浮现的是昨夜她在身下泣声哭诉求饶喊着‘不要’的模样。 合欢宫的女子,恐怖如斯。 想着,他扬起唇角,俯身而来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以为他只是想占个便宜,没想到是占大便宜。 吻着的动作变得更深,甚至探入被中揽上了她的腰,指腹摩挲着如玉般细腻的肌肤。 大清早,不太妙...... 袁谌见她呼吸不畅,小脸也不知是憋得还是羞得,一片薄红。 他看在眼中,低笑着呢喃:“左右去了也是白去,干脆今日做点有用的事算了......” 谢长宁被亲得晕乎乎的,反应过来愣住:“什么?” “没什么,袁某打算更深入的向姑娘你请教武学。” “你......” 话音未落被衔住唇。 白日宣淫。 ...... 日晒三竿,她鼓着脸颊瞪他,袁谌抬手望着掌心,困惑起来。 “怎么这次没变化?” 谢长宁白眼一翻:“我没有运功!你把我当什么了?睡一次就涨功力?那你多睡几次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袁谌恍然,摸着下巴点头:“懂了,得哄你开心是吧?” “......” 袁谌耐人寻味的哼声:“我见你很爽?” 谢长宁恼羞成怒,“两码事!我现在不舒服,我要去洗澡了......” 像只炸了毛的猫,张牙舞爪起来。 袁谌顺着她,取来衣服随意套在身上,他去叫小二来送水。 谢长宁也暗自运功了一番。 不得不说,身体变化明显,如同脱胎换骨,五感六识也变得清晰,丹田暖意萦绕。 虽说这样练功确实有成效,但纵欲过度也是吃不消啊! 腰......要断了! 沐浴时袁谌这厮居然还要与她洗鸳鸯浴,对上她不满的目光,他倒是一脸坦然地脱下松散的长袍。 “节省用水。” 【信他个鬼!】 小海棠你说得对! 见她不动,袁谌不解:“怎么了?昨晚又不是没一起洗过?” 昨晚......回想起来全是不堪入目的画面。 她确实没什么出息,到后来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再有她手臂受了伤也是不方便,是他抱着她清洗净身的。 她小脸微红,袁谌轻笑一声,将她抱起向浴桶走去。 “说来,该怎么称呼姑娘?” 谢长宁也懒得挣扎了,享受着他的伺候,她歪着头靠在他颈侧,像只懒洋洋打盹的猫儿。 “宁宁。” 袁谌点头:“谢长宁。” 谢长宁:??? 自己名字从他口中念出还真是毛骨悚然。 惊诧的视线落在他脸上,袁谌笑着解释:“昨晚,那个黑衣人这么叫过你。” 谢长宁:“......” 袁谌走到屏风后顿下脚步,又道:“你是合欢宫的弟子,据我所知合欢宫的圣女好似就叫谢长宁。” 他知道的还挺多,谢长宁讪讪地笑笑。 袁谌望着她,很是不解的沉吟:“不过怎么合欢宫的圣女这么弱?武功平平,不堪一击......” 谢长宁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话。 “礼貌吗?” 袁谌那双桃花眼笑着,多情又俊美,虽然说不了话却在她手心亲了一口,热息烫得她缩回了手。 “是某失礼,这就给宁宁姑娘好好‘赔礼道歉’。” 谢长宁:? 第11章 麻烦 沐浴过后,木桶内的水少了许多,水温变凉。 这鸳鸯浴洗完,地面一片狼藉全是水迹。 谢长宁也不见得好到哪去,仿佛被煮熟了一般,面红耳赤。 袁谌穿好衣服后将她从水里捞出来,娇滴滴的美人软若无骨地靠在他胸膛上,被他揽住腰抱稳。 袁谌哑声问道:“看来是对袁某的赔礼道歉不满意?” 这个男人! 好气人! 谢长宁一只手软绵绵地勾着他的脖子将他拉低,他顺势倾身将她围困在浴桶边缘,用眼神询问她的意思。 看着一本正经的模样,和昨晚以及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穿上衣服人模人样的,脱下衣服是真的狗都想骂一句没他狗! “不满意,怎么说也该先自报家门吧?” 袁谌张口就来:“姓张,名三。” 谢长宁:“......” 【很有法外狂徒的做派。】 小海棠声音里都是赞赏,谢长宁一头雾水? 上一秒还自称‘袁某’,下一秒就姓张了是吧?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谢长宁轻哼了一声,直言拆穿:“没意思,袁教主,我现在很不开心。” 一声‘袁教主’将他想要隐瞒的身份浮之于水面。 袁谌眸中闪过一丝惊艳,他不掩赞赏:“你倒是没我想象中那么简单?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哼哼,没有什么能逃过我小海棠的眼~】 谢长宁学着小海棠的语气。 “哼哼,山人自有妙计~” 瞧她得意的小模样。 袁谌眼角弯起,被她逗笑:“好吧,某姓袁,单字一个谌,言甚的谌,可记着了?” “嗯......我饿了。” 答非所问。 袁谌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笑着摇了摇头。 帮她穿好衣服,他去喊了客栈伙计送来饭菜。 袁大教主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说了哄她开心那真是一心都在她身上。 大手一挥,山珍海味摆满了桌,毫不吝啬。 谢长宁囊中羞涩,也没和他客气,大家各取所需,你好我也好。 饭后袁谌怕她在客栈闷,说是带她出去逛一逛这天子脚下的盛京城。 谢长宁初来乍到确实不熟悉,便没拒绝。 临走前她准备拿面纱覆面,但手臂受伤了不太方便,正想着让袁谌帮个忙,却被他用扇子一挑将轻纱夺了过去。 对上她困惑的表情,袁谌指腹捻着单薄的纱料开了口。 “戴着做什么?” “街上人多,可能会招来麻烦?”她眨着眼。 不是她想戴,实在是人多的地方鱼龙混杂,她也曾被一些地痞流氓调戏过。 为了避免没必要的麻烦,行走江湖自然还是低调点省心。 袁谌却不以为然,将她的面纱随手塞进了自己衣襟内没收了。 “生了这么张脸蛋天天遮着多暴殄天物,就该当给天下人瞧瞧。” 他手中扇柄垫在她下巴底,微微施力迫使她抬了头,他的目光在她的小脸上仔细打量。 袁谌满意地弯起嘴角:“我在,不会有人找你麻烦,你对我来说也不是麻烦。” 他眼中流转的情意让谢长宁生了几分错觉。 那种他对她情根深种的错觉...... 他才是,生了这么张脸,在这里妖言惑众,蛊惑......呃,邪宫妖女? 【宁宁你对自己的定位是准确的。】 做人,主打一个自我认知明确! ...... 盛京街头,热闹非凡。 不愧是天子脚下都城,盛世太平之下是一片繁荣鼎盛。 街边吆喝声不绝,各种小摊贩应有尽有。 只不过这闹市有些不同寻常。 砰—— 两个走路不看路只顾着看美人的男人撞在了一起,俩人回神互看一眼,骂骂咧咧。 “走路不看路?眼睛长后脑勺了?!” “你他娘的撞了老子还反咬一口是吧?!” 袁谌:“......” 这场骂战的源头对此毫不关心,她一心都扑在街边小贩处,凤眸明亮很是好奇。 看得人家老板都不好意思了,画糖的动作变得紧张。 “姑娘可是要买糖人?想要个什么模样的?” 谢长宁心动了,正犹豫着,有个咸猪手向她伸了过来。 “呦,这位姑娘面生啊,不是本地人吧?一个......啊!!” 话没说完,一柄扇子打来,正中他的手腕,一声惨叫传开,街上瞬间安静,所有行人纷纷看来。 看似轻飘飘的扇子,打在手腕上重如千斤,猥琐男子顿觉整只手臂都火辣辣的麻了起来。 谢长宁不解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将她护在身后的袁谌。 袁谌转着扇柄唰地一声抖开,漫不经心地摇扇开口:“光天化日,当街调戏女子怕是不妥吧?阁下自重?” 这一声开口,围观的路人议论纷纷,对猥琐男子指手画脚。 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让猥琐男子颜面尽失,他气急败坏:“臭小子,你算什么东西,敢和我赵宽叫板?也不去打听你赵爷我在盛京城是什么地位!” 赵宽说着便撸起袖子要来教训他。 只听袁谌笑一声,轻巧地接下赵宽打来的一拳,他面不改色的姿态叫赵宽心中一愣。 下一秒,众人都没看清袁谌的动作,便听咔嚓一声巨响,紧随而至的是赵宽刺耳的惨叫。 “啊!!” 看清发生了什么,街边围观群众里响起抽气声,众人纷纷撇过了头,不忍直视。 赵宽跌坐在地,满头大汗,看着眼前的男人如看恶鬼般惊惧。 “你、你!”赵宽捂着肩头。 液体染红了衣服,他捂着右肩的左手上满是红色。 血淌了一地,袁谌将手中抓着的断臂随手一扔,周围路人连忙闪躲,有人被吓得乱窜。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死寂。 袁谌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的赵宽,笑容温和:“来,说说你在盛京城是什么地位?赵爷。” 赵宽吞了吞口水,就没见过这么豪横的,他又疼又害怕,两眼一翻,直接吓晕了。 一人一臂,横在街上,血流成河。 袁谌转头看来,关心谢长宁:“不是要买糖人?” “......” 他问得那叫一个平静。 谢长宁轻叹:“我没钱。” 她答得也是不遑多让。 袁谌从袖口拿出碎银子扔在老板的摊位上,当啷一声吓得老板一个哆嗦。 袁谌抬着下巴示意谢长宁:“买吧,你要什么模样的?让老板给你画。” 老板:“......” 第12章 说不清 谢长宁也没客气:“我想要江湖上大侠的糖人,可以吗?” 老板瑟瑟发抖:“可、可以......您二位稍等!” 老板的手更抖了! 这盛京东街有名的混不吝赵宽生死不明地躺在那里,这一男一女居然还能这样视若无睹的对话。 看起来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可事实上是杀人不眨眼的煞神!! 围观的人群无声散去,众人对二人避让三尺,谁也不敢再往谢长宁身上瞟。 生怕一不留神,眼珠子就和赵宽的手一样,‘分头行动’了。 【瞧把人家小老百姓吓成啥样了......】 小海棠感慨,谢长宁也很是同情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赵宽。 他什么地位她不知道,但他惹了袁谌就不会有好果子吃。 袁谌是什么人? 江湖上恶名远扬的光明教教主,亦正亦邪,恣意妄为,为人武功高强,神秘莫测。 他的仇家那可是数不胜数。 合欢宫是邪魔外道,隐居东洲缥缈仙岛名声不好。 而光明教在中原那可是比合欢宫还要恶名昭彰,听说不少有名望的正道门派折在光明教之手。 方才袁谌出手谢长宁是有瞧见的,那徒手断赵宽一臂的手法很有门道。 【是南境周家庄的武学《鹰爪功》】 南境周家庄? 这个名字她好似听说过,一时觉得熟悉但没想起来在何处听说过。 小海棠贴心的提醒。 【沈南欢说过。】 哦! 谢长宁记起来了,沈南欢确实曾经提过一嘴,南境的周家庄是武林有名的世家,但在一年前无故被灭门。 全庄上下无一生还,至今仍是没能找到凶手。 上任武林盟主许清风就是为了调查周家庄的事而下落不明。 谢长宁回过神来,好奇地问袁谌:“你方才所用的是《鹰爪功》?” 袁谌有些意外:“你这身武功平庸,所懂倒是不少?” “前半句很多余。”她不满。 袁谌笑而不语。 谢长宁又问:“为什么你会这门武功?” 这话问得有些冒进了,但好在袁谌对她有着超乎寻常的纵容。 他心情不错,摇着扇子随口回复:“很稀奇?袁某甚至会《林家剑法》《惊涛掌》《松阳十三剑》《二指诀》……” 他口中说得每一门武学背后都是一桩桩江湖上的惨案。 平静的声音暗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血色。 谢长宁不着痕迹地呼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对话了。 袁谌睨了她一眼,轻笑着抬手抚过她鬓边的碎发,见她看来,他面露温柔之色。 “怕了?” “还好。”她坦然。 虽说相处时间不长,但袁谌很钟意她有话直说的性子,坦率让他喜欢。 她没再问也没再说什么,去瞧老板画糖人了。 谢长宁这个人没什么追求,从小生在东洲,长在合欢宫,在被她娘赶出来之前也没见过什么世面。 对中原江湖武林的正邪并不是那么在意。 是是非非皆与她无关,她没有权利去指手画脚旁人。 她活着,只是为了自己。 “好了!”老板将画好的小人递了过来。 虽然粗糙但有模有样,确实像个大侠,身披斗篷背着一把宽刀,剑眉怒目,一脸正气。 谢长宁拿在手中爱不释手,随口一问:“这是哪位大侠啊?” 老板磕磕巴巴:“是、是当今武林盟主,沈南欢!” 谢长宁:“......” 她扬着眉,不由得又仔细地看了两眼糖人,突然觉得不是那么喜欢了。 一点也不像她的二哥。 应该再威风点,还要俊美十分,这把刀也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想着,一口咬掉了糖人的脑袋。 老板下意识缩了脖子,袁谌也是意外:“咬得真是不留情,看起来你像是和这位武林盟主有仇?” 谢长宁摇着头,吃糖人含糊不清:“没仇。” 她和沈南欢之间,爱恨情仇这四个字,一辈子怕是都说不清。 想到什么轻叹了一声。 沈南欢......现在又在哪里呢? 她和他没仇,但依他嫉恶如仇的性子,她在他眼里已经是十恶不赦了吧? 下次见面,他的刀应该会对着她了? 【肯定会的!】 小海棠见缝插针,说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所以我建议,宁宁你抓紧提升功力!】 【别看沈南欢年纪轻轻,但他在上届武林大会可是力战群雄,打遍了武林未有敌手,是凭实力当上了武林盟主的。】 【你想从他刀下活命,不努力睡男人是不行的!】 谢长宁头都大了:“为什么我要从我夫君刀下逃命而去睡其他男人!” 【因为沈南欢是渣男!太渣了,我看不过去!我已经为你搜罗了好多五星级男人!】 【眼下盛京城除了袁谌外还有五个。】 谢长宁:“......” 不想理小海棠,她泄愤般将糖人吃了个四分五裂。 想到什么,她若有所思,偷偷瞧了袁谌一眼。 她对他还算满意,暂时先睡这个,腻了再说。 看出她心情莫名不好,袁谌牵着她去别处了。 逛了许久,吃了不少盛京城特色小吃,还看了街头杂耍表演。 谢长宁被转移了心思,心情也好了起来。 行过街边,突然被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拽住了裙摆。 “这位姐姐,行行好......” 沿街乞讨的乞丐很寻常,在人来人往中并不出奇,也无人在意。 只不过这位看身形像是少年人,衣衫褴褛,满面尘土,脏兮兮的十分可怜。 冷不防被扯住了裙摆的一角,她脚步一顿,袁谌反应更快,手中扇一收,将她护在了身后。 小乞丐手中的衣角脱手,他下意识看来,正巧谢长宁探头。 【是五星级。】 小海棠提醒了一句,谢长宁略微惊讶。 对上了视线,那小乞丐虽是灰头土脸,可蓬乱的碎发下眼眸闪着琥珀般明亮的色泽,干净的与他的身份不太相符。 “仙、仙女姐姐,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可怜可怜我吧!” 少年音夹杂着丝丝委屈巴巴的颤音,他眼中如含泪般哀求,这副样子实在很难不让人心生怜爱。 小乞丐似乎认准了她会心软一样,卖着可怜单单望着她。 谢长宁莞尔一笑:“我身无分文,你不如求这位神仙哥哥?看他会不会可怜你,找我无用呀。” 第13章 仙女姐姐 “......”小乞丐飞快地看了袁谌一眼,抿着唇没说什么。 袁谌亦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倏地,笑了起来。 他问谢长宁:“你可怜他?” 谢长宁点了点头:“倒是可怜,倘若我遇不到谌哥,我也如他这般要沿街乞讨了。” 她说得轻巧,像是打趣,一声‘谌哥’叫得悦耳。 袁谌被她这声轻而易举的取悦了,心情大好。 他取出碎银子精准地扔进了小乞丐面前的破碗里,居高临下地抬着下巴。 “这位仙女姐姐赏你的。” 小乞丐看了他一眼便挪开了目光,对着谢长宁灿然一笑:“谢谢仙女姐姐!” 谢长宁但笑不语,扯过袁谌的手臂拉下,顺势凑到他耳边低语:“我可没钱还你?” 袁谌自然而然地环上她的腰往怀中一带,转身离开。 “多喊几声哥哥当还了便是。” “大庭广众,搂搂抱抱,谌哥也不害臊?” “有什么的?当街杀人我都敢,搂你算什么?” “......” 一对宛如天造地设的男女远去,旁侧躲着的乞丐见机跑了过来,往小乞丐身边一蹲,看着碗里的碎银子两眼放光。 “真不愧是少主!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笔‘买卖’!这要是换成我在这蹲一天也就几个铜板。诶,少主你来这街头体验生活要多久?若是同意,以后我老张就跟你混了!” “......” “少主?少主!” “啊?”少年小乞丐被耳边炸开的声音惊吓回神,“张叔,你说什么?” 老张眼神古怪:“少主,你这不是魂给那小女子勾去了吧?” 少年脸上一热,笑道:“你方才没瞧见那位姑娘的模样吗?” 老张扯着脖子张望:“嗨,还真没瞧清楚,有多好看?” “真的是仙女姐姐啊......”少年嘀嘀咕咕。 老张摸着下巴一琢磨:“要不,我喊几个兄弟去把人绑了?回去给少主你当少夫人?” 少年脸色一沉:“咱们是丐帮,不是山贼土匪!” 板起脸的少年一副老成的模样,和他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吓得老张连连点头道‘是’。 少年不知想了什么,一抹脸上的灰,露出小虎牙嘿嘿一笑。 笑得老张摸不着头脑。 ...... 街角,一家首饰店内,袁谌为了哄谢长宁开心是真的下血本。 “不喜欢首饰吗?女儿家不是都爱美?” 袁谌拿起一支朱钗观赏,在她发上比量两下。 她没等开口,他自顾自地摇头:“俗气了。” 他准备再仔细挑挑。 谢长宁眼眸一转,突然问道:“谌哥,你要送我?” “有想要的?” “确实有一样想要的,但不是首饰,而且可惜了我没钱。” 袁谌颔首:“我的钱都是你的,想要什么买就是了。” 她眼睛一亮,拉着他就往外走。 就等他这句话了。 她健步如飞,袁谌望着她的背影勾起唇角。 瞧她心急,拉着他兜兜转转竟是去了盛京城的一家当铺。 谢长宁一通问话找到了熟人。 一听她要赎一头毛驴,袁谌看了她一眼。 伙计认出了谢长宁,惋惜地摆了摆手:“姑娘,你来得刚是不巧,你那头驴今早被买走了,但凡你早点来呢!” 谢长宁有些失落,伙计还嘟囔着。 “说起来也奇怪,这驴两天了都没卖出去,还以为砸手里了,我们掌柜都准备杀了吃了......” 谢长宁没心情再听了,她转身看向袁谌:“好了,走吧,现在没什么想要的了,你的钱省了。” 她率先走出了当铺,袁谌想了想跟上。 虽不知何故,见她本已经好转的心情又有些低落了。 谢长宁无声轻叹,或许就是没缘分吧。 她和四毛便如她和沈南欢。 ...... 入夜,西风客栈天字三号房。 房中未掌灯,漆黑一片中有着令人遐想的声音。 袁谌扶着她的脸颊,指腹摩挲着她颤抖呼出杂乱气息的唇,描绘着她的唇形。 “走神?专心点,看着我?谢长宁。” 她涣散的眸中一片黑沉,随着他的动作落下,她咬住了他的指尖,眸中浮现着他的面庞。 昏暗中看不太真切,但温度真实令她回神。 轻咬的齿间卸去了力道,她讨好地伸出小舌含住了他的手指,袁谌眸色深幽,有什么在翻涌。 谢长宁勾着他索吻,软嚅的嗓音求饶撒娇:“累......” 袁谌在她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像是报复她刚刚的挑逗。 “这么会就累了?” “......”谢长宁忍不住娇嗔,“已经很久了,谌哥......” 耳边是男人低哑的笑声,听得她昏昏沉沉。 “嗯,马上放你睡觉。” “唔......” ...... 后半夜,谢长宁被他放过,累得实在没力气,无心理会他和外界了。 松懈下来便合上了眼睡去。 夜晚一片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万籁俱寂中有一丝不寻常,悄然而逝难以捕捉。 【宁宁!】 小海棠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谢长宁也察觉到近在咫尺的杀气,她赫然睁开眼歪头闪躲。 夜色下,一个模糊的黑影手持一柄短刀刺进了她方才所躺的枕头上。 一击刺偏,黑影持刀扭转。 ‘嘶啦’—— 布帛被锋利的刀割破,千钧一发之际谢长宁扯过被子翻身而起,那一刀直直划下。 若非她反应快怕是要被一刀劈成了两半。 惊魂未定,谢长宁意识到了身旁空无一人,袁谌不在。 她将注意力全放到了黑影身上,看不出什么但觉得不是前两次交手的黑衣人。 电光石火之间,她来不及多想,黑影再度攻来。 来者并非泛泛之辈,一个交手谢长宁便自知不敌不想缠斗,那锋利的短刀划破虚空径直取她颈前。 谢长宁在床上不好施展拳脚,眼瞧一刀逼来,她扯着被子灵巧地躲入他臂下的死角。 她右手臂有伤尚未痊愈,左手还要扯着被子遮住一丝不挂的身体,相当于自断两臂。 看出她只是回避而不反击,黑影找准机会,短刀回转横来,他当机立断抓住破绽,扯过被子用力一拉—— 第14章 无意 谢长宁只觉身上一冷,还未等反应便被一只手嵌住身子桎梏在一个宽阔冰凉的怀中。 一刀闪过寒芒,不偏不倚抵在她颈前。 冷冰冰的刀锋贴在肌肤上,她大气不敢喘一声。 她不着寸缕被他挟持,身后粗糙的布料摩擦过她脊背的肌肤,丝丝凉意惊了心弦。 他孔武有力的手臂死死圈在她胸前不容她动弹。 离得近了才发现被劫持的‘猎物’娇软纤瘦,身体赤裸贴着他,女子身上幽香充溢鼻端。 谢长宁的命被对方拿捏根本不敢乱动,但没看漏持刀的那只手臂微微一颤。 耳边响起身后人略带惊奇的声音。 “女人?” 一开口是带有三分少年气的男声。 谢长宁也很意外:“男人?” 果然不是要杀她的那个黑衣人,她虽然不知道前两次的黑衣人是谁,但两次交手也知道对方是女子。 合欢宫除了她兄长外再无男子,眼下这位显而易见不是合欢宫的人。 他看样子是认错了目标,抵在她颈前的刀退开了毫厘,浓烈的杀气也在一夕间散去。 脑海里小海棠松了口气,这才敢出声。 【宁宁,虽然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很不合时宜,但我还是要说。】 【他叫无意,乌衣楼天字杀手,五星级!!】 谢长宁:??? 她被他手臂箍得有些气息不顺,这般不体面她心生几分不快。 谢长宁出声道:“你......手臂要不要换个地方搂着?” 无意闻言似是吐出一口轻气,横在她胸口的手臂反而紧了紧,她被迫贴在他怀中。 这深更半夜,衣不蔽体,如此拥抱像什么浓情蜜意的爱侣一样。 耳边,男子上扬的语调中透着彻骨的寒凉。 “胆子不小?被刀抵着也不怕?不怕我一个‘不小心’让你人头分家?” 声音入耳,她半边身子都酥了。 她敏感的自己都羞涩。 “少侠,咱们冤有头债有主,我和你素昧平生,无冤无仇,小女子柔弱手无缚鸡之力,何处得罪了你?你......要我的命吗?” 无意不置可否地轻哼,突然凑近她的耳侧,青丝晃动,他温热的鼻息尽数洒落在她的耳郭。 还有冰凉的金属触碰到耳朵,像是面具...... 谢长宁缩起肩膀,她想躲被他识破,大手一把握住,粗粝的指腹压在柔软上刺激的她颤抖。 凤眸瞬时瞪圆,口中一声轻哼差点漏出来。 “你!” 面具下那双黑沉的眼眸比夜色还浓郁,如深渊不见半点光。 “柔弱?手无缚鸡之力?不见你有半点胆怯,我还以为是个不怕死的。” 无意轻声低喃,说话间翕张的唇瓣似有若无地擦过她颈侧。 谢长宁偏过了头,沉默中忽听房外的走廊上有微不可察的脚步声靠近。 无意瞥了身后一眼,将屋外的动静悉数察觉,他心生退意。 握刀的手无声收刀回鞘,他在她背上以二指发力一点,谢长宁被点了穴动不了,只能蹙眉。 无意收回手轻笑一声,将她放回床上躺着。 黑漆漆的房间,看不清他的模样但能感受到他的目光,炙热地落在她身上。 谢长宁被看得不适,可惜也发作不得。 无意随手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他道:“晚上睡觉还是多穿点,若有不轨之徒不请自来,怕是要便宜了对方。” 谢长宁:“......” 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说他自己。 无意说完,握紧腰后的刀柄,转身走到了窗边。 脚步无声,大半夜像孤魂野鬼似的。 他推开窗时想到了什么,斜了一眼房门,淡淡的月色下隐隐约约有道人影透过门扉。 面具下的唇角微扬,他翻窗离开,夜风徐徐涌入。 吱—— 窗子关上的瞬间,房门被推开。 丝丝凉意拂面,袁谌脚下一顿。 房间内看似无事发生,可还是被他捕捉到了不寻常,他关上门挑了灯。 火光驱散了黑暗,乍一看并无异样。 想到什么,袁谌看向床上,谢长宁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双漂亮的眼眸映着烛光直勾勾地瞪着他,小脸绯红,看起来有几分莫名。 袁谌走近,她朝着他挤眉弄眼。 袁谌眉心微紧,将她扶起,被子滑落,他在她胸口处发力点了两下。 谢长宁如释重负,扯过被子扑进他怀里,柔柔弱弱地唤他:“谌哥,你去哪了?吓死我了!” 袁谌搂住她,安抚着:“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行刺,但好像目标不是我而是你,我自是不敌,也没能看清来人的武功路数和面貌。” 袁谌垂了眼,手掌轻柔地顺着她的乌发,他轻笑一声像是并不在意。 “我方才是去叫伙计送热水上来,没想到发生这种事......让你受到惊吓了。” 谢长宁从他怀中抬起头,好奇地问:“你的反应有些平淡,有人要你的命,你不担心吗?” 袁谌用指尖拂开她鬓边的碎发理到耳后,烛火下男人眉眼俊美又柔情,像个幻梦。 这般熟悉的神色像极了谢长宁心上的男人,她一时看得痴了。 听他声音浅浅淡淡:“这江湖上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 谢长宁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抱紧他。 如猫儿撒娇般在他颈侧轻蹭,声音发闷。 “你不可以死。” “......”袁谌被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一怔,也对她的举动感到意外。 但他并不讨厌,轻笑着回抱住她。 “虽是这么说,但能要得了我袁谌性命的,这江湖上还没有几个人有那么大的能耐。” 谢长宁:“......” 他倒是自负。 这件事在袁谌的云淡风轻中揭过去了,他对此并不在意,或者说有什么她不知道也不准备告诉她的打算。 而谢长宁更不在意,对方不是冲着她来的,虽然是乌衣楼的杀手,但格外有职业操守,并未牵连无辜,谢长宁这条池鱼逃过一劫。 她泡澡时袁谌在窗边不知做了什么,谢长宁听得一声嘹亮的鹰唳,许是他在传信,谢长宁并未多想。 待到歇下时已经后半夜了,这一晚上折腾本该累极,可谢长宁睡不着了。 第15章 错付了 她想起了之前那个叫无意的杀手,小海棠说是乌衣楼的人。 这乌衣楼是位于西陵的一个江湖组织,说是门派并不准确。 乌衣楼内尽是刀尖舔血的亡命徒,蛇鼠一窝干着买凶杀人的勾当。 据说楼中杀手遍布大江南北,只认悬赏令和钱,其他皆不识。 而乌衣楼的杀手有着三个等级,天、地、人依次由高到低,天字杀手武功高强,杀人如麻,每一个都是穷凶极恶的狠角色,杀人不眨眼。 这等人丧尽天良,只要钱给得高,什么人都敢杀。 看来袁谌得罪了个对他恨之入骨的人。 不过这么看来的话袁谌身边并不安全...... 谢长宁此刻睡不着并不是担心袁谌,而是对自己的前路有了其他的想法。 【宁宁,袁谌身边确实不安全,要杀他的是光明教的副教主齐聿。】 【如果你和袁谌走得太近被齐聿知道了,你可能会遭到无妄之灾。】 【毕竟齐聿那人狼子野心,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最是卑鄙。】 谢长宁也算了解小海棠了,她明知故问:“那你说怎么办呢?” 【盛京城内还有别的‘容身之所’嘛。】 小海棠之心,其心可诛。 谢长宁轻叹一声,没再理它,她辗转反侧。 翻来覆去的动作不难察觉,身旁男人的手臂一伸将她捞入怀中。 “睡不着?” 低沉的嗓音在夜晚之下格外催眠,响起的瞬间为她带来了困倦。 谢长宁回抱住他的腰,埋头在他胸膛上,闭上眼应了一声。 袁谌阖眼不动声色地用下颌蹭了蹭她的发顶,拥她入怀,呼吸着她身上的馨香,心中踏实,竟是习惯了她的存在。 细数相识不过几日,这习惯也是可笑。 他的手摩挲着她的背,指腹有意无意地扫过。 他语气沉沉,在她耳边萦绕。 “用我帮你转移注意力么?” 谢长宁闻言睁开眼,她抬着小脸看去,柔软的唇瓣擦过他的下巴,她轻轻啄了一口。 “不用,现在可以睡着了,须得谌哥抱着我,不可以像之前那样突然离开了就好。” 袁谌低低轻笑,搂紧她:“睡吧。” 她被他环抱,缓缓闭上了眼。 意识散去时,小海棠问了她一句。 【宁宁,你爱上袁谌了吗?】 “不会,我这一生爱过的只有二哥,也不会再爱了......” 【......】 小海棠那叫一个气呀! 不想她爱上袁谌,但更不希望她惦记着那个沈南欢啊! 看来最该防备的还是沈南欢。 ...... 翌日日晒三竿,谢长宁隐有要醒的架势,耳边如隔云端般听到窸窸窣窣的对话声。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瞧客房门开着,袁谌站在门口不知在和谁说话。 她睡眼惺忪着听到袁谌问了一声。 “展阳,身上带钱了吗?” 门外被称作展阳的男人尴尬地应着:“带了,但教主,属下出来得急,身上也只有这点银两......” 袁谌接过对方递来的钱袋掂量两下,收进了袖中,展阳欲言又止,心都在流血。 教主是一个子也不给他留啊! 床上,谢长宁有些不解,小海棠幸灾乐祸的为她解疑答惑。 【袁大教主身上其实也没多少钱财,快挥霍光了。】 谢长宁惊讶:“这就挥霍光了?我也没花他多少?” 【你好像有什么认知错误,宁宁?】 “那日藏花楼不是五千两喊出来都不眨眼嘛?” 【五千两?袁谌把自己卖了都凑不齐五千两,他哪里掏得出来五千两!】 谢长宁:??? 【其实一开始他就没打算买你,五千两喊出来是给李鷇抬价的,他甚至对李鷇这个‘冤大头’嗤之以鼻。】 谢长宁拧起眉毛:“错付了!” 那边门口,收下了钱的袁谌抬眼扫去,用目光询问门外的展阳。 仿佛在说‘还有事吗’。 展阳如鲠在喉:“教主,您还不和我回教中吗?” “您再不回去,舒月要把我的耳朵念出茧子了,俗话说得好,国不可一日无君,教不可一日无主。” “您这甩手掌柜是潇洒,舒月可说了我再不把您请回去,我也别回去了......” 谢长宁听得这两句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声被两人捕捉,门外展阳一愣,好奇地探头:“房内有女子?!” 啪—— 袁谌挥开手中折扇挡住了他的视线,展阳愣住,对上袁谌平静无波带有警示的眼神,他惶恐地垂首。 “是属下冒犯了,教主恕罪!” 袁谌摆了摆手:“你且退下,我此间事还未办完,暂且不回教中。” 展阳踌躇道:“可......教主,不是属下说话难听,但您再不回去,咱们光明圣教怕不是要改姓齐了......” 劝言委婉,袁谌一听便知他话中之意。 连手下都能看出副教主齐聿的不臣之心,袁谌又怎不明白? 他对教中之事和齐聿那点心思了如指掌。 他游刃有余地拍了拍展阳的肩膀,算是给了他安心:“我自有打算,此行出来东西不到手,决不罢休。” “......是。” 展阳见他如此坚定也不再劝了,同他告辞。 关上门,袁谌回身看来,对上她茫然懵懂的神色,他笑问:“醒了?饿吗?我叫楼下送饭上来?” 谢长宁眉眼弯弯,慢慢抬起手臂伸向他,刚睡醒的模样撒着娇。 阳光洒落满室,为她勾勒上清纯的一笔。 她盈盈一笑,他心中有那么一瞬的牵动,脚下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走向她。 他在床边驻足,高大的身影本是俯视着她,但在她仰着小脸咬唇的注视中俯身下来,给了她勾住他的机会。 谢长宁笑逐颜开,凑到他颈侧和他贴面轻蹭。 她狡黠道:“谌哥,是不是养不起我了?” 这一问,讨巧又俏皮。 袁谌揽过她纤细的腰,另一只手落在她后颈,如安抚猫儿般轻轻摩挲,他落下一个吻在她唇上。 “养你,绰绰有余。” 第16章 杨花阁 简单地填了五脏庙,袁谌嘱咐她待在客栈,他有事要出去一趟。 谢长宁下意识抬手扯住了他的袖口,小海棠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宁宁,跟他一起去。】 来不及问小海棠缘由,袁谌已经询问地看来。 谢长宁眼眸一转,蹙眉示弱:“我自己在客栈......害怕。” 那眼巴巴望着他的小模样真真是楚楚可怜。 袁谌眉梢轻挑。 谢长宁解释:“有人要杀我,谌哥你忘记了吗?万一之前那个黑衣人趁你不在来杀我怎么办?你舍得看我死嘛?” 确实,是他顾虑不周了,早知道该把展阳留下来。 现在再把人叫回来也晚了。 袁谌一思量,颔首:“也罢,那你同我一起去吧。” 谢长宁立马起身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一口。 “谌哥你真好!” 袁谌失笑:“这便好了?你认知里的‘好’未免廉价。” 他意有所指,谢长宁并不在意。 她大言不惭:“谌哥是什么人和我无关,我也不在意什么身份、地位和过往经历,你待我好那就是好嘛。” 袁谌唇边的笑意敛去。 谢长宁又道:“纵然你是个人人喊打喊杀的大恶人,可对我来说你是谌哥,我认识的你待我很好呀。” 袁谌抬手用扇柄轻轻敲了敲她脑袋,语气宠溺至极。 “你啊,这性子行走江湖,免不了要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 “是嘛~”谢长宁不以为然嘿嘿笑了笑。 谁被谁骗了,不好说。 ...... 袁谌带着谢长宁去了盛京城西南的一处地方,名唤杨花阁。 取名寻常,在这盛京像是什么风月之地,却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地方。 杨花阁是中原武林最大的情报之地,阁内弟子掌握着江湖、朝堂乃至整个大陵的秘辛情报。 上到皇帝脑袋上几顶绿帽,下到丐帮哪位弟子又生了几个娃。 据说没有杨花阁打听不到的消息。 然而想来杨花阁打探情报可没有乌衣楼那样省事只要有钱就行。 杨花阁是需要‘换’取情报的。 条件不等,可以‘人’、‘物’或是同为‘消息’来换取。 小海棠介绍说袁谌来盛京城的目的就是要打听一则消息,算来已经半个月有余。 他每隔三日便会拜访杨花阁求见阁主,可惜半个月来均是被拒,哪怕报上了自己‘光明教教主’的名号。 依旧未果。 在茶室等候杨花阁接待弟子传信,谢长宁和小海棠闲聊。 “这杨花阁也是很原则啊。” 真不怕袁谌来硬的,一声令下率领教众灭了杨花阁? 【灭不了,杨花阁掌握的情报中自然也有关于光明教的。】 【混江湖的,有几个身上干净?谁还没点腌臜往事了。】 谢长宁认真想了想:“二哥没有。” 【宁宁,别惦记那个渣男沈南欢了!】 谢长宁笑着换了个问题:“说起来袁谌想要什么消息?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我跟来?” 【杨花阁内有两个五星级男人,你想换个容身之所的话,这里很合适。】 【袁谌想要的是《青云书》的下落,你可以帮他得到。】 谢长宁小啜着茶水,瞥了眼一旁把玩折扇漫不经心的男人。 “《青云书》是什么?秘籍吗?” 这个名字她还是前所未闻。 【不算是秘籍,是存在于江湖传说中的绝世奇书,传言书中记载了百家武学的破解之法。】 【得此书者可打遍天下无敌手。】 “听着挺玄乎的,真的有吗?” 【有,但下落不明。】 谢长宁若有所思,放下茶盏发出哒的一声,刚巧脚步声走近,珠帘被掀开,一位红衣英姿飒爽的女子踏入茶室。 谢、袁二人不约而同看去,均未开口,女子中气十足的声音抢先一步。 “二位请回吧,我家阁主不见客。” “......”袁谌眯了眼,手中折扇扫开,他思忖着接下来的打算一时没回应。 谢长宁听到小海棠说了一句话,她眸子一转,温柔地开口:“这位姐姐,你家阁主可是顽疾缠身,束手无策?” 红衣女子一愣,看向她的眼神变了变:“你、怎知的?” 谢长宁这一问不仅吸引了女子的好奇,连袁谌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变得古怪了。 谢长宁卖弄地说:“山人自有妙计,能否请这位姐姐再去回禀一趟,说我可以治阁主旧疾,不知能否一见?” 红衣女子虽然不敢置信,但眉眼间浮现喜色,她点头还有些急切:“好,我这便去!” 说罢要走,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 “我姓朱,叫朱鸢,姑娘怎么称呼?” 谢长宁眨了眨眼,看了看袁谌,袁谌不动声色。 她道:“宁宁。” “好,还请宁宁姑娘和袁教主稍等片刻。” 朱鸢风风火火走了,茶室再度安静下来。 谢长宁本以为袁谌会开口问,但没想到他波澜不惊,甚至对她所言并不好奇,也未有探究。 他不问,谢长宁自然不会主动说什么。 她忙着问小海棠呢。 【杨花阁阁主叫杨卿生,两年前曾被一个合欢宫弟子看中了皮相,想要与其一起修炼武学。】 【杨卿生自然不从,但低估了你宫妖女的狡诈,中了柳叶镖,镖上有奇毒。】 听到‘柳叶镖’三个字,谢长宁打断了小海棠。 “不会吧?” 【不错,正是要杀你的那位。】 【杨卿生中的毒就是你先前所中的「缠心」,此毒不可以外力驱散,须得以自身内力逼出。】 【中毒后若未能及时解毒,十二个时辰后毒攻心脉,神仙难救。】 【杨卿生因幼时的缘故,练功走火入魔后武功尽失,着了此道无法自己用内功逼出缠心毒。】 【对方也就是看中了这点,若杨卿生不向她低头那便是必死无疑。】 【不过幸得神医相救,帮杨卿生延缓了毒性,这一口气就吊了两年。】 谢长宁想到了旁的事。 “......那黑衣人是谁你知道吧?” 【应该很好猜?你觉得什么人会对合欢宫宫主之位感兴趣?而且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 第17章 江湖骗子 如小海棠所言,确实好猜,但谢长宁不愿意往那方面猜。 她轻叹:“哥哥和姐姐虽与我并无血亲,但从小到大待我极好......” 【哦,倒不是他们。】 小海棠已将自己和她看做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它要靠着谢长宁自然不希望谢长宁出事。 是故也没瞒她。 【是陶夭夭。】 “......” 熟悉的名字,谢长宁脑海中浮现出一道粉色身影。 她娘有四位亲传弟子,陶夭夭行末但是资质最出众的那个,深受她娘看重。 陶夭夭自小也是要强,勤学苦练为了不辜负师父的信任而钻心武学。 她与谢长宁年纪相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 凶手不是哥哥、也不是姐姐,但其实只要是宫里的弟子,她就很难不会难过。 毕竟谢长宁长在合欢宫,宫中弟子在江湖上哪怕声名狼藉,可在她心里都是亲人...... 收起心思,谢长宁转移了话题。 “你说我能救杨卿生?” 【嗯,你所学的《云雨诀》可以救他,不如说只有合欢宫的弟子能救他。】 小海棠一点拨,谢长宁心领神会,想通后小脸一热。 “你这算盘打得好响。” 【是陶夭夭的算盘打得响,弄巧成拙让你得到了机会。】 【不过宁宁你不愿意的话可以拒绝,决定在你嘛。】 谢长宁想了想,看向一旁,没想到直直撞入了那双黑沉的眼眸中。 袁谌也在看她,说准确些......是在观察她,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视线炙热,眸中暗藏着辩不清的讳莫高深。 谢长宁勾着唇角对他一笑:“谌哥,怎么了吗?” 袁谌收回视线,将手中扇子放在高几上,他从容不迫地端杯吹茶。 很是寻常开口,状似随意地一问:“你认得杨花阁的阁主?” 谢长宁点头:“听说过。” 承认但又不打算多解释,袁谌看出她不想细说。 他品着入口回甘的清茶只觉无味。 谢长宁忽然问道:“谌哥,你想要从杨花阁得到些什么消息?” 袁谌端着茶盏的手微顿,他眸中暗了几分。 “《青云书》的下落。” 直言不讳,十分坦诚。 谢长宁盯着他看了良久,茶室内香炉中白烟袅袅,盖过了茶香。 她明白了什么,柔柔一笑。 “那我帮你。” 袁谌挑眉看来:“你怎么帮我?” 她起身走到他面前,凤眸中盛着笑意、潋滟着日光,配合着她再开口的话,恍惚让他心头荡漾。 “倾尽所有,帮你。” 袁谌:“......” 他仿佛看到了一种他不该触碰的爱意在她眉眼流转。 他心中冷然,只不过转瞬即逝被他很好的遮掩。 袁谌放下茶盏转而牵过她的手,一副体贴的模样:“说得什么话?我不需要你帮我什么,你只要在我身边就好。” 谢长宁笑得更甜了,好似她与他就是这般为对方着想,相爱又如胶似漆。 【宁宁,你很有潜质,我该说这是天赋么?】 谢长宁一头雾水:“什么潜质?” 【......你这是渣而不自知?我还担心你动心,怕不是袁谌先动心。】 谢长宁意外:“他动心?他为什么动心?他不是打算把我卖了吗?” 【你知道?!】 “他肯告诉我他所求的是《青云书》下落,打得算盘不比你轻。” “他想演,我陪他演啊,正巧我换目标,他拿到他要的。” “我和袁谌,从一开始就是各有所图的交易不是嘛。” 【很好,就是这样!】 小海棠的话音刚落,一阵不似先前平稳的急促脚步声走来。 “宁宁姑娘!我家阁主说请您楼上一叙!” 谢长宁并不意外,袁谌心事重重。 ...... 被带到楼上的房间,等待二人的不是谢长宁想象中的人。 房中等候多时的男子一袭利落的玄色短打劲装,身材高大,墨发束成简易的马尾。 看面相年纪不大但模样生得俊俏,眉眼间凌厉,一个眼神扫来是刻薄的压迫威慑。 板着张脸看起来不好惹,这气势有点浪费这副皮相。 朱鸢看到他后挤眉弄眼:“我说,萧神医,你这副样子太吓人了。” ‘萧神医’这个称呼出口,谢长宁和袁谌都是一愣。 没想到这位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神医萧殊同,看外表和气势,和‘神医’二字完全搭不上边。 这人......不像是医者仁心的大夫,反倒像是一拳能撂倒三个壮汉的暴徒。 不过和传闻中的性情很符合。 这位神医虽然名声显赫,但性情古怪,说是不救恶人、不救不忠不义之人、不救未死之人。 【宁宁,这就是我说的两个五星级之一。】 小海棠声音落下,正巧那边的萧殊同视线扫落到谢长宁身上,眼风如刀,看得她背后窜上一股寒气。 谢长宁本能地往袁谌身后躲了躲。 这......不太敢靠近? 袁谌将她护住,萧殊同自然而然地将注意力转移到袁谌身上。 对上彼此打量的目光,只听萧殊同嗤笑,回应朱鸢的话:“我的样子吓人?这位堂堂光明教教主若是被我吓着了,赶紧找棵歪脖子树吊死得了。” 语气不善,言辞犀利。 场面一度有些剑拔弩张。 朱鸢干笑两声调节尴尬:“哈哈,那什么,这位是萧殊同萧神医,神医他就是喜欢开玩笑,二位别介意。” 萧殊同眉头拧起:“开玩笑?朱堂主,你是觉得我说得话很好笑?你的笑点有够低的。” 朱鸢眼角抽搐,说不过他的毒舌。 这边袁谌拘了一礼:“袁某今日有缘得见神医尊容,三生有幸。” 他礼貌打招呼,萧殊同将这体面挥了个粉碎。 “少和我来这些无用的繁文缛节,我来这里不是和你交朋友的,你和杨卿生做什么交换也与我无关。” 他抬手一指袁谌身后。 “出来,我倒要瞧瞧你这大言不惭敢说能救杨卿生的江湖骗子有什么本事!” “我都解不了的毒,你能有什么办法?” 谢长宁探出头,蹙眉瞪他:“凶什么?你是让我救杨阁主还是不救?惹了我,我可不救了?” 第18章 虚情与假意 “你!”萧殊同没想到她看起来唯唯诺诺的竟敢呛声。 他竟是被这句话怼得哑口无言。 朱鸢看看两人,没忍住哈哈大笑:“我的天呐,我头一次见萧神医吃瘪的,宁宁姑娘,真有你的。” 萧殊同:“......” 谢长宁:“......” 袁谌:“......” 萧殊同咳了一声,虽然放轻了语气,但脸上表情反而更凶巴巴了:“说说看,你有什么办法救杨卿生?” ? 所有人都投来了注目,谢长宁被看得无处遁逃,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从袁谌身后走出,平静地吐出一句话来。 “让杨阁主和我......睡一觉。” “......” 话音落地,整个房间陷入死寂。 萧殊同眼角微抽,朱鸢更是瞠目结舌。 她恍如没听懂,问道:“睡、睡......睡一觉?这是什么治病法子?我活了二十三年头回听说啊?萧神医......这?” 萧殊同沉着脸,死死盯着谢长宁:“我也是头回听说,你这小女子怕不是图谋不轨?怎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的?” 袁谌默不作声:“......” 谢长宁认真的解释:“我是认真的,我所修习的武功心法可以帮杨阁主,只不过需要他和我睡觉,我可助他提升内力,他便可自行将毒逼出来了。” 道理上来讲,杨卿生要解毒唯有自行逼毒才可将缠心毒尽数解去。 然而难就难在杨卿生幼时练功走火入魔,后武功全废,中毒了并无内力去解毒。 而因为中毒之故他又无法修炼,陷入无解之局。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女子怎知杨卿生中了什么毒?又为何如此了解解毒之法? 萧殊同深思片刻,神色复杂地看着谢长宁,将她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一番。 眼底尽是困惑。 “你是哪路武学?怎么修习这般古怪的武功?倒是前所未闻......” 谢长宁刚要开口,被袁谌一把握住了手腕,她看去他并未看她。 袁谌出声打断:“今日叨扰,萧神医如此猜忌不信任,便当袁某二人未曾来过,此前所言作废,还请转告杨阁主,珍重。” 说罢,拉着谢长宁离开了。 谢长宁:? ...... 被拽着离开了杨花阁,阳光晃了眼,谢长宁抬手遮了遮,只瞧身前男人一言不发,背影看上去有些怒气冲冲。 她想着,被拉着的手腕挣了挣,袁谌有所感应,脚步顿下。 他回身看来,问道:“怎么了?” 早春风和日丽,他温柔询问的声音叫人如沐春风般悦耳。 谢长宁反问:“谌哥不要《青云书》的下落了吗?” 袁谌轻笑:“所以呢?让你去和什么杨阁主睡一觉?” 他将问题抛了回来,但话中之意是明显的拒绝。 谢长宁凝着他,眼波流转,比春色还俏丽。 她反握住他的手,娇声地说:“好,谌哥若不愿,那我们回去吧。” “......”袁谌瞧了一眼交握的手,他颔首,“嗯,回去吧。” 并肩而行,原路返回客栈,路上谁也没再开口提杨花阁和《青云书》的事。 【宁宁?你放弃了?】 “没有啊,你觉得袁谌像放弃了吗?” 【说出来可能伤你心,他在骗你感情。】 “我知道,我没把他当成那么简单的人,我同他认识不过三天,睡了两夜而已,我不觉得他对我有多情深。” 【你真是清醒,所以说啊,男人都是一个样子,不要动心啊,宁宁。】 谢长宁突然认真地想了想,坚定的反驳:“不是这样,不都是这样的。” 【?】 “二哥他不是的。” 【话不要说得太满,如果让沈南欢在你和《青云书》中选择一个,你怎么笃定他不选《青云书》?】 【传世的奇书啊,得到后再以沈南欢的本事,那可是年纪轻轻就可以称霸全武林!】 谢长宁信誓旦旦:“二哥会选我。” 【你......】 “你这么问我还是有点自信的,但倘若你问我......让沈南欢在我和「正道」中选择一个,我就没有半点底气啦。” 【唉,宁宁,放弃沈南欢吧。】 谢长宁嘿嘿笑着:“不要劝我啊,我已经被他弃之不顾了呀。” 这话说得小海棠都心疼了。 【其实萧殊同人不错,虽然性情古怪,看起来凶巴巴的,但品性端正,你可以考虑?】 【杨卿生也可以,就是病了两年可能要调理调理,不过他长得很好看,称得上是当今武林第一美男!】 【还有挺多五星级都很好,就连那个宸王李鷇也是人中龙凤......】 “慢慢来吧,反正我也没有旁的追求,只想回合欢宫。” 【好!那我们一起!我会陪着宁宁你的!】 ...... 入夜,西风客栈天字三号房。 同床共枕了两夜的男人一改先前的做派,谢长宁竟是有些招架不住,她连连求饶。 “谌哥,受不住了......” 袁谌抵着她抱紧,臂弯箍得她快要透不过气来。 他竟比前两晚还要激烈,情切的模样让谢长宁都恍惚出现了幻觉。 仿佛他真的爱她爱到不愿与她分割。 要将她揉进生命般的力道是那样的窒息。 她如搁浅的鱼,在他怀中挣扎,不知如何是好,任由摆布。 承受他的一切。 他不说话,体温烫人,气息灼烧在她耳畔,她难耐地只剩如泣般的低声求饶。 最后也不知是他尽了兴还是看她实在承受不住而放过了她。 谢长宁得以喘息,手腕颤巍巍地攀上他的脖颈。 她哑着声唤他:“谌哥......” 袁谌眸色微沉,吻住她的唇,不想听她这样唤他。 又或者是不想听她说任何话...... 以吻缄口,但不能令她停止发问。 含糊间,她还是问出了口。 “我比你想要的《青云书》更重要吗?” 话音落在他的气息中,他再度压向她的唇,将声音吞下。 舌尖缠绵,攫取她口中的甜美,她只觉空气变得稀薄,被弄得晕乎乎的无暇思考。 五感六识变得朦胧。 迷糊间有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你比《青云书》更重要......” “谢长宁......” 她无声勾笑,再未开口,在如梦似幻中沉浮。 第19章 自来熟 清晨,天边泛起鱼肚白,鸡还没起的时辰谢长宁就睁开了眼。 身边男人尚在梦中,手臂搭在她腰间。 谢长宁看了他的睡颜半晌,最后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将他的手挪开,她小心翼翼地下床去穿衣。 每个动作都放到最轻怕惊扰他。 看得小海棠都忍不住了。 【他醒了,在装睡。】 “我知道。”谢长宁笑眯眯。 【你们在演什么啊!】 “他在演深情男子为意中人放弃毕生所求,为爱舍弃理想。” “那我就演痴情女子为所爱献身,成全他帮他换取他所求之物。” “多么可歌可泣的一段佳话啊~” 【什么渣男和渣女......】 她笑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现在卖他个恩情,说不准以后遇见了会有用的上这位光明教教主的地方呢。” 【......不愧是你。】 谢长宁穿好衣服后走到床边,床上袁谌像是睡得不安稳,他翻了个身。 她故作被吓到不敢喘气,见他没醒,她松了口气。 想了想,她俯身撩起垂落的鬓发,轻轻在他额前落下一吻。 “谌哥,你想要的会送到你面前,勿念......” 气息如微风飘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有那么一瞬,她起身时他脑海里闪过了不受控制的念头,险些抬手拉住她。 但被他克制住了,那想法来得莫名,散得更快。 她离去了,带走了独属于她的馨香,淡淡香气他已然熟悉,环绕在身周时会不自觉安心。 眼下散去,他缓缓睁开眼觉得怅然若失。 分不清是不习惯了没有香气的存在还是她...... 袁谌以手背搭在额前,肌肤上好似还残留着温度与余香。 一个认识了不过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日子的女人,自然比不上他追寻了几年的《青云书》。 袁谌沉下眼,手落在了双目上,挡住了视线,眼前一片漆黑。 可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心里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平生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他不喜,甚至厌恶至极。 越想越觉得烦躁,他干脆起身盘膝而坐,运功试图去分神淡忘这种感觉。 另一边,谢长宁脚步轻松地离开了客栈。 晨光熹微,早春的市井忙碌着,烟火气升腾。 她踏着清晨的风走向了杨花阁。 心情格外畅快。 ...... 被接待入内,没想到杨花阁的侍从直接把她带到了萧殊同面前。 某位神医无精打采,随意披了件衣衫靠在门边,白日里梳起的马尾此刻散乱在肩头。 刚睡醒的模样比上次见时看起来要好相与。 谢长宁讨好地笑着,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萧殊同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转了个弯,他委婉了但依旧不太客气。 “大清早,扰人清梦,是个麻烦。” 谢长宁问道:“我是来救杨阁主的,你不希望他早日解毒吗?” 萧殊同啧了一声,抬手胡乱揉了揉脑袋,嘀咕道:“牙尖嘴利,你倒不是个省油的灯。” “谢谢萧神医夸奖,不过承让啦,我牙尖嘴利还是不及神医你。” “你……”萧殊同拧着眉头,睡意算是彻底没了,他嗤笑,“你说救卿生就能救?我怎知你的方法可不可行?” “死马当活马医嘛,还是说,萧神医你有别的办法?” “......” 两年了,他浑身解数都使尽了,这两年光阴都耗在了杨花阁,哪还有什么办法? 医术高强如他,如今也是黔驴技穷了。 死马当活马医......这倒是话糙理不糙。 虽然这么想,但萧殊同还是对眼前这个女人不放心。 总觉得她不是善类,看着人畜无害的,但长了张祸国殃民的脸就是最大的问题。 从各种方面看来都不得不防备。 她还是和光明教教主一路子的人,怕不是个良善的。 他想着就走了神,谢长宁出声唤道:“神医?到底要不要我救嘛?” “......”萧殊同长舒了口气,看向她,“你想要什么?” “《青云书》的下落,杨阁主若同意,我便救他,而他需要传书信给西风客栈天字三号房的袁谌告知。” 这所求,果然不简单。 萧殊同不屑一顾地讥笑:“此事我说了不算,我并非杨花阁的人,我也不知道《青云书》的下落,得去问卿......” 话还未说完,一旁走来个侍从。 “萧神医,阁主说让您带着这位宁宁姑娘去见他。” 萧殊同:“......” 谢长宁对上他不悦的目光,她憨态可掬地一笑:“看来卿生很愿意?” 萧殊同颇有微词:“怎么就卿生地喊起来了?你还真是自来熟。” “你若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叫你殊同?” ??? 萧殊同不假思索:“介意!非常介意!别和我套近乎。” 谢长宁凤眸笑成了月牙状,萧殊同不知怎么,目光闪躲开来。 他闷声道:“走吧,我带你去见卿生。” ...... 一路兜兜转转来到内阁,房内古色古香,门窗紧闭,略有些沉闷。 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药香,分不清是什么药材,闻之略有苦涩。 珠帘后的里间是一张红木雕花床,被轻纱幔帐遮挡,望去可见一道人影。 侍从上前将床榻上久病的阁主扶起,为他背后铺上软垫后毕恭毕敬地退下了。 从始至终,谢长宁都没能看清里面的人是何模样,连一片衣角都没看到。 她很是好奇,毕竟小海棠曾说过,杨卿生很好看,可以称得上是武林第一美男。 这个赞赏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 谢长宁走了神,里间响起一声轻咳。 “坐,恕招待不周。” 短促的话语微弱如风,没有起伏,嗓音清冷至极,未能见其人,闻言只觉得霜雪扑面。 谢长宁微愣,倒是萧殊同习以为常了,大喇喇地往椅子上一坐。 萧殊同关心道:“今日感觉如何?” 杨卿生淡淡回应:“尚好。”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说完跟了一阵急促地轻咳。 萧殊同正巧倒好一杯茶,没急着喝而是抬头看去:“不像是好,你这模样我明天能吃席。” 杨卿生:“......” 谢长宁:“......” 沉默弥漫,萧殊同对自己的言辞并未觉得不妥,他睨了眼谢长宁。 “怎么?你来这是当木头桩子的?” 谢长宁抿起唇角,直言不讳:“你这嘴巴可比杨阁主中的毒要毒千百倍。” 第20章 交易 “你......” 谢长宁这话出口,萧殊同便瞪了过来,那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撕碎一样。 谢长宁不再理他,去一旁坐下。 萧殊同眉梢扬了扬,轻哼一声也没和她一般见识。 她说他嘴巴毒,她这小妮子也不差哪去。 萧殊同一口气灌了半杯茶,解了渴后才开口问杨卿生:“朱堂主应该都和你说了?此事你怎么看?毕竟关乎于你所中之毒,一切凭你意愿。” 杨卿生沉吟:“嗯......” 萧殊同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过我事先和你说明,这女子所言之法我闻所未闻,没有把握笃定她一定能帮你解毒,而且,我并不信任她。” 他凉飕飕瞥了谢长宁一眼。 “单单是她所言,我倒觉得这是个女流氓,保不准是不是招摇撞骗,贪图美色来这里胡说八道想占便宜的。” 杨卿生没等开口,谢长宁不气不恼地笑道:“你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吗?是命重要还是贞洁重要?” “咳......” 像是被她的字眼刺激到了,杨卿生偏过头咳了一声。 萧殊同更是听得脸上一热:“你这女子......好生不知廉耻。” 他倒还批判上了。 谢长宁了然,当即起身:“好吧,那我就告辞了。” 萧殊同:??? 她说罢真就要走,萧殊同下意识张嘴但哑了声不知该说什么,里间杨卿生也急了。 病弱的阁主声音不稳:“且慢——咳咳!” 谢长宁脚下一顿。 杨卿生稳了稳,气息难平逞强道:“是萧兄失礼,我替他给姑娘赔不是。” 这个态度谢长宁很受用,只可惜人不对。 谢长宁柳眉弯弯,微笑地看向萧殊同。 “我来救人,却反要被神医你说一句不知廉耻,我看是神医你不知他生死。” “你也无需信任我,大家是交易不是吗?各取所需而已。” 她这两句话说得萧殊同拧着眉欲言又止,难得落了下风,自知理亏。 谢长宁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一张小脸艳而不俗,媚中含俏,娇艳尚且有余。 她好看的凤眼轻眯:“不想让我走的话,道歉吧,萧神医。” 可真是会拿架子。 萧殊同长吁一口气,舒展了眉头,认真地回视她。 “是我口无遮拦,冒犯了姑娘,对不住,还请姑娘莫怪。” “若是姑娘不愿原谅那也希望你只怪我,要我如何赔罪都行,恳请姑娘莫要连罪杨阁主。” 他言辞神色甚是诚恳。 谢长宁点了点头:“好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转身看向里间,隐约间透过轻纱对上了一道冷沉的视线,谢长宁微微一怔。 “所以,杨阁主是同意了吗?” “......嗯。” 平淡的一声,轻若三月微风,夹杂着初春的料峭。 有他这声,谢长宁算是定下了心:“那《青云书》的下落?” 杨卿生点头:“我已将写有线索的纸条装在了锦囊内,晚些便命人送去。” 萧殊同一听,连忙打断他。 “不妥,既然是交易,那就该谨慎些,毒解了再送锦囊。” 这位神医......确实谨慎。 谢长宁想了想也没多执着于这些,她同意了萧殊同的条件。 然后房内陷入了安静,杨卿生不是个话多的,而萧殊同方才碰了壁眼下也不敢乱说话怕惹这小祖宗不快。 谢长宁眨着眼,自然而然地问了出来:“萧神医你不离开吗?还是你要一直在旁边看着啊?” 就算是不信任她,也不至于要在一旁监视吧? 萧殊同:??? “咳。” 床上杨卿生这声咳有些不自然。 反应过来,萧殊同闹了个脸红,他恼羞成怒:“你!我!我看什么啊?!” “看我救人?” 萧殊同倒抽了口气,抬手捂着额头:“青天白日,你你......打算救什么人啊!” 谢长宁好笑道:“救人还要分白天晚上吗?” “这......”萧殊同语塞。 她偏生一脸坦然,谁不知道她救人是怎么救?可他反驳不了她的厚脸皮。 杨卿生淡淡道:“......晚上吧。” 谢长宁:“......” 杨阁主这么说了,谢长宁自然不好强求。 见她同意,杨卿生便让萧殊同为她安排下榻之处,萧殊同不情不愿地领着她走了。 ...... 杨花阁还是很大的,谢长宁有意留心了构造,但萧殊同大步流星,她跟着他的脚步有些吃力,也没什么闲心赏景了。 被他带到了客房,这一路来萧殊同一句话没说。 她和他说话他也不理。 驻足门前,萧殊同只是抬下巴,示意她住这里。 谢长宁连连点头,感慨道:“嘴巴有毒,果然会哑。” 萧殊同:??? 谢长宁见他眉头一拧要说什么,她连忙道:“多谢萧神医带路,不多留你,你忙,我告辞!” 说完她跨进房中把门一关。 萧殊同:“......” 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萧殊同看着紧闭的房门,忽然感觉自己碰到了个棘手的对手。 这女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他抓狂地揉了一把脑袋,转身离开了。 ...... 谢长宁在房中很是悠闲,晚时是朱鸢来给她送的晚饭,大鱼大肉山珍海味,杨花阁的伙食很不错。 杨花阁有四位堂主,这位朱鸢是南堂的堂主,深得杨卿生信任,她也敬重阁主。 对于谢长宁能救阁主一事非常挂心,连带着对谢长宁极为热情,那架势让谢长宁都要误以为自己是她救命恩人了。 朱鸢忙里忙外,对她呵护备至。 说是杨卿生交代了,缺什么都和朱鸢说,她着手操办。 谢长宁对这位红衣姑娘好感大增。 吃过饭后朱鸢来请她去浴阁沐浴,她泡在池子里享受着侍女的服侍,被洗得干干净净。 沐浴过后朱鸢为她准备了新衣裳。 谢长宁有种自己是后宫里要去侍寝妃子的错觉? 不过她也理解,她是身份来历不明的女子,杨卿生防备她也是自然。 眼下她孑然一身轻,身上并无暗器利刃之类,也无处可以藏着会对杨卿生不利之物。 朱鸢这才带她前往杨卿生所在的内阁。 第21章 卿卿 夜晚万籁俱寂,灰石板的小路上亮着盏盏庭灯照亮前路。 头顶一轮皎月高悬,小院拱门前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停下脚步。 风吹树摇,夜风拂过衣袖,掀起二女鬓发捉弄。 “宁宁姑娘,阁主在房中等你,我便送到这了。” 谢长宁点了点头,在她目送下转身向院中灯火通明的房子走去。 浓墨的夜色下,清冷的月华洒落在她单薄的肩头,衬得她素衣不染凡尘,像极不食人间烟火的月宫仙子遗落人间。 她脚步轻盈,一步步走近房门,身影翩跹灵动,看得房檐上隐藏在树影暗处的男人眸子愈发深幽。 朱鸢已经离开了,并未发现这夜深人静的时间有个‘梁上君子’躲在房上。 谢长宁正要踏上石阶时小海棠出声。 【宁宁,袁谌在。】 谢长宁脚下微顿:“......” 小海棠心情很好,幸灾乐祸起来。 【在你身后右手边的房上,他到底还是心动了,男人啊~】 谢长宁袖下的手不动声色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顿时疼得眼角含泪,她没急着去敲门,反而柔柔弱弱地捏着袖口拭泪。 这动作被暗中观察的男人看在眼底,袁谌心情复杂难以言喻。 谢长宁一边做戏一边和小海棠说话。 “他心动了?不是来坏我好事的吧?” 【那你想多了,如果比喻一下的话,感情满值是十,他现在对你是七吧。】 谢长宁吸了吸鼻子,新衣有些单薄轻易被吹透,她抱着手臂踏上三层石阶。 走到房门前,房内透出的灯火照亮了她的脸庞,她呼了口气做好心理建设才轻轻敲响了门。 不等房内人回答,她先开了口。 “杨阁主,是我,宁宁。” “......进。” 熟悉的声音是熟悉的惜字如金。 她推开了门入内,回身关门时抬头瞧了一眼夜空,那轮明月空灵明亮,遥不可及。 而袁谌坐在树影下的房顶上,就这样目睹她关上门,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房内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投落在门上。 春日的风,竟是冷彻心扉,袁谌二指转着扇柄,若有所思地出了神。 满脑子是谢长宁,白影挥之不去,她的一颦一笑、一音一调,尽在眼前又好似响在耳畔。 这几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跃然浮现,如此的清晰。 此前还在他身下求欢的女人,今夜将被另一个男人染指...... 思及此处,袁谌说不出的心情烦闷。 直到房中灯火熄灭,他眸中一冷,五指攥紧了扇子,用力之猛,骨节泛白,扇子都被捏出了岌岌可危的声响。 袁谌沉着脸起身轻功离去。 他这是做什么? 他爱上这女子了不成?! 笑话,他一生所追求的唯有至高无上的武学。 女人......影响他登上武林之巅的脚步! ...... 房内,吹了灯火的谢长宁将灯罩放回去,小海棠突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哇,变成八了?我不理解?】 “什么?” 【没事!我自言自语,杨卿生还在等你。】 谢长宁也没多问,她转身看向床那边。 熄了灯,房内昏暗,唯有轩窗透进来的片片月光。 寂静中有一声微弱的轻咳。 杨卿生是中毒之身,已有两年,这两年都是萧殊同靠内力和药帮他吊着一口气。 日久情况恶劣,如今是卧病在床多日,强弩之末了。 谢长宁走到床边,隔着一层半透明的轻纱望向他。 朦胧地看不清彼此的模样,但能感受到彼此的目光。 谢长宁想着说点什么,没想到他先了一步。 “你......” 一个‘你’出口的仓促,后面接不上话,他也没想好说什么。 谢长宁微微一笑:“宁宁,我的名字。” “嗯。”杨卿生淡淡应声,“我知道。” 那日她和袁谌来拜访求见时朱鸢和他说过了。 谢长宁想了想,询问道:“礼尚往来,那我叫你......卿卿?” “......”杨卿生没回答,有一声微不可察地吸气。 她这名字可真是占便宜,方便她‘礼尚往来’。 杨卿生低垂眼帘:“随你。” 虽然沉默寡言,看起来不近人情,但意外的很好说话。 谢长宁抬手撩开了轻纱,床内靠坐着的男人心中一惊,下意识抬眼看来,就这样猝不及防撞入她眼中。 背对着月色的凤眼含着浅浅笑意,粉面桃腮,明艳动人。 清秀的人儿宛如白昙夜绽在他眼前,看得他不由得怔了。 谢长宁瞧见他的模样亦是被惊艳,月华穿透轻纱洒落在他眉眼,男人面容清隽,眉飞入鬓,眼眸温润清冷,盈着月辉映出她的模样。 高鼻薄唇,面如冠玉。 清冷矜贵的翩翩公子宛如谪仙,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小海棠诚不欺她。 她想着,大胆地爬上了床。 她一点点靠近,杨卿生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挪不开目光整个人十分不自在,也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她顺理成章地坐在他大腿上和他面对面,视线相交,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屏住了呼吸。 她自然而然地就......坐进了他怀里? 这么......快么? 杨卿生薄唇抿成了直线,他沉默着,她也没说什么,抬手去解衣带。 动作不疾不徐,很有条理。 “......”杨卿生本是盯着她,可瞧见这举动后错开了视线。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被放大。 她将外衫脱下,肩头与手臂裸露在外,衣物被她扔下了床,她身上只剩下一件抹胸裙。 她还要继续脱,杨卿生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修长秀气,只不过惨白并无血色,青色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掌心是一片惊人的凉意。 她不解地看去,关心着:“怎么了?” 杨卿生指尖力道收紧:“你若不愿,可以不用勉强......” ? 都这种时候了,衣服都脱了,他在说什么? 谢长宁反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拉过来放到胸口处,杨卿生眉头跳了一下。 她轻声道:“只要你信守承诺,我自然是愿的。” “......”沉默须臾,他应声,“答应了,绝无戏言。” 谢长宁满意地笑笑,单手撑着床板,她倾身往前凑了凑。 呼吸扑面,她身上的馨香清甜蛊惑着他。 “那便好,你帮我脱吗?” 第22章 没有一个是假的 夜晚静的出奇,衬得杨卿生心跳如擂鼓震震。 怀中的女子像极了在夜深人静时会出现的妖物,专门捕食男子的精气。 杨卿生哪里遇到过这种事? 他向来沉稳的心已经动摇,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眼前女子的模样。 见他怔怔不说话,谢长宁蹙着眉,声音都透出了几分委屈:“那我自己来,你便当我没说......” 以为伤了她的心,杨卿生几乎未经思考就开了口。 反应过来时话已经说出去了。 “不是,我……不知如何做。” 谢长宁:? 她一脸的茫然,杨卿生轻叹:“我不曾和女子亲密相处过,并不懂得如何......讨你欢心。” 嗓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冷然,只不过有些支支吾吾。 谢长宁忍俊不禁,她主动将唇贴了过去。 柔软相触,杨卿生条件反射地抬手掐住了她的腰。 纤细不盈一握。 他不知如何回应,青涩的像根木头,任由她的吻落下,被她带动着...... 思绪混乱中,听她低喃。 “那接下来,都让我来......好吗?” 这个吻,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他紧绷的弦正在逐步被瓦解。 “嗯......” 很轻的一声湮灭在变乱的气息中,至此再无话语响起,只有零碎的它声。 不知过了多久,锦被之上浪潮未歇。 情至浓时,他望见身上的娇儿眼角泛红,有晶莹的泪珠滑落。 杨卿生莫名心中一紧,手掌落在她腰侧,凉意惊起她的颤栗。 谢长宁呜咽着俯下身来,青丝散落在他胸口缠绕。 她稍有失神,他的手穿过发丝贴在她脸颊上,指尖拂去了她眼角的泪,谢长宁凤眸迷蒙地看去。 “我说了你若不愿可以不必如此。” 杨卿生眉心紧锁,冷沉的眼中是被撩起尚未褪去的欲色。 他嵌住她腰肢的手上力道不容质疑,不让她再动。 好像要中断这场香艳的交易。 谢长宁后知后觉,她用脸颊在他掌心蹭了蹭,红着脸喃喃道:“不是......” “不是?” 谢长宁咬着唇,眼眸湿润,小声解释:“我哭不是不愿意......” 杨卿生一愣:“那是?” “......”她鼓着脸颊,“爽得。” 杨卿生瞬间红了耳根,喉结滚了滚,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发出了一个音节。 “嗯......” 夜渐深,芙蓉帐内春意难歇。 谢长宁是深有体会了,小海棠口中的五星级没有一个是假的。 从沈南欢到袁谌再到杨卿生,后者哪怕中了毒都这么...... 要命! 好在她修习的是《云雨诀》,不然可吃不消。 ...... 清晨,天刚蒙蒙亮。 谢长宁尚在梦中睡得很沉,杨卿生可是一夜未眠,根本没有半点睡意。 身边睡着个女人...... 这种事他想都没想过。 瞧她睡得香甜,他心情格外平静,甚至觉得有些莫名的充实满足。 这一夜过去,他身体有了些不寻常。 杨卿生思量着,暗中试探着运功。 多年不曾试过,有些生疏,但一试果然不一样了。 奇经八脉有了浅薄的内力在流转。 杨卿生不敢怠慢,专注心神去调息。 聚精会神之际没有留意外面的脚步声,直到敲门响起。 “杨卿生?起了么?时辰不早了!” 是萧殊同。 这声音让杨卿生分了心神,一口气没顺过来,突然腹中一痛,气血翻涌,他一口血吐在了床边,溅在了纱帐上。 “咳——” 这声明显,被门外萧殊同捕捉。 “怎么了?!” 萧殊同关心则乱,推门而入。 待看到房内场面,他瞳孔骤缩:“发生什么了?!我就知道那女子不可靠,你——” 吵吵嚷嚷的声音聒噪得很,床里侧谢长宁嘤咛一声翻身。 杨卿生抬头看向萧殊同,摇头示意他噤声。 萧殊同愣在原地,仔细一看他虽然吐了血反倒面色比往日要红润几分。 杨卿生更是觉得这一口血吐出去自己舒坦了不少。 二人相顾无言,谢长宁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她扯过被子坐了起来,乌发散落在白皙圆润的肩头,遮住了雪白的背。 她揉着眼看去:“好吵啊......” “......”萧殊同眨了三下眼,脸瞬间涨红,他猛地转身背对着床这边,“你!!怎么不穿衣服?!” ? 谢长宁看着高大的背影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她反问:“我还没起床,自然没穿衣服啊?怎么了?” 她还好意思问怎么了?! 萧殊同气不打一处来,他嘀咕了一句:“流年不吉,十分晦气!” “......萧兄,慎言。”杨卿生冷声清咳,提醒他不要胡说。 萧殊同叹气:“我、算了,我去外面等,你你们、收拾好了喊我一声。” 他说完走了,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谢长宁被扰了清梦很是恼火,瞧了眼窗外还灰蒙蒙的,只怕时辰尚早,她更是不快。 想到什么,她转头看去,对上了杨卿生的目光。 他试图放柔声音:“身体还好?” 杨卿生面色平淡,唇角还挂着血渍。 眼下这场面,怎么看这问题都不该是他来问吧? 谢长宁伸手向他探去,指腹抹去他唇边的血迹,她点头。 “我还好,你呢?”尾音拉长,接了甜软的一声轻唤,“卿卿?” “......嗯。” 杨卿生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声‘嗯’出口时,他面上有多柔和。 萧殊同若是在,怕是眼珠子都要掉了。 冬末冰雪消融,人间正是桃李芳菲的春。 ...... 本是打算让侍从进来服侍,但谢长宁主动揽下了差事,洗漱过后她心情愉悦为他更衣。 看着她在身前忙活,眉眼微扬的模样让他心中都跟着愉快了几分。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她为他系好腰封,收回手道声‘好了’的时候他仍在出神。 谢长宁不解地唤他:“卿卿?” “......”杨卿生欲言又止,眼底闪过踌躇。 没等他开口被门外的吵闹声打断,细听是萧殊同和什么人在说话。 “长风大哥?你回来了?” “多日不见,萧兄弟别来无恙啊!我昨儿半夜回来的,听朱鸢说阁主所中之毒找到了解毒之法?我记挂着特意来看看!” 第23章 青云书 一个中气十足的粗犷声音和萧殊同打招呼。 萧殊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这个‘解毒之法’,吞吐了半天也只是应了一声。 男人打量萧殊同一番,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房门,后知后觉的惊疑着。 “诶,萧兄弟,你......?大清早的这是给阁主看门呢?” 萧殊同脸色一沉,骂骂咧咧:“什么叫看门?长风大哥你要不会说话就少说,我是什么狗吗?” 被称作长风的男子哈哈大笑:“我的,是我说得不对了,我这笨嘴拙舌的萧兄弟你也知道,莫同我见怪!” 男子很是爽快,萧殊同也没说什么,二人这番交谈倒是毫不避讳。 房内,谢长宁看了看身前的杨卿生,杨卿生没说话但握住了她的手在掌心,牵着她向门口走去。 开了门,晨风扑面,清晨的空气叫人心旷神怡。 门口二人瞬间噤声看来。 谢长宁看清了门外另外一人的模样,看样貌约莫三十岁,虎背熊腰,魁梧健硕,古铜色的皮肤一瞧就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人。 男子不修边幅,方正的脸上蓄着胡茬,举手投足都是不拘小节的豪迈之气。 瞧见杨卿生能下床了且气色不错,男子露出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杨卿生忽视了他的呆滞,先是体贴地给谢长宁引荐。 “武长风,杨花阁北堂堂主。” 他这一介绍,武长风反应过来,注意力当即被杨卿生身边的女子吸引过去。 一眼瞧见着实被惊艳,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漂亮的小姑娘。 生得跟那话本里的天仙似的。 武长风眼观鼻鼻观心,一瞧二人举止亲密,这大庭广众还牵着手也不避个人。 顿时心领神会,武长风咧着嘴乐了:“嗬,我这出门在外多日,咱们阁主生桃花了这是?” 萧殊同接话茬,小声嘀咕:“桃花?烂桃花还差不多......” 这话被杨卿生捕捉,他转移了话题:“宁宁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 谢长宁嘿嘿一笑,回握住他冰凉的手。 武长风摸不着头脑:“救命恩人?此话怎讲?难不成是这小姑娘救了阁主你?” 杨卿生不置可否,转头看向谢长宁,面色清冷但眉宇间是霜雪化开后的温柔。 武长风啧啧称奇:“可了不得,阁主这毒连萧兄弟这个神医都束手无策,小姑娘年纪轻轻,医术竟是比萧兄弟都高!那不得登峰造极了?” 萧殊同被点了名,越品越不对味,这话实在不中听。 他眉头拧成了一团:“长风大哥,你这狗嘴真是吐不出象牙。” 武长风:? 他说得哪里不对吗? 谢长宁对上萧殊同一言难尽的视线,她娇俏地笑了笑,小脸上好不得意。 萧殊同生硬地撇开视线:“说来话长,当务之急没功夫说废话,卿生我为你把脉瞧瞧情况,闲杂人等哪凉快哪呆着去!” 说完,他从谢长宁和杨卿生中间穿过进屋了,二人握着的手硬生生被他分开。 棒打鸳鸯后离去的背影可谓是怒气冲冲。 武长风哈哈大笑:“萧兄弟,大清早哪来这么大火气?这技不如人就多学嘛,实在不行我帮你问问小姑娘收不收徒弟?” 他说得认真,一副为萧殊同着想的模样,只不过萧殊同听完更气了。 “收徒?想得美!” 他拜她为师学什么?她半点岐黄之术都不懂,和她学睡觉救人吗?! 绝不可能! 他这童子身要为未来妻子守身如玉的! 武长风不清楚各中原委,甚至语重心长地追进屋里。 “萧兄弟你这就小气了,天下之大,人才辈出,你也别因为不如他人就生气......” 屋内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谢长宁听得好笑。 杨卿生并未理会那二人,问她道:“进屋?晨风寒,小心着凉。” 谢长宁想了想摇头拒绝:“我想去休息,就不打扰你们了,你叫神医为你好好诊断,再自行运功试试驱毒吧。” 怕是要费一番功夫,她就不陪着了。 昨夜睡得晚,今早又被吵醒,她打算去补个觉。 杨卿生没强求她,他唤来侍从送她回房,又回房间拿来一个锦囊交给了侍从,嘱咐着送去西风客栈。 谢长宁了然,这小小一个锦囊内应该就是《青云书》的线索了。 这东西若是流落到江湖上,怕是要被江湖中人抢得头破血流。 她对杨卿生报以一笑,转身和侍从离开了。 回房间之前先拐去浴阁沐浴。 泡在宽敞的池子里,温热的水流漫过胸前,阁内水雾氤氲,她放松下来昏昏欲睡。 小海棠趁着无人,主动和她搭腔。 【宁宁,鉴于袁谌被你拿下,你可以领取在我这里的福利了!】 【你有什么想要研习的武功秘籍吗?只要是当世武林中存在的,你尽管提!】 小海棠那叫一个大方。 谢长宁初遇它时就听它说过这件事,但那时也没放在心上,她对武学并未有什么追求...... 不过眼下心境不同于往日,小海棠这么一说,谢长宁心中一动。 “《青云书》?” 【......】 她有些好奇这本书到底如何厉害,听小海棠先前介绍,夸得玄之又玄,她这好奇心也被吊起来了。 小海棠既然承诺了,就没打算食言。 谢长宁脑子里神奇地浮现出了一些画面,古朴的书卷上记载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她可以凭意识阅读并操控。 【只要你想看,闭眼冥想就可以翻阅了,在我这里得到的秘籍只有这个办法阅览。】 谢长宁闭目养神,阅读着《青云书》。 这书全是文字,讲述了各门各派、各种武学的起源、发展、优势以及不足。 如传闻所言,记载了有百家武学...... 完全不能说是秘籍,倒可以称为百科全书。 看了一会儿,谢长宁就没了心情,这文字深奥,理论知识看起来更是枯燥。 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小海棠语气都透露着‘就知道’。 【我其实建议你挑一些外门招式的武学来研读,《青云书》你看了也是白看。】 【毕竟和别人交手,你光有理论没有能付诸实践的武力也是白扯。】 她的根基太差,就算知道了百家武学的弱点,也没有那个实力去挑战。 谢长宁撇了撇嘴:“是否说晚了......?” 【后悔了吧?没关系,下次就有经验了!】 【等你拿下更多的男人,就会有更多的秘籍等着你!】 谢长宁:“......” 第24章 修罗刀 从浴阁出来,谢长宁心不在焉地往外走,一边翻阅《青云书》一边和小海棠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刚上到二楼,忽然听到楼下阁门口有喧闹声。 谢长宁本无心理会,但小海棠突然提醒。 【宁宁,是陶夭夭。】 谢长宁瞬间回神,如同惊弓之鸟般下意识躲在了红漆的粗柱后,探头探脑向下看去。 杨花阁门前有一道藕色身影被拦在外,谢长宁未能看到她的脸但一眼认出那就是陶夭夭。 她侧耳细听。 守门的侍从尽忠职守:“姑娘请回,我家阁主不便见外人。” 陶夭夭捂着手腕,面露凶色:“莫同我说这些,叫你们阁中管事的人来!我有急事!” “姑娘有什么急事也得按规矩办事,在杨花阁并非是你想见什么人就能见什么人。” 陶夭夭咬紧牙关,眸中杀意一闪而逝,但总归有求于人,不得不忍下来。 她耐着脾气道:“那你帮我传句话,就说我有办法救你们阁主的命!” 侍从听得一怔,狐疑地将她上下打量一遍,犹豫着这话的可信度,一时间并未有反应。 谢长宁紧了眉,有些不解。 杨卿生的毒不就是陶夭夭所为么?怎么过了两年她良心发现来给他解毒了? 所以说陶夭夭来杨花阁不是冲她? 【她不知道你在杨花阁。】 【那晚城外袁谌碎了她右手腕骨,她这两日看了大夫都治不好,走投无路找来了这里。】 谢长宁恍然,看来是来找神医的。 右手腕骨碎了......这可并非小事,怕是余生都拿不起剑了。 怪不得。 谢长宁连连点头,她想得出神,身后响起声音吓了她一跳。 “你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 谢长宁扭头看去,见萧殊同紧紧盯着她,审视的视线将她看得无处遁逃。 瞧她这样子不像是在干好事。 萧殊同一脸的不屑:“我就知道你这女子不——唔?!” 话没说完,谢长宁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噤声。 生怕他大嗓门把她暴露了。 谢长宁担心地看向楼下,好在所隔稍远没引起陶夭夭的注意。 她太紧张楼下情况,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和萧殊同贴得有多近,以及被她捂住嘴的青年脸有多红。 她身上的香气直往鼻腔钻,清淡甜而不腻,所用的香料中似乎有安神的药材混合在其中。 她的手亦是绵软,落在他唇前,叫他无意识屏住了呼吸不敢喘气。 姑娘家......都是这样又香又软的么? 萧殊同已经不知道在想什么了,反应过来,耳根都红了一片,他握住她的手腕连忙挪开。 “我说你——” 他气急败坏地开口,谢长宁连忙竖起手指在唇前:“嘘嘘嘘!!!” 萧殊同:? 哑了火,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的古怪,顺着她视线看去,瞧见了阁外的二人。 安静下来,那边的对话变得清晰。 “我不想同你浪费唇舌!让管事的出来,或者让萧神医亲自来见我,我是否能救你们阁主,他会清楚!” 侍从踌躇不决。 陶夭夭彻底没了耐心:“你去传话,说合欢宫弟子求见!” 侍从点了点头:“好吧,你且在此稍等片刻。” 侍从转身走进阁中,陶夭夭烦躁不已。 谢长宁看向身旁,刚才还叽叽喳喳的神医此刻眉头紧锁,一脸凶相。 那模样宛如见了什么杀父仇人? 谢长宁都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惊得哆嗦,下意识想避开。 她不太敢触霉头,到嘴边的话思量着要不要说。 那边侍从上了楼瞧见了他,连忙跑来。 “萧神医!您在这里啊,那正巧,阁外有个自称是合欢宫的女子想要求见,她说可以救阁主的命......” 侍从对上萧殊同凶神恶煞的模样,话音越说越低。 萧殊同哂笑一声,吩咐道:“你,去我房中把我的修罗刀取来!” 侍从不解,但听话:“好、我这就去......” 侍从不敢怠慢,大步离开。 萧殊同凉飕飕地瞥了谢长宁一眼,不是好气:“看什么?你很闲?” 谢长宁讪讪道:“萧神医的刀名字不错,和你甚是相配。” 修罗刀......这哪像是一个神医佩戴的兵器! 【那不然叫什么?】 小海棠突然一问,谢长宁心思被转移,还真就认真想了想。 “什么杏林、素问之类的?一听就是悬壶济世的大夫。” 【刻板印象,大夫又不用大刀救人,至少萧殊同不是。】 谢长宁好奇:“他武功很好吗?” 【很好,师从「刀痴」方鸿义,深得其师刀法真传。】 听得刀痴这名号,谢长宁愣了愣。 当世武林,练刀练出名声响亮的可不多,如今名扬天下的有两位。 一称「刀痴」的也便是方鸿义,另外一位不遑多让,称「刀狂」名白行。 【顺便一提,你心心念念的二哥沈南欢师从「刀狂」白行。】 谢长宁:“......” 怪不得沈南欢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武林盟主。 那想必萧殊同本事也差不到哪去。 【肯定啊,不然你以为萧殊同名气这么大,救人却有一堆条件,至今还没被江湖上那些恶徒砍死是凭什么?】 谢长宁问号脸:? 【凭这把修罗刀,他三不救中有一条是不救恶人,但他还有一条原则,修罗刀只斩恶人。】 小海棠说完,侍从马不停蹄地取来了刀送到了萧殊同面前。 萧殊同二话没说,拖刀下楼,杀气腾腾,面上的杀意惊世骇俗,看得谢长宁都傻了。 刀是修罗刀,人虽是医者但此刻却更像修罗。 谢长宁忍不住捏了把汗。 萧殊同停在阁门前,门外女子闻声看来,看清他的模样后有一瞬心惊,但被很好的遮掩过去。 陶夭夭暗中打量,主动开口:“阁下是?” 萧殊同嗤笑:“取你命的人!” 陶夭夭心中一凛,下意识握住了右手腕,没能忽略他眼底的杀气,她脚尖已经转了面相,心生了退意。 虽是如此,却并未轻举妄动,她冷静和气地询问:“阁下不是杨卿生吧?我可是能救杨阁主的性命,奉劝阁下三思而行。” 唰—— 锋利的大刀划破空气直指陶夭夭。 萧殊同敛了笑:“合欢宫的人是吧?我见一个杀一个!” 音落,他大开大合挥刀抢攻而上。 有道是—— 话不投机半句多。 第25章 冤有头债有主 一柄大刀被萧殊同耍得虎虎生风,陶夭夭有伤在身根本无法抗衡,只能左躲右闪。 她仓惶之中被削去了鬓发,恼怒却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跑都找不到机会。 一刀逼近,她狼狈闪开,厉声道:“你这疯子!就不怕杨卿生死了么?!杨卿生所中之毒唯有我合欢宫弟子能救,你杀了我杨卿生注定给我陪葬!” “大言不惭,妖女休要巧言令色,今日你这条命我必手刃!免得你日后再祸乱江湖!” 门口二人缠斗,力量悬殊,陶夭夭单方面挨打,交手不过两招,肩头被砍了一刀,鲜血直流。 这场较量的结果一眼可见。 谢长宁垂了眼帘,没再继续看戏,她上楼回房了。 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什么。 【陶夭夭会死,不看看吗?】 谢长宁不以为然:“我没有那种看人死的癖好?” 回到房中,她正要倒水小海棠实时转播起来。 【哦豁,被她逃了。】 谢长宁闻言一愣,心情复杂。 “......” ...... 杨花阁前,那狡诈的妖女三支柳叶镖打来,萧殊同深知这镖上之毒的厉害而不敢轻视,没想到被她抓到机会逃了。 瞧着三支打歪的柳叶镖,萧殊同有些不解。 这女子并不反击,扔暗器是左手,看起来是有伤在身...... 想着,萧殊同眉头越拧越深。 这女子方才说什么来着? 杨卿生所中之毒唯有合欢宫弟子能救? 等等......!! 萧殊同顾不得去追人了,他大步跑回阁中,一抬头不见谢长宁的人。 古怪! 太古怪了! 他就说怎么有人修习这般古怪的武学,现在想想好似合欢宫的人就是学这些邪门歪道的! 萧殊同杀气冲冲地上楼去了。 另一边,陶夭夭有伤在身但顾不得其他,脚下飞快,在城中偏僻的旧巷现身,频频张望身后,宛如被洪水猛兽追赶一般,惊魂未定。 没人追来,她暗自松了口气。 靠在斑驳的墙边脱力喘气,肩头和腹侧中了两刀,衣物已被血浸透,她脸色惨白。 她得先想想办法处理伤口,将血止住! 陶夭夭咬紧牙关,抬起右手颤抖不停,锥心刺骨的疼痛分不清是哪处更多,她满头大汗有些力竭。 为今之计...... 还是先回合欢宫。 想起手腕上伤的来历,陶夭夭怨毒地咬牙切齿:“谢长宁!先让你逍遥几日,他日定取你性命!” 一声扭曲到恨之入骨的话语散在风中,只不过‘谢长宁’这个字眼惊醒了不远处老树上休憩的男人。 男人攥紧了手中的锦囊,抬手将叩在面上的纸扇取下。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落在多情的眉眼之上,他一时不适地偏头,看下去。 “当真是......冤家路窄。” 闻声陶夭夭惊恐万分,如临大敌地看去,见不是之前的男人,不过也是个眼熟的。 正是她手腕伤的始作俑者,那晚和谢长宁在一起的男人! 陶夭夭心里暗骂,她悄无声息地将右手藏在背后另一只手捂着腹侧伤口。 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心里猜忌谢长宁在何处。 转念又想到她之前蒙面示人,对方不一定认得她。 陶夭夭提防道:“阁下说什么?小女子不懂,我与阁下可曾见过吗?” “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 袁谌轻笑一声跃下枝头,稳稳站定,他把玩着手中的锦囊,神色漫不经心。 “不恨我吗?你的右手神仙来了都难救,以后怕是都无法练剑了,这对习武之人来说便形同废人了吧?” 陶夭夭:“......” 他说得轻巧,陶夭夭怎能不恨?!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但恨又如何?她武功本就在他之下才吃亏了,眼下受了它伤更是不能和他硬碰硬。 此刻她为鱼肉,他为刀俎,若是动手她只能任由宰割。 袁谌抬眼看去,笑不达眼底:“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你的手是我废的,恨什么谢长宁呢?” “你......”陶夭夭被他那一眼看得不寒而栗。 她下意识后退想逃离,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比之先前杨花阁那个男人还要阴鸷。 那桃花眼本是多情却不见半点温度,眸中一片黑沉冷冽,看着她的目光是看蝼蚁般的淡漠。 好似她在他眼中已经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袁谌缓步走近,视线从始至终并未离开她身,但开口的话不是对她说的。 “临走前,解决了你的后顾之忧吧。” “袁某......确实不舍得你死。” 陶夭夭心中的恐惧宛如惊涛巨浪在翻涌,未能看清他出手的动作,她瞳孔骤缩。 风起云涌。 躁动的气流中身影闪过,一刃见血封喉,连求饶的机会都未给她。 陶夭夭再也喊不出声,手腕的痛楚、肩上和腹侧的刀伤都不及喉前半分,她颤抖着手捂住喉咙,止不住喷涌的鲜血。 意识涣散,她跌坐在墙边咽了气,血色染红了藕色的纱衣。 死不瞑目。 “偏生在袁某心情不佳时撞过来,好死怨不得旁人。” 袁谌一眼都不愿意多看,他甩下扇柄利刃上的血迹,看向了西南的方向。 在这棵百年老树上可以清晰地眺望到杨花阁。 他先前在客栈收到锦囊后就退了房,并没离开盛京而是兜兜转转往西南方来了,又不知自己去到了杨花阁该如何。 最终在这里消磨光阴直到现在。 他的行为自己都理解不了。 最后也只是看了一眼,他终是将锦囊拆开了,看清上面的字后攥紧了纸条以内力摧残化为齑粉。 他下定了决心,朝着盛京城外而去。 风过无痕,血气飘散。 ...... 午后,杨花阁,茶室。 众人齐聚一堂,面面相觑,云里雾里。 萧殊同将睡回笼觉的谢长宁吵醒,抓鸡仔般将她提来。 相识不过三日,吵醒她睡觉两次! 这仇多少是要报的! 谢长宁问他做什么他也不说,没想到来到茶室见武长风和朱鸢也在,三人交换眼神,都不解萧殊同抽什么风。 某位神医脸臭的活像谁欠了他钱。 第26章 命是她救的 武长风耐不住先开口:“萧兄弟,你把我们都叫来是有什么大事不成?” 朱鸢紧张起来:“莫不是阁主的病?难不成......难不成?” 她下意识往不好的方向猜测,萧殊同刚要否认,那边门被推开,最后一位也到场了。 刚运功完的杨卿生收到了侍从的传信,他来到茶室也是一愣。 武长风乐道:“怎么还把阁主请来了?萧兄弟,你这阵仗不小啊。” 朱鸢反而松了口气:“阁主。” “嗯。” 杨卿生淡淡应一声,他想了想走到谢长宁左手边空位坐下。 谢长宁对他微笑,杨卿生也点头示意。 瞧他和谢长宁这般亲近,萧殊同恶狠狠地对谢长宁发难。 “你!自己交代还是我说?!” 这一句话那叫一个气势汹汹,谢长宁蹙着眉,茫然地指了指自己。 “我?交代什么?” 和萧殊同的凶狠一比,她简直像只纯良无辜的小白兔,弱小而无助。 谁看了不心生怜爱? 杨卿生紧了眉,正要开口被抢先一步。 朱鸢护短道:“萧神医,你也太凶了,宁宁姑娘何处得罪你了?你不至于这样,别吓着她,她可是咱们杨花阁的贵客。” 武长风附和:“是啊,萧兄弟你一个大男人,大度点?怎么说小姑娘也是阁主的救命恩人,大家和气生财。” 瞧着都护着谢长宁,萧殊同怒道:“你们这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都被这妖女的外表蒙骗了!真当她是什么救苦救难的菩萨人物了不成?!” 谢长宁:“......” 朱鸢面露不悦:“萧神医,这话过分了吧。” 萧殊同冷哼,和盘托出先前在阁外遇到合欢宫女子找上门的事来,听得杨、武和朱三人一脸凝重。 “杨卿生所中之毒就是拜合欢宫妖女所赐,今日那妖女又说了只有合欢宫的人才能解毒!” “那她是怎么回事?谁家好人练那种武功啊?我就没听过那么、那么离谱的救人之法!” 满室无人开口,只有萧殊同的声音掷地有声。 武长风还不在状况内,问道:“什么武功?又是什么救人之法?离谱?” “咳!”朱鸢疯狂挤眉弄眼,让他别多问。 萧殊同看向谢长宁,咄咄逼人,不肯罢休。 “你自己交代吧,你和合欢宫到底有什么关系!” “若你真是合欢宫的人,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合欢宫这等作恶多端之辈,我能杀一个绝不放过!” 谢长宁:“......” 谢长宁毫不畏惧地回视他,丝毫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到。 她平静点头:“不错,我是合欢宫的人,那又如何?我手上的人命甚至没有萧神医你杀得人多,我是邪道,你就是正道了?” “你——巧舌如簧,休要在这里搬弄是非!”萧殊同呵斥。 谢长宁轻哼:“那你少在这里冠冕堂皇啊?我从小到大,鸡都没杀过更别说人了,你滥杀无辜就可以?神医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她牙尖嘴利,萧殊同说不过她,干脆不和她争辩这些转而问杨卿生。 “杨卿生,你这两年被那毒折磨成什么样,个中苦楚你自己最清楚不过。” “合欢宫妖女害得你如此,如今又有合欢宫的人不怀好意接近你,保不齐又要怎么害你?” “以我之见,应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日后才能高枕无忧。” 这一番话劈头盖脸,谢长宁听了都想拍掌叫好。 听听,这话像正道人士能说出来的话吗? 戾气比穷凶极恶的人都重。 “萧神医,你这话可是比我们邪道还邪。” 谢长宁说得萧殊同一僵,他凶巴巴瞪她一眼。 没和她斗嘴,只是等杨卿生拿主意。 朱鸢不忍道:“萧神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见宁宁姑娘不像是你所言那般人......怎么说她也救了阁主?” 武长风深表赞同:“合欢宫也未必没有好人?人性总归复杂,正邪界限也未必那么清楚。” 萧殊同拧着张脸:“她给你们灌迷魂汤了?” 武长风哈哈大笑:“倒也不是,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武功也平平,哪像什么坏人?” 朱鸢点头:“确实,我初见宁宁姑娘便觉得亲切。” 萧殊同气得直翻白眼:“你们!简直是色令智昏!她不就是长得好看吗?你们一个个鬼迷心窍,不辨是非,总要吃苦头。” 他像个长辈在这里教训两位堂主,那边谢长宁扑哧一声笑了。 这一声笑得萧殊同话音一顿。 谢长宁得意道:“谢谢萧神医。” ? 萧殊同:“谢我什么?你疯了?” “谢你夸我长得好看呀?” “......”萧殊同抽了口冷气,转头就要找刀,他喝道,“今日我这修罗刀是一定要见血了!谁也别拦着我!杨卿生都不好使!” “诶!萧神医!!” “萧兄弟,使不得——” 朱鸢和武长风见他真要动手,连忙起身去拦他,一时间场面混乱。 萧殊同拿了刀转身就来,没想到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杨卿生起身挡在了谢长宁身前。 他护住了她。 萧殊同举着刀一下子没了动静。 杨卿生嗓音冷冷,开口的话仿佛都夹杂了霜雪,扑面的凉意令人不寒而栗。 他道:“我早知她是合欢宫的人。” 萧殊同愣住:“那你......” “我的命是她救的。” “......”萧殊同气极反笑,“你的命是她救的?合着我这两年白忙活了?行!你要留她是吧?你死都是你咎由自取!记得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他甩开朱、武二人转身要走,杨卿生将他拦住。 “若无萧兄这两年鼎力相助,我活不到今日,恩情没齿难忘。” “但今日她我是要护着的,我此生未曾求过人,今日请萧兄高抬贵手,你饶她一命,我将我的命抵给你。” “......”谢长宁抬手拽了拽杨卿生的袖子,他并未回头只是将她的手捉住握在了掌心。 他体温依旧有些凉,但不知为何让谢长宁感受到了一丝暖意涌上了心头。 【建议沈南欢学学。】 “学学谁?萧殊同?” 【???】 【学点好的吧?沈南欢和萧殊同半斤八两吧?】 【我是说学学杨卿生,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心心念念的人,沈南欢不配,你该死心了。】 第27章 喂饱了师父 谢长宁默默望着杨卿生的背影,精神有些恍惚,脑子里尽是沈南欢的身影。 越是说忘反而越真切。 这么说也是痴人说梦吧,以沈南欢嫉恶如仇的性子,她这辈子都看不到沈南欢这样子对她...... 她走神之际被萧殊同的声音惊醒。 萧殊同气得不行,勃然大怒:“我要你的命干什么?你命不值钱是吧?我花了两年的时间也不值钱?” 剑拔弩张,眼瞧着二人要刀剑相向了,朱鸢给武长风使眼色让他劝劝,武长风也很是为难。 瞧杨卿生的样子更是坚持,护着她不退让半分。 场面僵持不下,忽听萧殊同长叹了口气。 “行,我顾及你我之间的兄弟情义,不想因为一个女子伤了和气,我今日不动她,但她日后若搞什么小动作我绝不姑息!” 谢长宁闻言从杨卿生身后探头,对萧殊同哼了一声:“萧神医好大的威风!” “啧,你这女子!” “干嘛,我夸你呀?”谢长宁见他怒目圆睁,她立马往杨卿生身后一缩,“夸你威风不喜欢听?那我骂你?” 萧殊同:“......” 说也说不过,手也动不了,萧殊同一甩修罗刀,武长风和朱鸢纷纷避让。 “萧兄弟,慢着点,刀剑无眼!” “晦气!”萧殊同骂了一句,提着刀走了。 他一离开,茶室内空气都变得流通了。 “萧神医这脾气啊,真是跟个炮竹似的......”朱鸢松了口气,“宁宁姑娘你莫要害怕,日后我罩着你,他敢欺负你,你就来找我。” 武长风大笑:“用得着你?萧兄弟上来混劲朱鸢你可对付不了,还得阁主才行。” 朱鸢也是个八面玲珑的,她反应过来打趣道:“是是是,是我多管闲事,有阁主护着宁宁姑娘,哪里还用得上我。” 谢长宁眨了眨眼没说话,杨卿生淡淡地问:“还有事?” 那二人相视一眼,道着‘无事了’也跟着退出去了。 茶室彻底安静了。 杨卿生本就不是话多之人,性子清冷,看不出喜怒,好像没什么七情六欲一样。 不过这样一个人,刚才护着她时说出那番话让她看到了另一面。 谢长宁捏了捏他的手,杨卿生回身看来,眉眼有了不易察觉的变化,像询问她‘怎么了’。 “你不介意我是合欢宫的人吗?” 毕竟害他落得这般田地的就是合欢宫的人。 杨卿生回望着她,心中平静。 两年前他会介意,中了毒也不愿屈服在合欢宫女子的淫威之下,是故才有了今日。 但这两年饱受折磨,他还介意什么?介意自己还能活着? 况且给他下毒的又不是她。 他并未回答,谢长宁看到他轻轻笑了一下,那一笑虽然不明显但格外好看,她一时都未能分清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杨卿生反问:“你呢?不介意我身中奇毒,武功全无?” ? 这话问的......谢长宁摇了摇头,她为什么要介意这些? 杨卿生又道:“嗯,我亦如此。” 不介意。 听他这么说,谢长宁坦诚相告:“那我也不瞒你了,我姓谢,叫谢长宁,这是我真的名字。” 谢长宁...... 这个名字对于杨花阁阁主来说并不寻常,他知晓江湖太多的事,见得光的、见不得光的、各门各派的秘闻等等。 合欢宫和谢长宁这名字联想到一起不难猜测她的身份。 “嗯。”杨卿生只是轻轻点头。 谢长宁又说:“你的情况似乎有些特殊,我猜你一时半会儿应也无法将余毒全部逼出,我想了想估计要几个疗程。” “嗯?” “我会帮你把毒全解了的。”她笑眼狡黠,弯弯如月牙,甜甜唤他,“卿卿~” “......好。”他攥紧了她的手,温柔地应声。 ...... 入夜,内阁中缠绵悱恻,芙蓉帐内缱绻旖旎。 只道是春宵苦短。 昨日谢长宁尚还是主导,今日就调转了地位。 她帮他解毒的法子可是太有成效了,效果她深刻体会了。 “卿卿......”她软嚅的声音唤着他,含糊不清又被搅得支离破碎,入了耳让他会错了意。 青涩的吻落下,谢长宁混乱中听他低声问。 “这样么?” 一如既往清冷,不同的是此刻气息紊乱难以自持。 她勾着他的脖子,主动加深他给予的吻,交换彼此的津液,牵扯出暧昧的银丝藕断丝连。 她漂亮的凤眼含着水雾湿润,哼哼唧唧低声呢喃。 “是这样......” “......”杨卿生再度将主动权夺回,“嗯,这样......” 举一反三,学习飞快,进步也是显着。 什么叫教会徒弟,喂饱了师父? 谢长宁。 ...... 晨光熹微,小院中鸟鸣声声清脆。 大清早萧殊同就等在了院中,谢长宁推门出来一打眼瞧见他坐在石桌边呵欠连天。 神医可真是作息规律,起得比鸡都早。 她走过去,脚步声吸引了萧殊同的注意,他瞟了一眼,冷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原来是好色之徒,夜夜缠着杨卿生可算让你如意了?” 不愧是合欢宫的女子,如江湖传言般......轻浮放浪。 他尖酸刻薄,谢长宁不置可否,犀利反问:“萧神医夜夜独守空房是喜欢安静吗?” 萧殊同:“......” 她一针见血,萧殊同笑不出来了,谢长宁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 “一个人挺好的,自由自在,想天没亮起床就起,太潇洒啦。” 她阴阳怪气了一句,转身便走,头也不回留下一句。 “不和你多聊了,卿卿让你进去。” “......” 他炙热的视线宛如要将她戳个窟窿,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中。 回味过来,萧殊同咋舌:“叫得真肉麻!” 他嘀咕着起身走进了房中。 “身体怎么样?杨~阁~主~” 萧殊同做作地开口,杨卿生整理衣襟的手一僵,闻声抬眸:“你别这么唤我,我身体甚好。” “哼,我看你这毒解了也不见得多好,纵欲过度当心身体,那合欢宫的女子在江湖传言中可是能榨干男人精魄的妖物!” “......”杨卿生直直地盯着他,直言拆穿,“你我相识多年,从未见你这般针锋相对一个人。” 萧殊同瞬间哑口无言:“......” 第28章 不能负她 杨卿生示意他入座,慢条斯理地为他倒茶水:“过分在意,不是好兆头。” 萧殊同在桌边坐下,起唇反讥:“你我相识多年,从未见你话多还多管闲事。” 杨卿生:“......” 见他又冷冰冰起来,萧殊同反而舒服多了,对嘛,这样才符合性情。 ‘改变’真是一种难以接受的现实。 萧殊同端杯饮茶,杨卿生沉思着开了口。 “她很好,我要娶她。” “噗——咳咳咳咳!!” 萧殊同一口茶全喷了出来,呛得他剧烈咳嗽,眼角都噙了泪,萧殊同也顾不得顺气了,他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什么玩意儿?!” 杨卿生:“......” 比起萧殊同的震惊,杨卿生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再自然不过。 “宁宁以身相许救我,我不能负她。” 萧殊同嘴角抽搐:“疯了,你疯了,你娶个合欢宫妖女,还是只认识了这几天?” 杨卿生眸子微冷,语气强硬的提醒:“‘妖女’一称日后勿提。” 他话里话外全在向着谢长宁,萧殊同如鲠在喉。 憋了半天,萧殊同吐出一句:“等你余毒全清,我便告辞!” “去何处?” “去东洲,我说什么也得把合欢宫灭了!!这妖宫女子实在可怖,放任她们祸乱江湖迟早还有第二个、第三个杨卿生!” “......鲁莽。” “少管我,手探过来我号号脉!” “......” 他连一个杨卿生都救不了,那干脆连根拔起,以绝后患无穷。 ...... 谢长宁吃过早饭后在杨花阁门口晒太阳,正巧撞见武长风从外面回来,他捧着一袋包子,嘴上还叼着一个。 打了个照面,谢长宁打招呼:“武大哥早啊。” “呦,小姑娘早,吃了吗?我刚在街头买的热腾腾肉包子,来两个?” 武长风豪爽大气,将油纸袋递来,谢长宁想了想,虽然吃过早饭了但不介意再吃一个,方便拉近关系嘛。 武长风将油纸垫着包子分给她,阁内传出女子爽朗的声音。 “我说大老远就闻到一股香气把我这肚子里的馋虫都勾起来了,原来是武哥你啊。” 朱鸢走近,也不客气直接顺手牵羊从袋子里拿了个包子。 刚出笼屉的肉包子烫得她直吹气,看得武长风大笑。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慢点。”武长风语重心长的嘱咐,临了补了一句,“亲兄弟明算账,这一个包子两个铜板,你随便吃。” 朱鸢:??? 谢长宁细眉一垂,拿着咬了一口的包子不知该不该吃了:“坏了,武大哥,我身无分文。” 武长风和朱鸢一愣,二人相视一眼被她的认真逗笑。 “宁宁姑娘,武哥玩笑话,你莫当真。” “就是,这才几个钱?你都喊我一声武大哥了,大哥请你吃两个包子也是应该。” 说笑着,这两个人很是随性,一个倚在阁门边,一个靠着阁外长柱,三个人赏着早春的景色填着肚子。 偷得浮生半日闲。 谢长宁很是喜欢这种惬意。 武长风想到什么,突然开口说道:“我今天也是晦气,买包子回来的路上撞见了凶案现场。” “凶案现场?”朱鸢八卦起来,连忙把口中包子咽下,打听怎么回事。 武长风摆了摆手:“我哪儿知道怎么回事?就东边废弃巷子躺着一具尸体,看身形是年纪不大的姑娘,一身刀伤,还被割破了喉咙,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谢长宁:“......” 朱鸢沉思:“那女子穿着、样貌如何?” “穿着?浑身是血但瞧着好像是穿了一身粉,那女子容貌出众,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武长风回想着。 记起女尸的模样,他连连摇头感慨:“也不知道是什么深仇大恨,这世道啊,怎么一个乱字说得清,那姑娘不知是何原因竟遭此横祸。” 粉衣...... 谢长宁稍有出神,她有猜疑,朱鸢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武哥你将具体位置告诉我,我晚些带人去瞧瞧,我怀疑可能是萧神医昨日提起的那位找上门的女子。” 武长风闻言一愣,他嘶了一声捏起了下巴:“你别说,还真是有点像!” 二人也是个行动派,一合计武长风直接要带朱鸢去现场,谢长宁不参与这‘热闹’就没跟去。 小海棠贴心的为她证实了。 【不用怀疑,就是陶夭夭,好死。】 谢长宁不解:“她不是跑了吗?怎么又死了?” 【......你管她怎么死的,反正死了,宁宁你不用担心她想要杀你了,这还不好?】 谢长宁狐疑:“小海棠你怪怪的,是谁杀了陶夭夭不方便和我说吗?” 平日来小海棠也算是有问必答,它可比杨花阁的情报网还像百晓生。 今日却不告知,实在可疑呀。 小海棠吞吞吐吐。 【也不是不方便说,我说了你可不能心动的,宁宁?】 “心动?为什么心动?” 【因为袁谌和陶夭夭又没仇,杀她是为了你。】 “是袁谌杀得吗?”谢长宁意外。 【???糟糕,说漏嘴了。】 谢长宁:“......” 还以为是陶夭夭撞见了她的仇家,趁她病要她命。 没想到是袁谌...... 这个男人也是挺奇怪的,对她好不都是逢场作戏么? 小海棠说他看似多情实则无情,谢长宁深表赞同,现在有些看不透了。 不过既然已经分道扬镳了,她也不想过分在意,转头就把这事忘脑后去了。 ...... 谢长宁闲来无事在内阁房中休息,一旁杨卿生在处理阁内的琐事,十分投入。 往日他奇毒缠身,需要操劳的事务都是让朱鸢代为打理,但眼下身体日渐好转,他重新接管了身为阁主应该处理的事务。 杨花阁的情报可谓错综复杂,各种交易信函递来都是要经过管事过目后得到首肯才会交易情报。 他面前案上堆了厚厚一叠信函,这一坐怕是一天。 本是专注,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杨卿生分了心神看去,只瞧那一道倩影趴在小案上百无聊赖地拨弄茶杯。 懒散像只打盹的猫儿,犯着懒又不困,自娱自乐没什么兴趣。 看起来恹恹的,也没打扰他。 杨卿生思量着想要开口,被敲门声打断。 是武长风和朱鸢。 第29章 赌约 朱、武二人进来时谢长宁闻声坐起来,三人对上视线均是一愣。 朱鸢到嘴边的话卡住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像在犹豫谢长宁在场。 杨卿生没拿她当外人,颔首示意:“直言。” 言简意赅,两个字将朱鸢的顾虑打消。 朱鸢和武长风告知了旧巷那处女尸的事情,特意让萧殊同去认了尸,正是昨日的合欢宫之人。 朱鸢担忧地看向谢长宁:“虽然不知道宁宁与那女子是何关系,但你们都是合欢宫的人,嗯......节哀顺变?” 谢长宁不见伤心,反而事不关己显得平静。 她想了想解释说:“我确实认得她,与我也算一同长大的姐妹。” 杨卿生看来:“需要调查她的死因吗?” 陶夭夭害过他,让他调查陶夭夭的死因...... 还真是诡异。 谢长宁拒绝:“我与她之间......有些恩怨,不过她已经死了,人各有命,皆是造化。” 杨卿生:“......” 武长风赞许:“小姑娘年纪虽小,心性豁达。” 想到了旁的事,谢长宁突然往杨卿生身边挪了挪,眼巴巴望着他又道:“卿卿......” 这一声软绵绵带着撒娇的意味,叫出口也是不避人,武长风和朱鸢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掩不住的笑意。 杨卿生应声:“怎么了?” “我听说,萧神医有化尸水,如果方便的话......” 原是有事相求。 杨卿生点头:“晚些我同萧兄说一声。” “谢谢卿卿!” 将她二人看在眼中,朱鸢调侃道:“阁主和宁宁姑娘感情真好。” 武长风也啧啧称奇:“我认识阁主十多年,可算得上是看阁主长大的,头回见到阁主这模样,咱们这杨花阁怕不是要有阁主夫人了?” 杨卿生淡淡地扫去,二人但笑不语。 这时房门又被敲响,门未关,只瞧是个侍从,手里拿着一封信笺。 见所有人都投来注目,侍从忙请示:“阁主、朱堂主、武堂主,小人在门前收到一封给武堂主的信。” “给我的信?”武长风困惑。 侍从将信和一支梅花镖递上来。 “不知是何人所留,信是被飞镖插在阁前柱子上的。” 武长风接过后侍从便退下了,简洁的信封上写着武长风的大名。 他并未第一时间拆信,反而拿着梅花镖反复查看,试图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朱鸢问道:“武哥认得这镖?” 武长风没回答,他按下心事将信拆开。 白纸黑字,简短的内容叫武长风一愣。 瞧见他神色不对,一改往日大大咧咧,朱鸢顿生奇怪也凑了过去。 “赌约:近来西陵进贡明珠数余,天子赏其宠妃。两日后子时,盛京西郊竹林,明珠多者胜,败者留其命……”朱鸢念出字迹,她一头雾水。 谢长宁眉梢挑起有几分兴趣,她作壁上观,在一旁默不作声。 朱鸢拧眉道:“信主应该没走远,我带人去附近搜查。” 她说着要走,武长风一把将她拉住,他较先前轻松一些,将信折好塞回去。 “不是什么大事,是何人留信我心中有数,一年前我确实答应过一场赌约。” “武哥?”朱鸢欲言又止。 这封信的赌注是命,来者显而易见不怀好意。 武长风不拘小节,乐呵呵道:“谁还没有段恩怨情仇的过往?别担心,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处理。” 杨卿生打断她们:“如何处理?” 问得武长风一怔,阁主虽然沉默寡言看起来不近人情,但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眼下这般问了就是他的作风。 在担心他有什么不测。 武长风摸着下巴沉吟:“看来得夜探皇城走一遭了。” “你要去皇宫盗明珠?”朱鸢连忙摇头,“不妥,皇宫戒备森严,你这......” “诶,朱鸢你这话说得不中听,怎么叫‘盗’?是借!”武长风纠正,“我管宠妃娘娘借明珠一用,用过了再还回去。” 朱鸢瞪圆了眼:“你走一趟不够还要再还一趟?武哥,皇宫可不是杨花阁后院。” “哈哈哈哈,”武长风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头,宽慰道,“并不是我夸大,但我对自己这身轻功还是很自豪的,朱鸢信不过你武哥我的本事?” “你......我、我倒不是信不过你,只不过......”朱鸢欲言又止。 那皇宫是什么来去自如的地方吗?去皇宫为非作歹那不是太岁头上动土? 只不过他太过于坚决,朱鸢自知劝也劝不住,只能求助地看向杨卿生。 杨卿生深知武长风的脾气秉性,并未多劝。 “你去吧,我叫阁中弟子随时接应你。”杨卿生嘱咐,“切记不可乱来。” 此事定下,武长风决定明晚夜探皇宫,商议过后朱、武二人又和杨卿生说了些旁的事情。 和谢长宁没什么关系,她听来觉得无趣,昏昏欲睡,不知不觉间趴在案上睡了过去。 那边说着正事的杨卿生一直留心她,瞧见她趴在那里再没动静,他给朱、武二人使了个眼色。 二人心领神会,识趣地退下了。 房内沉寂下来,袅袅熏香飘散,清心安神。 她睡得毫无防备,睡颜恬静,秀色可餐。 单单是看着便叫人觉得心中柔软,她哪里像是江湖上传言的合欢宫女子? 杨卿生抬手轻轻拂过她脸颊上垂落的碎发,指尖微凉但分外温柔,将发丝挑开拢至耳后。 指腹下肤如凝脂,雪白上泛着淡淡红晕。 她睡梦中似有察觉,嘤咛着动了动,脸颊在他指尖轻轻蹭了蹭,让他想到了幼时曾遇到过的一只被遗弃的猫儿。 杨卿生心中软的一塌糊涂。 他再三犹豫还是将她抱起,怕她这么睡不舒服,将她送回床上去睡。 动作很小心怕惊醒她,但将她放下后她还是隐隐有了清醒的架势。 手臂环上他的脖子不让他起身,轻纱的长袖滑落,白嫩纤细的藕臂暴露在空气之中,她迷迷糊糊地呓语。 “别走......” 轻声的呢喃,像是撒娇更像是央求。 杨卿生没能拒绝,他垂下头亲吻她的唇,虔诚珍爱。 “不走。” 话音落下她手臂收得更紧,生怕他食言一般。 午后的时光漫长,消弭在梦境之中。 小海棠感慨。 【宁宁你可真渣,把杨卿生当成沈南欢......你是会代餐的。】 谢长宁:“......听不懂哦。” 【......】 第30章 谁和你哥哥妹妹的 晚时,用过晚饭的谢长宁闲来无事,她在杨花阁打发时间。 想到先前陶夭夭的事情,谢长宁打算去找萧殊同。 没想到二人在后院撞个正着。 “啊,萧神医!” 见是她,萧殊同神色古怪,满是防备地盯着她,看她的目光宛如她是什么豺狼虎豹一般。 谢长宁觉得好笑。 她这一笑,萧殊同眉头紧锁:“做什么?找我?” 谢长宁连忙正色:“嗯,想问问萧神医,化尸水的事......” 这事不久前杨卿生和萧殊同说了,萧殊同也应了,只不过没想到她会亲自来。 提起这事,萧殊同冷笑一声,双手环胸,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将她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一遍。 心道妖女就是妖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谢长宁被他轻蔑的视线看得一头雾水,她歪着头问道:“怎么了吗?我又得罪你了?” “倒是我小看你了,不过不得不说,你这外表还真有欺骗性,怪不得杨卿生被你骗得五迷三道的。” 谢长宁:“......” 她一脸无辜,萧殊同最看不惯:“都说死者为大,哪怕生前作恶多端,死后也都讲求一个留有全尸。” 他说着,瞥了她一眼。 “你与那女子同为合欢宫的人,竟用化尸水给她收尸,该说你不愧是合欢宫出身么?心狠手辣。” 谢长宁不解:“这与我出身哪里有什么关系?她曾几度杀我,对我可没留过半点情,我送她最后一程已是念及旧情了,难不成还带着她的尸身不远万里回合欢宫下葬?” “巧言善辩。” 他对她的成见可真是难跨越的大山,谢长宁多说无益干脆放弃。 她好脾气地问道:“萧神医,化尸水的事?” 萧殊同眉梢一挑,他忽生了恶趣味,昂首道:“不是不可以给你,得看你诚意,求我的话我心情好就考虑。” “......”谢长宁盯着他看了半晌。 小海棠忍不住提醒。 【他已经答应杨卿生了,不知道在这里拿什么架子......】 谢长宁得知真相忍俊不禁,心道这神医可真是幼稚。 不过看破不说破,她没拆穿。 心情大好,她陪他玩。 谢长宁眨了眨眼,耸着细眉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手指轻轻勾了勾他垂在身侧的掌心,在萧殊同没反应过来之际,她仰起小脸望着他。 那双眼眸亮晶晶清澈又真诚,配上娇声细语央求道:“那怎么求你?你想让我做什么吗?萧哥哥?” 求人还不简单?撒娇这种事谢长宁最有经验。 从小到大,她哥谢长衍就是被她这招吃得死死的! 软绵绵的声音像个小钩子似的,勾得萧殊同心头一动,掌心中悄然而逝的触感更是叫他如触电般瑟缩。 一声‘萧哥哥’又甜又酥,萧殊同瞬间红透了脸,耳根也是一片红。 他抽了口凉气后退了一步,捂着半张脸结巴道:“啊、你、乱叫什么!谁和你哥哥妹妹的!” 谢长宁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他,一副纯良的模样。 她委屈地抿唇:“好吧,你不喜欢那我不叫你萧哥哥......萧神医?求求你啦~” 萧殊同:“......” 明明是刁难她,想看她出糗,怎么反过来弄得自己无地自容了! 萧殊同挫败,恼羞成怒道:“诡计多端!化尸水没有!找你的卿卿要去!” 他一股脑说完,甩袖就走了,留下谢长宁摸不着头脑。 【我竟然听出了一股酸气?】 酸气?谢长宁不太理解萧殊同酸什么,不过她也不在意。 想了想打算去内阁找杨卿生,路上随便和小海棠聊着。 【萧殊同可真是高攻低防。】 “高攻低防?” 【嗯……不太严谨,但「攻击性」确实高。】 【不过他很纯情的,而且宁宁你不偏不倚正好长在了他的审美上。】 谢长宁:??? 【萧殊同其实对你的模样很喜欢,只不过初见时你和袁谌在一起,他认为你不是什么好人。】 【如果你让他改观的话会收获不一样的萧殊同......】 小海棠滔滔不绝,谢长宁任由它聒噪着,她刚好走到房门前,只瞧房中未掌灯一片漆黑。 谢长宁不由得奇怪,这么晚了卿卿不在房间? 难道在忙着阁中的事吗? 她想了想,敲门的手改为推开了门。 门扉轻响,掀动微风阵阵,扑面一股陌生却异常香甜的味道。 “好香......”谢长宁嘟囔了一声,紧随而至一阵头晕。 【宁宁!】 她反过来为时晚矣,身体的力气被抽空,她眼前一黑,坠落般倒在地上,最后听到的是小海棠急切的声音。 无声的沉寂中,阴暗的角落处,一个身影缓缓走到昏迷的她身前。 那张脸被光影切割,藏匿在月光照不进的暗色下,空洞的眼眸打量着地上昏迷的女子,阴恻恻的声音似笑非笑。 “是因为她?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 说到最后,声音夹杂着愤愤不平的怒意。 房中床边,杨卿生意识昏昏沉沉,他浑身无力,拼尽全力也没能发出声音。 视野中谢长宁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他最终难抵迷香的作用,晕了过去。 ...... “不对,我记得你分明武功尽失,怎么又有了内力?!” “......” “好儿子,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你又可以重新习武了,待到你大有所成,便可以了却为娘的心愿了!” “......” 头疼欲裂。 谢长宁浑身酸痛,感受到四周阴冷,迷糊中听到了女人的说话声,她的意识逐渐聚拢。 她缓缓睁开眼,第一眼瞧见的是冷冰冰的墙壁,不知道身处何地,像是在暗不见天日的牢房中...... 唯有微弱的烛火光芒勉强照亮了一方天地。 【宁宁!你终于醒了!】 谢长宁头还晕乎乎的完全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小海棠的声音让她安心了几分。 她试图活动发现双手被绑在了背后,麻绳勒得她手腕作痛。 她这是在哪......? 【在杨花阁废弃的密道牢内。】 ? 谢长宁后知后觉,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的墙边有两道人影,一男一女,男子极为熟悉,是杨卿生。 与她一样被捆着受限于此,另一人只能瞧见背影,是个女子。 第31章 疯子 思及刚刚听到的声音,谢长宁心下有了猜测。 【那是杨二娘,你被她绑来的,小心为上,杨二娘疯魔不太正常。】 小海棠话音落下,那边又有了动静。 “乖儿子,为什么不和娘说话?算来娘许久未曾见到你了......你瘦了不少。” 杨二娘呢喃着,蹲下身子像母亲般慈爱地抚摸着孩子的脸庞,语气温柔。 只是杨卿生满眼冷色,眉头紧着不掩厌恶,他想躲开她的手却避无可避。 “娘?你所谓的‘娘’就是从小不把我当人,逼着我练邪功去杀自己亲爹,害得我走火入魔,生不如死,最终武功被废只能成为废人的‘娘’?” 听闻这话的杨二娘神色一变,一把掐住他的脸逼他抬头,她仔细打量他的眉眼,喃喃自语起来。 “你真是越来越像他了......” “......”杨卿生眉头更深,眼底浮现出了恨意,“疯子!” 杨二娘微微一怔,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她怜爱地用指尖摩挲过他的眉眼,含情脉脉的视线宛如看爱侣般,深情眷恋。 “政哥,你终于回来见我了吗?你怎么才来见我?你可知这些年我有多想你?想的日日夜夜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她俨然已经将自己的儿子错认成了另一个男人,而杨卿生深知她疯癫,纠正无用不过浪费唇舌。 杨二娘思绪脱跳,也不给杨卿生开口的机会,她自说自话。 “哦,对,我知道了,你这些年不来见我,是因为我人老珠黄了对不对?是因为那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对不对?” “你有了新欢就忘了我这个旧爱了?” 她的话让本来无畏的杨卿生心中一颤,怕她乱来,他几乎是本能去寻找谢长宁的身影,只隐隐约约瞧见角落里的人。 杨卿生冷静下来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杨二娘放开了手,从腰间抽出匕首把玩。 “政哥,你说我杀了她你是不是就会回到我身边?” “我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你胆敢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见一个杀一个!” 阴恻恻的声音叫人不寒而栗,杨卿生刚要动作,杨二娘话音一转。 “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杀了你这个负心汉!” 她作势掐住了杨卿生的脖子。 “慢着!你认错了!”清脆的声音从另一边的角落响起,“他可不是你的政哥,他是我的卿卿。” 杨家母子均是一怔,杨二娘惊讶谢长宁的苏醒,甚至意外她胆子如此大。 杨卿生一脸担心:“宁宁,没事吧?” 谢长宁摇了摇头冲他一笑。 杨二娘被她转移了注意力,她放开杨卿生后握着匕首起身回看:“你方才说什么?” 谢长宁看清了她的模样,已为人母依旧风华绝代,眉眼间有三分和杨卿生相似。 谢长宁回视着她:“他不是你的政哥,他是我的卿卿,我说你认错人了,你不能杀他。” 杨二娘脸色阴沉:“你是说他不是我的是你的?小贱人,我看你是活腻了!” 翻涌的杀气扑面,杨二娘抬腿向谢长宁走去。 杨卿生看穿她的意图,忙道:“等等!你别动她,你想要我做什么都行!” “卿卿......”谢长宁没想到他会为了自己这么说。 这二人之间不见半点母子该有的感情,比起亲人更像是仇人。 如杨卿生那般的清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眼下都掩盖不住对杨二娘的恨意,但他却因为她而服软的这么轻易。 诚然,他的这句近乎求情的话彻底惹怒了杨二娘。 “你居然为了这个小贱人说这样的话!” 杨二娘恶狠狠地将他从墙边拽起,一把抓起他被捆着的手压在墙上,握着匕首用力刺入他的掌心,将他钉在墙上。 “唔!” 一声闷哼夹杂在利刃穿透骨肉的声音中,鲜血流淌而落,杨卿生咬紧牙关忍着痛意,顷刻间满头大汗。 谢长宁看得心中一紧。 杨二娘冷笑道:“好一对痴男怨女,你竟然为了别的女人对我低声下气!” “......”杨卿生喘着气,深恶痛绝地瞪着她。 “你说我想要你做什么都行......那你杀了她!你杀了她,我饶你一命,好不好?政哥?!” 杨二娘妒火中烧,嫉妒的面容扭曲,说话间手中愈发用力,匕首旋着又入三分。 “呃——”锥心刺骨的疼痛传来,杨卿生痛不欲生。 掌心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他眼角泛红,眼中充溢着对身前女人的恨,那恨呼之欲出,是从有认知以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累积而成。 恨之入骨! “你想要、从来都是你想、不论是我还是你恨着的那个男人、你从来没想过我们的感受!” 杨卿生齿间挤出声音。 “你既然那么恨他,当初又何必生下我!” 他的幼时不堪回首,回忆起都是痛苦。 被疯子一样颠三倒四的娘逼着喝人血、修炼邪功。 他若有一点反抗便要被她责罚,他甚至都记不清自己曾经有多少次要死在自己亲娘手上。 她的癫狂、逼迫致使他练功走火入魔,整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被她加注给自己的恨意蒙蔽双眼,被她要求着杀了一个又一个的人。 一个半大的孩子嗜血成性,手上沾染了不知道多少人命,那时的他根本没有半点人的模样。 他终日活在无尽的痛苦之中,无法逃离,每日在自责歉疚中惶惶度过,每晚更要饱受体内如万蚁啃噬之痛。 往日的景象越清晰,他眼眸中的恨意便越压不住。 他从没忘记那些回忆,他从没有从梦魇中脱身,他从来没有摆脱过这个娘! 今时今日她又回来了,让他自欺欺人想要遗忘的过往变得无比清晰。 恨到极致,他心生的念头已经不配称之为人了。 杨二娘咯咯怪笑着,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失望模样,表情怪异又荒诞。 “所以,你还是要向着她?好,念在你我一场情谊的份上,我成全你,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政哥......” 她眼也不眨拔出匕首便要朝着杨卿生胸口捅去—— 【解开了!宁宁!】 小海棠声音响起的瞬间,谢长宁用发簪挑开了绳子,双手的束缚消失,她来不及在意手腕的痛楚,握紧绳子起身扑去。 第32章 杨二娘 杨二娘已被杀心冲昏了头,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谢长宁动作迅敏,抓着绳子从身后一把勒住杨二娘的脖子。 “呃!”杨二娘喉间一痛,动作一滞,只觉呼吸困难。 杨卿生意外之余虚弱地唤了她一声,小海棠也如临大敌的提醒。 【宁宁,你不是杨二娘的对手,你和杨卿生加起来都打不过她!】 谢长宁不敢怠慢,心一横,手中赫然发力,杨二娘脸色因无法呼吸而憋得青紫,颈前被勒红了一片,发不出声音,她也不甘心受制于她。 反应极快,杨二娘挣扎着挥动匕首朝耳侧后方刺去。 【宁宁小心!】 眼前匕首迫近眉睫,谢长宁连忙闪躲,这一躲手中力道散了几分,被杨二娘抓住机会。 ‘刺啦——’ 只见杨二娘手腕一转,锋利的刀锋将绳子一刀斩断,杨二娘飞速转身拉开距离,危险解除,她想说话却捂着咽喉咳了两声,大口呼吸。 谢长宁猝不及防,惯性使然,踉跄地退后了两步才站稳。 “宁宁!”杨卿生伤成那样,可满心满眼都是在担心她。 谢长宁瞧了瞧手里断成两节的绳子,心中轻叹。 拿绳子对抗匕首,她可真是不知死活。 现在好了,绳子也断了,等死。 行走江湖,果然还是有把兵器傍身才行。 【你还有心情说笑?!】 小海棠话音刚落,谢长宁甚至没工夫和它插科打诨,杨二娘稳住了气息后二话不说直接朝她袭来。 匕首的寒芒掠过,挥动闪烁,谢长宁当即反应还是被她一刀划破了颈前的肌肤。 一条浅痕触目惊心,血珠争先恐后滚出,倘若她慢一点,怕是直接被一刀封喉了。 杨二娘眼中杀气腾腾,宛如地狱索命的恶鬼般步步紧逼,看得谢长宁胆战心惊。 “小贱人!你今日非死不可!!” 杨二娘被气红了眼,不杀她誓不罢休。 二人交手两招,谢长宁顿感吃力,不出三招她必败无疑! 她心中有数,那边杨卿生也看得出来,他环顾四周想办法要解开绑着自己的绳子然后去帮她。 关心则乱,完全忘了自己双手被刺穿了,而他武功甚至还不如谢长宁。 谢长宁身形狼狈,一个不防被杨二娘削去了一片衣袖,她惊魂未定,眼瞧着匕首刺来,她随手抓过一旁的东西就砸了过去。 杨二娘一掌挥开,铜制的香炉瞬间四分五裂,香灰飘散,杨二娘被呛得咳嗽,抬手挥着空气中的香灰。 谢长宁也被殃及:“咳——” 不远处,杨卿生灵光一闪,他沉下心来强忍着伤口的痛楚向一旁而去。 杨二娘怒不可遏,已经打算将谢长宁这个小贱人杀了之后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了。 缠斗中,谢长宁不敌但心生一计。 她一边招架一边开口扰乱杨二娘:“你这女人,如此粗鲁狠辣,怪不得政哥不要你!” “你说什么?!”杨二娘动作一僵,反应过来火冒三丈,“你是在向我耀武扬威?!” 谢长宁又道:“并非,我并不是想抢你的政哥,相反是来给你传话的。” “传话?”杨二娘愣住,心中动容但还是提防着她,“你这小贱人可别给我耍什么歪心思!” 谢长宁手臂被她的匕首划破三处,她额前渗着细细密密的冷汗。 她笑道:“政哥说了,他喜欢温柔善良的女子,若你能改改你的脾气,不再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人,他就考虑和你重修旧好。” “和我......”杨二娘啐了一声,“真是好笑,他叫我不要杀人?哈哈哈哈哈哈!” 她放声大笑,眼底一寒,再度攻来。 谢长宁倒抽了口气旋身躲开,她蹙眉急道:“你这人怎么不听我把话说完!” 杨三娘一招刺空,恨得脸上肌肉都在抽动。 “说完?哼,你这小贱人临死前话倒不少!放心,我杀了你马上杀了他,你有说什么话和他说去吧,他不是喜欢温柔善良的女子么!你就好好陪他下阴曹地府去吧!” 谢长宁一听这话沉了眼,在她攻势下她并无反抗之力,情急之下又换了主意。 她仓惶地东躲西闪,气喘吁吁道:“政哥听说你给他生了个儿子,他喜不自胜,其实他心中已有悔恨,想回到你身边了!” “......”杨二娘挥起的手臂僵在了空中。 谢长宁见这句话有用,她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杨二娘猛地回神瞪向她。 谢长宁乘胜追击:“政哥说这些年苦了你一个人了,将儿子独自抚养长大一定不容易,他问儿子可还好?长得是像他还是像你?” 杨二娘闻言身体轻颤,顷刻眼角泛起了泪花。 “他......他当真这么说?” “是啊,一开始我就说你误会了,我和你的政哥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只是让我给你传话,他怕你怪罪他,不敢来见你所以才让我来的。” 谢长宁见她松动,她不动声色的试图夺下她的匕首。 杨二娘整个人处于混乱中,突然一把攥紧匕首,另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臂,力道之大指尖都嵌入她的肉里。 “让他亲自来见我!!!” “好、好!你别激动!”谢长宁点头,“政哥说他会来见你和你们的儿子......” “儿子......儿子!哈哈,我给他生了个儿子!儿子?我的儿子呢......”杨二娘傻笑着松开了谢长宁便要去找儿子的身影。 密室内经过一番打斗已是一片狼藉,只见杨卿生倒在不远处的桌边,谢长宁和杨二娘均是一愣。 “儿子!儿子你怎么了?!是谁伤了你!”杨二娘紧张地失声尖叫。 谢长宁注意到杨卿生手边歪倒的瓷瓶,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紧接着鼻端嗅到了一股飘散而来的香气。 糟了! 是之前闻到就晕了过去的香气! 她连忙屏息。 杨二娘一心在杨卿生身上,根本没注意到空气中的变化,她呼吸进香气变得恍惚,力气在被抽空。 谢长宁看在眼底,趁势立马去抢她手中的匕首。 突如其来的动作叫杨二娘一惊,她疯疯癫癫,思绪更是颠倒。 “你做什么?!是你!是你伤了我儿子!!” ? 谢长宁蹙眉:“疯子!” 二人争抢匕首,杨二娘哪怕吸进了过多的迷香仍是力气惊人,谢长宁反而闭气闭得脸红。 两个女人撕扯在一起,谁也不肯退让,明晃晃的匕首在二人面前来回挥动,看得人心惊肉跳。 第33章 往事如梦魇 谢长宁一口气差点憋死,实在忍不住换气,香气入了肺腑,她骤然头晕起来。 杨二娘将她压在墙边,二人四只手都是死死攥着匕首不退让半分,可杨二娘力气更大,带动刀锋的方向压向她喉咙前。 没力气了...... 谢长宁虎口都在发麻,手臂快没知觉了。 眼瞧着刀尖离喉咙越来越近,面前女人狰狞的面容像恶鬼,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死去的结局。 谢长宁强弩之末已经再难坚持,她意识和力气都在消散...... 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今日会死在这里...... 眼皮变得沉重,将要阖上时,虚空中异样的声响破风而来,直逼这边。 ‘暗器’啪地打中杨二娘的手背,杨二娘疼得瑟缩,手上力道卸去几分,谢长宁瞬间掌控了匕首的主动权。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法思考完全是身体凭借求生的本能转动了手腕。 杨二娘还要试图挣扎,谢长宁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自然不能再让她得逞。 混乱中,只听噗嗤一声—— 甜腻的香气混合着一股刺鼻的血腥气飘散开来,谢长宁脸上被溅了血渍,她眼睫轻颤,浑身僵硬。 啪嗒—— 啪嗒—— 鲜血染红了衣裳,沿着冰凉的利刃滴落在地。 杨二娘面露惶恐又似意想不到,她瞪圆了眼不可思议地向下看去。 匕首直挺挺插入胸口,她强撑着的身体在被刺中的瞬间瘫软了下去,胸口绽开的血花醒目艳丽。 杨二娘想开口说什么,一张嘴鲜血喷涌,她被染红的嘴唇颤抖着吐出喘息。 她抓着谢长宁的手臂,瞳孔涣散,直直扑来,谢长宁吓得一把将她推开,女人倒在地上,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不过一个眨眼,活生生的人成为血泊中的尸体。 谢长宁脱力地滑落瘫坐在地上,她气息不稳,看着自己的双手,思绪无比混乱。 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她杀人了。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杀了......杨卿生的母亲。 【宁宁......你不杀她,死的就是你和杨卿生。】 “......” 她知道,但她缓不过来,手在发抖,身体没有力气在哆嗦。 想到之前打中杨二娘的‘暗器’,她抬眸看去,对上了不远处桌边虚弱的男人目光,她怔在了原地。 杨卿生脸色惨白,强撑着对她笑了笑。 明明这么狼狈、这么不体面,可那笑好看极了,像是释怀的笑、安心的笑。 劫后余生解脱的笑。 再然后,谢长宁就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密室的烛火燃尽陷入了黑暗,迷香悉数淡去,唯有血气萦绕不散。 墙边沉睡中的女子手指动了动,轻闭的眼睫煽动睁开。 如大梦初醒,谢长宁浑身上下散架般酸痛得厉害,身上伤口的疼痛一股脑涌上头,她疼得轻哼。 伸展手脚时碰到了个冰凉的触感。 “......” 看清身前的情况,谢长宁一言难尽。 睡醒看到一具尸体还真是心情复杂,尤其是这具尸体不久前还要杀她。 记忆回笼,她去寻找杨卿生的身影,身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还好吗?” 是杨卿生的声音,谢长宁这才注意到他坐在自己左手边,二人离得很近,只不过他呼吸如游丝不太真切,她险些都要没察觉到。 他双手还被捆着,被匕首穿透的手掌伤口没有处理,此刻血肉模糊。 失血过多,他虚弱到了极限,可开口第一句话是关心她。 谢长宁突然有些内疚。 她耸着眉,闷声道:“疼吗?” 杨卿生摇头,眉宇间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不疼,别难过。” “......我帮你把绳子解开。” “嗯。” 没再说话,密室内安静下来,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将绳子解开,二人手腕是同病相怜的红痕。 谢长宁将他衣摆的布料撕了一块给他的手简单地勒住止血。 看着她的动作,杨卿生轻笑了一声,昏暗中她不解地抬头恰巧撞入他的眼中。 天地间静的仿佛只有彼此的心跳在躁动。 往日素来清冷的眼眸如极寒之地化不开的寒冰,然而此时溢着令她惊心的柔情。 谢长宁抿着唇角:“你......别这样看我。” “嗯。”他应声,没移开目光。 谢长宁轻叹一声重新坐回他身边,她下意识去看杨二娘的尸体。 欲言又止,似乎有话想说。 杨卿生看穿她的想法,他先一步开了口。 “我不知道我‘爹’和我‘娘’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自我记事以来,她就一直疯疯癫癫的。” “我从四岁开始习武,修习的是一种须得每日饮食人血的武功。” “她逼着我练,让我有朝一日学成后去杀了那个‘负心人’。” 他此刻身受重伤,明明没什么力气却话多起来。 娓娓道来讲述起他幼时的经历,语气是那样的云淡风轻,仿佛事不关己。 如此更让人心疼。 “我从来不敢反抗她,若我拒绝便会被她吊着浸在水中直到妥协,又或者将我丢进冰窖不让我吃饭直到我求饶、认错。” “记忆里我一直在她的要求下不停地练功,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然而最后的下场是走火入魔。” “她丝毫不觉不妥,甚至逼着我去杀人练手。” “凡是我曾说过话的、见过的人......西街商铺笑着与我打招呼的老板娘、隔壁邻居邀我一起放风筝的少年、迷路时我为他指了一条路的白发老翁......” 谢长宁:“......” “还有那只跟在我身后无家可归、向我撒娇求我收留它的野猫......” “太多了,我数不清了,都是我......杀得。” 他回忆着,抬起手看向掌心,缠绕着的布条下沁出血,鲜红染脏了洁白,那仿佛不是他的血,而是他口中那些无辜之人的血。 “我杀过那么多人,可我最想杀的是......她!” 他说到最后声音颤抖,手也在抖。 谢长宁轻轻握住他的手,她的手柔软又温暖,那温度令他心中一动。 他最想杀的是他的亲生母亲,如今死在了她手上。 谢长宁歪头靠在他肩上,轻声道:“那后来呢?” 第34章 我是你的吗 “......后来我日渐长大,长得越来越像她口中的‘负心人’,她也越来越疯癫,时常将我认错。” “她爱着那个男人,又恨着他,她的恨在将我认错时加注在我身上。” 杨卿生回握住她的手,伤口的痛楚撕心裂肺他却面不改色,动着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那段日子......应该就是人间地狱吧。” “我时常会失去意识,走火入魔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或者说我那时也和她一样,疯了吧。” “只记得有一次,清醒过来时,我面前是尸山血海,我在人间地狱最终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鬼。” 杨卿生自嘲地笑了笑,他哽咽着闭上眼,心中有一处空荡荡的,什么都无法再填满那里,但好在那里不会再痛了。 麻木到只剩漆黑一片。 那黑色或许就是曾经千疮百孔时流淌的血,经过时间的沉淀,变成了虚无。 “我十四岁那年她不知得到了什么消息,突然间疯病大发,丢下我不知去了何处,而我浑浑噩噩试图轻生赎罪想要解脱。” “幸而被老阁主所救,他将我武功废去,我变成了个废人被他收养在杨花阁。” “我以为我抛下了一切,没想到她还是在今天找到了我。” 谢长宁在他颈侧轻轻蹭了蹭,像是在安慰他:“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养足精神然后我们离开这里?” 杨卿生攥紧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意外,她甚至感受到了他掌心温热的濡湿触感,他像是怕她会离开一样。 他轻声道:“我想和你说说话。” “我在听着呢。” 杨卿生闻言笑了,语气淡淡,嗓音清冷悦耳,如风拂过。 “我是你的吗?”他问道。 想起了之前她和杨二娘说过的话,谢长宁是个玲珑心思的,明白他的意思。 她轻闭着眼哼声:“嗯,你是我的卿卿,不是旁人的什么政哥。”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脸上满是温柔。 “宁宁,等离开这里,我们成婚好吗?我娶你,娶你做我的妻子。” “......” 谢长宁缓缓睁开眼,沉默着没应声。 说不意外是假,可心情复杂难以言喻。 她不可能答应他,他是她的卿卿,可她不是他的宁宁。 她没说话,他以为她累了,或许在思考,也没逼着她答应,就只是耐心地等候。 无论多久,他都会等她的回答。 与尸体共处一室,相依相偎着,气氛微妙又诡异。 她迟迟没开口,但安静还是被打破。 门那边传来动静,熟悉的声音不甚真切。 “这里找过了吗?!进去看看!” 是武长风的声音。 谢长宁莫名松了口气,然后她就听到一阵嘈杂脚步声。 一群人闯了进来,火光冲破黑暗,光芒让适应了黑暗的她们觉得有些刺目。 只瞧为首的人是武长风和一个白衣男子,二人带了阁中弟子来找人。 瞧见密室内的情况,所有人大惊失色。 武长风连忙奔来查看情况。 “阁主,小姑娘你们没事吧?!” 杨卿生虚弱地摇头,本就是强撑,怕谢长宁一个人害怕,他这口气提着陪她,眼下抵不住了,再没能说出一个字就昏了过去。 武长风吓得魂都要飞了,连忙叫弟子过来,他将人背起就走。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谢长宁了,谢长宁扶着墙站起来,发现白衣男子没跟着离开,反而捏着下巴借弟子手中灯笼的光打量地下的尸体。 “这是......绑了阁主的幕后凶手?” “......”谢长宁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自言自语,一时没搭话。 白衣男子眼睛转动瞧来,视线锐利看得她毛骨悚然,心生寒意。 看来是问她,她下意识点头:“对......” 白衣男子转而打量起她来。 “那么人是怎么死的呢?” “呃,我杀得......” 她坦诚地回答,一脸无辜的表情让人根本无法联想到她是杀人凶手。 白衣男子笑笑没再多问,只是抬手叫弟子将尸体搬回杨花阁。 弟子们手忙脚乱处理乱摊子,谢长宁避让着,心想不留在这里碍事。 她打算离开,但闻了迷香过剩,身体还很无力,扶着墙走了两步如弱柳扶风,去到外面怕是风一吹人就散了。 白衣男子看在眼底,上前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 对上谢长宁不解的眼神,他请罪道:“得罪了。” 说着,他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谢长宁吓了一跳。 被他抱着往外走,谢长宁安安静静格外乖巧。 许是太过安静,男子主动开口询问:“怎么称呼?” “宁宁......” “没有姓氏么?” “......”谢长宁望着他的侧颜没说话。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男子点头,自报家门:“我是杨花阁东堂堂主龙隐,幸会。” “嗯......” 谢长宁淡淡应了一声,心下感慨长得挺好看的,但小海棠很安静。 她眼下筋疲力尽,也没什么心思去闲聊了,能省一点力气都是好的。 胡思乱想着,她脱离危险后心落了地,竟是在龙隐怀中悄无声息地睡去了。 ...... 再次醒来时外面天色大亮,已是第二天了。 她在自己房间,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萧殊同对上她的目光,二人均是一愣。 “醒了啊,命真大,祸害遗千年啊。” 一开口就是不中听的嘲讽。 谢长宁坐起来,发现身上的伤都上药处理了,颈前也被缠上了纱布。 她抚摸着喉咙,若有所思没和他斗嘴。 安静的让萧殊同感到意外。 “怎么了?没精打采的,我看你只受了皮外伤外加中了迷香,伤口都让侍女给你处理了,你不算严重。” 说着,他顿了顿,语气别扭几分。 “闷闷不乐的,是哪里痛?” 谢长宁茫然地望着他,清澈的眼瞳像是下了场雨,湿漉漉泛着雾气,漂亮干净又惹人怜爱,看得萧殊同莫名其妙口干舌燥。 他拧着眉要发作,突然见她垂了眼帘。 “我杀了人,第一次杀人......萧神医你之前所言可能是对的,我不是什么好人。” 萧殊同:“......” 第35章 情之一字,最是磨人 谢长宁这有气无力的一句话听起来有些委屈,给萧殊同整不会了,他要斥责她的话到嘴边也说不出来了。 想了想,他啧了一声:“杨二娘那人我略有耳闻,从杨卿生那听过一些。” 谢长宁咬着下唇默不作声。 萧殊同思量着措辞:“咳,杨二娘比起你更不像什么好人,这等人活着就是隐患,要我说,死有余辜。” 他愤愤不平。 “你有这闲心不如想想有用的事。” 谢长宁问道:“你在安慰我吗?” “......”萧殊同耳根一热,支支吾吾起来,“我......你怎么说你也是救了杨卿生,我又不是是非不分。” “可是我杀了人,那我不就是你口中滥杀无辜的合欢宫妖女吗?” 萧殊同脸色一黑,站起来凶巴巴地瞪着她:“你这小女子!我就不该安慰你,你红口白牙一张,没一个字我爱听!” 谢长宁耸着眉鼓起脸颊:“我明明很难过......没有要惹你啊?” 萧殊同:“......” 好气啊!! 萧殊同深吸了口气调整了情绪,他暂时抛下了成见。 “杀个人而已,难过什么?算我头上,杨二娘就当是我杀的,你继续和你的卿卿甜甜蜜蜜去吧,别总想这些有的没的。” 【没眼看。】 谢长宁扑哧一声笑了,萧殊同看了一眼怔住,连忙错开视线。 “好了,笑了就是没事了,你自己玩吧,我去看看杨卿生。” 他说着,落荒而逃转身走了,口中还埋怨着。 “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谢长宁目送他消失在房间,房门被关上,她长吁了一口气,躺回床上望着床板发呆。 【还好吗?宁宁。】 “嗯,还好,就是......” 【就是?】 “想起之前说娶我的是二哥。” 【......】 两个月相处的点点滴滴,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她对沈南欢是英雄救美时的一见钟情,沈南欢对她则是两个月中的日久生情。 天知道那日沈南欢向她表明心意时她有多开心。 堂堂大侠、武林盟主,像个愣头青,一股脑把心中所想对她说完,也没理会她有没有开口的机会。 他不是会花言巧语的人,平日向来是行动比嘴快,那日却将她夸得她都要无地自容了。 然而最是那由衷所想的心思真诚动人,表白的话不是什么华丽的情话,青涩但很可爱。 她回想起来脑海清晰地浮现出沈南欢局促的模样。 “我不会说什么话,只是这段时间与三娘相处很是舒心。” “从小到大我只知道练武,师父说我像个清心寡欲的武夫,以前根本没想过什么儿女情长,现在看来是因为没遇到三娘。” “我自惭形秽,自觉配不上三娘你,但有些话我思前想后还是要同你说。” “我此生无愧天、无愧地,也不想愧对自己的心。” “我......是心悦三娘的。” 他说着心悦时看来的眼神,是她捡到的最美好的宝藏。 “与你说这些也不是想求什么,你不要有负担,日后你我还如往常一般是朋友。” 她笑着骂了他一句呆子,哪有人表白完自说自话把自己拒绝了的? 她与他是两情相悦、是情投意合的。 后来他说与她共结连理,余生不羡鸳鸯不羡仙。 他说此生只有她一妻,对她至死不渝。 那份虔诚又郑重的感情是世间最干净的存在。 只不过......对她来说是短暂的镜花水月。 她捡到的宝藏因为欺瞒而失去,她到头来得到的是一场空。 情之一字,最是磨人。 【杨卿生不好吗?】 “挺好的,袁谌、萧殊同都挺好的。” “只不过恰巧,那日救我的是他沈南欢。” 【......】 小海棠见状,换了个话题。 【杨卿生的提议你打算怎么办?】 谢长宁翻了个身,扯过被子蒙住头,闷声道:“我想跑路。” 【啧,就连小海棠我啊,都忍不住想说一句了。】 “什么?” 【你太渣了!】 谢长宁不满地露出半张小脸,拧眉道:“不是你唆使的吗?” 【呃......】 “再者说,我和杨卿生……一开始只是交易不是吗?为什么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因为杨卿生负责,杨卿生好。】 “......”谢长宁在床上打滚,“我想回合欢宫,我想娘、小姑姑、姐姐和哥哥了——” 谢长宁撒娇,小海棠都顶不住。 【好啦好啦,抓紧练成《云雨诀》,回合欢宫指日可待!】 谢长宁哼唧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想起什么,下定决心般点头。 下本秘籍她得认真选择了,这江湖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她和杨卿生是命大,这次捡了条命。 但运气这东西可不是个能靠得住的,还是得靠硬实力! 她现在回想起来肠子都要悔青了,换什么《青云书》嘛!纯纯浪费! 【哦!你悟了,我很开心!】 【那么下个目标定了吗?准备拿下萧殊同吗?】 小海棠跃跃欲试,谢长宁思绪飘远了。 它叭叭着出主意怎么拿下萧殊同,她满脑子都是哪家的武学更厉害。 鸡同鸭讲。 ...... 萧殊同本就不多的化尸水经此一遭,损失两瓶。 一瓶用在了陶夭夭身上,一瓶用在了杨二娘身上。 这二人对谢长宁和杨卿生来说很相似。 昔日的亲人,今日的仇人。 也是唏嘘。 午后的杨花阁后院,难得热闹。 风吹杨柳,云卷云舒,春日鸟语花香,几人闲话着极为惬意。 朱鸢关心道:“萧神医,阁主的伤怎么样了?” 萧殊同翻晒着药材,随口一说:“万幸手上的伤没伤到筋骨,不过也得养一段时日,这期间手用不了了,接着当个废人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吧。” 说话难听,朱鸢和武长风对视一眼,二人无奈。 武长风摇头感慨:“唉,阁主真是不容易,这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丧尽天良的亲娘,多亏宁宁小姑娘了,要不然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说起这事,朱鸢严肃起来,不免后怕。 “宁宁呢?受伤严不严重?” 萧殊同动作一顿,脑海浮现出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 第36章 也红鸾星动了吗? 萧殊同哼笑了一声:“没什么大问题,她没看着那么软弱。” 朱鸢松了口气。 一旁一直没说话只是品茶的龙隐问道:“此女什么来历?” “对了,阿隐刚回来还不知道,此事说来话长,阁主的旧疾是宁宁姑娘治好的。”朱鸢贴心地为他讲了之前的事。 龙隐静静听着,一盏茶见底,他颇有兴味地点头。 “我观之阁主对此女非同寻常,若是促成良缘最好不过,别是最后伤人伤神。” 他还记得和武长风闯进密室时看到的画面,一同经历过生死的男女靠在一起,十指交握,患难中可见真情。 但直觉告诉他,此女并不是简单能够看透的。 合欢宫的女子,龙隐倒是曾见过几个,印象不算太好,但也不差。 合欢宫的女人皮囊美艳,却无不狡诈,行事作风均是心狠手辣之辈,可偏生这点,龙隐是欣赏的。 有时这种魄力也不失为一种魅力不是么? 只不过宁宁太过于干净,美则美矣,是一种我见犹怜的破碎美。 弱小、无辜,让人一见便会心生怜爱想要保护。 若是合欢宫的女子,那还真是可怕,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美人啊。 龙隐走了神,朱鸢和武长风聊到了旁的事,字眼入耳。 “武哥,晚上定下了要去皇宫?” “啊,这事不是早定下了?”武长风一副车到山前必有路的轻松心态。 “唉,那我在南门宫外接应你。”朱鸢劝也无用,干脆加入,她转头看龙隐,“阿隐你去不去?” 龙隐面露不解。 朱鸢又给他解释武长风夜探皇宫借明珠的事。 龙隐一听来了兴趣,他笑道:“这等事怎能少得了我?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我与武哥一同夜探皇宫,两个人比一个人有效率。” 朱鸢目瞪口呆。 本还想着看他能不能劝两句,没想到龙隐倒戈的很爽快。 武长风哈哈大笑:“好兄弟,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心意我这个当哥哥的领了......” “你就别见外了,你拒绝也挡不住我想去哪就去哪的心。” 言下之意,腿长他身上,他是一定要跟去了,武长风没再说什么,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 微风轻拂,朱鸢撇着嘴暗骂男人真是看不透。 旁侧萧殊同坐在小马扎上抬头望天,耳边是他们谈笑风生的声音,他心思却不在此。 碧空如洗,流云随风,变幻莫测。 天气真不错...... 嗯,这朵云像百两金、这朵像红八角莲、这朵像穿心草、这朵像谢长宁...... “......” !!! 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萧殊同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猛地站起来,石桌边三人投来注目。 萧殊同丝毫没察觉,他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 “我才是疯魔了!” 他目无旁人,自说自话完就大步流星走了。 朱鸢:? 武长风:“......” 龙隐弯着眼:“萧神医......最近也红鸾星动了吗?” 朱鸢:“啊?” 武长风摩挲着下巴,点头附和:“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萧神医最近脾气又大又古怪。” “呵呵。”龙隐斟茶笑而不语。 萧殊同前脚走了,那令他魂不守舍的始作俑者就出现了。 谢长宁在房间休息了一会儿,瞧天气不错就打算出来散散步活动一下,没想到后院这么热闹。 打远瞧见她,朱鸢热情地挥手:“宁宁!来这边!” 算来谢长宁救了阁主两次,朱鸢瞧她是越来越喜爱,待她那叫一个亲切。 谢长宁过去被她拉着嘘寒问暖关心伤势,武长风还亲自为她倒了杯茶。 弄得谢长宁怪不好意思的,她腼腆地道了声谢。 武长风大手一挥:“诶,你现在可是咱们杨花阁的大恩人,有什么事小姑娘尽管吩咐,我武长风上刀山下火海也帮你达成。” 谢长宁捧着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笑眼清浅:“你们和卿卿感情真好。”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朱鸢解释了一句。 武长风点头,回忆起往事他哈哈一笑。 “咱们以前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能有今时今日都是当年被老阁主收留在杨花阁的。” “老阁主收我们为徒,教授武功,待我们都是恩同再造,我嘛,年龄稍长,算是看着他们几个长大的。” “阁主年少时那可是比现在还话少,不大一个少年被老阁主捡回来,三天憋不出来一个字,我差点以为是小哑巴了。” “和若水两个人放一块那真是叫人在盛夏时节都觉得如冬。” 谢长宁好奇问:“若水?” 朱鸢解释:“西堂的堂主,眼下不在盛京,等她回来介绍给你认识,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好。” 武长风怅然道:“我还记得当年老阁主把阁主带回来的时候,小少年为了苟活只能被废武功,而余生再难习武,只能做个寻常人。” 朱鸢想到了那段往事,会心一笑。 武长风给谢长宁说着:“阁主性情也是倔强,老阁主见他无法再习武,就没打算收他为徒,反而是打算收他做义子。” “谁知那小少年言辞拒绝,说得什么旁人父母是亲,可对他来说是仇,他不愿认父,但会铭记恩情日后在老阁主膝下尽孝。” “这性情深得老阁主喜爱,老阁主无儿无女,待他如亲子,临终前嘱咐我们要护得阁主一生顺遂。” 一旁只是在听并不说话的龙隐一直在观察谢长宁。 他想到什么说道:“说来阁主着实命惨,前两年还被合欢宫女子看中了容貌,阁主不从便被下毒,实在是飞来横祸。” 谢长宁侧眸看去,没搭腔。 龙隐目光灼灼,话中有话:“要我说,阁主可能命犯女人,宁宁姑娘应当不会辜负阁主哦?” 谢长宁:“......” 【汗流浃背了吧,宁宁。】 压迫感太强,谢长宁无话可说。 朱鸢护短道:“阿隐你这叫什么话?宁宁和阁主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感情深着呢,说什么辜负不辜负的?你说点好听的!” “就是。”武长风摸着下巴,“对了,我之前听萧神医说,阁主打算和小姑娘成婚?” 谢长宁:“......” 龙隐惊咦:“那还真是喜事一件,看来是我杞人忧天,那就祝阁主和未来的小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吧。” 谢长宁她就不该过来! 第37章 他可真好看 日暮四合,谢长宁用过晚饭后正巧撞见侍从去内阁给杨卿生送饭。 他双手伤了不能活动,吃饭须得旁人帮忙。 谢长宁想了想接过了食盒和这个差事。 自从被救回来后她还没去见杨卿生,按理说醒来就该去看看的。 但她竟有些心怯。 如袁谌那般,不动真心逢场作戏,她自然理所当然。 可杨卿生...... 【等等,谁说只有杨卿生动真心了?】 谢长宁问号脸。 【袁谌也喜欢你啊,只喜欢你。只不过鱼与熊掌若不可兼得,他选择的不是你而已。】 【杨卿生嘛,不需要做这种选择。】 “怎么突然帮谌哥说话?” 【小海棠希望你不要因为杨卿生动真心而愧疚并且转为心动。】 “真狡猾啊,小海棠。” 【男人那么多,为什么非要一棵树上吊死?左拥右抱多爽!】 【有时候我真是怀疑,你在合欢宫长大,居然那么纯爱,耳濡目染也不应该啊!】 谢长宁微笑:“就是因为在合欢宫长大,宫中的每个人都有过不止一个男人,可是几乎没有是两情相悦的。” 男人对合欢宫弟子来说就是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狗。 不被当做人看,不过是利用的工具,露水姻缘,春宵一夜,若是喜欢则会留在身边一段时日。 若是不喜,睡在枕边的男子怕是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看惯了这些,她反而向往不一样的关系。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无用了,她到底还是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合欢宫弟子。 说话间到了内阁,她敲了敲门入内。 杨卿生醒着,并且把她当成了侍从,直到她走到床边,四目相对后看到是她,他柔和了目光。 他气色不算好,憔悴的谢长宁都心疼了。 她取出饭菜在床边忙活,他就一言不发默默注视着她。 这般岁月静好,视野中有她在,是一种他不曾体会的幸福与满足。 “手伤还疼吗?”她关怀地问了一句。 他抬手瞧了瞧,应了一声:“嗯。” 伤的那么重,萧殊同虽是神医,但也不可能说灵丹妙药一用他就一点不疼了。 谢长宁犯了难,在想怎么样能让他好受些。 思前想后,遇事不决还是先吃饭吧! 转移注意力! 谢长宁端着饭碗夹菜一口一口递到他唇边喂他。 杨卿生有伤在身话更少了,显得十分乖巧,她喂什么他吃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吃得很优雅。 谢长宁看着他忍不住感慨,就连病弱都这么好看...... 不如说,病弱时别有一番风情? 本就是清冷禁欲的类型,现在羸弱不经摧折的模样很难不让人心生绮念。 想着,她递出的筷子抵在他唇边没有及时收回,杨卿生不解地看来见她走神。 他轻咬了一口筷尖,拉扯的力道从手上传来,谢长宁醒神,小脸一热。 “唔......” “怎么了?” 她羞赧地哼哼道:“美色误人。” “......”这话一出口,杨卿生亦是耳尖泛红。 【要不你们成婚吧!!!】 谢长宁:“你变了小海棠!来之前还说让我不能动心的?” 【他真好看。】 “确实。” 【确实个鬼啊!!你清醒一点!】 “你凶我嘛?” 【......对不起。】 小海棠惹不起她果断匿了。 杨卿生用过饭后拉着谢长宁的手不让她离开,明明手上受了伤,可握着她手的动作十分坚持。 他甚至眼也不眨。 对上目光,谢长宁歪了头。 杨卿生淡淡地说:“手,疼。” 谢长宁瞪圆了眼:“那你还拉着我?” “这样会不疼。”他说着,指尖力道收拢。 不想放开她、不想让她离开视线范围。 谢长宁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弯着眼倾身凑近,笑容狡黠地问:“你是在撒娇吗?卿卿?” 像是在揶揄打趣他,又像是想看他窘迫而捉弄他。 杨卿生红着耳朵有几分局促,但坦诚地点头:“嗯。” 坦率的让她措手不及。 她败了,败给他了。 谢长宁索性脱下鞋子爬上了床,本想去里侧陪他休息一会儿,没想到被他轻轻一拽拉入了怀中。 她下意识扶住他的肩头坐在他腿上,盯着他瞧。 他黑沉的眼眸中隐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直直望来叫她心中微荡。 只听他嗓音淡淡:“手疼......” 谢长宁抿着唇:“不是握着不疼了吗?” 近在咫尺,他的呼吸真实令她心安。 他凝着她:“嗯,但那是方才......” 谢长宁脸上发热,搭在他肩头的手指不安分地轻触他的耳垂,若即若离的触碰像一种无意识的撩拨。 她忽然觉得她的卿卿也是只狐狸...... 这般想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她顺着他的话问了出来。 “那......现在呢?” 杨卿生手臂环在她的腰间,臂弯稍微用力,她顺势贴进了他的胸膛,近在咫尺的距离鼻尖触碰。 他深邃的眸光中染上了呼之欲出的欲念,视线落在了她的唇上。 “现在......想要更多。” 谢长宁:“......” 果然是只小狐狸呀。 她红着脸颊,捧起他的脸轻轻吻了上去。 一吻落下,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房中安静的只有不规律的喘息,此起彼伏,叫人浮想联翩。 谢长宁软了腰伏在他肩头,轻软的声音弱弱低喃:“你受伤了呀......” 欲拒还迎。 “宁宁。” “嗯?” “我是你的?” “......”谢长宁抱紧他,闷声应着,“嗯......” 耳边是他温柔的轻笑声,她不争气的酥软了身子。 如他,从小到大对自己的存在一次次产生怀疑,一次次的厌恶自己来到这个世上。 可如今他真真切切地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被需要、被拥有。 他不再是一个人,他千疮百孔的心在飘零了数十年后终究是有了归处。 “看着我?” 他温柔的声音有一种让她无法拒绝的魅力,谢长宁抬头瞧他。 他又问道:“手伤不碍事,可以吗?” 谢长宁撇过头,脸颊粉红娇艳欲滴,可爱极了。 哪里拒绝得了他这么深情的询问...... 她没出息,她若是君王,只怕是轻而易举就能被美色迷惑的昏君,家国朝夕可亡。 意乱情迷时,他仿佛在耳边虔诚地问着什么。 谢长宁无心分神,又或者自动忽视了他的问话。 最终夜雨纷然而至,春日里的第一场雨落在杨柳枝头,凉意打得枝叶颤巍巍直抖,发出簌簌悦耳的乐曲。 她沉沉地睡去,他掌心的绷带沁了红,明日若是被萧殊同瞧见,他又会暴跳如雷了吧。 雨声淅淅沥沥,杨花阁内烟雨朦胧,寂静无声。 人去楼空,数道人影在雨夜悄然候在朱红色的宫墙外。 是夜,暗潮涌动。 第38章 下雨了 后半夜时谢长宁被梦惊醒,身边空无一人。 杨卿生不在,她摸着床榻已是冰凉,他离开应该有些时候了。 谢长宁不禁疑惑,受了伤这深更半夜地跑哪里去了? 她也没了睡意干脆下床,随手拿了件衣裳披着,摸着黑去倒了杯茶水。 凉茶入喉,缓解了她微哑的喉咙也提了神。 她更精神了,细听窗外雨声阵阵,谢长宁裹着衣服向外走去。 夜雨清凉,夜风更胜。 她在外间驻足,瞧着廊下雨幕成帘,心情莫名平静。 隐约可见一轮残月,清辉照亮庭院,石子路上水洼片片,水中月被雨水打碎,摇晃的倒影绮丽梦幻。 谢长宁在外间门口坐下,倒有了听雨赏月的闲情逸致。 【宁宁当心着凉啊。】 “没事的,坐一会儿我就回去。” 她方才做了个梦,梦里......她一袭艳红嫁衣,十里红妆被八抬大轿娶进了门。 风光极了。 可当她的红盖头被挑下时,站在面前的如意郎君是她心心念念的郎君,她便被惊醒了。 【算了,执念太深,我感觉我劝也是无用。】 谢长宁抱着膝盖蜷成一团靠在门边。 “你有听见吗?” 【什么?】 “退堂鼓的声音。” 【......你太可爱了。】 “......” 谢长宁没再开口,她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绵绵细雨仿佛没有尽头,漫漫长夜孤寂难捱。 无声中听到廊外不真切的对话声,拉扯回她放空的思绪。 “一切顺利,总得来说我这条小命是保住了,不过此行去宫中阴差阳错听到了些风言风语。” “风言风语?” 是杨卿生和武长风。 谢长宁眨了眨眼,本没打算偷听,可她反应过来时声音已经入了耳。 “当今宸王似乎不是皇帝亲生骨肉。” “......” 一阵沉默,雨声被放大。 谢长宁觉得这个宸王有些耳熟,但没想起来什么。 【没心没肺,快乐加倍。】 ? 谢长宁刚要问问小海棠,外面廊上杨卿生声音再度响起。 “此话从何处听说?” “夜探皇宫时撞见一个宫女深更半夜冒着雨鬼鬼祟祟不知道做什么,我好奇就跟上去看了眼。” 武长风嘿嘿一乐。 “大半夜烧纸祭奠,说了一大堆琐碎事,我临离开前听到她说了这么一句。” “......”杨卿生若有所思。 武长风问道:“空穴来风,此事若是真那便是不小的一个情报,其中牵扯可是欺君大罪,如今朝堂混乱,党争不断,想必有不少人感兴趣,阁主,要我去仔细调查一番吗?” 没听到杨卿生说话,武长风却领了命。 “好、我知道咳......” 一声憋不住的闷咳,不是杨卿生而是出自武长风之口。 杨卿生声音冷了几度:“受伤了?” “小事。”武长风轻巧的解释,“按照赌约来说我是胜了,但想到赌注是性命,便认输了。好在对方心软了,她只打了我一掌解气留了我一条命,阁主不用担心我。” 能让武长风舍命认输的,对方想必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杨卿生不好说什么,只得嘱咐:“去让萧兄为你瞧瞧。” “时辰不早了,萧兄弟可能歇下了,我明早再去。阁主你有伤在身,还是早些休息,夜里寒气重。” 对话声再没响起,脚步声远去,武长风似乎离开了,谢长宁瞧见窗外有道人影沿着长廊走近。 杨卿生有意放轻脚步,只不过没想到她在外间。 娇弱一个姑娘披散着长发、裹着他宽袍大袖的外衫坐在地榻上,小小的蜷缩成一团,闻声仰起鹅蛋小脸望他,淡淡月华从他身侧洒落在她眉眼上。 撞入她的眸中,雨声隐去,一眼万年,杨卿生心头一动。 他逆着月光,身后是朦胧的雨幕,将他的身影勾勒的清隽。 他踏入房中,在她面前蹲下身子,眉目如画,清冷俊秀。 “怎么醒了?在这里坐着不冷吗?” 谢长宁摇了摇头,想到什么抬手圈上他的脖颈,杨卿生顺势前倾让她不那么费力。 他身上是外面夜雨落地掀起的丝丝凉意。 谢长宁说着:“做了个梦。” “梦与现实是相反的,不用害怕。” 以为她做了噩梦,他安慰着。 谢长宁挑着眉:“你不问问我梦到了什么吗?” “嗯,梦到了什么?” “......”他问了,她反而使起了小性子,“不告诉你。” 杨卿生笑笑:“好,那什么时候想告诉我了再说。” 谢长宁不以为然,她勾着他的脖子向后倒去,他本能地抬手垫在了她脑后,顺着她的力道被她拉倒。 一个欺身在上,一个仰躺在下。 外衫散落,三千青丝铺陈开来,巴掌大的小脸上凤眸亮晶晶地盯着他。 杨卿生一时都忘记掌心伤口被压着的痛楚了。 “怎么了?”他嗓音温柔,在这夜里醉人心弦。 “下雨了......” 闻言,杨卿生转头看了眼外面,廊外的雨势依旧。 “嗯。” 他应声,耳边她喃喃起来。 “睡不着了,卿卿。” “......”杨卿生在她唇上烙下轻吻,衔着她唇瓣浅啄,含糊不清地问着,“亲亲就可以睡着了吗......” 谢长宁轻嘤一声,拉着他回应又加深了这个吻。 某位阁主总是喜欢在这种时候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占便宜喊着卿卿,他也没少占便宜装作听成亲亲。 吻着,空气变得稀薄,敞开着门的外间温度节节攀升。 夜雨涌入的凉意浇不灭你侬我侬时的燥热。 衣衫凌乱,喘息不止。 细碎的吻流连过颈前,吻着雪白肌肤上那道浅显的伤口,漂亮的细颈上本不该有这样的痕迹的。 “疼吗?”他问。 湿热的呼吸并未让她觉得伤口疼反而是痒的难耐。 谢长宁娇滴滴地反问:“你是说......哪里?” 男人呼吸一窒。 “......你有哪里疼?是我不好。” 身下的小姑娘又软又热,让他连触碰都是那么小心翼翼,她仿佛是他一件得来不易又易碎的珍宝。 “唔......不疼,你可以继续......” 她落地的同时杨卿生也落下满含爱意的吻。 他该拿她怎么办...... 房外,绵绵细雨无期,声声清脆。 这一晚,雨下了一夜,她仿佛浸在了雨水中随波逐流,起起伏伏了一整夜。 筋疲力尽。 最后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记得低哑的声音如同许誓般在她耳边低语着的话。 “宁宁......” “你若愿,我便倾尽所有,娶你为妻......” “余生同生死、共白首......” 说是梦与现实是相反的,但她的梦好像……这么下去会变成真的。 相反的可能是梦中郎君是沈南欢,而现实变成了杨卿生。 后来,谢长宁觉得雨声变得烦了。 饶是男欢女爱的快活也无法转移她的心思了。 第39章 他定要她好看 天将明未明,雨连绵了一整夜未歇。 谢长宁蹑手蹑脚的将房门关好,她心事重重地长吁了口气。 一时间没动作,小海棠在她脑海里打了个呵欠。 【宁宁,你真有精神。】 还好,杨卿生是个体贴的,也懂得节制,一切以她为主。 谢长宁不算有精神,只是不得不打起精神。 夜长梦多,优柔寡断要不得。 一夜的深思熟虑,她最终下定了决心。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谢长宁收回手转身沿着长廊往外走。 【宁宁,去哪里想好了吗?需要我为你指个明路吗?】 早春的晨风清凉,下着雨变得尤为刺骨。 谢长宁身着单薄,也没有伞遮雨,她躲在廊下望着雨幕陷入了思考。 说这话的小海棠颇为卖弄,一听就不安好心。 她还在想着接下来的打算,没想到雨中有个高大的身影撑着一柄油纸伞小跑而来。 他低着头没看到这边有人,谢长宁反应过来连忙要躲。 萧殊同跑到廊下甩开伞,一抬头就瞧见她鬼鬼祟祟。 “你?”萧殊同都顾不得衣上的雨水了,他大手一伸抓鸡仔般薅住她的后领。 狐疑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谢长宁要躲的脚刚抬起来就又落了回去,她回身看去,扬起个灿烂的笑容。 “早呀,萧神医。” “......” 萧殊同被她颀长的颈子吸引了目光,没缠绷带,雪白的肌肤上是结痂的伤口以及一抹难以遮掩的红痕,十分暧昧。 再瞧她一脸的笑容,萧殊同莫名不爽。 他撇开视线,不是好气道:“干嘛?笑得那么好看,一看就没好事。” 谢长宁凤眼眨了眨,她放低姿态道:“我能借你的伞用用吗?” 萧殊同心思一转,拧眉道:“借伞?你要去哪?不对,什么时辰,天都没亮你起这么早做什么?杨卿生呢?” 问题好多! 谢长宁吸了气又抿着唇角,反问道:“天确实还没怎么亮......那萧神医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 萧殊同哑口无言,他哪是早起?他是彻夜未眠! 天知道他抽了什么疯,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一闭眼就是、就是...... 好好地,下什么雨!! 一整晚都吵得他无心睡觉了! 见萧殊同沉默,脸色也不太好,她以为他又要生气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那个,伞?方便吗?” 萧殊同看了眼手里的伞,他咂舌:“你要干嘛去?不说不借。” 谢长宁蹙着眉卖可怜,萧殊同一脸的‘少来这套’。 她干脆不做无用之功了,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过来些。 “啧......神神秘秘,你不干好事?” 虽然嘴上说着怀疑的话,但他还是凑过来甚至弯腰侧耳。 离得近了,她身上的香气萦绕鼻端,淡雅好闻。 甚至她笑了一声,浅薄的呼吸落在了他耳畔,萧殊同耳根瞬间红了。 他一时走神,谢长宁垂了眼趁他不防备,飞快抬手在他胸口点了两下。 “你!”萧殊同顿时动弹不得,拧着脸瞪她。 全然没想到她这么大胆偷袭他。 不过谢长宁这三脚猫的功夫还不到火候,他不消片刻就可以冲破穴道行动自如了。 只是萧殊同不理解她点他的穴道做什么。 却见她从他手中拿过油纸伞上下瞧了瞧。 萧殊同气道:“你要伞就要伞,说了去哪里我又不是不给你?给我把穴道解开!” 谢长宁叹气:“我去哪里我也不知道。” ??? 萧殊同眉头快拧成一团了,凶神恶煞的模样很是唬人。 “宁宁!” 他有些气急败坏,谢长宁笑得清甜。 “我叫谢长宁,真的名字。” 萧殊同:“......我又不想知道你叫什么。” “好吧。”谢长宁面上闪过一抹失落。 萧殊同一哽:“你......到底干嘛去?要去外面?先把穴道给我解开,你要去哪里我正巧有空可以陪你去?你一个女子太不安全。” 他这句话让谢长宁意想不到。 萧殊同在关心她,虽然是别扭的,但有点可爱。 谢长宁犹豫着,抬手轻轻抓着他的衣襟:“这把伞是我向你借的,不过应该还不了你了,作为答谢......” 话音落下,她深吸了口气踮起脚尖—— 一个冰凉的吻落在他脸颊上,萧殊同瞪大了眼完全反应不过来。 柔软的触感在脑海中炸开,他若是没被点穴只怕也僵着不知所措了。 一吻如蜻蜓点水,她很快便退开了。 没再开口,只是瞧了他一眼,她淡淡一笑撑开伞头也不回地踏入雨中。 单薄的身影踩碎了一地的积水,萧殊同见她走远逐渐被雨势吞没,他后知后觉。 “宁......谢长宁!” 诚然,她听到也不会有反应了,直到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萧殊同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了。 她亲他了?! 她为什么亲他?! 她怎么敢亲他?! 她凭什么亲他!!!! 她居然亲他...... 合欢宫妖女恐怖如斯——! 萧殊同一动不动保持着姿势像个木头柱子站着,耳边雨声不绝,比昨晚还让他觉得烦躁。 满脑子全是谢长宁,她小小的一个举动,他心思全乱了,百思不得其解,他只能运功冲开穴道。 让他抓到谢长宁,他、他......他定要她好看! ...... 半炷香后—— 萧殊同终于能动了,当务之急他立马去找谢长宁。 在杨花阁转了半天也没抓到半个人影,她离开的时辰太早,阁内都没有弟子瞧见。 萧殊同心不在焉,走到内阁去见杨卿生。 恰逢杨卿生也在找人,甚至刚醒瞧见身侧无人,他心中莫名空落落的不安。 匆忙间只穿了个里衣就出来了。 一开门,二人撞了个正着,见到彼此均是一愣。 “萧兄?”杨卿生神色严肃。 萧殊同脑子里一片空白,脱口而出:“亲、不是我、呃......” 他为什么心虚啊!明明是那妖女亲他!搞得像他挖了墙角一样,心里这么愧疚是怎么回事? 萧殊同语无伦次,杨卿生一头雾水:“什么?你有瞧见宁宁吗?” “......”萧殊同清了清嗓,“见着了,抢了我的伞不知道去哪了,我也在找她!” “抢了你的伞?” 以他的本事,再以谢长宁的本事,这个说法还真是天方夜谭。 萧殊同脸一热:“我就说她狡诈吧,你们都不信,她有八百个心眼子!” “她离开杨花阁了吗?” “应该是吧,我在阁中转了半天,没见到人。” “......”杨卿生黯然垂了眼帘。 这表情看得萧殊同一怔,他福至心灵般明白了什么,顿时抽了口凉气。 “她不是......跑了吧?” “......” 萧殊同神色一变,眉头紧锁,雷厉风行转身便走,留下一句。 “我去喊阁中弟子去外面找人!” 杨卿生:“......” 廊下,公子单衣素白,风轻轻掠过便吹透了衣衫,衣摆飘摇,雨中人形单影只,落寞寂寥。 第40章 跑江湖的 盛京,清晨,细雨连绵的天气,市井巷口空无一人。 雨天的城中连行人都变得稀少。 宅邸门前,一人一驴等候多时。 男子蓑衣斗笠,穿着简陋但掩盖不住气质,他身负一柄宽刃长刀,风里来雨里去是一身江湖气。 等待间,他压低帽檐抬手安抚了随行的小毛驴。 找了她多日无果,今日本打算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要去杨花阁问问,没想到大清早收到了一封信件。 信中写下了这里的地址,并说有他夫人的下落。 宁儿...... 他收到信便找来了这里,甚至对这里完全不熟悉,连写信之人是谁他都没来得及弄清楚。 也顾不得那些了,他只想找到她。 但愿能找到她。 很快,小厮疾步奔出,撑了把伞恭敬的邀请着。 “沈少侠里面请,我家七爷久侯多时。” 男子沉下心思跟他入内,毛驴被宅邸的下人牵去安置,他则被带往前厅。 一路上他心下留意着宅邸的情况,山水园林,气派端庄。 十步一景,俱是诗情画意。 住在此地的主人家非富即贵,且颇有情操。 说着什么七爷久候多时,可当他来到前厅时空无一人,小厮让他稍待片刻,并让丫鬟端茶倒水。 厅内比外面暖和一些,帘子也隔绝了风雨。 只不过他无心品茶等候,一想到他或许与她在同一屋檐下,向来稳重的他都变得坐立难安。 想见她的心如此煎熬,这段日子没有她在身边,当真是度日如年。 茶不思饭不想,只想一个人。 千言万语道来是谢长宁。 半晌,脚步声走近,他当即警惕地看去,只瞧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踏入前厅。 举手投足尽显贵气,不似寻常百姓,倒颇有王孙公子的气派。 他暗中打量,那被称作七爷的男子和颜悦色地先开了口。 “久闻沈盟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沈盟主肯赏脸驾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那少侠不是沈南欢又是何人? 对于他的客套,沈南欢抱拳一礼:“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内人可是在阁下府上?” 他开门见山也不含糊,李鷇颇为随意,走到主位上坐下,手指微抬,婢女立马斟茶。 “小可姓李,嗯......家中行七,沈盟主便称小可一声李七吧。” “......”沈南欢不知想到了什么,面露苦笑。 “至于尊夫人......” 李鷇睨了他一眼,眯着眼沉吟起来。 “确实在府上,只不过尊夫人不愿见沈盟主,小可也不好强求。” 沈南欢面上一喜,忙追问:“当真?宁儿她在府上?” 李鷇不疾不徐地吹着茶水,漫不经心道:“沈盟主坐下说话,不必拘礼。” 沈南欢哪里坐得住? 听说谢长宁在府上,他现在恨不得立马跑到她面前,道歉也好,下跪也行,只要她不生气,只要她原谅他,他做什么都行。 他想问什么,李鷇打断他:“沈盟主与尊夫人是闹得不愉快了吧?哄女人这种事急不来,当心弄巧成拙,须当从长计议才是。” 沈南欢关心则乱,已经都没有了平日来的沉稳。 “让我见她一面,不论她原不原谅我,都让我见她一面,我有话和她说。” 李鷇沉思少许:“小可自然会让二位相见,只不过时辰尚早,尊夫人可能还未起,沈盟主不妨等一等。” 沈南欢犹豫着还是信了他的话,并不疑什么。 他二人平生素未谋面,萍水相逢也无交集,他向来不愿以恶揣度旁人。 当下让自己静下心来,思虑见了谢长宁该如何。 那边李鷇示意侍女为他斟茶。 “昨夜的雨竟是下到了现在,天气阴冷,沈盟主冒雨而来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可别染了风寒,不然尊夫人知道怕是要心疼了。” “......多谢。”沈南欢颔首应下,接过侍女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 见他喝下,李鷇嘴角微微上扬。 等着又太过安静,沈南欢主动询问了一番,谢长宁与他是如何认识的。 李鷇故作回忆起来:“那日尊夫人来了盛京城,恰巧小可在街头撞见有欺男霸女之辈对尊夫人动手动脚。”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要卖入青楼之地,可是目中无人半点王法都没有。” “小可实在恼火,便出手相救送了那贼人去见官,也因此结识了尊夫人。” 李鷇讲得绘声绘色,说到欺男霸女,他甚至忿忿不平,好像真在眼前发生过一样。 “尊夫人孤身一人,又是个女子,人生地不熟总归不便,小可便邀她到府上小住了。” “......”沈南欢听着,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如此多谢李七公子了。” “诶~小事情,咱们江湖儿女自当是侠义为先,若有不平之事怎能袖手旁观。” 沈南欢又道:“那敢问李公子是如何知道我身份的?我夫人与你说的吗?” 李鷇眉梢轻挑:“正是,其实尊夫人......也在找你,并让小可托人打听,说来小可十分意外,随手救的姑娘竟是武林盟主的妻子。” “不瞒沈盟主,小可敬佩沈盟主许久,不曾想有此机缘能与沈盟主结识,是小可三生有幸。” 沈南欢微笑:“言重了,在下不过是个平平无奇跑江湖的罢了。” 李鷇哈哈一笑:“沈盟主还真是谦虚。” 你来我往的客套让沈南欢不是很喜欢,他问回了正事。 “我何时可以见到宁儿?” “......”李鷇指尖轻轻敲了敲案几,他招手给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领命退了出去。 李鷇起身,笑容亲和地作邀请状。 “既然沈盟主等不及,那这便去吧,我叫侍女先一步去客房告知尊夫人了,小可为你带路。” “有劳。”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前厅,走过亭台轩榭,李鷇走在前沈南欢跟在后,二人身边下人毕恭毕敬地为他们打伞。 这听风小筑从外瞧着不甚起眼,内藏玄机。 九曲回廊,兜兜转转。 越走沈南欢心中越生疑。 他还没等多想,忽听李鷇道了一声。 “到了,尊夫人就在此处......”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甚至耳边的雨声都模糊了。 沈南欢立即摇头试图清醒,只可惜一阵头晕目眩。 “你......茶水......!” “呵,沈盟主可真是情深义重,只不过行走江湖该当听过一句话?”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他并非是一点察觉都没有,可如果她在,就算只是一点可能,他都不想错过...... 宁儿...... 意识散去时,他恍惚看到了她。 第41章 丐帮少帮主 盛京城,西街小巷,谢长宁躲躲藏藏。 隐约听到巷外人声杂乱,似乎是朱鸢,喊着一声又一声的‘宁宁’。 杨花阁的人太多了,今天下雨路上行人屈指可数,她不敢招摇过市怕被发现。 【笑死,杨花阁的人倾巢出动了。】 怎么还在幸灾乐祸啊? 【杨卿生和萧殊同好在意你,他们真的,我哭死。】 谢长宁:“......不要说了,会有罪恶感。” 【啊,龙隐朝这边来了!】 谢长宁拔腿往巷子里跑。 因为要躲杨花阁的人,这一路颇为狼狈,裙摆全湿,虽然打了伞但走得急也被淋湿了许多。 【说起来,宁宁你身无分文啊。】 谢长宁哭丧个小脸:“这时候就不要提这些了呀,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甚至去不了客栈落脚! 唉,她这江湖混的,太失败了! 走着走着,走到了死胡同。 谢长宁眼前一黑:“这......我是不是流年不吉?” 【嗯......不算吧?】 身后有声音夹杂在雨声中。 龙隐吩咐道:“去巷子里瞧瞧。” 眼瞧着声音越来越近,谢长宁病急乱投医了。 她张望一番,有堵墙后是间破旧荒废的院落。 打定主意,她把伞放到一旁的杂物上,试图翻墙去里面躲躲。 【真有你的。】 细雨劈头盖脸浇下,顷刻打湿她的薄衣和长发。 谢长宁此刻顾不得这些,她一个利落地翻墙而过。 挂在墙头找落脚点,试探了半天也没有个能踩的东西,她干脆一咬牙直接松手跳下去。 却没料到这院子破败长了青苔,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失重一歪。 以为要摔,没想到一只手揽上她的腰,将她往后一带。 谢长宁贴在一个胸膛之上,隔着湿透的衣裳她仿佛听到了有力又稳健的心跳声。 谢长宁一时愣住,小海棠嘿嘿笑了起来。 【五星级出现了,他叫洛不疑,丐帮少帮主,最白净帅气可爱的少帮主。】 谢长宁回过神来要挣脱,身后洛不疑察觉到她的意图,见她站稳后连忙收回手。 她回身看去,只瞧青衣少年举着双手,一脸歉意。 “对不起、对不起!我瞧见你在这里挂了半天了,情急之下就伸手接住你了,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你......”谢长宁对上他的模样,娃娃脸可爱又不失帅气,一双杏眸清澈机灵。 有些熟悉......? 她还没想起来为何熟悉,洛不疑先认出了她,惊讶道:“啊,是那日的仙女姐姐!” ? 【宁宁,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和袁谌还赏过他银子呢。】 谢长宁恍然大悟。 也不怪她没想起来,那日街头遇见的小乞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完完全全是认知中的乞丐。 今日眼前的少年青衣磊落,瞧着像哪家的小公子。 谢长宁想到什么,好奇地问他:“你怎么在这?” “呃......这个嘛,”洛不疑结巴起来,“我住这里。” ? “我是小乞丐嘛,无家可归就只能住街头、破庙、老房子之类的!” 谢长宁蹙眉:“你穿得比住的好多了。” “啊哈哈哈,这衣服是我在破房子里捡的!”洛不疑挠着头讪讪笑了一声。 【没一句真话。】 嗯,能够看出来。 不过也正常,丐帮的少主嘛,行走江湖隐藏身份是常规操作。 洛不疑又要说什么,忽然墙的另一边响起声音,谢长宁眼疾手快,一把扯过少年捂住了他的嘴。 !!! 洛不疑被她半抱在怀里不敢动,这也太近了...... “堂主,没人。” “没人?那这伞,你怎么看?” “回堂主,是柄好伞,没坏,扔在这里可惜了。” 龙隐沉声:“你不觉得放在这里很碍眼吗?以及,这伞和咱们杨花阁的伞不像吗?” “! 堂主英明,简直一模一样!” “......”龙隐头疼,“在这附近找。” 听得外面的对话声,洛不疑是个聪慧的,当即明白了她在躲人。 他没说话,抬手做手势,还给她使眼色。 他眉飞色舞谢长宁读懂了,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洛不疑不出声,示意她跟他走,走这边躲人。 二人很有默契,但奈何脚步声出卖了她们。 墙外,龙隐耳朵微动,他轻笑着走到破旧木门前,二话不说示意弟子开门。 身边弟子领悟,上前就是一脚。 砰—— 陈旧的门被踹的摇摇欲坠,本就不富裕的破房子更加雪上加霜了。 龙隐一言难尽:“它惹你了吗?推开就好?” “啊?哦,是属下鲁莽!” 院内,谢长宁和洛不疑被吓了一跳,等到反应过来对上龙隐的面容,谢长宁转头就跑。 她快的像老鼠见到了猫,龙隐都愣了。 “我有这么可怕吗?” 踹门弟子做了错事连忙溜须拍马:“堂主,您就是最威严最可怕的!您一出手,江湖上有几人不闻风丧胆、屁滚尿流!” 龙隐拍着他的肩头:“明日,你去萧神医那里做事,萧神医平日忙着阁主的病,一个人多有操劳,你帮着打点打点。” “是!属下责无旁贷。” 某个弟子见堂主如此重视自己而沾沾自喜,殊不知等待他的是萧殊同那张骂死人不偿命的嘴。 龙隐给弟子们下达命令:“追,阁主交代务必将人带回去,不过切记不可伤了人。” “是!” 一群人穷追不舍,谢长宁和洛不疑冒着雨奔来奔去,两人都是气喘吁吁。 谢长宁不解:“你为什么跟着我到处躲啊?” “啊?我也不知道啊,有人在后面追我条件反射就跑啊。”洛不疑嘿嘿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不过这里巷子错综复杂的,我比较熟悉,有个领路人总比姐姐你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要好很多?” 【警惕弟弟陷阱,这小子看着人畜无害的,鬼点子可多呢。】 谢长宁还没等喘两口气,忽然听到有人喊‘在这边’,她吓得气也不敢喘了。 洛不疑一把拉过她的手:“姐姐,走这边!” 二人顶着雨在巷中穿梭。 最后也不知道走到哪条街了,倒是宽敞了不少,附近幽静许多。 洛不疑张望一番,然后指了指白墙:“我们先去这后面躲躲,应该是个大户人家,他们不敢擅闯!” 第42章 妙啊 不知名宅邸厢房墙角边,两个身影蹲在一起侧耳细听,杨花阁的人匆匆找过,不见此处有人便去其他地方了。 二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对上了视线,瞧见彼此都是一副落汤鸡的模样,实在是又可怜又好笑。 谢长宁起身向他道谢:“多亏你了,弟弟。” “其实没什么!对了,我叫洛不疑,恩爱两不疑的不疑。”洛不疑羞涩地笑笑,“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嘛,姐姐那日赏了我银钱,若非是姐姐我可能都饿死街头了!” “可是那银钱是与我同行的公子赏你的,你报恩报错人了。” 洛不疑想了想好奇地问道:“姐姐与那日的公子是什么关系?那我若要报恩也得见着了人才行?” “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把谢长宁难住了。 “熟悉的陌生人?” 【绷不住了。】 “啊?”这个回答连洛不疑都不信,“我还以为你们是......一对呢?不过不是就更好了,我见不到他,那报恩就报给姐姐!” ??? 这么随意的吗? 【他图谋不轨,他对你一见钟情,他在孔雀开屏。】 谢长宁:“......” 小海棠说得谢长宁都不好意思了,她想说什么,突然有一种脊背发寒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盯着她。 一股视线如芒在背令她警觉。 谢长宁神色一变,警惕地环顾四周,凭着感知向不远处的房上看去。 青砖绿瓦的房顶,一个玄色人影立足雨中,所隔稍远只能瞧见那人面上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鬼面面具。 虽然看不清脸,但能够感受到他在看这里。 有种毛骨悚然的惊悚感。 “姐姐?”洛不疑不解地唤着。 “啊?”谢长宁猛地回神看向他。 “你在看什么?”洛不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什么也没看到。 “我在看......”她说着再度看去,远处屋檐上空无一人。 ??? 她不是出现幻觉了吧? 【不是哦,是无意。】 谢长宁意外:“他没去杀袁谌吗?” 【打不过,放弃了。】 谢长宁一言难尽:“这是说放弃就放弃的吗?” 【那不然呢?把命送给袁谌吗?】 “......” “姐姐?你没事吧?” 见她发呆,洛不疑一脸担心。 “是不是淋雨太久,身体不适了?” 谢长宁刚要摇头,忽听一声呵斥。 “什么人!胆敢擅闯此地!” 院门前,两个侍卫打扮佩剑的男人走来。 “惨了......”洛不疑嘀咕一声,秒变脸,“二位大哥,呃,我们就是路过!” “路过?”稍微年长的男子冷笑着拔出了佩剑,“敢来这里路过,我看你们是不要命了。” “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动剑的,多伤和气啊......”洛不疑赔笑着试图解释。 男子给身边的人使眼色:“云明,绑起来,晚些等七爷得了空闲再发落!” 云明上前来捉二人,洛不疑想了想低声对谢长宁说了一句。 “姐姐,你先委屈一下,等等我和他们解释清楚他们应该会放了我们的,现在在别人的地盘动手不是好主意。” 谢长宁觉得有理,看对方没什么杀心,只是把她们当成毛贼了? 解释清楚应该没事,谢长宁既来之则安之了。 云明过来扯了根枝条要将二人捆起来,这‘绳子’过于随意了。 洛不疑忍不住道:“我说大哥,这东西太粗鲁了吧?怎么说我姐姐也是个细皮嫩肉的姑娘家?” 云明冷眼威胁:“闭嘴,再说话把你的嘴也缠上。” 洛不疑:“......” 绑完洛不疑,云明来绑谢长宁,走近后他突然愣住。 “你......” 谢长宁:? “哥!”云明盯着她眼也不眨,只是朝着后方狂挥手。 云影不耐烦道:“干嘛?绑个女人,你别和我说你下不去手?” 他说话间走过来,然后谢长宁就看到了这两个长相有八分相像的男人露出了一样的表情。 “她!” 云明点头:“是!” 云影吸气:“这......” 云明问道:“还绑吗?” 云影瞠目结舌:“你问我,我问谁?!” 云明一针见血:“七爷。” 云影恍然:“对!我去找七爷,你看住了!” 谢长宁:“......” 【妙啊,妙啊!】 洛不疑奇怪道:“大哥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姐姐,你们认识?” “不认识......”谢长宁摇头,话音未落,突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淋了半天的雨了,现在倒觉得有些冷了。 洛不疑忙道:“大哥,咱们要在雨里站着吗?我姐姐会着凉的!” 云明想了想,带她们两个去避雨的偏房等着了。 路上,洛不疑问道:“既然是熟人,我能不能松绑啊?” 云明冷冷瞥了他一眼:“不熟,绑着,闭嘴。” 洛不疑可怜兮兮地朝着谢长宁使眼色,谢长宁爱莫能助。 ...... 阴冷的水牢内隔绝了外面的风风雨雨,可比外面还要冷上几分。 烛火照亮了黑色的墙壁,照不亮池水的深幽,水中木轮上绑着个浑身湿透的男子。 与男子的模样截然相反,水池外的锦衣公子雍容华贵,坐在太师椅上品着清茶,慢条斯理甚至颇有兴致的欣赏着水牢内的景象。 两盏茶见底,李鷇没了耐心。 “沈盟主,还不说吗?小可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再不说出千秋令的下落就别怪小可不留情了。” 沈南欢膝盖以下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池水中,双手被捆在木架上,醒来后就受制于此动弹不得。 虽然狼狈但气势并未低他一等。 “你要千秋令做什么?” “做什么?一个破令牌能有什么用?”李鷇不屑一顾,“听闻持千秋令可号令武林群雄,小可倒想见识见识。” “那你怕是见识不到了。”沈南欢轻笑,丝毫没有沦为阶下囚该有的模样。 李鷇眸光一冷,眼底阴鸷难辨。 “看来沈盟主是不顾尊夫人死活了?你交出千秋令我让你们夫妻团聚,你不交那我只能让你们去地府相见了。” 阴恻恻的声音回荡在水牢内,他勾着唇角在笑,只不过眼底是一片森然的冷意。 沈南欢闻言十分平静:“好,你让她来见我,见到她,我给你千秋令。” 李鷇:“......” 第43章 你爹 说得轻松,李鷇去哪给他变个夫人来见他? 见他脸色阴沉,沈南欢从容道:“她不在你府上,你威胁不到我。我自接任武林盟主拿到千秋令的那天开始,早已将生死置之于度外,落于你手我可以死,千秋令你拿不到。” 李鷇脸色一沉,掌心攥着茶盏发力,险些要将青花瓷的杯子捏碎,忽听脚步声慌慌张张接近。 云影喊道:“七爷!” 李鷇正在气不顺的时候,云影闯进来惹得他更不快,捏起茶盏就要朝他砸过去。 “七爷,天大的急事!”云影看了眼水牢里的沈南欢。 李鷇狐疑,按下火气示意他说。 云影凑过来附在他耳侧低语一句,听清他的话,李鷇神色一变。 “当真?没认错?” “绝不敢认错,我和云明都见过!” 李鷇唇角微扬,畅快地笑了起来:“这可真是......自投罗网。” 李鷇心情大好,放下茶盏起身要走,临走前睨了沈南欢一眼,似笑非笑。 “千秋令小可志在必得,沈盟主,我们来日方长。” 沈南欢:“......” 李鷇带着随从离去,水牢内只剩下两个看守,沈南欢心事重重,他试图挣脱手臂的束缚但被铁链捆得结实。 看起来插翅难飞,李七当真看得起他。 他几时这般大意过...... 不过......这个李七又是如何知道他和谢长宁的事? 李七知道谢长宁来了盛京,就连沈南欢自己也是碰巧在城中见到了四毛才笃定她在这里...... 甚至李七还知道他和宁儿闹了不愉快,而且还清楚他的身份...... ......此人到底是谁? “宁儿......” ...... “哦,姐姐叫宁宁啊,真好听!” “不是很普通吗?” “长得好看,叫什么都好听。”洛不疑张嘴就来。 谢长宁有点招架不住了,太坦率也是一种负担。 一旁云明要抓狂了:“你小子,这张嘴生了不用能憋死?” “大哥,咱们三个大眼瞪小眼多没意思啊,对了,还没请教大哥你尊姓大名?” “你爹。” 谢长宁:“......” 洛不疑嚯了一声:“大哥好大的口气,我爹可不是什么人都敢当的。” “闭嘴,再吵把你舌头割了下酒!” 洛不疑忙道:“使不得——这宅子看起来挺富贵的,我还以为是好人家,怎么大哥你戾气这么重?” 谢长宁坐在椅子上颇为赞同地点头。 云明遭不住了。 洛不疑乘胜追击:“大哥,其实真的是误会,我们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偶然间误入此地,你就和你家主人说说,放了我们吧!” 谢长宁点头如捣蒜:“嗯嗯嗯,是误会!” “我们会对你和你家主人感恩戴德的,以后逢年过节我都会来府上给你家主人送礼,你就网开一面,放了我们吧!” 谢长宁眨着星星眼:“嗯嗯嗯,感恩戴德!” 云明纳闷,这沈南欢的妻子原来是这种性格吗?! 都和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云明耳朵都要生茧子了,好在救命的来了。 李鷇和云影踏入房中时,谢长宁抬眼瞧去,目光再难挪开。 【是李鷇,当今皇帝七子,封号宸王,那日藏花楼一万两买你的金主。】 李鷇此人是小海棠口中的人中龙凤,天之骄子。 他走到哪里无疑都是最出众的,那张脸生得俊美,举手投足间是与生俱来的贵气,雍容华贵难以遮掩。 那日藏花楼未曾窥见真容,但今日初见一面,怕是终生难忘。 谢长宁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躲进了他家。 现在见到了李鷇,她忽然懂了小海棠口中的‘妙’是如何妙了。 谢长宁有些微妙的尴尬,李鷇瞧见她后也没再挪开视线。 不动声色将她打量一番,他眼中漾着难以看懂的笑意。 不怪沈南欢为了此女甚至都不理江湖事而逍遥山野间了,她确实有这个本事。 眼下虽然被雨淋了个透彻,反而更显得楚楚动人,别有一番风韵。 如风雨过后初绽的梨花,被摧残过后有着一种破碎的娇嫩美,很难不让人心生怜爱。 那日一万两买个这样的绝色佳人倒也值得。 李鷇没急着开口,先是给云影使了个眼色。 云影跟在他身边多年,自家七爷抬根手指他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一把薅起洛不疑的衣襟要把人提走。 “诶?干嘛?不是要动粗吧?我瞧你们衣冠楚楚、仪表堂堂的,咱们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就算动手也别以多欺少啊!” 洛不疑被带着往外走,谢长宁怕他们乱来,一脸担心道:“你们......” 见她紧张,李鷇轻笑安抚:“放心,不对他做什么,只是赶出府而已。” 洛不疑瞪圆了眼:“还有这好事?那她呢?不和我一起赶出去?” 李鷇轻哼:“她?她得和我算一笔账。” 说完,李鷇一抬手,云影将洛不疑带出去了,云明也识趣地退到外面待命了。 几个眨眼,谢长宁就听不到洛不疑的声音了,她对上李鷇的目光,心下惴惴不安。 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莫名的心虚。 李鷇走上前一步,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李鷇没再动,嗓音悦耳如珠玉落盘,含着清浅的笑意。 “姑娘不问问我算哪笔账吗?” “......”谢长宁摇头装傻。 李鷇上扬着语调‘嗯’了一声,颇有无奈:“看来姑娘是不认得我,是我疏忽,该自报家门的。” 谢长宁有些感慨,还自报家门,她对他家世背景都知根知底了。 慢着,他的封号是宸王来着...... 那昨晚武大哥和卿卿夜谈时口中的宸王不会就是...... 【是他,皇帝的绿帽子。】 谢长宁:“......” 小海棠说得直白,证实了武长风说得是真的。 突然间她怎么好像掌握了那种会被杀人灭口的机密啊! 她神游太虚,心思百转千回,在她不察觉时李鷇又走近了一步,他温润的声音离得近了。 “我李,单字一个鷇。” 她抬眼,猝不及防撞入他狭长的眸中,那眼底盈盈着的笑意无端让她心中一凉。 笑得......很假。 这是她的第一想法。 然后她呆呆地问出了口:“......是哪个字?” 第44章 卖身还债,天经地义 她这个问题颇得他心,李鷇掌心朝上向她伸来。 谢长宁不解,他抬着下巴示意她伸手,她想了想并未拒绝。 纤纤玉手,白皙修长,秀气好看。 他握着她的手,用右手食指在她手心倒着写出了‘鷇’这个字。 一笔一划,缓慢从容,抑扬顿挫,苍劲有力。 弄得她心头发痒。 “这个鷇,别记错了?”最后一划落下,他挑着好看的眉眼问她。 谢长宁点头,想要抽回手被他察觉意图,他指尖力道收紧没放开她。 谢长宁蹙着眉:“......” 李鷇又道:“我在家中行七,底下的人都叫一声七爷,你也可以这么喊。” 谢长宁点头:“哦,好。” 她应得很寡淡,甚至像敷衍。 李鷇煞有其事地叹息一声,故作伤心道:“还没想起来吗?唉,姑娘可真是无情呐,小可那日藏花楼一万两就打了水漂?你半点都不记得我了?” 谢长宁连忙装作恍然大悟:“原来、原来是这位七爷!” 【你们很难评......他装得太过,你演得太假。】 假不假不重要,谢长宁有些想不明白,李鷇应该没见过她才对?怎么知道她就是藏花楼的那个‘宁宁’? 【呃,只能说山人自有妙计,他是个王爷,有手眼通天的本事应该不奇怪吧?】 ......也是。 谢长宁没多想。 李鷇连连点头:“记得就好,那姑娘和我这笔账怎么算呢?” 谢长宁后知后觉:“算账?等等,你那日不会真的花了一万两吧?” “是啊,君子讲求诚信,一言九鼎。说了一万两就是一万两,小可付了钱,却没得到人,这怎么办呢?” 这哪是讲求诚信啊? 这是冤大头吧? 谢长宁咬唇,嫉妒使她心里扭曲。 秦妈妈空手套了一万两! 她呢,囊中羞涩,两袖清风! 悔不当初!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王爷这么有钱吗? 【他有钱和他是王爷没什么关系。】 ? 【算了,告诉宁宁你也无妨,你连他不是皇帝亲骨肉都知道了,再知道多些也没什么。】 小海棠有时言辞很犀利。 【乌衣楼你知道吧?原楼主是李鷇的师父,但下落不明多年,现在乌衣楼是被李鷇掌管。】 小海棠这么说谢长宁就明白了,甚至之前在院子里看到无意也不觉得奇怪了。 一丘之貉啊。 “如何?姑娘可是想好了怎么算这笔账?” 李鷇的声音分明是温润的,可入耳的话让谢长宁觉得不中听。 他吃了亏但她没占便宜啊,冤有头债有主,他为什么不去找秦妈妈要钱啊?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谢长宁没直言。 她心底的小算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首先,她并无去处,其次,她身无分文。 再者......她得修炼《云雨诀》。 怎么看怎么合适,这不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嘛! 【宁宁,我果然没看错你!】 没理会小海棠,谢长宁细眉一蹙,眼帘轻垂,纤细的眼睫投落下片片阴影,泫然欲泣的神色搭配上她刚被淋雨的身影简直绝杀。 她张口就来,小声抽泣。 “对不起,我并非有意......只是那日被负心汉的花言巧语所蒙骗,以为遇到了良人......” “哪曾想我与他私会,短短几日光景那负心汉就弃我于不顾了,呜呜呜——” 李鷇:“......” 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宁宁,你口中的负心汉不会是袁谌吧?】 千里外,某位檐下躲雨走神的教主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李鷇沉吟着点头:“竟是如此?看来姑娘看男人的眼光实在欠妥。” 谢长宁抽抽搭搭,抬眸看了他一眼,那叫一个惨兮兮。 “小女子出身风尘之地,一生别无他愿,只望觅得良人托付终身,那日秦妈妈要卖了我,我也是害怕,情急之下才......” 一句话说出口,李鷇忍俊不禁,笑得谢长宁有些莫名。 她?风尘出身? 李鷇知道她是沈南欢的妻子,当下识破她在胡说八道,不免失笑。 突然间对这个女人多了几分兴趣。 李鷇看破不说破,顺着她应声:“人之常情,小可亦是理解。” 谢长宁惊喜地望着他,泪眼婆娑,凤眸亮晶晶漂亮极了,看得李鷇都怔了。 她破涕为笑道:“多谢公子不怪罪,但终究是我辜负公子,今日落得公子府上,实在愧疚难安,便任由公子处置,小女子......绝无怨言。” “......” 李鷇盯着她久久没说话,视线炙热直白,毫不遮掩叫谢长宁都有些无措了。 半晌,李鷇哼笑了一声,心道沈南欢好福气。 本是想拿她去威胁沈南欢交出千秋令,但不知怎的,他突然不想让二人见面,甚至他想看看这个主动送上门说着任由他处置的女人会做什么打算。 李鷇勾起唇角:“既然姑娘这么说了,小可就不客气了。” 谢长宁偏过头拂去眼角泪珠,她犹犹豫豫地点头。 “小可不为难姑娘,给姑娘两个选择,一是拿一万两还我,我们两清。” “......”谢长宁欲言又止,脸颊微鼓,小声嘀咕,“再把我卖一次都卖不了一万两......”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像他这样的冤大头! 诚然,后面这句心里话李鷇没听到,但那小声嘀咕被他尽收耳中。 他笑道:“这第二个选择嘛......卖身还债,天经地义。” 谢长宁:“......” 并不意外,甚至正合她心意。 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愿,李鷇又道:“人和钱,我总该得其一吧?” 谢长宁点头,贝齿咬唇望着他,柔柔弱弱道:“我......没钱。” 李鷇甚是满意:“既如此,那姑娘日后就留在我这听风小筑吧,当个......丫鬟?” “......” ??? 她贪图他的美色,他只想奴隶她?! 谢长宁虽然有些意想不到,但反应过来还是应下,呆呆愣愣说着:“好......” 李鷇忍俊不禁:“小可开个玩笑,你怎地当真了?” “啊?” 她一副不在状况内,被捉弄后的反应看得李鷇心情愉悦。 “一万两只买个丫鬟,实在不值。” 谢长宁:“......” 李鷇不再玩笑,轻声嘱咐道:“姑娘浑身湿透,总是这么说话也不像个样子,春雨湿冷当心染了风寒,我叫人给你拿套衣服来,顺便为姑娘安排下榻之处。” 面前的男人体贴周到,谦逊有礼。 待人处事有着恰到好处的分寸,看起来儒雅随和。 可谢长宁不觉得他是这么简单的人。 第45章 动心的又是谁呢 回想起那夜藏花楼,李鷇可是用一只扳指打穿了别人脸的狠辣人物。 他交代完就离开了,让她在这里等着。 谢长宁虽说有了着落不用四处躲避杨花阁的人了,但心中不算踏实。 她疑窦丛生,像李鷇这样的人一万两买个青楼女子...... 谢长宁叫出小海棠:“他难道是那种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人?” 【???】 【你觉得他像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李鷇虽然是皇子、王爷,但活了二十三年,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你猜为什么他们是五星级?只因为长得好看?】 “那就更可疑了,他甚至在今日之前都没见过我,那日藏花楼就敢出一万两的?” 【......】 【不好说,牵扯太多,水太深宁宁你把握不住,别问了。】 ??? 小海棠反而比李鷇还可疑了。 但它不想说的时候任由谢长宁撒娇威胁都没用,小海棠直接装死,她更没什么办法。 算了,虽然不知道李鷇有什么图谋,至少谢长宁没有性命危险。 她和小海棠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小海棠自然不会拿她的命乱来。 这世上,它是最不希望她出事的。 ...... 等了一会儿,一个年长的姑姑带着个捧新衣服的小丫鬟来了。 姑姑亲善慈祥:“姑娘怎么称呼?老奴是府中的老人了,大家都喊我一声安姑姑,姑娘若不介意也这么喊吧。” “安姑姑叫我宁宁就好。” “好,宁宁姑娘。”安姑将新衣裳递了过来,“七爷嘱咐了,给您拿了新衣裳,不知尺寸合不合适,也备好了热水,姑娘淋了一身雨,先洗个澡暖和暖和吧。” 准备的周全,谢长宁受宠若惊。 突然间感觉自己像是笼中的金丝雀? 【你不是一直都是吗?从袁谌到杨卿生,再到这里......】 【沈南欢也算,不过不算金丝雀,算是山里的山雀吧。】 谢长宁惊讶:“你又活过来啦?” 【......有时候装死也挺憋得慌的。】 谢长宁被逗笑。 她跟着安姑去沐浴了。 到底是王爷的宅邸,而李鷇又是乌衣楼的楼主,端的是有钱,这大宅富丽堂皇,每个角落都是金钱的具象化。 给谢长宁准备的衣裳是绫罗绸缎,为她穿衣绾发的婢女就有三个。 换了身行头,安姑准备了饭菜,她一个人吃满桌的珍馐美馔。 那叫一个奢侈。 谢长宁享受这般待遇,殊不知同一宅邸的水牢内,她的心上人身陷囹圄,看守送来的饭菜是白馒头和一道油水不多的绿叶菜。 谢长宁填着五脏庙,突然听到小海棠感慨了一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 【我在背诗,别理我。】 谢长宁想到了旁的事:“对了,洛不疑怎么样了?安全离开了吗?” 【离开了,但没完全离开,他在附近徘徊,想办法要救你,只不过这宅邸守卫森严,他不一定能有办法。】 没想到他还打算捞她,少年人还蛮讲义气的嘛。 【宁宁你对义气有什么误解?他分明是见色起意,小色批一个。】 谢长宁讪笑了两声。 吃过饭后,安姑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房间,虽是客房但修缮的雅致,房间宽敞,古色古香韵味十足。 “姑娘有任何需求尽管吩咐下人们便是,七爷交代了不能怠慢你。” 安姑为人和蔼,说话温温柔柔,谢长宁觉得亲切。 她道了谢,乖巧懂事还很有礼貌,长得又是这般标致,安姑越瞧越喜欢,看向她的目光让谢长宁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来。 像是...... 【婆母看儿媳,十分满意。】 小海棠还真是一针见血。 【那是,我是谁?我可是无所不知的小海棠!】 “好啦,你最厉害啦。” 【哼哼,安姑是看着李鷇长大的,原本是他生母苏婕妤的婢女,苏婕妤死后没多久李鷇被封宸王赐了宅邸,李鷇便向皇帝讨了安姑出宫。】 【二人关系很好,不是母子胜似母子。】 怪不得...... 谢长宁点点头,突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感觉有些冷了。 【你好像要生病?】 谢长宁瞧了眼窗外,这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天又沉闷下来,瞧这雨势像是没有要停的意思。 这天就像漏了似的,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房间灰蒙蒙的,她没掌灯,干脆去床上休息了。 太冷了,她裹着被子缩成了一团。 脑袋昏昏沉沉的,东想想西想想乱七八糟的事不知不觉就迷糊过去了。 ...... 是夜,杨花阁内灯火通明,窗上投落出两道身影来。 夜已深却难眠,无声的沉寂中有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萧殊同无精打采,抬着眼皮看了眼桌边明明在看信函但魂不守舍的人,本就受伤病弱,此刻脸色苍白愁眉不展,看起来快碎了。 “你今天叹的气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这个时辰还不休息,是在挑衅阎王老爷?” “......”杨卿生闻言头也不抬,他气压极低。 萧殊同打了个呵欠,散漫地倒茶水打算提神,随口说道:“今天龙隐见到她了,她扭头就跑,这说明什么你还不懂吗?” “......” “我说什么来着?合欢宫的女子,是那么简单的人吗?” “......” 凉茶沁人心脾,在这雨夜透彻心扉。 冰冰凉凉让萧殊同想起了不该记挂的事,越不想记起反而越清晰。 萧殊同拨弄着杯盖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尚未察觉,忍不住嘀咕:“她和杨花阁其实挺配的,水性杨花的女人......” 杨卿生颤巍巍的手一顿,他抬头看去,见萧殊同望着窗外在走神,本是劝他的人反而心不在焉了。 杨卿生放下信笺,用缠着绷带的手揉了揉额角。 细雨润无声,二人各怀心事,想着同一个女子。 半晌,杨卿生似问他又好似自问:“她为什么要走?是我哪里做的不对......?” 他已经深刻的自我反思了一整天,揣着这个疑问茶不思饭不想。 相思之情,当品尝到时苦涩难言。 杨卿生原以为他这个千疮百孔早已麻木的心不会再疼了,可得知她离开,今日心中的抽痛从未停止。 只要想到她,想到她曾出现在杨花阁的每一处如今却不见她的影,他心如刀割,绞痛难捱。 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凝神专注,她的一颦一笑,一声声卿卿恍若还在眼前、耳边。 萧殊同转头瞥了他一眼,将茶一饮而尽,起身要走,只留下两句无情的话。 “她为什么要留?一开始她就说了是交易,你好好想想她是为了什么接近你的?为了另一个男人。” “为了帮光明教教主拿到《青云书》的下落,她不惜出卖自己和你交易,杨阁主,你动心的样子太可笑了。” 这话难听但是事实,被杨卿生忽略了的事实。 可这话是对杨卿生说得吗? 那句你动心的样子太可笑了,可笑的到底是谁呢? 动心的又是谁呢? “光明教教主咳......” 身后传来微弱的咳嗽声,萧殊同摇摇头回去歇息了。 合欢宫的妖女就是这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江湖中人对她们的偏见可不是一日形成的。 只是萧殊同丝毫没有为自己的远见而沾沾自喜,他清醒但好似又在沦陷…… 实在可恶! 第46章 是别人的妻子啊 谢长宁果不其然染了风寒,云销雨霁,大好的光景,她体温滚烫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安姑来伺候她洗漱时发现她状况不对,让下人去请了城中的大夫给她问诊。 好在只是小风寒,开药按时服下两日就好了,不碍事。 安姑亲力亲为,为她端来煎好的药喂她。 漆黑的药苦涩难闻,入口苦得她小脸拧了一团。 一碗药喝完,谢长宁宛如渡了个劫。 “姑娘躺一会儿吧,我叫人将饭菜送来,你多少吃一些。” 谢长宁乖顺地点头,想到什么问她:“昨晚七爷来过吗?” 安姑摇头:“不曾,怎么了?姑娘是想见七爷吗?” 倒不是她想见他,按理说他养了个金丝雀在府上,就只是养着? 没什么打算那一万两花得岂不是更冤了? 安姑出去后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怎么说呢,宁宁你不主动的话,李鷇应该不会碰你。】 谢长宁意外:“这么君子?” 【非也,如果你真是他一万两买回来的青楼姑娘,他是真的喜欢肯定会主动的。】 但很可惜,在李鷇的认知里,她是武林盟主的妻子,将她囚在府上只是为了自己的计划而已。 李鷇可没什么想法染指别人的夫人,至少现在是。 诚然,这些话小海棠不打算和谢长宁说。 谢长宁一脸天真:“我不就是他一万两买回来的姑娘吗......真是奇怪呀。” 【男人心,海底针嘛。】 谢长宁没在意这些,顺其自然吧,她本来就没什么追求,得过且过,逆来顺受。 眼下衣食无忧,先这样看看情况再说。 【对了,鉴于宁宁你拿下了杨卿生,你想在我这里换取什么秘籍?】 本来还昏沉的谢长宁突然来了兴趣,她确实该学一些保命的本事了。 以防万一。 但她从前不上进,一下子让她来选择也没什么头绪。 “有什么推荐吗?” 上次选了《青云书》实在欠佳,这次她学机灵了,问问小海棠的意见。 【好叭,我可以给你推荐三本秘籍。】 【一本《乘风》是轻功秘籍,练至最高境界可踏云乘风,千里不留影,想去哪就去哪,危急关头跑路保命的首选武功秘籍!居家旅行必备!】 谢长宁:“......你这个语气好像街头卖秘籍的江湖骗子。” 【不要在意这些。】 轻功......她有学合欢宫的轻功武学《踏莲》,用来还算得心应手,再学轻功没什么必要。 【第二本嘛,是剑谱《长风二十三式》,武林高人自创的剑法,缥缈灵动,讲求一个以柔胜万物,练会可以加魅力值,建议使用时搭配白色广袖衣裳。】 ??? “谢谢你的贴心建议哦。” 【第三本是暗器武学《寒冰针》,以极寒内力注入银针作为暗器,精细小巧的暗器通常更容易得手,用来封住敌人穴道或者偷袭很是方便,行走江湖携带轻松!】 【就是不太光彩,但没关系你是合欢宫的人,不必那么光明磊落。】 谢长宁:“......” 她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但又觉得小海棠说得很有道理怎么办! 【选择哪个呢?我推荐你学《寒冰针》,这个女子学来简单,我可以免费为你提供银针!】 这......也太方便了吧? 很难不心动啊。 谢长宁是个听劝的,和小海棠一拍即合,她脑海里浮现出了武功秘籍。 生着病去不了哪里,她就认真研习起来。 她如今的《云雨诀》修炼到了三重,身体流转的内力充沛,她潜心下来运功。 也不知是练功的作用还是药有了效果,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渐渐不觉得冷了。 这一日谢长宁沉迷《寒冰针》的秘籍中无心理会外界。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真成了笼中的金丝雀。 晚时李鷇从外归家,问了水牢那边的沈南欢有没有松口,得到了他不喜的回答。 然后想到了府中还有个人,顺口问了一句。 随从谨言忙道:“安姑姑说姑娘病了,是昨日淋雨着了凉,姑娘今日还问您呢。” “问本王?”李鷇有些意外。 “问您昨晚可去西苑了。” 李鷇眯起眼笑笑:“她很想本王去她那里?” “这安姑姑就没说了。” 李鷇摆了摆手,谨言识趣地退守门外,忽听门内自家王爷又问了一句。 “可有找大夫瞧过?” 谨言惊讶,回话道:“瞧了,安姑姑说开了两副药,小病两日就好了。” “嗯,叫姑姑辛苦些,多多照看。” 李鷇嘱咐完再没说话了,谨言下意识转头瞧了眼外面的天色。 日暮四合,太阳正西沉呢。 曾几何时见到自家王爷这么关心一个女子? 可这女子……是别人的妻子啊! 谨言心中五味杂陈。 ...... 入夜,谢长宁早早便歇下了。 听风小筑除了李鷇这个主人外余下的便是下人,她这西苑是客房,平日很少有人来这边做什么,是故清冷。 夜晚更甚。 今夜月明风清,一场雨过后院子里梨花开得正盛。 满园飘香,心旷神怡。 月色下的身影在房门前驻足,给身后随行的谨言打了个手势,谨言守在了院子门那边。 谢长宁做着美梦,丝毫没察觉到有人在这深更半夜不请自来。 不过倒不算是不请自来,毕竟这么大个宅邸都是他的,他在自己家随心所欲也不犯什么法。 小海棠感慨她可真是没有防备。 又或许对她来说,他不在危险人物行列之中吧。 李鷇脚步无声,走到床边停下借着月光看清了床上谢长宁的模样。 她蜷缩成一团,长发松散,一缕发丝落在脸颊,那张小脸不知是不是生病的缘故,白里透红。 她睡得很甜,睡颜毫无防备,看得李鷇眯起眼哼笑一声。 想着,他拂过袖子在床边坐下,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温度还算正常,看来确实不严重。 真是个娇滴滴的,不过淋了点雨就生病,脆弱的像院外的梨花,不禁风雨蹂躏。 李鷇望着她的小脸若有所思,不知道是不是他身上的凉意太过,指尖触碰到她的额头惊醒了她。 他没来得及收回手就被她抱住了手搁置在胸口,她睡梦中再自然不过的动作,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做了什么。 一声软绵绵的嘤咛呓语,在夜里格外勾人。 “好冷,抱抱......” 第47章 俗套但经典 李鷇眉梢轻挑,也不急着收回手,他任由她抱着手臂,心下猜想着她在做什么美梦。 像是在和亲密的人撒娇。 那么是谁呢? 沈南欢?还是她先前口中的那位‘负心汉’? 说起来,那日藏花楼敢和他抬价的男人可不是等闲之辈,竟然带着她甩开了云明和云影的跟踪。 他现在十分好奇,这小女子有什么本事,竟有这般机缘造化。 听云影说她之前是在躲人正巧躲进了府上,李鷇让云影调查了一番,发现昨日杨花阁的人大张旗鼓满街搜人。 搜的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比起沈南欢,他现在对她更感兴趣。 千秋令和他的一万两...... 有些难以抉择啊。 ...... 清晨,谢长宁睡得精神饱满,醒来后身体没有不适了,老郎中开得药当真是灵丹妙药。 只不过一大早她有些困惑。 【是李鷇,昨晚来了。】 怪不得,她就说好像睡梦中有人在床边盯着她看,但她睡得正香不愿醒。 还以为做梦梦到了沈南欢。 【......】 沈南欢?沈南欢可没工夫来看她。 “李鷇来做什么了?” 【来确认你死活?】 ??? “这话怎么这么难听啊。”谢长宁蹙眉。 【我说他在关心你生病的情况,宁宁你会心动吗?我在杜绝这种情况。】 “我的心那么容易动吗?” 【不容易吗?沈南欢不过初见救了你一命,你看看你,今时今日依旧沈南欢、沈南欢、做梦都是~沈~南~欢~】 “......”谢长宁小脸一热,“你好烦呀。” 【略略略。】 谢长宁去洗漱了,饭后她准备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总闷着是会胡思乱想的,金丝雀要呼吸新鲜的空气。 只不过她怕冒犯,先问了安姑哪里可以去哪里不可以去,她想随便逛逛。 谢长宁见到安姑时她正在和云明说着什么,谢长宁问完后倒是云明回答了她。 “不可以出府,七爷交代了,你可以拿这里当自己家,但不可以去南园,别靠近也别有好奇心,那里是地牢,关着七爷要杀的人。” 谢长宁点头认真记下,她一点也不好奇,她保证远离那里。 云明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恐吓了一句:“七爷虽然宠你,但你要记得自己身份,惹了七爷生气你只有死路一条。” “......记得了,谢谢云明小哥提点。” 云明和安姑相视一眼后离开了。 谢长宁自己去散步了。 李鷇是王爷,他行事她并不好奇,甚至她都不想和他有牵扯,自然不会好奇他都在做什么。 知道的越少,活得越开心。 谢长宁特意远离了南园那边,她惬意地赏着府中的梨花,心情美妙。 【......你真是太让我放心了。】 ? “你最近怎么总是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谜语人是这样的,我小海棠,谜语人系统!】 “奇奇怪怪......” 谢长宁摘了一枝梨花打算带回房中插进瓶里,摘下梨花轻嗅,花香好闻。 她正要回去时在风声中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叫声,谢长宁当即朝着声源处看了过去。 “我怎么好像听见了驴叫?” 【你是什么顺风耳???】 “有点像四毛的声音?不确定,我得去看看。” 她说着,拿着梨花枝疾步而去。 小海棠震惊的无以复加。 【驴不是都一个叫声吗?!】 还是不一样的,四毛是当初她中毒身体太过虚弱,沈南欢从一个樵夫那里买来给她当代步工具的小毛驴,朝夕相处了近两个月,已经不能更熟悉了。 转过石子小路,来到了府中马厩,一众高头大马中一只不起眼的灰色小毛驴犹如‘鸡立鹤群’。 谢长宁一眼就认出来了:“真的是四毛啊!” 这是什么缘分啊!原来四毛被李鷇买回来了! 【啊对对对,太对了。李鷇:嗯,我买的。】 久别重逢,谢长宁上前和四毛打招呼,亲昵地抱住四毛的脖子,四毛发出一声驴叫。 她分外开心。 “真是太巧了!” 也算是他乡遇故知,怎能不开心? 小海棠无情地泼冷水。 【当初你卖了它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生活所迫嘛!嘿嘿。” 【笑得太可爱啦,不准这么笑,还是对着一头驴,建议去对着李鷇笑,没准可以把驴要来。】 谢长宁眼前一亮,心动了。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她都在找机会想见李鷇一面。 没想到这一等竟然是三天! 她和李鷇在一个屋檐下住着,她居然见不到他一面。 谢长宁的《寒冰针》都练得小有所成了,李鷇像是把她忘了一样,再没来过西苑。 白日里他不在府中,谢长宁见不到他。 原来王爷这么忙啊,看起来像是日理万机一样。 庭院里,她闷闷不乐地趴在石桌上晒太阳,一旁安姑在绣花,瞧见她这模样后慈爱地笑了笑。 “姑娘可是烦闷了?” “还好,有姑姑陪着我,不烦闷~” 她嘴甜深得安姑喜欢,这三日相处安姑待她都像亲女儿了。 知道她想见李鷇,安姑安慰着:“说来也奇怪,平日七爷一向闲散,这几日不知道忙着什么,倒是冷落姑娘了,你这刚入府就让你独守空房。” “......啊?不是那么回事?” 安姑一副‘我是过来人我懂别害羞’的表情,谢长宁便没多解释了。 或许现在不是,但说不准。 安姑打开了话匣子,语重心长地和她闲话起来。 “以前可是从没见过七爷和哪个姑娘亲近,更别说带回府留下了。” “想必七爷是真心喜欢姑娘,姑娘与七爷是如何认识的?” 如何认识的? 藏花楼一万两认识的?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安姑不知道那表示李鷇没说过,谢长宁也不好直言。 稍作思量,她斩钉截铁道:“是英雄救美!” 【很好,俗套但经典。】 “哎呀,英雄救美啊!”安姑眼睛都亮了,望着她等下文。 谢长宁不慌不忙,张口就来:“嗯,我险些沦落风尘之地,是七爷他救我于水火之中。” 【怎么不算呢,你在青楼被卖,他一万两把你赎出去了,重新定义‘英雄救美’。】 她润色了事实,简短的话让安姑想象出了不少故事情节。 安姑脸上浮现出心疼之色:“苦了姑娘,不过都过去了,日后就在咱们府上安心享清福。” 第48章 会变得不幸 安姑的爱护之情不是作假,谢长宁心中一暖。 安姑想到什么,叹声感慨:“七爷打小也是个苦命的,爹不疼娘不爱,如今有姑娘照顾七爷,待老奴撒手人寰那天也能放心地去了。” 这话说得心酸,谢长宁是想不到一个皇子幼时如何命苦。 毕竟他出生就注定比寻常百姓高人一等。 可想到他并非天子血脉,也是从出生起脑袋顶就悬着一把说不准何时会落下的闸刀。 其中酸楚只怕只有李鷇自己清楚。 安姑视李鷇为亲子,如今又将谢长宁也看做了自己人,百般疼爱,竟将李鷇托付给她。 谢长宁是不敢应声的,她只是默默听着安姑说些李鷇小时候的事。 “七爷小时候聪慧至极,生得也是玲珑可爱,任谁瞧见都喜欢的不得了呢。” “可惜了,树大招风,夫人虽不疼爱他但也不忍心他有什么不测,小小年纪便被要求着藏拙露怯,不可以太出风头。” “唉,若非那些个腌臜事,似他这般聪明伶俐的不世之材,该当有一番建树的......” 安姑话里尽是遗憾。 她委婉着没把李鷇身份挑明,但小海棠不客气。 【确实,以李鷇的本事,若是皇帝亲骨肉,他必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可惜了苏婕妤让他做个‘愚钝’之人,因此失去了皇帝的看重。】 【如今只是个闲散王爷。】 “......” 和安姑闲聊了许久,谢长宁知道了不少李鷇幼时的事,对李鷇的印象发生了不小的改变。 只不过她什么时候能见到这位日理万机的王爷呀! ...... 说是想见王爷,但谢长宁没想到念叨完的隔天她就见到了。 只不过不是听风小筑的主人宸王李鷇,而是另一位。 “你就是老七一掷千金买回来的女人?本王闻风而来一睹芳容,瞧着还真是标致的大美人!” 被叫到前厅,眼前趾高气昂的男子以一种冒犯的视线将谢长宁上下打量一番。 像是在看一件商品,眼中闪烁着满意的精光,甚至露出了猥琐的笑来。 饶是穿得再富贵,但在谢长宁眼中也丑陋无比。 她怯声问道:“本王?” 男子傲慢地一笑,他身后的随从狗仗人势大声呵斥:“大胆,这可是晋王殿下!你这刁民还不速速行礼?!” 【是皇帝所出的五子,封号晋王的李御。】 【他深受皇帝喜爱和看重,不出所料的话会成为太子,也就是未来的储君。为人嘛心高气傲,不可一世。】 【建议离他远点,会变得不幸。】 小海棠出声她差点以为李御也是五星级了。 她有点好奇会变得不幸是怎么个不幸。 【李御是个变态,喜欢在床上折磨女子取乐。】 谢长宁嫣然一笑,欠身行礼:“小女子见过晋王殿下。” “嗯。”晋王从鼻孔哼出个声音来,刚要说什么,却听有人来了。 来人直接闯进了院子,风风火火,脸色难看。 晋王瞧见反而乐了:“老七,你回来了,本王还想着派人传你回来呢。” 他这副做派比李鷇还像主人家。 但不得不说,谢长宁托了晋王的福,见到了李鷇。 她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发现这‘兄弟’二人关系有些微妙。 李鷇在晋王出声的瞬间敛去了眼底的阴鸷,他直接忽视了谢长宁,对晋王笑道:“五哥怎么来了?也不提前通知一声,该当让府中下人设宴款待五哥,如此怠慢了是我的过错。” 他语气卑微,甚至在巴结晋王。 谢长宁一时都看不出来他是真心的还是在做戏。 晋王对于他的态度颇为受用,抬手一指谢长宁:“不用大张旗鼓,本王不过是来瞧瞧你金屋藏娇的美人。” 李鷇眉头不着痕迹地紧了一瞬,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这消息是如何走漏的? 竟还被李御这蠢材知晓去了?! 李鷇心中思虑着,面上却不显,故作想起什么样扫了一眼谢长宁。 “五哥是说这个女人啊,我前些日子买回来的,不过不听话欠调教,不解风情实在无趣的很,我便打发了她在府中当个打扫马厩的丫鬟。” 谢长宁:“......” 这一番话把晋王说得一愣:“你从青楼买了这么个绝色回来就让她去伺候马?” 李鷇理所当然地点头:“收留她给口饭吃已经是她的福气了,这丫头除了长得好看,没有一处能入得了眼。” 说完,他转头看向谢长宁,厉声道:“你还傻站着做什么?马厩的马粪都收拾干净了吗?” “......”谢长宁看着李鷇对她挤眉弄眼,她忍着笑蹙眉,木讷地点头,“我、我这就去!” 她慌不择路地往外走,李鷇目送她离开前厅后眉心舒展开来。 他回身看去,晋王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好像吃了苍蝇般难受。 晋王本是来瞧瞧这美人长什么模样,看到后甚是欣赏,心道当得起国色天香,他已经打算向李鷇‘讨要’了。 哪曾想这美人被他当做丫鬟使唤! 这么一来哪里配得上他晋王的身份? 他看上了老七府里扫马粪的丫头,这传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 晋王越想越气,吃了瘪不甘心但又没办法,只能骂两句把气出了。 “不是本王说你啊老七,你荒淫无度,逛青楼就算了,还不学无术学那些纨绔买什么风尘女子回来!” “这要是传到父皇口中,扒你层皮!” 李鷇担惊受怕起来:“这......五哥,你可得帮我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父皇最看重你,只有你在父皇面前能说得上话,弟弟可就仰仗着你了!” 这句拍马屁把晋王的气拍顺了。 “罢了罢了,本王这个当哥哥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晋王端着架子勉为其难地点头,起身招呼随从打算离开。 李鷇不动腿只动嘴:“五哥,我送送你啊!” 晋王头也不回:“省了吧,有这功夫你请御医来瞧瞧,老七你指定有点什么病症!” 让美人去扫马粪,正常人能干出这事? 他离去,李鷇脸上的笑也敛去化作了鄙夷。 “蠢材一个。” 第49章 轻浮 前院,晋王正要离府却意外撞见谢长宁在小路上张望,他拧着眉走到了谢长宁面前。 谢长宁唯唯诺诺地垂头不语。 晋王问道:“你不是去扫马粪了吗?” 谢长宁小声回答:“嗯,奴婢迷路了......” 晋王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心道老七说得果然没错,这女子这么笨还能迷路,当真除了脸一无是处。 晋王顿时对她没了兴趣,更甚地看着她就想到马粪,那叫一个嫌弃。 他没再说话,抬腿要走,怎料谢长宁突然哎呦一声失重般扑了过来。 晋王下意识扶住她,她跌进他怀里。 谢长宁凤眸一沉,手中动作微不可察。 只一瞬她连忙退开,诚惶诚恐道:“还望殿下恕罪,奴婢、奴婢没吃早饭,头晕一时不防备,冲撞了殿下罪该万死!” 晋王手臂还抬着僵在空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随从怒目圆睁要发火。 “大胆!我看你是活腻了,胆敢冲撞晋王!” 这话声音耳熟,谢长宁抬头看去,不是出自随从之口而是李鷇。 李鷇大步流星地追出来,对着她一顿斥责。 厉声吓得晋王都是一哆嗦,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生气成这样的老七。 谢长宁反应更快,一把扑在李鷇腿边,哭嚎道:“奴婢、奴婢错了!奴婢不敢了,饶了奴婢吧!” 晋王只听她哭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凄惨的他竟一时心生了恻隐。 “算了算了,当本王晦气!” 晋王松了口,李鷇反而不愿意:“不成,这丫头如此不成体统,该当重罚才是!五哥你放心,我定不饶她,你起来,跟我去领一百个板子!” 一百个板子,这屁股是要开血花啊! 晋王咽了口唾沫,心道老七狠起来比他还能折磨女人。 晋王心情复杂,没再说什么只是看了二人一眼,转身走了。 离开的路上想起什么,他一脸嫌弃,捏着袖子放到鼻前闻了闻。 这女子平日和马粪打交道,可别让他沾上味,那可真是太恶心了! 嗅着没有闻到臭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晋王一愣,更加仔细地闻着,香气竟让他有些陶醉其中。 “你,闻闻本王身上是不是有股香味?” 随从小心翼翼地凑上来,闻也闻不出名堂,但是个心眼多的。 随从忙道:“确实是,想必是王爷先前在茗香姑娘那沾上的,王爷可是喜欢?小的去问问姑娘这香料如何制作的?” 晋王又扯着衣襟闻了闻:“是茗香吗......” 他倒是未曾留意。 算了。 晋王一脸阴沉地回府去了。 这边听风小筑的院中,李鷇脸色不佳,晋王走后他开口的第一句话虽然平静但却让谢长宁毛骨悚然。 “你胆子确实大,他是什么人你可知?” 谢长宁吸了吸鼻子:“晋王殿下。” 李鷇心下一沉,突然恼火了起来。 “怎么?听说是皇家的人,你是准备攀龙附凤?特意在这里守着好投怀送抱?” 武林盟主的夫人,倒是比他想象中还要......轻浮。 不过说来不奇怪,毕竟她是能把自己卖入青楼的人物。 谢长宁没反驳,意有所指:“我想要攀龙附凤干嘛舍近求远......” 她想投怀送抱的是哪个?是眼前这个。 “......” 李鷇垂头瞧了她一眼,伸手给她,谢长宁握了上去被他扶起,听他轻笑了一声,语气一改严肃变得玩味。 “你似乎话里有话?” 谢长宁也不瞧他,在脸上抹了抹,小声嘀咕:“哪有,七爷不说那就是七爷,晋王殿下的弟弟也只是七爷而已。” 李鷇嗤笑,虎口捏住她的脸颊逼她抬头。 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气鼓鼓的,她泪眼婆娑,水汪汪的眼眸美得摄人心魄。 李鷇露出惊讶之色,他好笑道:“哭了?是我方才说的话重了?眼泪这么不值钱呢?” 说着三句问话的李鷇很温柔,甚至抬手拭去了她眼角欲落不落的泪珠。 她哭只不过是演戏太投入,这样才能以假乱真嘛。 谢长宁直直地盯着他没说话。 李鷇手指在她脸颊摩挲,指腹的触感让他心猿意马不舍得放开。 他长嗯了一声,揶揄道:“别哭了,你的眼泪哪里不值钱,你从上到下没有一处是不值钱的,我这一万两扔出去可不是想看你掉小珍珠的。” 被他调戏着安慰了,谢长宁小脸一红。 李鷇将她放开:“好了,听姑姑说你最近找我有事?我先去换身衣裳,你回房等我,我去找你。” 他交代完就没再管她,谢长宁只好听话地回房去了。 路上小海棠询问她。 【宁宁,你动了什么手脚?】 谢长宁得意地一笑:“拿晋王殿下练练手嘛,试试我最新练的《寒冰针》。” 所谓投怀送抱可不是谁都能消受得起的。 她扑进晋王怀中时手里藏着的银针不着痕迹地刺入了他的穴位,神不知鬼不觉。 日后有他好受的了。 她的银针入穴,晋王日后无法再行房事,除非银针取出。 然而小海棠给她的银针极细,不是寻常大夫能发现的。 【这招太狠了,不愧是你,最符合合欢宫理念的一集。】 ? ...... 在西苑百无聊赖地等了许久,半柱香燃去李鷇才不紧不慢地来了。 他颇为随意,让随从都退下,房中只剩她二人孤男寡女。 李鷇在椅子上坐下,也没有架子,自己斟茶倒水,反而弄得谢长宁有些不自在了。 她想着措辞怎么开口向他讨要四毛,没想到李鷇先她一步。 “怎么在本王面前变成小哑巴了?不是挺会和姑姑聊天的吗?” 他开口自称本王也是不遮掩自己的身份了。 谢长宁瞪圆了眼,没理解他这话的意思。 李鷇笑得好看,玩世不恭:“说说看,这几日有什么事要找我?我那一见钟情英雄救美‘娶’回来的小姑娘?” 谢长宁的脸腾地红了,她支支吾吾起来:“啊?什么一见钟情,我听不懂。” “嗯~若非姑姑同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对你竟是一见钟情呢。” 第50章 俗话 李鷇来之前见到了安姑,安姑也是几日没见到他了,好不容易瞧见人,一开口竟不是关心他而是替她说话。 什么‘王爷好不容易有了心仪之人,可别冷落了。’ 又什么‘宁宁姑娘是个好姑娘,怪不得王爷对她一见钟情,英雄救美这事可不像是王爷的作风。’ 还有‘瞧着姑娘也记挂着王爷,日日夜夜盼着呢!’ 李鷇耐心地听安姑滔滔不绝,他但笑不语。 安姑意识到自己过于唠叨了,放了他去见她。 临了还特意劝了一句。 ‘说到底是个小姑娘家,独身一人寄人篱下恐是不安,王爷还是该趁早给个名分,不然小姑娘难免不会胡思乱想。’ 李鷇回想着安姑说的话,他嘴角的弧度如何都压不下来,看得谢长宁一头雾水。 “你如今也知晓了本王的身份?” “......”谢长宁答非所问,“你想我认识的是哪个你?七爷?还是七殿下?” 李鷇游刃有余地哼声:“你说呢?” 好狡诈,用问题来回答她回答问题的问题。 【?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 他又想到什么,自嘲地笑笑:“算得什么殿下呢......” 谢长宁不知怎么就想起他的身世来,瞧他这样子好像是知道? 【知道,当世除了你我外只有三人知,李鷇自己、安姑以及宫中从前侍候苏婕妤的一位宫女。】 【哦对,不严谨,还有杨卿生和武长风也得了口风。】 谢长宁走到他面前站定,他投来目光询问何事。 谢长宁问道:“你把我买回来就只是白养着我?” 她想见他的主要目的是四毛,但怪不好意思开口的。 谢长宁迂回战术,信誓旦旦道:“就没有想让我做的事吗?什么可以,你可以提。” “哦?什么都可以啊?” 李鷇拉长尾音,温润的嗓音如清泉润过溪涧,只是听着都是一种享受。 “嗯。” 李鷇沉吟着:“那......会唱曲儿吗?” “......”谢长宁抿着唇,“可以学。” 李鷇被逗笑:“那跳舞呢?” “可以一起学?” 李鷇偏过头低笑,她刚刚大言不惭的模样实在好笑。 “怎么你出身藏花楼,这曲儿不会唱,舞也不会跳,难道真就被本王说中了?除了容貌一无是处?” 只是他问的这两个她刚巧不会嘛。 谢长宁蹙眉不满地回视着他。 像只气鼓鼓的河豚,取悦了李鷇。 他正襟危坐,认真起来:“说说看,那你会什么呢?” “会......”她深思熟虑后一本正经说,“能让男人在床笫间快活的事。” 【哇哦,这是我能听的吗?】 小海棠出乎意料,李鷇眼角微抽,一时竟不知如何接她的话。 她是在......暗示他? 不,已经算明示了吧? 难道事情不是他想得那样?沈南欢明明看起来对她情根深种,怎么她......成婚了却能和随便一个其他男人说这种话的? 沉默良久,李鷇道了一句啼笑皆非的话:“你会的东西倒是非同寻常。” 谢长宁理所当然:“毕竟我出身藏花楼?” 【藏(he)花(huan)楼(gong)】 【也算专业对口。】 拿他刚刚说的话噎他,李鷇失笑:“日后你不再是藏花楼的人了,学点好的?” 他这么一说,谢长宁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件事来。 “你等等!” 留下句话,她转身去了里间,在枕边翻找出一物,她快步回来,在他好奇的注视下将手中东西往前一递。 手心是一个青色的香囊,小巧精致绣着白色梨花的纹样,虽然不算是贵重但很好看。 看得出来绣得很用心。 “给本王的?”李鷇意外。 谢长宁点头,往前递了递:“不可以不要,我这两天和安姑姑学着绣的,你不喜欢的话可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扔了。” 【你学《寒冰针》就是用来绣花的???】 她这两天寒冰针练得勤,闲着无事她就和安姑在一起,一来二去跟着绣起了花,别说,她这针法还真不赖。 只不过这香囊是练手绣着玩的,现在正好被她送做人情了。 李鷇当然不知道她的心思和其中原委,听着她这有些霸道的话,一时间心情很微妙,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很开心。 他接过了香囊捏在手中把玩,似乎能够闻到与院子里梨花同源的香气。 他从小虽然不受宠,但毕竟是皇子,锦衣玉食,从来没缺过什么,往日来随身挂着的也是玉石之类的饰品。 这种东西未曾有人送他,且还是个女子亲自绣给他的。 李鷇倒听过一些民间流传的闲话,女子绣香囊荷包给男子,似乎算作定情信物? 李鷇望着掌心的小玩意儿一时间思绪发散,谢长宁唤他。 “七爷,你应该听说过一句俗话......” 李鷇握紧香囊抬眼看去,她一脸期待,他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句俗话。 他顺着她的话就说了下去:“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毕竟她编排的故事中,他是救了她来着? ??? 谢长宁一愣,被他这句说得猝不及防。 哪儿跟哪儿啊? 瞧她怔住,傻乎乎的样子有点可爱,李鷇恍然:“啊......不是这句啊?” 他语气透着丝丝难以辨清真假的失落。 谢长宁坦诚地摇头:“不是,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哦——” 李鷇顿时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些其他意味,变得不怎么清白了。 她无事献殷勤,那可不就是非奸即盗吗? 小海棠都忍不住了。 【宁宁,你这句‘非奸即盗’问题更大!】 谢长宁经小海棠这么一提点,明白了李鷇误会了什么,她脸上飘起红晕。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不对,我也是有那个意思的,但现在不是那个意思......” 她窘迫的无地自容,李鷇笑得开怀。 被他发现了,捉弄她似乎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谢长宁更局促了。 李鷇眉眼含笑,轻轻点头:“所以呢?你是有事求本王?” 他是故意的啊...... 谢长宁讨好地问:“我可不可以用香囊换一样东西?” 李鷇瞧了眼手里的香囊,轻飘飘地说:“一万两姑娘亲手绣的香囊看来也不便宜呀,你要换什么呢?” “你府上的一头灰色小毛驴。” “......”李鷇眉头一跳,嘴角的笑僵住。 他府上向来没什么毛驴,但驴这种东西他听下人提过。 那日清晨,看门小厮来请示他的时候曾说过...... ‘王爷,门外有个牵驴的男子找来,自称是沈南欢,想求见主人家。’ 第51章 四毛 这是李鷇对‘驴’唯一的印象,所以他府上那头驴,应该是沈南欢的。 原本不错的心情,瞬间变差,当李鷇察觉到自己情绪上的变化后心情直接跌到谷底。 肉眼可见的笑意敛去,他眼底尽是阴霾。 谢长宁没想到他会生气,原来四毛对他很重要吗? 好像可以说得通,不然一个王爷买头驴回来干嘛? 【你是会理解的。】 可四毛对谢长宁来说更重要。 她不肯放弃,小心翼翼地伸手钩住了他握着香囊那只手的拇指。 指节上戴着一只白玉的扳指,贵气又好看,衬得他皮肤很白很干净。 谢长宁察言观色,试探地问:“可以嘛?” “......” 她这小动作钩得是他的手指,却莫名让他觉得心也被勾住了。 李鷇板着脸:“不可以。” 谢长宁蹙起眉,沉默着将手松开,翻转摊开在他面前。 “那香囊还我。” 送出去的东西还能要回的,变脸也是快。 李鷇挑着眉,在她的注视下把香囊塞进衣襟,理所当然地占为己有。 “还你可以,你先把一万两还本王再说其他。” 谢长宁瞪圆了眼,气结语塞,说不出个所以然。 【好嘛,当初选了袁谌现在背了一万两的债,孽啊!】 别说一万两,一个子都没有啊...... 谢长宁叹气,认命了,她放弃了。 收回手她没再说什么,一脸的失落。 李鷇突然问道:“为什么想要一头驴?” “因为它是我养的,我之前身无分文就把它典当了换钱,没想到这么巧被你买回来了。” “......” 听她这话的意思竟然以为是他机缘巧合买回来的? 不过看起来应该是她把驴卖了之后被沈南欢买回去了。 这两个人...... 思及此处,李鷇拧了眉,他莫名窝火。 随性惯了,李鷇向来喜怒无常,当下不开心就不想再多留。 李鷇起身要走:“本王还有事,不陪你了,驴的事你想都不要想,也不要再提。” 说完,凉飕飕看了她一眼,他走了。 谢长宁一头雾水,嘀咕起来:“怎么这么大火气?四毛救过他的命吗?好小气的王爷。” 【确实小气。】 小海棠看破不说破,某位王爷这酸气可是不小。 谢长宁心情也有些不好,明明寻回四毛该是高兴的,可惜还是有缘无分。 这边李鷇离开的路上叫出云影问了一句。 “府上有头驴?” 云影被问得一懵,搞不懂自家爷怎么关心起什么驴了。 但他不敢怠慢,回复道:“确实有一头驴,前几日沈南欢来府上求见时牵着的那头,现在人被关入了水牢,驴就搁置在了马厩。” 果然是沈南欢的驴。 李鷇脸色阴沉,云影试图去揣测他的心思,但完全没头绪。 李鷇冷笑道:“碍眼。” 云影忙道:“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处理。” 云影面上领命,心下碎碎念,他明白?他明白个啥!也不知道这头驴哪里得罪了王爷,只能说走好。 或许,晚上厨房那边可以添一道菜了? 李鷇瞟了他一眼,眼锋如剑,阴冷刺骨。 “本王说你碍眼。” “是,属下这就消失。” 云影冷汗涔涔,当即退下了。 ...... 晚时用过膳,谢长宁屁颠屁颠去马厩找四毛。 她说不准还能和四毛相处多久,在离开这里之前自然是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没想到马厩这边很热闹,云影在指挥几个小厮打扮的人忙碌着什么。 谢长宁走近后好奇地问道:“云影大哥,这是在做什么?” 云影和云明是李鷇的左膀右臂、心腹亲信,这几日来谢长宁摸清了,云影是哥哥,要好说话一些。 云影见是她也不瞒着,解释说:“给那头驴搭个单独的棚。” 不远处吃草的四毛哼个鼻响。 谢长宁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云影更纳闷:“是七爷吩咐的,咱们这位爷啊,心思是最难猜,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突然间关心起一头驴来了,还交代说要养好了不能有差池......” 云影提起这茬就滔滔不绝起来。 “这是几个意思?这驴......难不成有什么过人之处?” 谢长宁也想不懂:“莫非四毛真的救过他的命?” “四毛?” “哦,它叫四毛,是我......我、我取得名字。” 准确点说是她和沈南欢一起取的名字...... 还记得当时她坐在驴背上,沈南欢走在前面牵着驴,行在官道旁,日暮余晖铺满了前路,路边白雪皑皑,熠熠生辉。 她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就聊到了给它取个名字。 沈南欢看到什么就想了什么,‘花花’‘草草’之类的名字很通俗易懂。 看得出来起名对他来说是个难题。 谢长宁灵机一动,提议着:“你叫沈二,好巧我叫谢三娘,排下去的话那它是四......就叫四毛怎么样?” 沈南欢回头瞧来,镀着一层黄昏暖阳光泽的面庞棱角分明,被寒风吹得通红,爽朗一笑,俊美非凡。 “好,都听三娘的!” 一个笑,一句话,直叫她脸颊滚烫,心头荡漾。 谢长宁轻叹:“可太罪孽深重了......” “姑娘说什么?”云影投来不解的视线。 谢长宁幡然醒神,从记忆中拉扯回了思绪:“没什么没什么。” 云影没纠结这些,他忽然间福至心灵的明白了什么。 看样子她和这头呃、四毛很熟,那这么看王爷突然关心一头驴的行为好像就能说得通了! 怕不是因为她? 什么爱屋及乌行为...... 想通后云影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畅快,但紧随而至的是一种深深的担忧。 说起来,她是沈南欢的夫人啊。 王爷这样下去岂不是...... 不敢想,多想一点都要撞柱子。 云影和府里的下人们忙活着给四毛搭好了专属的‘房子’后就离开了,剩下谢长宁和四毛人眼瞪驴眼。 她跑去厨房拿了两根胡萝卜来喂四毛。 别看她才来府里没几日,但和府里的人都熟络了起来,每天东跑跑西跑跑,加上她长得好看性格又平易近人,外貌是拉近关系的捷径,府里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天色渐沉,府内亮起一盏盏明火,头顶星河璀璨却不及人世多情。 见天色不早谢长宁打算回去,临走前拍了拍四毛的脑袋。 “我走了,你乖点,小心别被吃了。” 四毛抖了抖耳朵。 寂静中,夜风掠过夹杂着一声轻笑从头顶上方响起。 第52章 王二狗 谢长宁闻声瞧去,漆黑的夜空下,一个比墨色还黑沉的身影坐在房顶上,一眼瞧去,那张脸青面獠牙狰狞可怖,吓了她一跳。 乍一看像什么恶鬼,可听声是个活人。 谢长宁警惕起来,与房上的人对峙着不动声色,袖下掌心已经按着一枚寒冰针蓄势待发。 李鷇这府上不是守卫森严吗? 这人......看起来不像善类,是府中的人? 【是无意哦。】 谢长宁小小的惊讶了下,说起来她和洛不疑躲进府中那天瞧见过他,只不过离得远没瞧见面貌,好像他那时就戴着面具。 既然是他,谢长宁放下心来,收起了寒冰针。 虽然他的身份来历不算友善,但那日客栈曾饶过她一命。 谢长宁思及此处问道:“这位朋友笑什么嘛?” 她上一秒还如临大敌,下一秒却巧笑嫣然,无意颇感意外。 他坐在房上屈膝撘臂,散漫地打量着她,故意粗着嗓子说话。 “笑了吗?我可没笑,黄毛丫头胆子不小,不怕我吗?还敢管我叫朋友?” “有句俗话说得好,江湖中人,四海皆兄弟啊。” “口气不小。”无意抬手摸了摸脸上冷冰冰的面具,声音稚气未脱有着几分少年人的清爽。 谢长宁仰着头瞧他,好奇地问:“你坐在那里看了我许久吗?” “谁说我看你了?”无意不假思索的否认,“我在这里打盹被你吵醒了,你和一头蠢驴聊得这么兴起,它能听懂你的话不成?” “听不懂哦,你都说了四毛是蠢驴嘛。” “......”无意被她噎了一下,嘶了一声问道,“那你每天都来这里和它浪费什么唇舌?” 自从她踏入这个府邸,无意认出她是那夜客栈中的女子后就多了个心思留意起来。 这几天发现她每天都会来这里和一头驴聊天、喂食,打发时间。 聊得是一些琐碎的事,是那种听起来就会犯困的生活小事,偏生他听得兴起。 托她的福,他知道了府中大厨做的黄焖鱼翅很好吃、 西苑落下的梨花瓣被她收集起来用去泡澡了、 她还和安姑学着绣花绣了香囊,期间一次手都没扎到过,对此颇为自豪、 她不喜欢晋王希望晋王早登极乐、 以及某个王爷好难懂动不动就生气像小孩子一样......等等。 说着这些的小姑娘一会儿神采奕奕,一会儿眉眼弯弯,一会儿就蹙眉鼓着脸颊的。 她像是和一头驴有着说不完的话,无意不知不觉间竟习惯了每天都来听她‘唠叨’。 她声音轻轻软软,入耳就像白日里晴空上随风流动的云朵。 回想起来,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软绵绵的。 他想起了客栈那晚的旖旎遭遇。 谢长宁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每天都来这里找四毛啊?你每天都在吗?” 很会抓重点。 面具后的长眉挑起,无意点头:“我啊,我是这马厩负责洒扫的下人,当然每天都在。” 谢长宁飞快眨了两下眼,好想反驳他,但是不知道从哪点入手! 【从他抢了你的活开始吐槽,明明你才是这里主人家宸王殿下亲自认证过的打扫马厩的丫鬟!】 “......” 这倒也不必? 谢长宁想了想没拆穿他,一脸天真的信了:“是这样啊。” 无意又问:“那你呢?是什么人?天天往马厩跑,以前没见过你?” 她没认出他就是那夜出现在客栈的杀手,无意玩心大起,还真就装起了身份。 谢长宁心下腹诽,他装的好假,瞧他穿着打扮和气质就不像下人啊。 但她也乐得跟他装模作样。 “我是......四毛的朋友。”她指了指身边的小毛驴。 无意哂笑一声,换了个姿势盘膝坐在砖瓦上,动作间腰后有什么轻响。 “和一头蠢驴做朋友?” “是啊,我家在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人陪我说话,我就一个人和四毛说话呀。” 和沈南欢在一起的那段时间,白日里沈南欢会为了生计去山中打猎、采些草药之类的去城里变卖换钱。 而她中毒之躯只能在家闲着和四毛作伴,四毛对她来说确实是这样的朋友。 无意问道:“你叫什么?” 往常若是谁问她的名字,她都回一个‘宁宁’,但今日她并未隐瞒。 “谢长宁。” “谢长宁......”无意低声念了两遍她的名字后点了点头。 谢长宁反问:“那你呢?叫什么?” “我叫王二狗。” 他张口就来,脱口而出好似他真的叫这个名字一样自然。 谢长宁沉默了两秒,莞尔一笑:“好啊,那我们互相道了姓名,算是朋友了吧?” “朋友?我可不想和一个每天与蠢驴说话的人做朋友,蠢是会传染的。” 无意单手支在膝盖上撑着脸,少年清朗的声音和凶神恶煞的面具极为不搭。 说着不愿意,但嗓音带着丝丝笑意。 “那……如果我请你喝酒呢?”谢长宁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用诱惑的语气问着话。 无意没想到她用这招,不解起来:“喝酒?喝哪门子酒?” “话本都这么写?江湖儿女,仗剑江湖,纵马饮酒,快意恩仇!与同道中人对饮亦可成知交好友。” “都什么和什么。”无意扬了扬下巴,“你说请我喝酒,拿什么请?” “你等等,不许走!” 她交代一句,转身往院外走,说一不二,风风火火的不知道去做什么。 她说不许走,无意轻哼一声,他偏不等。 扶了扶面具,他起身眺望到夜色下那抹倩影朝南边去了,他笑了一声,握住腰后的短刀一跃跳下,踏着月色遁入暗影之中。 身形如鬼魅,顷刻没了影。 谢长宁在厨房抱了一坛竹叶青回来,房顶上空空如也,入眼的只有一轮半圆不圆的月。 【早走了。】 “不可爱。” 【那谁可爱?】 “......二哥?” 【我就不该多问,我这嘴啊!】 谢长宁抱着酒坛子飞身跃上房顶,她挑了一块稍微平坦的地方坐下,头顶明月只手可摘。 她想起了以前和沈南欢赏月时的事来。 记得那晚沈南欢在竹林月下练刀,她睡不着觉出来赏月,没想到赏到了比月色还好看的绝景。 飒爽的身影舞着一柄削铁如泥的长刀,于竹林内,长刀映着月华泛着寒光,以雷霆之势切开风声。 一套刀法迅猛有力,一招一式有着可破万法的气势。 刀影划破虚空削得竹叶翻飞,刀气荡开层层落叶起舞。 第53章 沈少侠救猫 谢长宁有限的过往人生中从未见有人用刀能那样好看,赏心悦目叫人移不开目光,她不禁屏息凝神怕打扰他。 她一时看得痴了,直到沈南欢察觉到她后收了刀势回身看来,遥遥相望对上视线,谢长宁才回过神。 沈南欢瞧见她后便无心练武了,收刀回鞘奔来询问她怎么不睡觉。 后来谢长宁拉着他去竹屋顶赏月。 沈南欢劝不动,她不用撒娇就只是放软声音喊一声‘二哥’他就没办法拒绝,只能回房中取来披风给她裹成了蚕宝宝,这才抱着她去了房上。 山中的夜晚是天地间自然的声音,溪水虫鸣轻盈悦耳,清风枝叶沙沙细语。 夜晚似乎很漫长,与身边人依偎着,心灵前所未有的宁静。 谢长宁靠着他肩头让他讲故事,他走南闯北多年,见多识广,行侠仗义时肯定遇到过不少有趣的事。 沈南欢没拒绝,轻咳一声,装腔作势地开了头。 “有一年我在中原寻一个人的下落,并无目的便四处打听,这期间曾途经一个小村落。” “彼时正值雨季,我来到小村子的那天天色阴暗,浓云密布,不多时倾盆大雨袭来。” “那个村子外有一条河流,下雨时水流很急,我路过听到水里有什么落水的扑腾声。” 谢长宁很容易猜到发生了什么。 “有人落水了吗?” “我也这么想,所以连忙赶到河边,只不过不是人落了水,而是一只狸花猫,被冲到了河中央,水流湍急它游不回来已是力竭。” 谢长宁顿时被牵扯住了心思,忙道:“然后呢?” “然后我解下刀,跳到河里去捞猫。” 谢长宁点了点头,以他的本事救一只猫肯定不在话下。 沈南欢轻声笑道:“我将那只狸花猫捞上了岸,放下后它居然也没跑,而是对我说了一句话!” ??? 谢长宁抬起头看向他,满脸的不可思议。 以为是真实的经历,怎么还成了聊斋志异? 沈南欢看到她这副小表情后笑逐颜开:“你猜猜,它说了什么?” 谢长宁认真的思考,如果是精怪志异,那肯定是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的发展。 但……是不是太俗套了些?太好猜反而不对。 谢长宁对上他的笑眼,突然想明白了,她笑吟吟地把问题抛了回去:“它说了什么呀?二哥?” 她一笑,沈南欢就知道她懂了,毕竟她向来聪明伶俐。 有时候彼此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便是心照不宣的了解。 她知道狸花猫说了什么但她不说反让他说,沈南欢自然是心甘情愿的。 “它说,喵~” “......” 扑通—— 凉风迎面吹开鬓发,谢长宁的脸染上了与风截然相反的温度。 纵然有了预期在等他开口,但心脏还是被他这一声击中。 他说, 喵。 谢长宁回想着那晚,耳边他的声音仿佛还在回响。 她止不住脸上甜蜜的笑意,扯开酒坛子的盖子,问小海棠:“二哥是不是很可爱?” 提起沈南欢,她语气里都是掩盖不住的自豪和得意,小海棠无奈地叹气。 【虽然但是,好吧,我承认,沈南欢喵的那声是有点可爱,不过就一点点而已。】 谢长宁笑道:“我是说他跳下河里救一只猫很可爱?” 【???】 “你看他古道热肠,侠肝义胆,不顾自己性命安危,连一只猫都要救,怪不得他是武林盟主呢。” 【......】 小海棠暗自附和,确实,老好人非沈南欢莫属,可爱是可爱,此时在水牢里被折磨的也是可惨。 谢长宁看着酒坛舔了舔唇,她捧起来豪饮一大口。 “咳——” 喝得急,酒又烈,一口呛了喉,她剧烈咳嗽,眼角噙了泪。 【宁宁,你干嘛?】 谢长宁平复了好半天,脸颊挂了一抹驼红。 她长吁口气,望着那轮清冷的月说道:“我如果是那只狸花猫该多好,那样就能跟在他后面,他走哪里我跟去哪里,猫猫哪有什么好坏呢!” 【沈南欢哪里可爱......你才是最可爱的。】 “小海棠也可爱,只不过有时候不那么可爱。” 【什么时候?】 “你说二哥坏话的时候。” 小海棠突然沉默了,好半天才再度发出声音。 【......我确实没你想的那么好,宁宁。】 “没关系,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可爱。” 谢长宁回味着酒香,竟有些喜爱上瘾,她捧着酒坛一口接一口。 小海棠本想劝两句,但它自己都想喝两口了,虽然它不知道酒是什么滋味,但看她喝得很开心,想必味道不错。 酒坛子很快就见了底,她一个人喝得高兴,剩下最后一口,她举‘坛’邀明月。 “敬我的好朋友四毛、小海棠、还有——王二狗!” 小海棠被她逗笑。 【你该回房间休息了,宁宁。】 “好——” 她抱着酒坛子,一直在嘿嘿地傻乐,小海棠说什么她都乖巧应声。 【慢点!】 她跳下房檐落地,摇摇晃晃。 “不用担心哦,我酒量很好。” 【你酒量差到已经开始没有自我认知了,我给你指路,前进!】 “哦。” ...... 石子的小路上,树影婆娑,庭灯昏黄,一道身影走来,云影疾步迎上前。 低头刚要行礼却被自家王爷身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他愣住忘记了反应。 王爷腰间挂着的这个鲜艳香囊可真是显眼,好看归好看,但朴素的完全不像是王爷会佩戴的东西。 李鷇眉心微皱,不悦道:“走什么神?” 云影被他声音中的冷意吓得一哆嗦,连忙回禀正事:“七爷,沈南欢还是什么都不说,他的嘴实在太紧了,都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酷刑都快用遍了,他遍体鳞伤连声疼都不喊。” “......”李鷇眼底阴云密布,面色阴鸷,戾气惊人。 云影被他这气势压得喘不过气,唯唯诺诺道:“七爷,再严刑逼供怕是要出人命,要不另谋它法?” 李鷇冷冷看了他一眼,云影低头不敢再开口。 云影什么意思李鷇自然明白,这个另谋它法很简单。 他只要把沈南欢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妻子带到他面前。 严刑逼供下沈南欢守口如瓶不肯交代千秋令的下落,但这些酷刑若是落到他心上人身上呢? 他沈南欢就算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又能坚持多久? 第54章 李鷇确实顶不住 “......” 李鷇沉默着,许久都没能下命令,云影脖子都酸了,心底正叫苦不迭呢,忽然听到有人声从身后传来。 软嚅的声音哼着没有调的小曲儿由远及近,主仆二人不约而同看去,月色下一道倩影摇摇晃晃地走来。 谢长宁被挡住了去路,口中小调戛然而止,她迷糊地望着二人,天色太暗,她一时间没认出来。 云影看了眼自家王爷,他默不作声退到了李鷇身后。 大老远的李鷇就闻到了酒香,也认出了她的模样,醉醺醺的看样子是喝了不少酒。 李鷇原本阴郁的心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开口问道:“不是说不会唱曲儿吗?” 一旁的云影瞠目结舌,以为王爷会斥责她,这大半夜一个姑娘家乱走还醉成这样,简直没有规矩礼数、不成体统。 没想到开口一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谢长宁向前走了两步,离得近了才认出是李鷇。 她小脸通红,醉态娇憨:“那你听我唱得好听吗?” “嗯......差强人意吧。” 谢长宁傻笑:“那也是还要学嘛。” 笑得太傻了,傻得李鷇都很难生气了,毕竟谁能和一个小傻子生气呢。 他眉宇舒展,眼底的戾气散去化作了难以察觉的宠溺。 他没说话,谢长宁又上前了一步,但被自己‘绊’了一脚,她‘恰到好处’地扑进他怀里,他理所当然地伸手环住她稳稳接住。 馨香扑鼻,比这府中栽种的任何一种花都要好闻。 李鷇想到了什么,他的笑声落在她耳畔。 “看起来你是放弃舍近求远了。” 谢长宁醉着,脑子反应不过来他这突兀的话,想了想也没想明白,她仰着小脸看向他。 她面上露出茫然之色,唇红齿白,十分娇俏。 凤眸氤氲着如清晨时段山间飘荡的雾气,朦胧又带着湿意。 怀中人儿软绵绵的抱起来手感极好。 李鷇落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了三分,这样的绝色怎么能和地牢里那些酷刑牵扯到一起? 他......与晋王还是不一样的。 “唔,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不休息啊......” 她说出这话时李鷇都没反应过来,这话更像是他要问她的。 一旁云影提醒地唤了一声:“七爷......” 他还有事要说, 但瞧着谢长宁在不好说,云影请示李鷇。 被打断的李鷇瞪了云影一眼,云影当即想给自己两巴掌。 急什么! 就不能等王爷和沈夫人卿卿我我完再说正事吗! 云影已经开始自我脑补怎么领罚了,那边谢长宁发出了苦恼的声音。 “为什么叫你七爷啊......” 李鷇被问得反而奇怪:“嗯?为什么不叫我七爷呢?” 她有些不舒服,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颈,在他愣神时将他往下拉了拉,鼻尖差毫厘相触,近到呼吸交织。 二人眼中只有彼此,她身上的酒气让他都有些醉了。 在她未能察觉的地方,他胸膛下是有生以来心跳最乱的一次。 比那年他偷听母亲和安姑说话,得知了自己身世时还要乱。 谢长宁视线划过他的眉目,落在鼻梁,最终停在唇上。 她蹙眉:“明明很年轻,叫七爷都叫老了呀。” “......”李鷇扬着眉,和她说话不自觉用起了哄小孩子的语气,“哦?那你说说看,叫什么合适呢?” 谢长宁盈盈一笑,娇声地喊:“小七哥哥!” 清脆的声音甜到了心尖,夜晚静的让心跳突兀,声声震耳欲聋。 身后的云影听得这一声都遭不住了,心跳飞快,撇过了头在心底狂念一些断断续续的拼接版佛经试图静心。 他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种真没见过! 怪不得王爷近日反常,这换谁谁能顶得住啊! 李鷇确实顶不住,颈前凸起的软骨滚动,他甚至深吸了两口气,开口的嗓音不似白日温润反而有些沙哑。 “......好了,你喝醉了,该回去睡觉了。” 谢长宁眼皮也在打架,她晕乎乎地埋头在他脖颈处轻蹭着撒娇。 “那你可以送我回去吗?我找不到路......” 她向他撒娇太过自然,加上又是醉态,这让李鷇很难不多想。 他心思百转千回,很认真又纠结地问她:“送你回去不是不可以,但你需清醒的知道我是谁?” 她最好不要说那个令他牙痒痒的名字。 “李鷇......” 她说着的同时搂住他脖子的手动了起来,指尖在他肩头轻轻划了两下。 “这个鷇,我记得......” 那小动作像鸟儿的羽翼拂过心头,惊起酥酥麻麻的痒意。 这个回答,很好。 李鷇心情愉悦,嘴角的弧度翘着,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云影下巴都要掉地上去了。 这还是自家那个尊贵的王爷吗! 李鷇的怀抱很冷,许是吹了太久的夜风沾上了夜里的凉气,谢长宁缩在他怀里疲惫感袭来,她很放心地让他抱着,她将脑袋抵在他颈侧,昏昏欲睡起来。 李鷇看了眼云影,眼神示意他有事明日说。 云影点头如捣蒜,但又想起什么,忙道:“对了王爷,还有一事!晚时晋王府的人来过,说晋王殿下想让......姑娘明日去晋王府一趟,有事问她。” 李鷇闻言冷笑,他还不明白晋王的小心思? 说是有话问她,怕是她去了晋王府就再也出不来了,被李御玩死都得埋在晋王府。 还好他早就留了一手。 李鷇哂笑道:“明天差人去回话,说一百个板子下去咽了气,人见不到了,问问晋王尸体见不见。” 说完,他踏了一步又顿下,再开口时一阵阴风掠过。 “慎行在地牢关着,对本王有二心的人活着也是碍眼,处理了,记得拉到水牢隔壁‘处理’,杀只鸡给猴看看,看他开不开口。” 他抱着谢长宁走了。 “......” 云影一头冷汗,吐了一大口浊气。 慎行啊慎行,好好活着不行吗?背叛王爷投靠晋王,死有余辜啊。 至于......那位‘猴哥’怕是不会开口,云影能够预见。 第55章 他超爱 天色灰蒙,晨光熹微,谢长宁从宿醉中醒来。 她如何也想不到,醒来转头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李鷇。 更无法理解的是他纡尊降贵睡在她床边的椅子上,这位王爷还真是没什么架子? 李鷇生得俊美,许是从小长在宫中,教养极好,举手投足间都是儒雅的贵气。 那翩翩公子,玉树临风,面如冠玉,长相出众。 睡着时尤为好看,连睡觉都是得体,谢长宁大胆的欣赏着他的美色,然后伸出手探去。 她图谋不轨,指尖贴近他的脸时他动了动,谢长宁抿着唇角用手指轻轻戳了戳。 听他呼了口气,然后她的手腕被他修长的手握住。 李鷇闭着眼,上扬着语调慵懒道:“这么不安分啊?看起来昨晚休息的不错?” 他醒着...... 谢长宁讪讪一笑,她想收回手却被他紧握着不放。 李鷇缓缓睁开眼,眼底漾着日光的暖意:“本王不太喜欢你刚才的举动。” 谢长宁耸着眉,露出可怜的表情:“对不起!” 李鷇轻笑:“可以摸,不可以戳,知道了吗?” 是谢长宁意想不到的回答,她点头,李鷇这才松开手。 他坐直了身板,稍微整理了衣襟,又正了正右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什么时辰了?” 这话是在问谢长宁,毕竟这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外面也没有人。 谢长宁从床上坐起来,探头往窗外瞧。 没什么概念,她如实回答:“我不知道,但是天亮了......” 李鷇斜了她一眼,她正巧看来,视线在空气中碰撞在一起,她愣了一瞬后扬起个笑来。 “早上好,七爷~” 笑得比阳光还灿烂,唤着他的声音透露着一种黏糊糊的讨好。 但不得他心。 李鷇颇为感慨:“不叫小七哥哥了啊?” ??? 谢长宁脸上的笑变得有些尴尬,试图为自己昨晚的行为找补。 “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以后不会了。” 昨晚七分醉,她自己做过什么还是记着的,是借酒胡来。 不过她心里多少还是有分寸的,李鷇虽然不是皇帝的亲骨肉,但毕竟是名正言顺的王爷。 王侯将相,总归和她这种江湖中人是不一样的。 他是有权有势,她是孤家寡人,还是别惹他生气,不然自己会有麻烦。 虽然有麻烦她也不怕,但她怕麻烦。 【?你给我说晕了,宁宁。】 谢长宁表示,意会! 李鷇沉默着,手指转动着扳指,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似平静却让谢长宁很难看懂。 “在我这里你也不用知什么天高地厚。” “......什么?”谢长宁没理解他话中之意。 李鷇笑道:“就这么叫,我喜欢听,但只允许你一个人这么叫。” 被他注视着,谢长宁都忍不住害羞了。 她不是个吃亏的,瞧他现在心情好,她审时度势,见机行事。 “可我这么叫也是有条件的?” 她的得寸进尺李鷇并不反感,眼下心情愉悦,哼声颔首。 “说说看。” “四毛......就是那头小毛驴?” 李鷇敛着眉心,若非唇角的弧度尚在,看起来还真像是变脸生气了一样。 他吓唬她:“什么驴?本王昨天让云影杀了吃肉了。” “......”谢长宁撇过头嘀咕,“什么小七哥哥,是小气哥哥......” “哦~你当着本王的面说本王坏话,还想让本王把驴让给你?长得这么好看,想得也挺美呢?” “唔......”谢长宁局促的脸红说不出话来。 李鷇很喜欢逗她,见她这副模样他就觉得有趣。 “你日后在府中日日都能见到,这驴是本王的还是你的有什么不一样?” 这句话他说得轻松,眼眸中有什么在翻涌,谢长宁心中微沉。 她怎么可能日日都能见到,他的就是他的,不能混为一谈。 不知怎么回答,或许她是有心虚在的,谢长宁不在这个话题上和他纠缠,怕说多了闹得不欢而散。 四毛归属谁她顺其自然了,强求不是好结果,她深有体会。 “话说回来,你怎么在这睡着了呀?” 话题转移的很生硬。 李鷇扬眉:“谁在这睡着了?” ? 谢长宁问号脸:“你啊。” “我?”李鷇拉长声音点头,好整以暇,“我是谁呢?” “......” 【他好幼稚!】 谢长宁笑唤:“小七哥哥。” 一声喊出口,某位王爷英俊的脸上露出了如沐春风的笑容。 他宠溺道:“本王可以让下人把驴牵到你院子里来照顾,但驴是我的,你......” 话到嘴边,后面的字音散了,他没说完。 【你也是他的。】 小海棠阴阳怪气的补充。 【谁是谁的啊,我看是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谢长宁哭笑不得,刚巧敲门声响起,是安姑。 “姑娘你起了吗?老奴听到房内有声响,你若是起了可要洗漱更衣准备早饭?” 谢长宁和李鷇对上视线,大眼瞪小眼,她还没等开口,李鷇笑着起身去开门了。 他起身的时候谢长宁无意一瞥见他腰间挂着熟悉的香囊,她不免惊讶。 他居然......戴着吗? 【他超爱。】 门外,安姑本以为是谢长宁来开门了,没想到门一开眼前是李鷇,安姑震惊的无以复加。 “王......王爷?” 李鷇语气温和:“姑姑去叫厨房准备早膳吧,顺便叫两个丫鬟进来伺候她梳洗。” “哦、好。”安姑反应慢半拍,像是想明白什么,偷笑着走了。 这么早,王爷在姑娘房里,这是昨晚同房了啊! 怪不得昨晚她没瞧见房里有人影,怕是很晚才回来的...... 安姑联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最后得出一个结果。 府中喜事将近! ...... 破天荒的,早饭不再是谢长宁一个人吃了,只不过多了个人反而不太适应了。 李鷇吃饭时旁边候着随从和婢女,这架势让谢长宁都拘谨了。 餐桌上很安静,李鷇吃饭优雅并不说话,但心下留意着她的那些小表情和小动作。 李鷇不动声色地看了谨言一眼,示意他留心。 谨言心领神会,将姑娘夹得最多的几样菜式一一记下,晚些再去吩咐厨房以后就做这些姑娘爱吃的。 不得不说一句,王爷对姑娘是真上心啊...... 这样的王爷让他感到陌生! 第56章 讨个机会 吃过早饭,院子里嘈杂起来。 是云影指挥着府中下人把四毛牵来了,兴师动众的又开始了一轮的搭建。 谢长宁闻声跑出来,云影见到她后打招呼:“姑娘早,我奉七爷的命把这头呃,四毛!牵来了,顺便再给它在这搭个棚。” “麻烦你了。” 云影玩笑道:“也算一回生二回熟了,我看以后我在七爷手下混不着饭吃了可以去干搭驴棚的活维持生计。” 话音刚落,正巧李鷇从房中出来,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 “不用等以后,你若愿意本王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云影立马收敛嬉笑之色,冷汗都下来了:“七爷,属下胡说八道的,属下死都是您的鬼,哪儿也不去!” 谢长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美人一笑,满园梨花都逊色了。 她笑了,李鷇不自觉的心情美妙,没再理会云影,云影想给谢长宁磕一个。 “七爷......” 云影弱弱地唤了一声,李鷇沉思稍许,看向谢长宁:“本王还有正事,你和你的驴玩吧。” 告知了后他就带着云影和谨言离开了西苑。 谢长宁丝毫不挂心他做什么去,她不用每天往马厩跑了,眼下高兴着呢。 这边李鷇主仆三人路过前院时听到府外吵嚷,李鷇脚下一顿,不悦起来。 “外面怎么回事?” 云影回禀:“近两日不知怎么外面有谣言四起,说咱们府上的主人、您是位大善人,乐善好施、专门救济贫苦之人......” “......” 云影干笑了一声:“然后这两日每天都有乞丐成群结队来府门前乞讨,打发了但也抵不住这群泼皮无赖难缠。” 李鷇脸色阴沉:“这点事都处理不好,本王这府上养得都是什么废物?” “......王爷恕罪。” “报官去,喜欢伸手要饭,那就让他们去吃吃官家的牢饭。” “是,属下这就去。” 云影马不停蹄地去处理了,李鷇看了眼府外,听得鬼哭狼嚎的叫嚷声,他嗤笑着转身离开了。 不多时,官府来了一群佩刀的官爷,官威泼天,阵仗那叫一个大。 乞丐们傻了眼。 云影与为首的官爷说道:“咱们王爷平日来是个仁慈心善的,但这回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王爷两日都没休息好了,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这群人就麻烦大人们了。” “好说,宸王殿下都开口了,我等自然不敢怠慢。”官爷一挥手,“来啊,都带走!一个不留!” “哎呦!官老爷,咱们可都是良民呐!” “就是!这光天化日的怎么还欺压百姓!” “咱们就是食不果腹,听说这里有位善人会施粥才来的!” 你一言我一语,满街七嘴八舌的嘈杂声,被官差押走时更是怨声载道。 街角的暗处,抽气声响起。 “坏了,少主啊,这都给带走了?!” 洛不疑眉头紧着:“你方才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一个不留!” 洛不疑哽了一下:“我是说,‘宸王殿下’。” 那日发现了他和宁宁姐姐的侍卫口中也说出了‘咱们王爷’的字眼。 洛不疑恍然看了眼白墙:“原来......这府邸的主人是宸王?” 这就更麻烦了呀,自从上次被赶出来后,他每日都守在府外,期间并未见宁宁姐姐出来过。 他担心她就试图潜入府中去见她,但两次都没得手。 这府邸的守卫较之先前更严密,连只苍蝇飞进去都得被检查。 再有暗处还有许多暗卫不知藏在何方,洛不疑心中不免生疑。 就在昨日,他让张叔放了些谣言出去,本打算趁乱之际混入府中的,没想到人没混进去,居然得知了这里是宸王居所。 不过这什么宸王不是传言不受宠、查无此人的闲散王爷吗? 家里怎么这么多高手?还如此谨慎小心...... 像是怕什么人进去又或者......怕什么人出来。 看起来不简单。 这么一想,宁宁姐姐岂不是危险? 少年都不敢想这几日她在府里过得是什么日子,她长得那么好看,那什么宸王难保不是个好色成性的登徒子会欺负她!!! 越想洛不疑脸色越白,一旁老张喊了他好几声。 “少主?少主!魂兮归来!!” 洛不疑:? 老张见他回神松了口气:“少主你可别吓我,咱们现在怎么办?” 洛不疑撇了撇嘴:“我还就不信了,从明天开始,张叔咱俩就在这府门边乞讨!” 老张惶恐:“啊这,少主你刚才没瞧见吗?人都给逮了,一个不留!” “怕什么,咱俩不吵吵,就安静地摆个碗坐那等着。” 老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附近平日也没人来,能讨着个啥?” 洛不疑摸着下巴,一脸的老谋深算,他露出小虎牙一笑:“讨个机会。” 老张挠着头,少主这孩子哪都好,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神神叨叨的...... 看不懂啊看不懂!! ...... 接下来两日,洛不疑想要等的机会就和他面前的破碗一样,空空如也。 洛不疑和老张快成了听风小筑外的雕像了,洛不疑望眼欲穿,老张老眼昏花。 问就是等,合格的猎人要有足够的耐心。 老张唉声叹气,少主你要打的哪个猎啊!! 府中这边,两日过去相安无事,太过于平静反而让某位王爷心情跌入谷底。 云影压力山大,硬着头皮回答:“回七爷,西苑那边没什么动静,说是......姑娘没提您一个字。” “......”李鷇气极反笑,“本王让她和驴玩去她当真就和驴玩了整整两天?” “......是这样的。” 李鷇深吸了口气,他冷笑一声起身往外走。 那一笑简直毛骨悚然,云影只觉一股寒气窜上头。 瞧着自家王爷的背影,心底有句话死活不敢说。 像,太像了。 王爷,您现在像个怨夫...... 李鷇脸色黑沉,气压极低,三尺之内敢靠近的也是不怕死的。 他往南园走,路上越想心越沉。 分明两日前还费尽心思讨好他、想见他,现在倒好,和驴朝夕相对就不认人了? 他这府中西苑养了个什么小没良心的? 有气没出撒,李鷇烦躁的没什么耐心了。 他来到地牢,云明瞧见他这架势都是一惊,还没等请示,李鷇越过他直奔水牢。 第57章 求你 恶臭扑面,水牢里一片狼藉。 肮脏的池水被血染红成了血池,池边背叛了主子的慎行尸体已经发烂发臭。 而不久前还衣冠楚楚的武林盟主此刻蓬头垢面、遍体鳞伤。 衣衫破烂,浑身上下都是刑具留下的伤痕,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沈南欢被绑在旋转的木轮上,每日都要被泡在水里,身上的伤没一处能愈合。 他就在这般日日夜夜的折磨下饱受着痛苦,面无血色,气若游丝,正昏迷不醒。 如此景象倒是人间炼狱,而李鷇无疑是这里的活阎王。 活阎王冷着脸掀了掀眼皮,云明上前拎起一桶冰冷的盐水二话不说直直朝刑架上的人泼了过去。 哗—— 水声回荡在空旷的牢内,剧烈的刺激下,沈南欢被疼地醒来,他闷哼一声,意识模糊。 勉强睁开眼看清了人影,但他虚弱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谨言将椅子挪了过来,李鷇从容地落座,没了往日的好心情和他寒暄。 李鷇开门见山:“沈南欢,我耐心耗尽了,最后问一遍,千秋令在何处。” “......呵。” 奄奄一息的男人已经没有半点力气了,话都说不出来但却在笑,像是嘲笑,听得李鷇眼底寒气肆意,那一刻,他的杀意无比浓烈。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沈盟主?” “......” 沈南欢垂着眼,身体的疼痛已经麻木,他望着水面一阵恍惚。 血水浑浊,他看不见自己的倒影,但出现了幻觉仿佛看到了心上的人儿...... 他不说话,李鷇愠怒:“这可真是......令人遗憾的回答。” 这几日各种方法都用尽了,严刑逼供也没能撬开他的嘴,沈南欢见识了他这些手段后仍旧视死如归。 不得不说,李鷇确实敬佩他。 但很可惜,不懂得识时务的下场注定不会太好。 无论如何,千秋令他是志在必得的。 思及此处,李鷇心中格外平静,只不过眼底一片阴冷。 “你想见宁宁是吗?” “......” 沈南欢身心俱疲,他意识沉浮,耳边什么都听不真切,被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浑浑噩噩着却听清了那两个字。 宁宁。 他仿佛迷途之人找回了一丝丝的自我,强撑着抬头看去。 视线一片模糊,他看不清池水那边人的模样,他脑子里只有‘宁宁’这个名字。 他知道谢长宁...... 他怎么能知道宁儿的名字! 他不是骗他的吗?他的宁儿不该在这里的?! “你......说什么......?” 虚弱无力的男人宛如回光返照,声音透着不敢置信。 瞧见他这么狼狈不堪,李鷇莫名有种爽快。 这种畅快抵消了他因为那个小白眼狼而起的烦躁。 李鷇轻笑:“明日,我带你夫人来见你,如何?沈盟主。” “你......你是冲着我来的......别动她......” 那要死不活的男人竟还有力气警告,如此境地依旧不落于下风。 李鷇冷哼,突然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他问道:“沈盟主,小可现在有些好奇,若我真将她带来见你,你会告诉我千秋令的下落吗?” “......”沈南欢心中一紧。 他的沉默实在有趣,李鷇哈哈大笑,忍不住拍手叫好。 “沈盟主不愧是沈盟主,义薄云天呐,真是对得起武林。” 李鷇阴阳怪气地说完,指着池边面目全非的尸体。 “倘若明日躺在那里的是她呢?你会告诉我千秋令的下落吗?” 沈南欢猛地抬眼,脸上肌肉抽动,他双眼猩红,额前青筋暴起。 “你敢!” 李鷇扬眉,丝毫没有被他这副要吃人的气势吓住,狂妄道:“我有什么不敢的?这大陵的天下都会是我的囊中之物,一个女人而已......” 沈南欢微微一怔,他像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此刻心灰意冷。 他说得对,他敢。 他沈南欢如今沦落在他手上,生死未卜,又是凭什么叫嚣? 沈南欢垂下了头,痛心疾首地闭上眼。 “别动她......算我......求你、什么都好......” “......” “千秋令......也好、求你......别动她......” 从小到大,他连师父都没求过,从不惧一死,但这一身傲骨,折给了谢长宁。 “......” 水牢内回荡着他断断续续的求饶,而李鷇一言不发,眼底是漆黑一片裹着死一般的沉寂。 他盯着沈南欢的视线仿佛要将他凌迟,他无形的怒火在这一刻燃烧到了极致。 李鷇的平静更像是山雨欲来前的短暂宁静,这种怒气无法宣泄。 在沈南欢求饶并且松口的这一刻,是李鷇最想杀了他的一刻。 莫名滋长的情愫化作了怒火在他胸膛下肆意蔓延,逐渐吞噬他的理智。 这一切的源头,他清楚的知道,是那个女人。 李鷇起身离开了水牢,沈南欢仍在重复着妥协的话,只不过声音越来越低。 李鷇离去的瞬间,云明等一众手下才敢大口呼吸,那一刻他们感觉自己差点憋死在王爷的威压下。 谨言反应过来后迈着发软发抖的腿追出去了。 ...... 彼时谢长宁在院子里哼着从安姑姑那里学来的小调正用寒冰针绣花呢,一旁四毛总是捣乱来啃她的线。 “四毛,我这回真的要生气了,不要咬我的线,全都是你的口水,好脏的......” 李鷇在院外听到她的声音,她倒是快活。 他踏入小院,梨花树下的石桌前,一人一驴险些打成一团。 听到声音,谢长宁转头看去,见是他后面露意外。 意外? 她居然意外? 嗯,她是该意外,短短两天,他再不来她应该连他姓甚名谁都快忘了吧? 李鷇冷笑,打量了一眼她手里的手帕,绣了一只半的乌衣燕,看来是打算绣双飞燕。 不知怎么,李鷇烦躁起来。 “你倒是悠闲,这手帕绣完又是打算去讨好谁的?” 一开口,阴阳怪气,语气不善。 谢长宁眨了眨眼,没回答反而询问:“你在生气吗?” “用问题来回答本王的问题就是你的礼数吗?” “......”谢长宁实在有些看不懂他的脾气,她瞧了瞧手里的手帕,无辜道,“绣完送你的。” 李鷇:“......” 【宁宁,你可太会见风使舵了。】 第58章 要试试吗? 谢长宁的直觉告诉她,李鷇现在这样子她不顺着毛捋怕是要被殃及。 她这句话很有效果,直白坦诚,李鷇沉默了。 谢长宁坐立难安,放下了手里的针线,又把四毛拨开,她走到他面前,仰起小脸以一种弱势的姿态望着他。 “进去喝杯茶吗?我用梨花瓣泡了茶,很甜,你要尝尝吗?小七哥哥?” “......” ...... 房内,梨花香远不及院子里的浓郁,茶杯中的茶更是寡淡。 甜不甜李鷇不知道,他心思不在此没有闲情逸致品茶。 他心事重重,在走神。 从进来入座后再没开口说一个字,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气氛沉闷又压抑,谢长宁是不喜欢这种相处的。 她不敢问怕问不对了他脾气愈演愈烈,但她不问就这么下去也是煎熬。 李鷇那杯茶在无言中饮尽,他喝得快谢长宁以为他喜欢,殷勤地起身为他续杯。 刚伸出手,被他握住了手腕,他手中力道惊人,捏得她手腕隐隐作痛,细皮嫩肉瞬间就红了一片。 她惊愕中对上他的眼,平日来温润的眸子总是泛着笑,此刻却找不到一丝一毫,冷得谢长宁瑟缩。 李鷇凝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头渐渐拧起。 明明喝了一杯茶了,他开口的声音反而沙哑:“我明日,带你去见一个人。” ? 谢长宁几乎不假思索就要点头,她惹不起就顺着来嘛。 【别去,宁宁,危险。】 小海棠的声音让她心惊。 危险这两个字,可以联想的太多了,能让小海棠紧张的,那是能要命的危险。 谢长宁慌了,问道:“见什么人?” 李鷇沉默了良久,嘴角突然勾起,他笑得很轻。 “或许是你想见的人。” 谢长宁看不懂他,猜测不到见什么人,小海棠也没了声。 她想了想,没有挣开被握着的手,而是用另一只手覆盖在他的手上。 冰凉的触感让李鷇有些意想不到,她的回答亦让他一怔。 “好,你让我见什么人就见什么人,我是你买回来的就是你的人,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把我送给别人。” “......” 她会错了意。 她以为他要把她当成玩物送给什么人吗? 天真,又傻。 李鷇心中五味杂陈,始终无法平静。 最后还生出了几分扭曲的嫉妒。 沈南欢可真是好福气,是江湖上万人敬仰的武林盟主,千秋令在手号令群雄好不风光! 又有如此风华绝代的女子与其结为夫妻...... 他凭什么? 他不过是他水牢里的阶下囚。 武林盟主的位置沈南欢坐得,他李鷇也坐得! 别说是盟主之位,就算是天子的龙椅日后也是非他莫属! “......”李鷇眯起了眼,盯着谢长宁的视线似乎变了,让谢长宁体会到了小海棠口中所谓的‘危险’。 他要的千秋令得不到,凭什么要让沈南欢得到他想要的? 之前沈南欢说什么来着? 别碰她? 呵。 如沈南欢那样的人也有这样卑躬屈膝的时候,可沈南欢总是要死的,死后她不成了遗孀? 不能因为死了丈夫就孤寡一生,她身边总要有个人照顾不是吗? 李鷇面上有笑,笑却不达眼底。 谢长宁蹙眉,担心起来:“你不开心吗?是谁惹你生气了?要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李鷇想通后眼底的戾气散去,他轻轻一拽将她拉入了怀中。 谢长宁猝不及防跌坐在他腿上,手被他放开,她扶着他肩头稳住,腰间他的手掌将她牢牢扣在怀里。 他看起来好像没那么生气了,她一头雾水。 真是喜怒无常啊,说变脸就变脸的? 李鷇笑问:“是生气了,但就算和你说了是谁惹我生气又能如何?” 谢长宁认真想了想:“是啊,我好像也不能帮你报仇,你这么厉害都要被气得生气......那怎么办,我想办法哄你开心?” “你要怎么哄我开心?”李鷇饶有兴致地问。 谢长宁灵光一现,她娇俏地笑着:“我给你跳舞?我娘曾说我跳舞像螃蟹,很好笑。” “......令堂倒是风趣。” 谢长宁作势要退开,没想到他不让反而紧紧地搂住她的腰,她迫不得已贴得更近了。 交织的呼吸变乱,似乎是他的。 谢长宁抿着唇,用眼神询问他是何意图。 李鷇说道:“不用那么麻烦用你不擅长的事来哄我,你不是有擅长的吗?” ? 李鷇一把托住她将她抱了起来,谢长宁整个人悬空被吓得抱住他的脖子,然后以一种十分不体面的姿势挂在他身上。 他抱着她走过了屏风。 将她放在床榻上时他并未起身,墨发从鬓边垂落扫过她的脸颊,谢长宁很难从他的眼中挪开。 小海棠说得危险......原来是这种危险吗? 【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但危险解除了,现在的危险确实是你想的危险。】 谢长宁不理解,这并不危险啊。 她想着,李鷇笑了一声,如玉碎般悦耳的声音响在耳畔。 “我记得你说过,你会让男人快活的事......” 谢长宁脸上一热,羞是羞但她点头,凤眸弯弯媚眼如丝:“我还以为七爷是柳下惠那样的正人君子呢。” 嫣红的唇盈润饱满,一张一翕间呵气如兰,看得他心底涌上了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 李鷇手掌抵着她的下巴逼迫她抬头,拇指落在她的下唇摩挲过,她口中吐出热息落在他指尖灼伤了他的心。 他意有所指:“七爷?” “唔......”她檀口轻启,无声唤着,“小七哥哥......” 指腹压在她的唇上,力道有些重令她吃痛。 看似好欺负的金丝雀可不是愿意吃亏的,在他进一步欺压下,她轻轻咬了他的指尖一口。 像是表达着不满,可眼波流转间是挑逗引诱。 李鷇眸光深幽:“你这一咬,是没有半点回头路了。” “......为什么要回头?”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嘛。 李鷇原本狠下的心在她的目光中逐渐软了下来。 他又问:“不后悔?” 她是他买回来的,他居然问她的意见。 这可真是让谢长宁都意想不到。 她抬头将唇贴了上去,主动的吻叫他措手不及,她能够感觉到他有一瞬的僵住。 她轻声开口,蛊惑着他。 “不后悔,我说了要哄你开心的,君子一言九鼎,小女子亦是。所以,小七哥哥要试试吗?” 第59章 姑娘可真了不起 李鷇反应过来,手掌扣在她脑后不容她退开,反客为主,衔住那一触即离的甜美,深入着细细品尝。 他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了他买回来的这只‘金丝雀’有多美好。 比看起来还要娇软,轻轻碰一下口中便溢出甜腻的声音。 情难自禁,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贪婪。 白日的光景,房内的春意比院中还要旖旎。 李鷇不得不承认,他小瞧了她会的本事。 怪不得沈南欢为了她能放弃自己所坚守的什么狗屁道义,甚至卑微的求他。 思及此处,李鷇臂弯力道一紧,怀中娇儿顿时漏出细细软软的泣声。 “怎、怎么了?慢点?” 对上她湿漉漉的眼眸,那眼尾噙着水光,满脸绯红好不可怜。 李鷇吻着她的唇,将她全部的声音吞下,只剩下如泣般的呜咽在耳边缭绕。 慢点? 好,慢点。 然后谢长宁便体会到了一种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慢’。 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她狼狈的只剩下了无助的乞求,身心皆取悦了他。 她累得睡去不理人间事,李鷇抱着她温存了许久,直到下人送来热水,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将软若无骨哼哼唧唧的小姑娘抱去清洗。 谢长宁不愿意醒就任由他抱来抱去了。 也不知道是谁喂饱了谁,晚饭都没吃,她这一睡就是大梦一场。 梦到了沈南欢。 梦里他的刀直指她,他面色坚定,未有半分动摇,握刀的手沉稳。 相顾无言,他一句话都不愿与她说,那一刀最终刺入了她的胸口。 那种疼难以言喻,心被剥开,骨头像是被千刀万剐,疼得肝肠寸断。 仿佛切身体会,她从梦中惊醒,手脚冰凉,惊魂未定。 她几乎是本能捂住胸口,手心下是剧烈跳动的心脏。 证明她还活着。 【是梦,宁宁。】 小海棠安抚她。 谢长宁听到它的声音冷静了许多,她松了口气。 是梦啊...... 这绝对是她能想到的最恐怖的噩梦。 这梦又像是一种预警,看起来她得勤加修炼《云雨诀》了,不然哪天真死在沈南欢刀下就追悔莫及了。 【……你可太惜命了。】 想到什么,谢长宁转头看去,李鷇睡在一旁,许是也累了,睡得有些沉。 她想起了先前发生的事,脸上微红,低头瞧了一眼,身上遍布零星点点的红印。 不用说,是某位王爷的手笔。 她瞧了眼窗外,天色明亮,怕是一夜都过去了。 她想要起床,没想到被一只手搂住腰身捞进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里。 以为他睡着,没想到他醒了。 谢长宁一动不动只是眨眼:“我吵醒你了吗?” “嗯?也不算,我素来浅眠。”他闭着眼漫不经心地回答她。 嗓音慵懒,性感的要命。 说话间在她额头蹭了蹭,贴得她更近。 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困倦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 “再睡一会儿......时辰尚早。”他低喃着。 “什么时辰了?” “......不知道。”李鷇眼也不睁,尾音带着丝丝浅浅的笑。 不知道但时辰尚早。 谢长宁被他声音中的倦意传染,小声应着:“那好吧......” 李鷇又道:“我不醒,你不准起。” “好霸道......” “嗯?占了本王的便宜,你总得负责吧?” “什么叫我占便宜?”谢长宁抬头不满地瞪去。 他没吃什么亏啊! 李鷇察觉到她的动作睁开了眼,毫不客气地拆穿:“你拿本王练功不是占便宜吗?” “......” 她气势瞬间弱了三分,李鷇低头凑过去,与她鼻尖相贴,他笑里藏刀。 “嗯~合欢宫的姑娘果然名不虚传呢。” 被他识破了,谢长宁干脆不装了,她讨好地亲了他一口,嘿嘿一笑。 李鷇本还想再睡一会儿的,但......这么一来他是无心再睡了。 “唔?等等......” 话音湮灭在喘息中,谢长宁后悔了! ...... 直到日晒三竿才起,安姑慈祥的笑容看得谢长宁这脸皮薄的羞涩不已。 李鷇陪着她吃了一顿称不上早饭、也算不得午饭的饭后拉着她亲了好一会儿才走。 看得出来,她把他哄的很开心,云影都感觉自己见了鬼。 明明王爷昨天都要被气炸了,怎么今天就一脸的人逢喜事精神爽? 云影苦思后发现了其中原委。 再仔细一琢磨,王爷昨晚没回自己院子。 姑娘可真了不起,能把那样的王爷哄成这样,以后得把她当祖宗供着了。 想到什么,云影壮着胆子问道:“王爷,今天还带姑娘去见沈南欢吗?” 李鷇转头瞧来,没生气笑得慈眉善目。 但一开口,依旧让云影胆战心惊。 “本王不希望再听到那个名字,若有下次......你说怎么办呢?云影?” “是,属下、属下自行了断!” 李鷇还算满意,没再理他自顾自走了。 云影心里长叹,这是什么掩耳盗铃,说到底那是沈南欢的夫人啊...... 感觉自家王爷这情路会很坎坷,他都不敢想,若是姑娘有朝一日知道了她夫君一直被王爷关在水牢,折磨的已经不成人样了会如何...... 想到那个场面,云影一阵恶寒,连忙摇头把这些想法甩了出去。 只希望不要东窗事发,维持这种表面的平静就好。 ...... 晚时,李鷇不请自来,西苑的小院中只有四毛孤零零一头驴在,并未瞧见谢长宁的人影。 他踏入房中时安姑眼尖瞧见了他,刚要开口就被李鷇打断,他点头示意她退下,不要来打扰。 安姑瞧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的谢长宁,笑着退出去了。 李鷇也注意到了她,伏在茶案那里并没睡,眼睫轻闭哼哼着撒娇。 “姑姑,好疼呀......” 李鷇微微挑眉走近,她还以为是安姑也没说睁眼瞧瞧,只不过嗅觉灵敏,小鼻子紧了紧,闻到了熟悉的熏香味道。 谢长宁蹙着眉,想了半天还是睁开了眼。 入眼的身影正是她脑海里浮现的人影。 对上目光,李鷇笑问:“哪里疼?” 他声音太好听,笑起来杀伤力十足,谢长宁被美色迷惑住了,脱口而出回答了他。 “腰......” 李鷇眼底笑意更浓,他明知故问:“腰为什么疼?” 谢长宁咬着唇怨念起来:“你不要问啊。” 第60章 但你刚刚好 “这么娇气呢?” 李鷇俯下身来将她抱起,牵扯到腰身时她缩在他颈窝吸气。 “怪你......” “好~怪我,那本王给你揉揉?” 他抱着她在床边坐下,手掌落在她腰间轻轻揉了起来,动作温柔,谢长宁很是受用,乖顺地依偎着他,望着他的侧颜出神。 她怔怔道:“怎么这么晚才来?天都黑了。” 李鷇心情大好:“怎么今天就想着要见我了?” 小没良心的还是有点良心的。 谢长宁问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个人吗?这个时辰了,还见吗?” 李鷇:“......” 一句话,让李鷇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她可太有本事了。 【宁宁,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长宁不解,她这问的有什么问题吗?! 有,有大问题。 见个人,见的是哪个人? 昨日李鷇确实是想带她去见沈南欢的,但一夜过去,他的想法全然变了个模样。 他甚至这辈子都不想让她见到那个男人。 想到什么,他手中动作一顿,揽过她的腰抱紧,他冷笑道:“不用你见了,本王有更好的人可用。” “哦,好嘛,不见就不见,你不要生气?” 她手指抚开他的眉宇,柔声哄着。 李鷇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他说道:“左右无事,你来给本王解疑答惑怎么样?” “好是好,但你有什么疑惑?”谢长宁觉得新奇。 李鷇眯起眼:“第一次给了哪个男人?” 她是合欢宫的人,很有可能在沈南欢之前也有过别的男人...... 李鷇知道自己在给自己找不痛快,但他试图用这种不痛快掩盖另一种嫉妒。 谢长宁千算万算没想到他问这个,问得如此直白。 瞧他目光如炬,大有她不回答他不放过她的架势。 谢长宁眼底浮现出失落,故作受伤的模样看得李鷇心中一紧。 她蹙眉低声问道:“你很介意吗?我不是清白之身......” 他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并没有那么和善。 李鷇认真纠正道:“本王可以不介意,但在意。” 在意的要死! 从小到大,他嫉妒过皇兄们受到父皇青睐,嫉妒过皇兄们有疼爱的母妃,但今日他才发现,幼时的嫉妒与现在相比是小巫见大巫。 他现在的嫉妒足以蚕食他的理智,让他对沈南欢的杀意日渐加深。 谢长宁想了想,垂着眼帘黯然伤神:“给了一个......负心人。” 【这个负心人是沈南欢?】 谢长宁点头:“除了他还有谁。” 【我更喜欢听你喊沈南欢别的,比如王八蛋之类的。】 “给了一个王八蛋?” 【你可太乖了。】 她说着这话的表情看得李鷇很不开心,她的一颦一笑竟然牵扯他的心思这般深。 李鷇捏起她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他负了你?” 谢长宁点头,胡言乱语张口就来:“我之前不是说过藏花楼那晚被花言巧语蒙骗了么,所以失了清白......” 【???那晚不是袁谌吗?】 【宁宁你去写话本吧,我估计可以畅销大陵。】 谢长宁:“......” 李鷇怔住,她之前说的私会男人被骗,那男人不是藏花楼和他抬价的那个吗? 她口中的男人不是沈南欢?看来果然不止一个。 李鷇想不明白,但他理智尚存,他不打算继续追问了。 继续问下去,他脾气收不住,他问得多了她保不准有什么烂桃花和伤心旧事,她不开心了他会烦躁。 李鷇只能强迫自己不去在意那些过去了的事。 李鷇郑重道:“本王不问你,日后也不提,但不论你第一个男人是谁,本王必须是最后一个。” 谢长宁瞪圆了眼,没从这话中反应过来。 李鷇被气笑了,故作恶狠狠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听见没有?” “唔......”谢长宁连连点头,他手上力道卸去,她立马贴在他颈窝轻蹭,“听见了......” 听见了,但没答应。 他怎么可能是她最后一个男人...... 再一再二再三...... 她和沈南欢是不可能了,她也没别的追求,眼下只是想练成《云雨诀》回合欢宫。 那自然……不可能将自己永远困在这如同牢笼的府邸内吧。 然而李鷇以为她答应了,他心情这才好转。 谢长宁还没等多想,他的吻便落了下来,唇瓣被他触碰,轻吮着惊起一身酥麻。 他原本还算温柔,可亲着亲着就重了些。 那些酸气都发泄在了她这里。 谢长宁被亲得晕乎乎的,攀着他的肩膀,口中是舒服到情难自禁的娇吟。 在她快要上不来气时他饶过了她。 李鷇眼底眉梢跃上好看的笑意,嗓音温润也漾着笑:“这么甜,之前吃什么了?” 谢长宁连连喘息,胸口起伏不平,他问了她下意识地回想:“......桂花糕?” 李鷇扬着眉梢,拉长尾音‘哦’了一声:“味道尝起来不错。” 谢长宁后知后觉,奇怪道:“姑姑说你不爱吃甜的呀?” “嗯……确实不爱吃太甜的。”他点头,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但你刚刚好。” 话音与吻一同落下,她轻哼一声,手指攥紧了他的衣裳,将那华贵的锦衣抓得凌乱褶皱。 她视线中再难容得下其他景色,只剩下他那样的霸道又好看的模样。 扯动她的心跟着荡漾。 李鷇很喜欢亲她,每次亲她都叫她难以招架,明明她的吻技更好一些,但到最后被他无师自通的掌握了主导。 温柔的吻、霸道的吻、在她求饶后心软又怜惜的吻...... 亲得谢长宁晕头转向。 怪不得有句诗说呢。 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起不了一点! 【你们节制点啊!】 谢长宁也很难办:“你和他说呀!” 【你就不能拒绝他!】 “可是他对我笑诶!” 【???】 “而且,他太好看了,这是犯规!” 【袁谌、杨卿生究竟是错付了。】 谢长宁:“谌哥和卿卿也很好看就是了......” 卿卿是最好看的。 【算了,臣先告退了!晚点见,宁宁。】 小海棠没声了,谢长宁被惊得回了神。 李鷇啃着她的颈子,不悦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也没想......” “想着我,以后、一直想着我。” “唔......” 饶是她不想,他也用行动来让她只能想着他了。 第61章 纯粹的惜命 李鷇最近两天清闲的不像话,谢长宁都快看不过去了。 他闲着就往她这边跑,吃饭陪着她,睡觉那更是不能没有他。 这日午后云影来了西苑,说是王爷让她去前厅一趟。 搞得神神秘秘的。 谢长宁来到前厅时李鷇一眼瞧见她,冷脸恹恹瞬间浮现出笑容来。 他朝她伸出手:“来这边。” 谢长宁走过去被他拉入怀中抱稳,她搂着他的肩膀,忍不住打趣:“我好像那个话本里祸国殃民的妖妃啊?” “哦?那本王是误国殃民的昏君?”李鷇笑着接过了话,颇有闲情逸致地和她调笑。 谢长宁扑哧一笑:“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李鷇点头,沉吟着:“说说而已,有朝一日本王若登基,怎能做什么昏君?” 谢长宁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光天化日的,他可真敢说。 这狼子野心的话要是走漏风声被旁人听说,可是谋逆的大罪。 瞧她紧张,李鷇哼笑:“我不做昏君,你也不做妖妃,你做本王日后的皇后才对。” 也是唯一的皇后。 谢长宁:“......” 越说越吓人了,谢长宁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皇后?这两个字和她就像她和云朵那么遥远。 谢长宁不敢和他聊这个话题,直接问他叫她来有什么事。 李鷇伸手将一旁高脚几上的小碟子递了过来,他抬着下巴示意她。 “喊你来吃点心。” 谢长宁顺势接过装着莲花酥的盘子端着,她瞧了瞧精致的糕点,又瞧了瞧他。 李鷇忍俊不禁:“我能给你下毒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鷇解释道:“出府时路过陈记,他家的莲花酥远近闻名,顺手买回来给你尝尝。” 这样啊...... 谢长宁两眼弯成月牙,她关注点清奇:“顺手吗?” “......”李鷇扬着眉,“特意给你买的。” 她巧笑嫣然,顾盼生辉,李鷇心都被她笑化了。 他催促道:“尝尝看?” 她捻起一块莲花酥送到嘴边,小口咬了莲花瓣一角,酥脆香甜,入口香气流连唇齿间。 味道让她出乎意料。 “不算是太甜,你要不要尝尝?” 李鷇目光灼灼盯着她翕张的唇:“自然要尝尝。” 那眼底浮现的意味可真是一点也不清白,谢长宁小脸发热,又问道:“尝哪块?” 李鷇笑逐颜开,收紧臂弯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他的气息落在她的唇上。 “盛情难却,那就......刚刚那块吧?” 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霸道的吻来,一吻情深,难以自拔。 唇齿间芳香四溢,他寸寸品尝,逐渐上瘾。 谢长宁越渐无力,到最后软了腰,手臂也颤巍巍地端不稳点心,上好的美味莲花酥散落了一地,她只能被迫攀着他依附他。 回过神时被李鷇抱到了桌子上,他退开一些,日光下一抹暧昧的银丝藕断丝连。 谢长宁瘫坐着微微喘息,眉眼含羞,粉面桃腮最是动人。 她咬着唇瞪来,唇上泛着水光,眼底含着雾气。 李鷇笑道:“胡说八道。” ? 突然一句胡说八道让谢长宁反应不过来。 他又道:“这么甜,你骗我说不算太甜?上了小骗子的当了。” “......说得像你吃亏了一样!” 李鷇偏过头笑得肩膀微颤。 谢长宁目光落在地上,她惋惜道:“可惜了,就吃了一口,全洒了。” “喜欢吃我让云影去给你买。” “不用麻烦,我房中还有安姑姑做的桂花糕呢。” “嗯......真好养活啊。”李鷇感慨。 谢长宁平静地看着他,对视良久,李鷇最终还是忍不住了。 “宁宁......” 谢长宁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谢长宁,我的全名。” 李鷇眉梢挑起,他承认他心底的欢喜无法平静。 他喜欢她的坦诚,那证明着不止是他一人的沦陷。 李鷇忍不住在她唇上啄了一口,不吝啬的夸赞:“很好听,我喜欢。” 谢长宁将手臂搭在他肩上,俏皮地问道:“只喜欢名字吗?” “更喜欢名字的主人。” 她霎时间眉开眼笑,在这副笑容面前一切都不值得一提,世间万物都不敌她。 李鷇深吸了口气压下了那些情动的心思。 谢长宁转回正事:“你方才要说什么了?” 李鷇顿了顿,像是玩笑的口吻问她:“若我负了你,你会如何?” ? 上一秒还浓情蜜意,怎么下一秒就用上了‘负’这个字眼? 他在假设,但这个假设来的十分突兀,让她感到困惑。 被他注视着,他在等她回答。 谢长宁煞有其事地想了想:“我......大概是永远不想见你?” 【宁宁,你永远不想见沈南欢吗?】 谢长宁很无奈,她忘不了沈南欢有很大一部分是小海棠的功劳。 看嘛,总提二哥,她想忘都忘不了。 【什么?!居然是我的锅吗?!】 小海棠陷入了自我反思中。 谢长宁这一句‘永远不想见你’听得李鷇心中一紧,哪怕是他先提出来的假设问题,但得到这个回答后还是不太能高兴了。 沉思片刻,他又问:“只是不想见我?还有吗?不想......骂我些什么?” ??? “啊?”谢长宁震惊,她下意识咽口水,“骂你?会在心里小声骂你......行不行?” 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李鷇忍俊不禁。 “想骂就骂,在心里小声骂做什么?” “怕你生气啊......” 李鷇微微一怔:“我都负了你,你还要怕我生气?” 【宁宁,惹了你真是踢到棉花上了!】 谢长宁:“......” 她主打一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没事惹他干什么?李鷇要顺着毛捋才对! 再者他是什么身份? 大陵宸王,不是皇帝亲子都狼子野心想要篡位的狠辣人物?他背后还有乌衣楼。 先不说乌衣楼那群亡命徒,就是云明、云影她都不一定是对手。 她纯粹的惜命罢了。 这世道啊,若是传出去没准都得说她攀上宸王殿下是她的福气。 【要小海棠我说,是李鷇的福气才对。】 第62章 不得好死 不过话又说回来,李鷇这个问题让谢长宁好奇了。 好奇如果是她负了他会怎样...... 【等着被乌衣楼追杀吧。】 谢长宁一阵恶寒。 “又走神?小脑袋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李鷇抬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谢长宁惊醒,捂着额头脱口而出:“在想你。” 坦率的让李鷇很难不喜欢。 他笑道:“噢~我本人就在你面前,亲亲抱抱都可以由你,你偏要走神去想我?” 她揉着额头嘀咕:“还不是在想你说的负我是什么样子......” 李鷇将她的手挪开,仔细瞧了瞧她额上,光洁白皙,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容不得一点重力,他伸手触碰,动作轻柔。 “疼了?我也没怎么用力啊?” 谢长宁直直地望着他,眼底不见嬉笑而是认真:“你会负我吗?” 李鷇动作一顿,他失笑,手指划过眉眼抚上她的脸颊,在她的注视下贴近了几分。 呼吸落在唇上,他压低的气声带着温润的笑,听得谢长宁身子都酥了。 “不会,此生不负你,谢长宁......” 他唤着她名字的嗓音好听极了,光是这一句就让她脸红了个透彻,他的吻落下更搅得她脑子里一片浆糊。 是她没出息。 这句如同承诺般的誓言谢长宁爱听,但不信。 上一个同她说过相似话的男人在成婚第二日就和她分道扬镳了。 娘说得对,男人在情爱中的承诺最轻贱,张口就来,廉价又虚假。 亲着,气息紊乱,她撑不住地软下来,唇上被蹂躏的愈发艳红,她小口喘息,眉眼间媚意横生,可偏生一副单纯无辜的模样。 肩头的纱衣也因为动作滑落,李鷇在她耳侧、颈边烙下细碎的吻。 谢长宁抱住他轻哼:“好痒呀......” 偏过头时将细颈完全暴露在他的视野中,李鷇低低一笑:“娇气。” 她靠在他肩上呜咽。 李鷇平复了稍许,又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宁宁,若你再见到之前负了你的男人,你会如何?” ?????? 谢长宁忍不住抬起头看他,细眉拧起,她狐疑道:“怎么今天都是这些问题?” “嗯——不喜欢我提他?”他眯着眼,语气泛着酸。 谢长宁不知怎么,突然懂了。 “你不会是......” “是,我在吃醋。”李鷇大大方方承认。 好像,这么解释就说得通了? 【......你是太懂了,企业级理解。】 听不懂小海棠在说什么,但她眼下没心思和小海棠插科打诨。 谢长宁思忖道:“我和他本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两条线上的人是不会再有交集了,天下这么大,哪里那么容易再见?” “若非黄泉我也不愿再与他相见,你可以不用吃醋。” 说着这话的她面带微笑,语气平淡轻松,只不过话中盘桓的是化不开的惆怅,细品倒像是意难平。 李鷇原本只是假设,但得到她的回答后他醋意大发。 毋庸置疑,她口口声声骂着负心人,可那负心人曾经在她心中地位不小。 两条线上不会再有交集......所以她和沈南欢分开是因为这些? 也是。 李鷇稍作一想便能理清大概,她是合欢宫的人,而沈南欢可是义薄云天的武林盟主啊。 李鷇笑不出来了:“现在说这些可不管用,本王嫉妒到心情很差,你得把哄我好。” 他一副‘你的错你来弥补’的样子,谢长宁莫名其妙就成了罪魁祸首?! 分明、分明是他闲得问这些毫无用处的问题! 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还要她来哄他...... 谢长宁苦恼起来:“要怎么哄你?” 正中下怀,李鷇恃宠而骄:“骂他两句,我听得开心了就可以。” “......” 骂沈南欢啊。 谢长宁抿着唇角点了头,然后苦思着用上了毕生所学...... “负心之辈,迟早遭报应,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谢长宁一本正经,言辞凿凿。 李鷇唇角不自觉地弯起,“就这?” “你笑了呀。” 李鷇勉强地哼了一声:“是笑了,也罢。” 谢长宁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李鷇勾起她的下巴,打量着她的小脸,视线最终落进她眸中,日光下如琉璃般晶莹剔透,流光溢彩,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样珍宝都要绮丽。 沈南欢定会遭天谴。 他怎么敢让她伤心的? 所谓的什么道义竟能胜得过眼前人? 不懂得珍惜,暴殄天物,沈南欢是该死的。 李鷇眼底眸光闪动,有些什么谢长宁看不懂但心惊的情愫在流转,她没来得及问便被他以吻缄口。 这么会儿的功夫,亲几次了! 【真是没看眼,怎么没羞没臊的!!!】 小海棠都忍不住了。 好在李鷇还是有分寸的,亲了一会儿就放过了她。 将她桌子上抱下来,他用指腹抹去她唇边的亮晶晶液体,眸色深幽了几分。 “嗯......虽然舍不得,但还有事要处理,你在这里我怕是什么事都做不了,我叫下人送你回去,晚些处理完去西苑陪你。” 谢长宁点头:“忙的话可以不用陪我。” 她又不是什么小孩,还得寸步不离守着。 李鷇握着她的手放到唇边落下一个吻:“我想你陪着我,想一直都能看到你。” “......好。”谢长宁弯着眼还是应了。 李鷇......意外的黏人。 谢长宁离开时李鷇的目光如胶似漆,直到她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他才收回心思。 想到什么,李鷇坐下斟茶,漫不经心地开口:“瞧见了?” 帘后,屏风的另一面有道人影晃动,一人缓步走出。 男子长叹一声,怨念道:“您还记得我在啊?七爷这般和沈夫人你侬我侬,看得我这脸都臊得慌,听也不是、看也不是,真真是如坐针毡,坐立难安啊!” 李鷇斜眼过去,警告有之,不悦更甚。 男子连忙赔笑:“小的开个玩笑,七爷与沈夫人当真是情深意笃,看得我那叫一个羡慕。” 李鷇喝了一口茶,冷哼道:“柳幸,收收你的油嘴滑舌,注意称呼,她姓谢,你方才没听清吗?” 柳幸一愣,反应极快:“瞧我这嘴,什么沈夫人,啊呸,是未来的宸王妃谢姑娘才对!” 李鷇眉梢微挑,语调都微妙的上扬了几分:“说正事。” 第63章 一物降一物 李鷇下令了,柳幸不敢再嬉笑,点头应声。 “七爷放心,小的方才已在暗中仔细观察了谢姑娘,虽然易容成女子不易,但少说话不会出现纰漏。” “姑娘的声音也能学个七成。” 说着,柳幸轻咳了一声,掐着嗓子说话,连神色都妩媚起来。 “负心之辈,迟早遭报应,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李鷇:“......” 柳幸媚眼一抛,用着和谢长宁极为相似的声音问道:“七爷......你瞧我学得可像呀?” 声音再如何相似,可语气中流露出的俗气与本人是云泥之别。 李鷇眼底一寒:“滚出去,难听死了,别在本王面前学她唤本王。” “咳,小的这就滚。”柳幸连忙变回声音,临走前请示一句,“那七爷我这学得......?” “......”李鷇颔首,“就这样吧,沈南欢吊着一口气,也不一定能察觉到端倪。” “好嘞,那小的先退下去准备换张人皮......” 柳幸转身要走李鷇又将他唤住。 李鷇吩咐道:“你想想该如何与沈南欢说,挫挫他的锐气,本王要让他生不如死,此生都不得再纠缠本王的女人,也不能再惦记她!” 柳幸被他面上的戾气惊得心颤,话中的阴险狠厉更令人不寒而栗。 柳幸不解:“七爷,不是问千秋令的下落吗?” 李鷇一个眼神扫去,柳幸点头如捣蒜。 “小的多嘴,小的这就退下!” 这位七爷已经被美人迷得失了心智,千秋令算个屁! 色令智昏,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柳幸退下,李鷇轻叹一声,颇为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心底、脑海,全是谢长宁。 她究竟给他下了什么蛊? 以前总是见那些个皇兄们耽于美色沉浸温柔乡,他曾嗤之以鼻,认为这些人不过是酒囊饭袋,只顾眼前儿女情长,心无丘壑,难成大事,不足以为惧。 现在......他感慨有些老话总是有道理的。 英雄难过美人关,他李鷇竟有朝一日也翻了船。 笑了笑,李鷇将茶水一饮而尽,抚开衣摆起身,踏出前厅扬长而去。 府中的梨花开得愈加旺盛了,满园花香,沁人心脾。 ...... 说是处理完事情就来西苑陪她,但直到天黑谢长宁都没瞧见人影。 李鷇出府一趟在府外用的晚膳,回来已是时辰不早,他一踏入府中便直奔西苑。 云影瞧了无声摇头,这一路上王爷恨不得飞回来。 一刻不见姑娘,自家王爷是一点没办法静下心来。 人出府了,可见那心却飞去了西苑。 未曾见王爷这般,难得铁树开花有了意中人,只愿一切顺遂不要生事端,他二人能长久美满便是最好。 ...... 谢长宁刚洗完澡从浴桶出来,才披上件衣服还没来得及系上,房门突然被推开。 夜风涌入,吓得她将衣襟一拢,惶恐地看去。 屋中香气浓郁,雾气盈盈,李鷇一眼就瞧见了她,长发散落,那刚出浴的小脸素净白里透红,如出水芙蓉,娇嫩清秀。 “怎么、怎么突然进来?”谢长宁被他直勾勾的视线看得脸热。 李鷇笑了笑将门关上,迈开轻缓的脚步走近她。 “不可以进来吗?你我还有什么是需要避讳的?” 谢长宁怨念道:“我又不知道是你,你突然间吓了我一跳。” “哦,那怪我,我给你赔不是。” 李鷇笑着拉过她的手,她刚洗完澡情急之下衣裳本就没穿好,他这样一拉实在不太妙,谢长宁又急又羞想遮掩。 “别动,乖。” “......”谢长宁瞬间安静下来,看着他的指尖缠上衣带,帮她理好。 房间变得安静,只有窸窸窣窣的轻响。 他系好衣带,她穿着宽宽散散的衣袍小脸绯红,李鷇将她打横抱起向床边走去。 放她在床边坐下,她身上素白的锦缎单薄轻透,在朦胧的灯火照射下透出淡淡的身形。 只穿了这一件,衣不蔽体,一双细长的腿若隐若现。 她赤着脚搭在床边,茫然不解地瞧他。 李鷇眸光微沉,撩起衣摆蹲了下来,谢长宁没来及反应就见他纡尊降贵地半跪在了她面前。 突然之间的动作让谢长宁呆滞,他握住她的一只脚搁置在他的腿上。 小巧玲珑,莹白如玉,十分可爱。 他手中力道甚至不敢重,生怕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碍眼的红痕。 谢长宁忍不住问道:“你......干嘛?”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还是个王爷,说跪就跪也不含糊。 这画面还是很有冲击的。 李鷇不以为然:“不是说了给你赔不是?” 他丝毫不当回事,理所当然地从怀中取出了个四四方方的小锦盒。 谢长宁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将盒子打开,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条赤玉玛瑙的链饰,挂着三四个金灿灿的小铃铛,烛火下散发出璀璨的光晕。 李鷇没多解释,只是用行动来回答了她的疑问。 他将铃铛链取出戴在了她脚踝处,红色将她的肌肤衬得更白嫩,小铃铛在他动作间发出声响。 “喜欢吗?”李鷇收回手抬眼询问。 谢长宁眨了眨眼,轻轻晃动脚脖,清脆的铃铛声叮铃铃地响起。 她弯着眼点头:“喜欢。” 做工精细绝非凡品,看起来是一件精心准备的贵重礼物。 谢长宁打趣道:“你来之前就知道要带赔礼呀?” 李鷇握住她的脚踝,颤动的铃声戛然而止,他目光灼灼:“重金买来送我的一万两姑娘,怕你不收,本王只能出此下策说是赔礼了。” 他眼中的情意太过于浓烈,谢长宁眼睫扑闪,一时无言。 他满意地眯起了眼,手中力道一拉,谢长宁猝不及防仰倒在床上。 天旋地转,下一秒熟悉的模样变得近了许多,他欺身而来将她压在身下。 握着的脚被放开,他的手沿着小腿流连而上。 “唔......” 灯火被他遮了大半,她的思绪被他占据,无心再思考其他。 李鷇吻住她的唇,一只手落在她腰间将她往上抱了抱,他高大的身躯将她笼罩,如一座山般密不透风。 春日里的夜晚热得惊人。 第64章 夫妻团聚 谢长宁刚洗过澡,身上散发着清甜的香气,整个人娇得不成样子,李鷇抱着她爱不释手。 她攀着他,迎合他的一切。 寂静的夜里,铃铛声连绵而起,由缓慢低微逐渐变得急促,响彻不绝。 她着实被欺负得惨了,上气不接下气地求饶:“我不要戴这个......” “为什么不戴?不是说喜欢?” 悬起的小脚不住地轻颤,带动铃铛发出一声声脆响。 谢长宁脸红得滴血,语不成调,声音细碎。 “唔、太响了......” 娇儿眼角含泪,细眉耷拉,央求的目光望着他,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李鷇抵着她吻上去,柔声安抚:“不好听吗?我很喜欢听。” “呜......” 她的泣声如小兽的哀鸣,轻而易举撩动心弦,李鷇眼底欲念难消,被她勾得心口阵阵酥麻。 “不想听的话就用你自己的声音盖过它。” 他话音落下,余下的时间用行动来付诸实践,谢长宁止不住声音,融化在他的身下。 这一夜,窗外月朗星稀,梨花灿白,本该是寂静的夜晚,清脆的铃铛却不知疲惫地响了半夜。 夜凉如水,房内二人缠绵悱恻。 到后来,谢长宁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合眼前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好笑的念头。 这个澡,白洗了。 ...... 春困秋乏,折腾了大半夜,谢长宁是半点精力都没有了。 日晒三竿,日光洒落眉眼,她幽幽然转醒,眼还没睁开,耳边便响起带着笑意的声音。 “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到太阳下山去了。” 声音入耳的瞬间,温热的呼吸一同落了下来。 “唔......” 清醒过来迎接她的是一个如胶似漆的吻。 李鷇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口,惹得她煞有其事地嘶声。 “好了,还是要起床了,本王要去处理些事情,叫姑姑来伺候你。” 李鷇放开她起床去穿衣,一边交代些有的没的。 “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你自己用膳别饿着,昨晚我让云影去陈记买了几盒莲花酥回来,你喜欢吃尽管吃个够。” 他早就醒了,但想着再陪她一会儿,这一陪就是不知几个时辰。 明明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却在床上消磨光阴直到现在,一直守着她醒来。 平生从未有过这种心情,李鷇算是懂了那些诗文中酸气的情爱是怎么回事了。 他想着,脸上洋溢着不明所以的笑。 谢长宁瞧他这副样子一头雾水,她实在乏累,不想动,甚至也不想思考。 李鷇理好衣襟回身看来,见她昏昏欲睡的样子实在可爱,他忍不住俯下脊背在她唇角烙下一个轻吻。 “还要睡吗?” “要的,和周公的棋还没下完呢......” 李鷇失笑,用鼻尖蹭了蹭她的,板着脸道:“不准梦会其他男人,周公也不行,只准梦到我。” 真是又霸道又幼稚...... 谢长宁乖乖点头:“我尽量?” 李鷇这才放过她。 “走了。” 贵气的公子留下句话走了,今夕是何年她也不在意了,翻了个身续梦。 ...... 潮湿空旷的地牢内,阴风飘荡,水声嘀嗒。 白日的光景,此地却未有一丝阳光能够透进来,藏在阴暗中的牢房最是肮脏,掩埋着不知多少人命和白骨。 脚步声接近,云明看去,瞧见是自家王爷连忙行礼。 李鷇心情不错,抬手示意他免了,云明注意到他身后跟着的女人。 不是谢长宁又是何人? 王爷居然将她带来了...... 云明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不是个话多的,知道分寸并没有多问。 李鷇率先踏入水牢,谢长宁紧跟着他,路过云明时她凤眼一弯,勾人地抛了个媚眼。 云明:“......” ??? 云明险些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还没来及多想,听王爷叫他,只好不作它想先跟进去。 李鷇在太师椅上落座,谨言立马斟茶,谢长宁嘟着唇犹豫了起来。 “七爷,我是站着吗?依我看我坐你怀里应该更合适......” 话音未落,李鷇一个凉飕飕的眼风射了过去,警告之色令她心惊。 她尴尬地笑道:“我开个玩笑嘛,您别生气。” 云明心道她今天倒是古怪的很。 李鷇没搭理她,吩咐云明:“时辰不早了,是该叫沈盟主起来了。” “是,七爷。” 云明拎起一旁的冷水就朝昏迷的沈南欢泼去。 哗—— 声音回荡开来,紧接着一阵闷哼从奄奄一息的男人口中传出。 沈南欢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疼痛麻痹了神经,他头脑昏昏沉沉,体温滚烫可人却冷得发抖。 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 朦胧中,似乎有人说了句什么,他只听到几个字音。 “怎么?沈盟主不是一心想要见她吗?我带她来让你们夫妻团聚了,你怎么反而一言不发了?” 夫妻......团聚? 沈南欢头晕脑胀地抬头看去,模糊的视野中有一道纤细的身影...... 看不清,但太熟悉了。 “宁儿......” 他呼出粗重的气息唤着心上人的名字,明明气若游丝,发出声音都无比的艰难,可他却觉得只是这一声远远不够。 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和她说。 他那日不该抛下她,他不该那样和她说话,他不该质疑她...... 他追悔莫及,悔不当初。 如今只求她原谅,求她回到自己身边,什么都好...... 可他实在太虚弱了,千言万语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鷇给谢长宁使了眼色,她笑着点头看向了沈南欢。 “别这么叫我了,沈南欢,你我之间已经结束了。” 熟悉的声音说着冷漠疏离的话,沈南欢惘然地看来,低声重复着:“结束了......?宁儿......” 每一个字说出口都用尽了力气。 他眼中只有她的身影,他挣扎着想要去到她面前,想要看清她、想要拥抱她,可回应给他的是铁链沉闷的声音。 第65章 嫉妒 沈南欢挣扎的幅度过大,身体的伤口被撕扯,血流不止,他宛若察觉不到那痛楚。 只因心上的痛远比身上的痛要疼千万倍。 谢长宁冷笑道:“沈南欢,你一点都不在乎我,比起你的武林盟主之位和千秋令,我根本不值得一提,对吗?” “不......不是......” 他想要否认,她厉声打断他:“别说什么花言巧语来哄骗我,这么多日了,你始终不肯说出千秋令的下落,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 “我、我以为你......” 并不在这府上才对...... 若是她在,李七又怎会今日才带她来...... 他想要解释,但她不给他机会。 谢长宁大失所望地看着他,悲痛道:“沈南欢,你太让我失望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我对你来说算什么呢?也对,你是武林盟主,怎么看得上我这个合欢宫的人呢!” “宁儿,不、不是、你是我拜过天地的妻子,此生都是......即便你是合欢宫的人......” 他急得解释,气息不顺胸口剧烈起伏。 “......”李鷇看在眼底,已经没什么心思喝茶了,柳幸易容成谢长宁的模样与沈南欢说着这样的话,饶是他都难以辨别真假了。 有那么一瞬,他心中涌上复杂的情绪,嫉妒、愤恨......将他裹挟。 如果他真的带了谢长宁来,她看到沈南欢这副模样,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她会是什么心情呢? 她......会不会回心转意?会不会为了这个负心人而和他决裂? 她是会护着沈南欢吗?会原谅沈南欢吗? 他和沈南欢......她会选择谁? 诸多问题浮现,最后让他心底一片冷然,他竟然没有半点自信,内心深处好似有个他不喜也不愿面对的答案。 李鷇沉下眼,一闪而过的杀意从未这般坚定。 他必须杀了沈南欢。 这辈子,他都不能让她们再见,他更不能让谢长宁知道沈南欢曾出现在这里! 谢长宁只能是他李鷇的。 李鷇眸光微闪,给柳幸使了个眼色,柳幸一时都被他眼中流露出的杀意威慑到,心中一颤,他连忙对沈南欢开口。 “念在你我也算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沈南欢,你说出千秋令的下落,我求七爷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沈南欢露出苦笑,毫无血色的脸上那一笑凄然悲怆,直直望着她,像是历经千难万险、跨越千山万水才望见了她。 “宁儿......余生若无你,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柳幸一愣,下意识去看李鷇,只见七爷脸色更黑了。 柳幸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 柳幸嗤笑:“沈南欢,别和我来这套说辞,七爷待我极好,你又怎么比得上他?” 沈南欢不由得怔住:“你和他......” “哼,”柳幸满是鄙夷,无情地说道,“沈南欢,你就别痴心妄想了,我们是不可能了,你说出千秋令的下落,七爷饶你一命。此生若非黄泉,我不愿再与你相见。” 那一声‘若非黄泉,我不愿再与你相见’很轻,回荡在水牢内重重地击在他心上,沈南欢再难听清其它声音了。 她竟然,竟然怨恨他到这个地步吗...... 若非黄泉...... 若非黄泉! “噗——” 气急攻心,沈南欢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多日来的酷刑折磨也只是肉体的痛苦,他未曾有半点屈服,可今日她这一句话却将他的心气完完全全击溃。 一直以来吊着的那口气,随着这口血吐出去也一同散了。 他坚持着、活着......只是为了找到她、再见到她,向她认错、解释...... 可到头来,她愿的却是若非黄泉再不见...... 四面八方袭来的凉意让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那一瞬间,他的天塌了,他目所及的只有暗色。 “七爷,人晕过去了,气息变得更弱了。” 见沈南欢没了反应,云明上前探查一番后回禀请示。 “......”李鷇没应声,端起茶盏拿在掌心,也不喝茶只是漫不经心地把玩。 柳幸啧啧感慨:“这沈南欢可真是个硬骨头,这样了还不说千秋令的下落......” 李鷇:“......” “七爷,要不把我绑起来再演一出?看看他最爱的女人被折磨的生不如死了,他还能不能无动于衷?当然,就是意思意思,可别真动刑,小人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 李鷇哂笑,五指一拢,只听瓷杯咔嚓一声四分五裂。 他微笑道:“不必那么麻烦,云明,处理了吧。” 地牢内的几人均是一惊,云明不敢置喙只是领命,谨言向来说话谨慎自然也不敢多问什么。 柳幸五官拧起,忍不住开口:“七爷,千秋令您不要了?” 李鷇卸去手中力道,碎片清脆地掉落在地,他接过谨言递来的手帕,一边擦拭手上水痕一边起身往外走。 “本王瞧他碍眼,一刻也不想他活着。” “千秋令?呵,倘若武林盟主效忠于本王,有没有千秋令又何妨。” 柳幸重复着他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是......处理了吗?死人还怎么效忠?” 谨言正要跟上去,听到柳幸的话后提点了一句。 “柳先生您不是活人嘛。” 柳幸恍然:“七爷,您是说......?” 抬头看去,人已经不见影了,谨言也跟出去了。 水牢内恢复了平日的安静。 云明斜了他一眼:“柳幸?” “哈哈,是我。”柳幸顶着一张美人皮笑得狡诈,他用着谢长宁的皮相和声音调戏起他来,“怎么样?我这易容可是以假乱真?” 云明锐评:“皮相八分像,性情全无相似,也就沈南欢半死不活的没分辨出来。” 柳幸讪笑两声:“这也不能怪我,我又不知七爷金屋藏娇的美人是什么性情,突然被叫过来干这差事,唉,我也是难啊......” 云明移开目光:“看七爷的意思,更难的在后面等你呢。” 柳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刑架上的男人呼吸浅薄到已经快察觉不到了。 此人死后,他日后便是他了吗? 武林盟主,沈南欢啊。 这个身份,还真是有点刺激。 第66章 一辈子 谢长宁做了个噩梦,梦里她被困在无边的黑暗中,如何都挣不脱、逃不掉。 她仿佛掉进了深渊,被黑暗吞噬,那种恐慌让她醒来后久久难以平静。 心绪不宁,做什么都无法转移心思。 心中慌乱的厉害,她也说不清那种感觉,压抑又难受,她厌恶极了。 以为是房间太闷,谢长宁去将窗子推开。 天色渐沉,不知什么时辰了,这一日的光景着实是虚度。 梨花香从窗外飘入,有些许缓解了她的不安。 谢长宁扶着窗棂望着园中梨树走了神。 房中什么时候进来人她未能察觉,来人行到她身后她都没能发现。 直到一双手臂从身后环上她的腰,宽阔的胸膛贴在了后背上,惊得她轻呼。 熟悉的气息落在耳畔,身后男人牢牢地抱住她,与她耳鬓厮磨。 “是本王,在想什么?这么专注都没注意到我?穿这么单薄在这里吹凉风,不怕又染了风寒?” 是李鷇,她松了口气。 谢长宁想回身看他却被抱得紧,他在她颈侧轻蹭,语气不似以往反而有些沉闷。 他依靠着她,将重量压了过来,像是疲倦乏累...... 这样的李鷇还真是头一次见。 谢长宁覆上他的手,将他的手挪到胸口处,她回道:“你听我的心跳是不是很快?” 李鷇感受到掌心落在的柔软处,心脏跳动的声音不真切但富有规律。 “谢长宁......” 他突然唤她全名,谢长宁转头看他。 李鷇眸光闪动,眼底是难以辨别的深幽。 他问道:“你的心是为了谁跳的?” 李鷇很难不在意。 他为什么不是比沈南欢更早的遇见她呢? 这样他就不用嫉妒沈南欢到心里扭曲...... 谢长宁不假思索:“我的心自然是为了我而跳啊?” “......” 她活着又不是为了旁人,只是为了她自己。 听到这个回答他没再说什么,低头含住她的唇,将她的气息全部吞下。 谢长宁被他霸道的吻亲得脖子酸痛,轻吟着想求饶换个姿势。 李鷇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他高大的身躯覆了上来,将她能活动的空间一点点侵占。 太过于强势,谢长宁被动承受,指尖抓着窗框。 瞧她小脸通红,李鷇稍微放过了她,反手将她抱起,窗台狭窄,她半边身子都在窗外了。 坐得不稳心头一颤,谢长宁本能地抓着他的手臂怕掉出去。 一时气喘吁吁,惊魂未定。 她又可怜又无辜地望着他,眸中流转的水汽叫李鷇心中软了几分。 “谁又惹你生气了吗?” 李鷇盯着她看了半晌,很是无奈地笑了。 “我生气,你会怕我吗?” 谢长宁抬起手抚上他的唇角,认真地说道:“会有一点,我不想你不开心,你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 “......”李鷇心底那点怨气彻底散去了。 他发现了,他哪怕有再大的火气,可面对她时都无法再气了。 她很轻的一句话就能让他的铁石心肠都变得柔软下来。 她大概是他命里的克星,他的软肋、他的劫数。 李鷇揽上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回身走去,行走间她脚腕处的铃铛时不时响动。 如她的声音一般,安抚了他的情绪。 谢长宁被他抱回床上,她低声道:“我今天都快长在床上了......” 【这床上怎么长人啊!】 李鷇反应过来忍俊不禁,他在她身旁合衣躺下,将她捞入怀中抱住。 “什么也不做,让我抱一会儿。” 谢长宁仰着脸瞧他,他闭上眼神色平静。 她问道:“一会儿是多久?” “嗯......很久。”他声音透露着疲累,像是困了但还是耐着心思回答她。 谢长宁毫无睡意,她现在精神着呢。 “很久又是多久?” “......” 李鷇沉默了须臾,再开口时声音泛起了比往日要温柔一些的笑意。 “一辈子。” 谢长宁:“......” 【哇哦,这次我听到了,宁宁。】 “你听到什么了?” 【退堂鼓的声音。】 “......” 谢长宁沉默着没反驳。 一辈子可太沉重了,她不想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这小小的院落哪怕再富有再华贵,可对她来说只是一隅如牢笼。 她不是金丝雀,她不甘愿困在笼子里一辈子。 想着,她翻身一转攻势骑在了李鷇身上。 铃铛声清脆,微风从敞开的窗外吹进。 身下,李鷇睁眼瞧来,不明所以:“怎么了?” 她没回答,俯下身子以吻缄口,主动亲了他。 李鷇意外之余心下是惊喜的,她余下的行动让他动情。 一双软若无骨的手游走在他身上,不得章法地扯开衣物,她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李鷇宠溺地让她胡作非为,他任由她宰割不拒绝。 这一次,她没有运功。 李鷇自然有所察觉,听到她的声音,他更加怜爱,心中被她填满。 抱着她久久、久久都不舍得放开。 哪怕是一辈子都不够。 有一瞬间,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 若与她厮守此生,什么天下、皇位......不要也罢。 谢长宁快要在他怀中睡去时听他问了一句。 “怎么这次不拿我练功了?” “你更喜欢那样的我?” 李鷇轻笑着吻在她的额前:“都喜欢,只要是你,谢长宁。” 谢长宁眼皮沉重,也不知听没听清,她再没回应。 小海棠看穿她的想法。 【有没有可能,你这样做他会更喜欢你?】 谢长宁问号一个接一个:“为什么?!” 【他喜欢你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你取悦男人的功夫取悦了他,但也不完全是。】 【而且,你之前都拿他练功,但突然之间你只是单纯的和他肌肤相亲,李鷇会觉得你和他心意相通?】 “......” 谢长宁还想着不用《云雨诀》,让李鷇不那么喜欢她,不要沉迷于她。 一辈子这三个字实在是吓到她了。 她眼下只想着将和他的那笔账算清。 【你考虑考虑下本秘籍选什么吧,言尽于此!】 谢长宁:“......” 第67章 你在害怕? 入夜,谢长宁睡得正沉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她又累又困,半梦半醒中感觉到身边人起了身。 她便没在意。 李鷇随手披了件衣服去开门,门外是一脸苦大仇深的云影。 李鷇当即面露愠色,云影慌忙开口回禀,却见李鷇使了个眼色,他踏出房间将房门关好后示意云影轻声。 云影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自家七爷和谢姑娘是什么情况,都火烧眉毛了! “七爷,属下们办事不利,让沈南欢从水牢逃出来了!” 李鷇眉心一凛,一把攥住云影的衣襟将他提起,他面色阴冷:“再说一遍?!” “属下......属下们办事不利,沈南欢他……挣脱了锁链,打伤了云明和地牢的守卫,带着一身伤不知道去了哪里。” “......” 云影声音都带着颤意:“府中暗卫较多,未曾见可疑人等离开,想必沈南欢躲在了府中某处......” 李鷇额前青筋隐现,一把将他推开,咬牙切齿地挤出声音来:“给本王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被他逃了,你也不必回来见本王了!” “是!”云影领命要走。 “等等,”李鷇想起什么,又命令道,“把无意叫来见我。” 还没等云影应声,一旁月光照不亮的暗处角落响起少年清朗的声音。 “不用麻烦,我在这。” 李鷇冷眼扫去:“你在这做什么?” 暗处的黑衣少年依靠在墙边,他抬手扶正脸上的面具,阴阳怪气道:“怎么?我不能在这吗?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就去哪?您要是看不惯的话把我也用铁链绑在地牢?” “......”李鷇眼底酝酿着暴风雨之势。 云影咳了一声提醒无意不要在这种时候惹七爷不痛快。 偏生那是个不怕死的,李鷇脸色黑沉的吓人,他还在火上浇油。 “不过可惜,地牢的铁链不太管用啊,锁着的老鼠都能被他逃了,锁我应该也没用......” 李鷇眯眼:“本王没心情听你幸灾乐祸,有件事交给你去办。” 无意直起身子从暗处走出来,他握着腰后的短刀走到李鷇主仆二人面前,月光照亮他的模样。 那张鬼面具阴森可怖,在夜里最是骇人。 他声音从面具下传出,蕴含着清爽的笑:“楼主,你在害怕?” 李鷇眉头一紧,厉声道:“可笑,害怕?本王害怕什么?!” 他这反常的样子别说是无意了,云影都是第一次见。 害怕什么?害怕房里那位撞见沈南欢,知道了您干的好事呗! 无意耸肩,没再惹他不快,他转移了话题。 “您要我做什么?杀了那只‘老鼠’?不过我杀一条人命可不便宜,按乌衣楼的规矩,武林盟主的项上人头怎么说也得价值万两。” “一万两这个数对您来说应该是不值一提?” 李鷇:“......” 他话中有话,李鷇却没闲心在意那些了。 “他,本王亲自动手。”李鷇毫无起伏的声音说着,“你带着谢长宁去本王书房密室躲着,没有本王吩咐,不准出来。” 李鷇下了命令,寒着眼将披着的衣服穿好,他带云影走了。 那背影怒发冲冠,有人怕是要有好果子吃了。 死有时候不可怕,但死的方法有很多种才是最可怕的。 李鷇气成这样,若抓到沈南欢,那位武林盟主不被抽筋扒皮也难被逃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想到什么,无意看向紧闭的房门。 “真放心我啊。”无意想到些事情,他笑得玩味,“谢长宁,你最好这次穿了衣服。” 话音落下,他推开了门。 黑影在夜色下无声地走近床边,面具下的眉头扬起。 他忍不住腹诽,第一次见她时她不着寸缕地躺在光明教教主袁谌的床榻之上,这次她亦是她,只不过躺在了宸王李鷇的床上。 下次呢? 她又会在哪个男人那里? 无意觉得好笑。 她睡得踏实,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出现在这里。 若他是什么不轨之徒,她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了想,无意可没什么耐心去叫她起床并给她解释原委,他干脆将她连人带被一起扛去书房算了。 打定主意要动手,不料刚伸出手要扯过被子将她裹住时,她轻闭的眼睛突然睁开。 谢长宁反应极快,一把扼住他的手腕,指尖寒冰针压在他的脉门上,只要再进一寸便可叫他当场毙命。 无意僵住,他惊讶的赞叹:“行啊,身手不错?” 比在客栈那次交手长进了太多。 谢长宁看清他的脸被鬼面吓了一跳,认出是他,不解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无意想了想,张口就来,“最近手头紧,打算把你卖了换点钱花。” ? 【可真是没一句实话。】 谢长宁深表赞同,她想了想收回了寒冰针,询问道:“七爷呢?” “醋坛子里泡着呢,应该没工夫管你了。” ??? 听不懂,他的每一句话都好难懂啊! 【笑死我了。】 谢长宁还想问什么,无意见她收了暗器也不多废话,他长臂一伸扯着被子把她裹住,抱起就走。 谢长宁震惊:“你、你要带我去哪?我没穿衣服啊!” “我劝你最好不要出声,招惹来不干净的东西会让更多的人遭殃。” 无意抱着她颠了颠,吓得谢长宁闭上眼也紧闭嘴不敢再开口,但有细微的铃铛声从被子下的另一端响起。 无意顿了顿,笑了一声。 “玩得真花。” 谢长宁小脸一热,用控诉的眼神瞪着他,无意视若不见,踏出房间沿着小路而去。 谢长宁能听到府中不寻常的动静,远处甚至火光明晃晃的。 大晚上的,怎么这么热闹? 想了想,她小声问道:“二狗哥,府中发生什么事了吗?七爷让你带我去哪里呀?” “......” 这一声二狗哥让无意脚步慢了下来,他面具下的眼睛幽幽扫了她一眼。 第68章 金丝雀 是了,那日无意骗她说自己叫王二狗来着。 “谁让你这么叫的?你怎么就知道我比你年长?” “......” 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吗? 想了想,她问道:“那你几岁?” 【你不是也在跟他纠结吗!!】 “三十。”无意不假思索。 谢长宁一本正经地点头:“那二狗叔,行了吧?” “......随你吧。”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小海棠都看不过去了。 【他三十个屁,他比你还小一岁,刚满十八岁。】 谢长宁不禁怀疑:“他对我说过一句真话吗?” 名字、身份、年龄......全都是假的? 要是没有小海棠这个知情系统,她完全是被他耍的团团转? 【仔细回想,好像还真没有,老骗子了。】 再然后她没开口了,这让无意很满意,他懒得解释,巴不得她安静下来。 只不过她的视线很难忽视,无意被她看得都要发毛了。 好在这一路无事发生,二人顺利来到书房。 这还是谢长宁第一次来李鷇的书房,没掌灯一片昏暗,借着月光勉强能看清陈设布局。 无意要去找密室的暗门,空不出手就将被裹成蚕宝宝的她放在了书桌上,他去珍宝架处摸索了。 谢长宁手脚都动不了,坐在桌上很乖巧,她的注意力被转移。 这书房有个活物,在她们闯入后被惊醒,像是被吓到了,那只华美漂亮的鸟儿挥动着羽翼轻声叫着。 谢长宁和它大眼瞪小眼。 它如何振翅也飞不起来,纤细的右爪被一条金色的链子绑在了落脚的杆上。 谢长宁目光落在链子上再挪不开了。 【那是李鷇养得金丝雀。】 谢长宁笑了笑:“真好看。” 【......】 谢长宁藏在被子下的腿轻轻晃动了一下,脚脖处响起闷闷的铃铛声。 “我好像知道他为什么送我这个礼物了。” 【你还喜欢吗?】 “你是指什么?脚链还是他?” 【都有?】 谢长宁点头:“那我也都有。” 【???】 谢长宁甜甜一笑:“首饰还是很好看的,我挺喜欢的,他也是很好看,我也喜欢......他的模样。” 【你才是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女人啊。】 谢长宁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眼下心中有疑问,问无意又问不出什么,她趁机会问小海棠。 “说起来府中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无意带着我鬼鬼祟祟地躲来这里?这么急甚至都不给我穿衣服的机会?” 【这个,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嘛。” 【言简意赅就是李鷇关着的一个得罪了他的人逃跑了,对方不是个泛泛之辈,李鷇怕你‘受伤’所以让无意带你来这躲躲。】 小海棠表示,没脸没心,所以这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谢长宁想到什么,好奇道:“他这几日心情总是阴晴不定的,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人吧?” 【你猜对了。】 “那看来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想着,那边响起咔嚓一声,柜子动了起来,一道暗门出现在墙壁上。 无意走回来将她抱起,二话没说,踏入其中。 黑暗将二人吞没,柜子再度归位,金丝雀也在寂静中平息下来。 ...... 夜黑风高,听风小筑内灯火通明,细听院中声音不断。 院墙外,洛不疑摸着下巴思考状,一旁老张昏昏欲睡,一个瞌睡猛点头险些栽过去,好在洛不疑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他免得他本就沧桑的脸变得更加崎岖。 老张惊醒:“啊,天亮了吗?!” 洛不疑望了眼天,今夜无星,月亮也隐在云后,看起来注定不是平静的一晚。 “还早着呢。”他回答了一句,打定主意,右手握拳往左手掌心一敲,“决定了!” “决定了?少主,你又决定什么了?老张我这半截入土的身子骨可真陪不了你折腾了......”老张打着呵欠。 这都几天了,在这乞讨,屁都没讨到一个! 少主这孩子,聪明归聪明,咋就死心眼不懂得变通呢。 洛不疑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看向了大宅:“不用陪我了,今晚你回去休息吧,张叔。” 老张一听,也不困了连忙收拾破碗准备跑路。 刚要走又顿住,他回头看来:“少主,我回去休息,你呢?” 洛不疑沉思:“这府里好像出了什么乱子,我趁乱进去看看。” 说完他就去了,老张反应了半天。 “少主啊,这热闹你也凑?!” 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 还别说,老张也有点好奇了,这大半夜的,这府邸是宸王的居所来着?能发生什么事啊! 不说还好,这一说,老张居然抓心挠肝起来。 最终没回去,他捧着破碗在墙根等少主回来,这今晚得弄清有什么秘闻才能踏实入睡啊! ...... 如洛不疑猜测的那般,府中乱成一团,他潜入的轻松根本没人注意他。 他仔细观察后发现这府中的侍卫、下人在到处搜查着什么。 在自己家搜查,实在古怪。 洛不疑打晕了一个小厮,扒了衣服换上,他趁乱装作一起找,只不过他找的是谢长宁。 不熟悉府中的地形,他还要避着府中的人,只能哪里冷清往哪里找。 洛不疑借着月色潜入偏僻的小院,他张望着小声喊道:“宁宁姐姐——你在这里吗?” 小院寂静无声,房中未有火光和回应,他稍作犹豫。 转身时耳朵捕捉到一声微弱的声响,洛不疑警觉,他心存疑虑走过去。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血腥气弥漫开来。 洛不疑愣住,未等反应,一个黑影从门后闪出朝他袭来,刀光划过眉眼。 洛不疑反应极快,对方动作在他眼中实在太慢了,他截断黑影的攻势,反手就是一掌。 “——咳!” 黑影被逼退三步撞在了房中的桌边,那一招掌法正中胸口,好似肺腑都移了位,黑影一口鲜血咳出,手中宽刀也因拿不稳掉落。 洛不疑收回手看去,只瞧暗处的人狼狈至极,衣衫褴褛浑身上下尽是血痕。 遍体鳞伤,简直惨不忍睹。 洛不疑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呃,这位大哥,是你先出手的,我只是防卫,我也不知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第69章 夫君 洛不疑本还想着这人的功夫太慢居然还敢偷袭他,原来是有伤在身,早知道他就不趁人之危了。 黑影虚弱跌坐在地,大口喘息。 洛不疑稍作一想明白了,他恍然大悟:“这府里大张旗鼓要找的,不会是这位大哥你吧?” “......” 那房中的男人不是沈南欢又是何人。 沈南欢没心情回答这个问题,吞下一口气忍着疼痛问道:“你......不是这府中的人?” 洛不疑嘿嘿一笑,摆手说道:“我不是,我是来府中找人的。” 二人素昧平生,也没什么仇怨,洛不疑提起来找人的事,他像没头苍蝇找了半天,眼下算是遇到个能说话的了。 洛不疑借机会打听:“对了,虽然不知道大哥你是什么人,但你应该和这府上的主人不是一伙的?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宁宁的姑娘啊?长相美若天仙,你若是见到肯定知道我说得是她!” 宁宁二字出口,沈南欢一僵,错愕地抬头。 “你......你也在找宁儿?” 沈南欢死里逃生本有机会逃出这宅邸的,但他不死心只想见谢长宁一面。 他要问清楚,她那时在水牢说过的话可都是当真。 若是真的,他逃不逃又有什么意义。 他不信,他不相信宁儿会那么绝情。 只是他从水牢逃出来后府中戒备变得更加森严,他找不到他的宁儿...... 听得他这句话,洛不疑瞪圆了眼,惊讶道:“什么叫也?难道大哥你认识宁宁姐姐?” 沈南欢点头:“我是她......夫君,我姓沈,沈南欢......咳!” 夫君一称,如晴天霹雳,洛不疑当场傻眼了。 “夫君?!” “......”沈南欢不是很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但他没闲心去纠结这些,“你认识宁儿?我见你方才使的武功似乎是降龙掌法?小兄弟你与丐帮是何关系?” 洛不疑还没能从意中人已经成婚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他一句丐帮又让洛不疑目瞪口呆。 “不是吧,我就一掌......这你也认出来了?” 沈南欢此刻对他不再防备了,素闻丐帮弟子皆是侠义之士,他极为仰慕敬佩。 沈南欢盘膝调息,语气微弱地解释了一句:“两年前我曾在武林大会上与丐帮的冯观语冯长老交过手,有幸领会丐帮武学,略知一二。” 洛不疑眼前一亮,他想了想回身将门关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与冯叔交过手?瞧你模样大不了我几岁......等等,你说你叫沈南欢?!” 沈南欢点头。 洛不疑后知后觉:“莫不是,当今武林盟主、那个沈南欢?” 他听冯叔说过上界武林大会的事,那时帮中弟子都笑冯叔堂堂一个长老败给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在武林大会上丢尽了脸面。 冯观语却骂骂咧咧说着什么打败他的毛头小子最后当上了武林盟主,他败给武林盟主根本不丢人。 好像说过那个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武林盟主的人就是叫沈南欢来着。 沈南欢苦笑:“区区不才,如今这般狼狈让你见笑了。” 洛不疑心中五味杂陈,他听过沈盟主的事迹,一直将他视作榜样来着,只是未曾想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他。 而且...... “宁宁姐姐居然是沈盟主的妻子......这......” 他春心萌动才几日,爱情的萌芽就被一把火烧了。 洛不疑轻叹一声:“沈盟主,你这身伤?” “说来话长......”沈南欢有气无力。 洛不疑点头:“那就先别说了吧,我先救你出去?” “多谢小兄弟,但我要去找宁儿......” “哎呀,你这一身伤还想找宁宁姐姐?怕不是人没找到你先被找到了!” “......” 沈南欢自然知道洛不疑言之有理。 他的情况他自己最了解,先前抱着一死的决心强行挣脱锁链致腕骨受伤骨裂,逃出水牢时和那名叫云明的侍卫过招又是拼尽全力。 眼下怕是一个三岁孩童他都不一定打得过。 洛不疑上前捡起刀并将他扶起:“你听我的,我先带你出去送你回我们丐帮总舵疗伤,我会再来找宁宁姐姐的,说什么我也会将她救出去。” “这......”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再者说你把伤养好了,以沈盟主你的本事想去哪里谁还能拦得住你?” 能在三招内把冯叔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的人,那武功简直恐怖。 “好吧,多谢小兄弟......” “嘿,不必客气,江湖儿女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我叫洛不疑,我爹可是常常提起沈盟主你呢。” 什么‘瞧瞧人家年纪轻轻都当上武林盟主了,再看看你!一事无成,没个出息!’ 这种话听得洛不疑都能倒背如流了。 沈南欢听他姓洛,心下多少有数,他与现任丐帮帮主洛自横同姓,只怕这小兄弟并非是简单的人物。 一路被洛不疑带着躲避府中人群离开,虽然沈南欢强撑一口气但还是在翻墙逃出宅邸后抵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一个大活人的重量全部压在了洛不疑身上,洛不疑连忙给墙外张望的老张挥手。 老张奔来吓了一跳:“少主,你这是?去人家府里偷人出来了?” 洛不疑哭笑不得:“张叔,晚些我再给你说明,你先帮我把他抬回去,他受伤太重,须得尽快医治!” “成!” ...... 密室内,一盏烛火勉强照亮了一半空间,这间密室陈列着许多卷宗文书,比起外面更像是书房。 无人说话,安静无声反而让人不太适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不到一点外界的情况,谢长宁快要长蘑菇了。 她裹着被子坐在椅子上,对面无意靠在门旁的墙壁上抱着他的短刀把玩。 谢长宁坐不住了:“二狗叔,我想起来走动一下?” 无意斜眼过来,鬼面微抬:“那就走,我又没绑住你的脚。” 说得简单! 她能走吗?!他是没绑住她的脚,但她没穿衣服,被裹成了一团,怎么走? 第70章 你是我的 谢长宁长叹:“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无意惊咦:“我有说出去吗?你以后就要被关在这里,一辈子都不能出去了,害不害怕?” 谢长宁摇头:“你在这里陪我的话,也不是那么害怕?” 她倒是真敢说。 想起旁的来,无意将短刀缚回腰后,他走到她面前停下了脚步。 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烛火从旁照亮他的鬼面显得愈发狰狞,缝隙间藏匿的双眸泛着幽光。 “你在讨好我?” 应该不是他的错觉,那晚马厩她就在主动和他拉近关系,今晚更是,丝毫不怕他反而很信任他? 无意很难不多想。 谢长宁露出意外之色,看得无意好笑。 他自顾自地说道:“你这个女人可真是......朝三暮四,水性杨花,明明都成婚了,却还在外面招蜂引蝶。” 又是沈南欢,又是袁谌,又是李鷇的。 该说她不愧是合欢宫的女人么。 无意这一句感慨,谢长宁却紧了眉:“你怎么知道我成婚了?” 她成婚这件事除了她和沈南欢外怎么可能还有别人知道? 无意只见过她和袁谌在一起才对? 【嗯......有没有可能是你和四毛说话时提到过沈南欢?他聪明所以猜到一些?】 小海棠汗流浃背地找补,谢长宁半信半疑。 她和四毛提过二哥吗? 她稍有走神,无意抬手解开外衫,随口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总之我就是知道。” 说话间脱下了衣服递给她。 “喏,对付着先穿吧,一时半会儿我看我们是出不去了。” 可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谢长宁伸出手接过了他的‘好意’:“谢谢二狗叔。” “不太好听,要不你还是叫二狗哥吧!” “......” 他好执着王二狗这个名字啊。 谢长宁和他大眼瞪小眼,看他这面具觉得不是那么可怕了。 他没动作,谢长宁忍不住红着脸问道:“你......不转过去吗?” 少年碎发下的耳朵微微发热,他握着刀柄转身走回了门边,背对着她没再开口。 说起来……那晚在客栈他不仅看到过,甚至还抱过她...... 回想起来十分清晰,柔软的触感,清甜的香气...... 女子当真是好神奇。 身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无意胡思乱想起来。 他的衣袍宽大,虽然只是一件外衫但对谢长宁来说够用了,该遮的都能遮到,托他的福,她终于能站起来活动活动了。 就是没鞋子,无意闻声回头时瞧见她赤脚站在那里,对他柔柔一笑。 烛火下的美人朦胧俏丽,唇红齿白,眸若点漆。 穿着他的衣衫,身形纤细,美的像是画中仙误入凡尘被他撞见,给了一件衣裳蔽体。 他落在刀柄上的手指收紧,僵硬地挪开视线,他一言不发地去椅子上坐下。 试图掩盖自己的不自在。 【他害羞了,宁宁。】 谢长宁哑然:“我什么也没做啊?” 【你赤身裸体穿他的衣服在他面前对他笑,比做了什么更有杀伤力。】 小海棠不说还好,谢长宁意识到这种情况是挺暧昧的,她一时也有了羞意。 装作无事发生,她在密室里东瞧瞧西看看转移注意力。 只不过......一直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很难忽视。 想不注意她实在太难,她走动间脚腕处铃铛作响,回荡在密室内。 她在书架前随手翻看一些书卷,借微弱的火光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她兴致缺缺。 无意提醒道:“我劝你老实点,知道太多活不久,说不准那上面写着什么秘密呢,你乱翻看只有一个下场......” 谢长宁转头看来。 无意抬手在颈前一划,吓唬她:“咔嚓——” “......”谢长宁立马放下手中写着名字的文书。 她老老实实回到座位上坐好。 谢长宁有一个优点就是听劝,而且惜命。 百无聊赖,她想和无意聊天,结果他闭目养神去了,并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谢长宁也不好打扰他。 在无声中没有时间的等着,最后她昏昏欲睡,一个人蜷成一团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李鷇什么时候来的她并不清楚,只是睡梦中感觉一股冷意,她瑟缩起来。 隐约听到些声音,然后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宽阔冰凉的怀抱中,被抱着不知道要去哪里。 李鷇离开前凉飕飕地瞪了无意一眼。 自己的女人穿着另一个男人的衣服,这让他本就阴沉的心情更加不爽起来。 让无意带谢长宁躲来密室,他就是这么带来的?! 想杀沈南欢的怒火迁怒到无意头上只是这么简单。 二人离去,无意看热闹不怕事大,幸灾乐祸地问面如死灰的云影:“老鼠没找到?” 云影感觉自己的魂都要出窍了,他苦笑:“府里翻了个底朝天,这人就平白无故地消失了,唉,我和云明总得交代一个……” 人是从云明眼皮底下跑的,七爷眼下的气可不是那么简单能消的,他这个当哥哥的也不忍心云明受罚。 再者云明和沈南欢交手还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云影叹息,等云明醒了之后让他给自己这个哥哥准备后事吧。 ...... 李鷇的起居室本是他休息的卧房,可这几日冷清得没有一丝人气。 他抱着谢长宁回来,一脚踹开了门,砰的一声惊得怀中娇儿轻颤。 他沉着心将她放回床上,压抑着火气将她身上其他男人的衣物褪去。 房门未关,夜里凉风涌入,谢长宁冷得睁开眼,一眼撞入他深幽夹杂着怒气的眸中,不由得心惊。 半点睡意都没了。 谢长宁反应极快,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哼唧撒娇:“......你回来了。” 瞧他这模样,怕是心气不顺,逃走的那个人八成没抓到。 平日来她撒娇的手段对李鷇来说最好用,只不过今晚不一样了。 他面色不见好转,大掌嵌住她的腰肢低头噙住她的唇,冰凉的吻并不温柔,强势压下来有些粗暴地啃噬着她的唇瓣。 谢长宁吃痛哼声,环住他脖子的手攥紧了他的衣衫。 她本来想安抚他的心情,但很遗憾,李鷇并不给她机会。 生气的某位王爷让谢长宁毫无招架之力。 他的力道宛如将她揉进骨子里之重,将她禁锢在身下,令她难以喘息。 “你是我的......” “呜!” “我想听你说,你是我的,宁宁,说你是我的......” 他不断重复的声音极度不安。 她说没说出来自己已经不清楚了,溺毙在他的气息之中只剩下本能的喘息。 这漫长的一夜酣畅淋漓,她感觉自己丢了半条小命。 第71章 债主 自那晚过去后的两天,谢长宁再没见到无意,府中像无事发生过一样井然有序的模样。 只不过有一处不同了。 这宅邸的主人,李鷇。 他恨不得无时无刻不在她身边,或者说去哪里都恨不得带着她一起。 李鷇不在家也没忘记她,小海棠说她院子外藏匿着四五个暗卫,都是李鷇命令着来保护她的。 谢长宁有些莫名。 “保护吗?我觉得更像是监视。” 她去哪里暗处的人跟去哪里,哪怕她只在府中闲散他们依旧寸步不离。 先前她还不觉得,眼下有些窒息了,深刻的意识到自己是李鷇豢养在西苑的宠物。 这么大费周章动用人力,是怕她逃走吗? 【......确实是怕你逃走。】 只不过是怕她‘被拐走’。 谢长宁在院子里荡秋千,望着天自言自语:“越是这样,我反而想逃走了。” 【够叛逆,我喜欢!】 小海棠跃跃欲试。 【宁宁你是有什么主意了吗?我们商量商量逃跑大计?】 谢长宁还没等回答什么,院子外传来了脚步声,不用想都知道是哪位。 她闻声瞧去,李鷇带着随从踏入了院中,谨言怀里抱着三四个木制的长盒,看起来就价格不菲。 他这两日没少往西苑送东西,首饰、衣裳、吃食......李鷇可是紧着她。 一眼瞧来,他一刻不见就相思成疾的姑娘坐在秋千上对他盈盈一笑。 风和日丽,满园梨花正盛却不敌她千娇百媚。 李鷇心中安定,一路来健步如飞的脚步终于是慢下来。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两日他确实患得患失,和她分开一刻都觉得心里不安,只有看到她在、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时,他才是他。 让谨言将礼物送进房中,李鷇向她走来。 谢长宁眼眸一弯,笑道:“你回来啦。” “嗯,本王不在家你有没有想我?” 他走到她身后顺手帮她荡秋千,手中力道不大,时刻护着她。 微风拂面,风中散开的香气分不清是从树上还是她身上传来。 谢长宁握着藤蔓转头看他:“你出去才一个时辰不到?” 李鷇一把握住她的手将秋千停下,他幽怨道:“哦,这话的意思是不想?亏本王离府在外一心挂念着你,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把事情快速办妥回来见你......” 他煞有其事地叹气。 “哎,结果小没良心的根本不想我。” 谢长宁被他逗笑:“那要怎么办呢?要惩罚我吗?” “罚,自然要罚。”李鷇眯着眼将她一把抱起往房中走,嗓音含笑,霸道地说,“罚你这一辈子都只准想着本王,不准想其他男人。” 谢长宁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颜没应声,只是笑而不语。 回到房中,李鷇本想着将她放在桌子上让她瞧瞧那些买来讨她欢心的小玩意儿可喜欢,没想到谢长宁在他耳边低语一声。 “放我去床上呀。” “......” 软绵绵的声音娇俏似小钩子勾住他的心。 她是故意的。 李鷇抱着她往床边走:“你这两日......” 很是主动,李鷇喜不自胜可又不免心生几分古怪,他只道是自己多疑不敢多想。 只不过这几日来只有她第一次主动时没有运功,她的武功增进不少。 谢长宁被放在床上,李鷇还未有动作,她拉着他的衣襟迫使他俯下身,她主动献上唇的同时指尖勾开了他的腰带。 李鷇的呼吸变得沉重。 青天白日,她可真是...... 狐媚成了精,他沦陷的彻底。 李鷇沉浸在温柔乡中觉得好笑,自己离那些好色成性、荒淫无道的昏君真的不远了。 情浓时,他怜惜的吻在她呼吸不畅时不舍地离去。 谢长宁喘了两声,小脸通红,眼眸迷离地望着他,那一颦一笑一个眼神,足以令他神魂颠倒。 李鷇口干舌燥,吻上她的颈侧,嗓音沙哑:“你这几日,黏人的很......” ? 分明是他黏她,怎么还倒打一耙。 她迷乱着,听他声音在耳畔缭绕:“宁宁,要给我......生个孩子吗?” “......” 谢长宁颤栗着收紧臂弯抱住他,那字眼当真惊心动魄。 只不过......可惜。 谢长宁没回答他而是轻声问道:“这几日来......我们的账算清了吗?” 李鷇身子一僵,抬眼眉心紧锁:“账?” “一万两,我还了多少呢?” “......” 原本还缱绻缠绵的气氛瞬间结了层冰。 那一句话,李鷇如醍醐灌顶明白了这几日她反常的主动是为了什么。 一万两? 一万两...... “所以,从一开始你只在还债?”李鷇不敢置信地问她。 “不是吗?”谢长宁一副理所当然,面上情潮未褪,她说出口的话无情又伤人,“不是你说的吗?卖身还债,天经地义?” “......” 李鷇有一瞬恍惚,他心中酸涩又愤恨。 “谢长宁!你当本王是什么?!” 他突然厉声的质问,谢长宁被吓得一抖,她困惑着回答:“债主?” “......” 债主两个字,是事实,但也刺耳! 甚至重重地扎在了他心头。 向来哄他有一手的谢长宁今天惹起他来更有一手。 “好一个债主,好,你想和本王算清账,本王就和你好好算一算。” 他的话音落下再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谢长宁自己干的好事,自己承担了后果。 自然,下场并不好。 她饶是有《云雨诀》护体都快吃不消了,李鷇弄得她险些产生了幻觉,他这激烈的架势,谢长宁都感觉自己要怀上他的孩子了。 事了李鷇离开什么也没说,看得出来在生气,头也没回甚至没给她一个眼神。 谢长宁没精神去理会那些琐事了。 她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你说你没事惹他干什么?】 “......是他先惹我的。” 【到底是谁倒打一耙啊?】 “他把我当金丝雀,我只当他是债主,有什么问题?” 【......公平,太他妈公平了。】 谢长宁累得眼皮都睁不开了,不理小海棠她入梦去了。 一万两牵扯到一起的关系。 她怎么可能会给他生个孩子呢? 她也,生不了。 第72章 与影同行 谢长宁和李鷇吵架了,府中长眼的都看得出来。 自从那日李鷇离开后,他的脸色黑沉再没笑过一次。 自家王爷这模样让云影倍感压力,云影头发都白了两根,日日夜夜把各路神仙都求了个遍,盼着姑娘和王爷快点和好,不然遭殃的是他们。 原本第二天李鷇虽然生气但还是去了西苑一趟,想着她说两句好话哄哄他,他就把这气咽回肚子里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结果他人到了西苑,见到谢长宁后她居然二话不说就脱衣服。 李鷇这火气蹭的一下彻底压不住了。 她当他是什么人了! 见他火冒三丈,她偏生一脸无辜不觉不妥。 李鷇咬碎了牙,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走了,再然后两天没去找过她了。 这两天一面没见,但李鷇的火气半点没消,狗路过都得被他踹一脚。 随从谨言哪怕再谨慎说话还是被自家王爷踹得屁股快开花了。 那真是一个叫苦不迭。 两日过去了,西苑那位半点动静没有,没提过李鷇半个字,李鷇从战战兢兢的云影那里得到她的近况回禀,被气笑了。 这是这两天李鷇第一次笑,但云影和谨言快哭了。 七爷,您这笑得不如不笑。 二人相视一眼,心道大家自求多福,这是大难临头了。 李鷇气得想要捏点什么发泄却被打断,下人来报,宫中圣旨让他入宫一趟。 “......”李鷇眸子一寒,只能暂且将谢长宁的事搁置了。 ...... 傍晚,谢长宁在院子里和四毛观星赏月。 近来天气转暖,晚时的风也变得和煦了。 这两天她的《寒冰针》练得已经炉火纯青了,小海棠和她闲聊着。 【宁宁,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离开后就可以换下一本秘籍了。】 谢长宁递了半根萝卜到四毛嘴边,四毛嚼的嘎嘣脆。 “还没想好,这府中暗卫太多,我自己悄无声息离开虽然不是什么问题,只不过......” 【?】 “我想把四毛偷走?” 【......你能不能偷点值钱的???这头驴能卖几个钱?】 【离开这里之后身无分文,你偷点钱我都夸你一句机灵。】 【偷个驴!但凡它是匹马我都不说什么了!】 “......” 小海棠把四毛贬的一无是处,谢长宁虽然怜惜四毛但也不得不承认。 “你说得有道理。” 四毛把她手上的胡萝卜叼走,吃得倍香。 时辰也不早,谢长宁拍了拍手,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算回房休息。 没想到房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小麻雀!” 谢长宁闻声看去,是无意这个‘檐上君子’。 谢长宁环顾四周,指了指自己:“叫我吗?” “你不就是宸王养得小麻雀,整天叽叽喳喳的?”无意抬着下巴逗她,月华落在他的银制面具上,狰狞的面孔恐怖瘆人。 谢长宁反问:“我是叽叽喳喳的,那二狗哥你是什么?汪汪汪?” “我?我是......”无意摸着下巴,突然纵身一跃从房顶跳了下来。 黑影一闪而过落在她面前,那张鬼面逼近,面具下他气势十足地喊了一声:“嗷呜——叫的狼!怕不怕?” “......”谢长宁眨了眨眼,撇过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无意一怔,后退着拉开距离:“笑什么?” “笑你好可爱。” “......” 面具下少年的脸一热。 “可爱这个词你还是用去夸你的蠢驴吧。”无意敬谢不敏。 谢长宁笑吟吟地盯着他:“这几天都没见你,怎么今天又出现了?” “顺路来和你道个别,我可不像你游手好闲,整天和男人卿卿我我。” 谢长宁不满地反驳:“哪有整天和男人卿卿我我?” “谁知道呢,我又没整天关注你。” 谢长宁抿着唇瞪他。 无意笑道:“这里终归不是我家,我总是要离开的。” 巧了,她也总是要离开的。 谢长宁问他:“你要去哪里?你家又在哪里?” “去哪里?天涯海角不知去路,不记来路,四海为家。” 他说得云淡风轻,语气甚是潇洒。 “那如果我想见你的话,去哪里才能见到你?” 无意一愣,他思忖少许,猝不及防凑上来,谢长宁对上他幽静的双眼,一时被其中深邃绞住。 他反问:“想见我?你为什么想见我?说不准日后再也见不到了,也说不准你见到我根本认不出我。” “会的,会见到的,我也会认出你。”谢长宁信誓旦旦对他笑着。 那眼底盛着月华,波光流转,漂亮极了。 恰巧的一缕风,掀起了枝头的梨花瓣飘散,从眼前闪过,无意被她的自信惊得忘了反应。 他后知后觉,好笑道:“你连我到底是谁、年纪几何、真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敢......” “无意。” “......” 轻轻软软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唤着的两个字是他的名字。 清凉的夜晚放大了她的声音,一声无意,简直烫耳。 无意诧异:“你怎么知道?” 谢长宁眼眸弯成月牙状,得意一笑:“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总之我就是知道~” 熟悉的话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无意难得被她噎住了,她的指尖顺势落在他的面具上,凤眸中笑意敛去些许。 谢长宁问道:“可以摘下来吗?临别前,让我记住你的模样?” 轻声的询问,央求的口吻,蛊惑着他的神思。 无意一把握住她的手挪开,面具缝隙下的眼眸眯起。 “可以是可以,但有条件。” “是什么?” “我长得丑陋不堪,向来是不给生人看,如果你想看的话......” “生人?我们不是朋友吗?” 她这一问正中下怀。 无意反驳:“我可没答应,你那晚的酒我一口没喝。” 谢长宁贝齿咬唇:“那,现在喝吗?” “喝什么?哪里有酒?”无意放开了她的手明知故问。 谢长宁忙道:“你等等,这次真的不许走!” 无意点头:“好,不走。” 谢长宁得到回答后转身奔着府中厨房去了,脚步飞快,离开小院时还回头确认了他走没走。 见他驻足原地才放心。 无意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怎么这么好骗,我说不走你也信。” 不走?那是不可能的。 无意哼了哼,握着短刀踏着月色扬长而去。 谢长宁的这杯酒,他无缘一喝。 与俗世牵扯太多,终归没有好下场。 一个人,与影同行,天地宽阔,无有所惧。 第73章 好不好? 谢长宁抱着酒回来时,等待她的是四毛掀着眼皮看来的一眼。 “骗子!” 【骗子!】 小海棠义愤填膺的附和。 谢长宁抱着酒坛子回房间,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坐下,掀开盖子豪饮一口。 被无意耍了两次,亏她一路跑着去跑着回来的! 算了,这酒醇香甘甜,是他没福气喝,她一人独享岂不美哉? 【你是会安慰自己的。】 谢长宁不以为然,自己赏着满园梨花品尝美酒。 有道是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 半坛酒下肚,她脸上发热,趴在窗边吹着风迷糊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晚风温柔,好似一双手拂过她的脸颊,凉意缓解了她醉后的燥热。 只不过这‘风’调皮了些,抚过她的脸并未离去,描画着她的眉眼,落在眼尾处,酥酥麻麻的痒意惊醒了她。 谢长宁醉眼迷蒙地看去,窗外的男人背着月色,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满园的梨花,熟悉的让她不太真实。 她嘟囔着:“做梦?” 李鷇冷笑:“本王只能在你梦里出现吗?” 谢长宁摇头,一阵目眩:“你不是、嗯......生气了吗?” 李鷇捏起她的小脸逼她仰着头,他咬牙切齿恶狠狠道:“哦,你还知道本王生气?把我惹生气了两日没动静,你倒好自己在这里借酒消愁?” 谢长宁娇气地蹙眉,反驳道:“消愁?我没有愁啊。” “......” 他该说什么?夸她潇洒? 是他愁,他快愁白了头! 李鷇有气也发泄不出来,叹了一声收回手,他转身从门进屋了。 谢长宁醉着反应变慢,自顾自地揉着脸颊没管他。 直到李鷇走近,他在身边坐下,冷着张脸一把将她拉起让她坐在了怀里。 谢长宁本能地圈住他的脖子,醉态娇憨,软若无骨,抱起来娇得不行,凤眸盈盈着水汽望他。 李鷇彻底败下阵来。 气? 气死了。 但能怎么办呢? 落在她窄腰上的手收紧,怀中娇儿轻呼中贴近,酒气在彼此的间隙萦绕,分不清是谁身上的。 他刚刚从宫里回来,回来之前在宫中用的晚膳,被一件‘喜事’砸了头,他喝了不少酒。 李鷇倒是想醉一场消愁,可惜了,他酒量不错,醉不成她这模样。 颇感疲倦,李鷇埋头在她胸前锁骨处。 他闷声唤道:“宁宁。” “嗯?” “哄哄我?” “......”谢长宁傻笑着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又不是小孩子......” 他像是不满她的回答,在她锁骨上轻轻咬了一口。 明明没用力,她却哼唧着揪住他的耳朵,指尖的力道可比他重多了。 “我并不在乎那一万两,宁宁......” ? 谢长宁云里雾里,思绪跟不上他转移话题的速度。 “......那你在乎什么?” “你。” “我?” “嗯。”他亲吻她锁骨处被咬的地方,语气黏糊起来,“不想做什么债主......” “......” 她醉着但听清了他的话,直觉告诉她不该多问多纠缠,他的回答不一定是她能承受得起的。 可实在是不清醒,她没来得及多想就听到自己的声音问了句—— “那你......要做什么......?” “你的夫君,与你长相厮守、白头偕老的人。” “......” 谢长宁愣愣地抱着他没出声,耳边静的仿佛能听到院子里梨花瓣落地的声音。 李鷇吻上她的长颈,低喃唤她:“宁宁,理我。” 谢长宁垂下眼帘,双手捧起他的脸,四目相对,她眼底的醉气蒸发了不少。 她平静的纠正:“不对,你是宸王,不是要做天下之主的么......” 她说着,视线无法从他眉眼间挪开,他可真好看...... 那双深幽的眼瞳中照不亮月光,暗色中藏着小小一个她。 李鷇轻笑:“这不冲突。” 谢长宁蹙眉,摇头:“我很小气,我如果只是你的而你不只是我的,我会很难过......” 他是王爷,有野心篡位若是当上皇帝更不可能独善其身。 他这般与皇权牵扯的人,注定了三妻四妾,姬妾成群。 谢长宁不愿涉足那样的生活。 “我也不喜欢被关在笼子里,我还有太多的风景没看过......” 额头相抵,她闭着眼嘟囔。 “院子里的梨花固然很好看,可日复一日只能看到梨花,我会厌倦......” 李鷇将她抱紧,轻啄她的唇,他安抚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你是我的,我也只是你的。” “你想看什么风景我都陪你看,大江南北,你想去哪里我就陪着你去哪里。” “梨花看倦了就砍了种其他的树,你想看什么就种什么。” “好不好?” 那声好不好如果她听到了的话,可以轻而易举地听出话中的卑微。 只可惜,她醉了,醉在了酒里,醉在了他的声音里。 在他怀中睡去,他所言不过听了只字片语。 醒来后只怕也记不得什么了。 李鷇抱着她坐了许久,久到手臂有些发麻,从窗外涌进的风变得凉了,他将她抱回床上。 从小到大,他遇到的难事不计其数,但总能迎刃而解,就算是费些功夫也总会找到解决之法。 可如今,他拿她却没什么办法。 不想她不愿、不想她难过、不想她有一点委屈...... 他能将星星月亮捧到她面前,那些对他来说似乎都不是难事。 他不怕她要什么,只怕她不要...... 不要他。 只是稍微想想,心中便绞痛的宛如肝肠寸断。 说来可笑,他好似理解了那日沈南欢在水牢面对柳幸时的心情。 这大概,是他的报应。 第74章 其心可鉴 月色寂寥,夜晚的更声渐远。 听风小筑外稍远的角落处,洛不疑抓耳挠腮,一旁老张探头探脑。 “这几日这什么宸王府守卫更加戒备了,大半夜的都有人在府外巡逻,这是一只老鼠都靠近不了啊。” 老张啧啧称奇。 自打少主救出沈盟主后,这间大宅就变了个样,别说靠近了,打远路过都得被抓过去盘问两句。 吓死个人。 洛不疑愁眉不展,那日潜入府邸居然是最佳的机会,只可惜错失了。 眼下比之前更难了,他蹲点了几天,愣是找不到这府外守卫有一点疏忽和纰漏。 府外的巡逻尚且如此,府内简直不敢想。 这什么王府看起来比皇宫还难闯。 想到什么,洛不疑问道:“对了张叔,沈盟主的伤怎么样了?” “伤的太重,一直昏迷不醒,阿霜那丫头给瞧过了,说是双手腕骨破裂,一身外伤,体弱气虚又强行运功,致使真气错乱,元气大伤,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得疗养个把月的。” “至于人什么时候醒不好说,他昏迷着高烧不退,还一直喊着什么宁儿宁儿的。” 洛不疑拧起脸,百思不得其解:“话说回来,沈盟主和宁宁姐姐如果是夫妻的话,他这情况宁宁姐姐知道吗......”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宸王的手腕当真了得,宁宁姐姐还在府中...... 那会不会、会不会那些酷刑!! 洛不疑小脸煞白。 沈盟主那样的人都剩一口气了,宁宁姐姐细皮嫩肉的...... “这宸王真不是个东西!”洛不疑愤愤不平。 老张鹦鹉学舌:“真不是个东西!不过也是奇怪了,以沈盟主的本事,怎么栽在一个什么宸王手上的?” 当年的武林大会上,沈南欢一人一刀挑了半个武林,其中不乏在江湖上闯出名头的英雄好汉。 老张当年也有幸前往武林大会,在台下曾一睹那负刀少年郎的风姿,真真是举世无双。 想当年,连帮中的冯长老都不是对手,那少年是何等威风。 看今朝,又是何等的惨绝人寰。 “这世道啊,变得比老张我兜里的钱没得还快。” “......” 洛不疑没应声,他得抓紧想办法。 ...... 清晨,谢长宁洗漱过后等着吃早饭,她询问小海棠昨晚的事。 她印象中见到了李鷇?但不确定是不是自己醉糊涂做梦,今早她在床上醒来,身边空无一人,房中也没有他人来过的痕迹。 谢长宁怀疑人生。 记忆有点模糊,但不像是假的。 【确实来了。】 不是和她怄气呢吗? 【气不了一点,那叫一个没出息。】 “......”谢长宁宿醉有些头疼,倒了杯茶缓解。 说来古怪,今日的早饭迟迟没送来。 安姑瞧见她眼巴巴的,解释起来:“姑娘须得等等,今早王厨子出府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人现在受了伤无法做事,换了个厨子已经抓紧忙着呢。” 没想到还有这种事。 谢长宁好奇道:“出了什么意外?” “街头不太平,一群乞丐闹了不愉快动了手脚,王厨子路过没避让,也是倒霉被殃及,一拳打在了他眼睛上。” “......”谢长宁拧起脸。 安姑又道:“听说场面一度混乱,王厨子被卷进去挨了一顿揍,不过好在有人报了官,那群人都被官府镇压了。” 谢长宁点头。 “只不过王厨子的右手被拧了两下,郎中瞧过说要修养几日。” “这可真是飞来横祸......”谢长宁感慨。 【飞来横祸?是某些人早有预谋。】 ? 【洛不疑干的,他为了救你出府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其心可鉴!就是没什么三观。】 “三观是什么?” 小海棠被问得沉默两秒。 【你也没有的东西,别打听,知道太多,会咔嚓——】 ??? 小海棠怎么好像和无意学坏了? 谢长宁没太过于在意那些,依现在的情况来看她出府有些困难,没办法给洛不疑传口信之类的。 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说是这么说,但午时谢长宁本在小憩,院子外突然热闹起来。 她被吵的没心思休息了。 出来瞧见小院门前有个陌生的男人被佩刀的暗卫拦住。 “何人擅闯此地!不要命了?” 暗卫气势逼人,持刀恐吓,吓得男子直咽口水,结结巴巴的解释。 “小人、小人是王厨子推荐来的新厨子,一不小心迷路走到这里,大人、饶、饶命!” 男人瑟瑟发抖,方正的脸上满是惊恐,就差跪地磕头了。 谢长宁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时间了,府中的人不说都熟悉但都见过。 这人说是后厨新来的厨子? 她想到早上安姑姑说的事来,谢长宁转念一想觉得这其中未免有些蹊跷。 她向那边走过去,暗卫听到了声音回头看来,男人也发现了她,被惊得目瞪口呆。 “娘嘞,这怎么有个神仙......” 一声神仙让谢长宁有些意想不到。 比起这男人来暗卫十分避嫌,立即错开视线低头请示了一声:“惊扰姑娘了,属下这就将此人带走!” 说着要动手。 不料那男人回过神来,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伏着脊背朝谢长宁拜了起来。 口中还说着:“神仙娘娘在上,受小人一拜!求神仙娘娘保佑小人发大财!” 这架势吓了谢长宁一跳,暗卫也没想到他来这出,要呵斥但没想到谢长宁先开了口。 “我不是什么神仙,你别拜我呀,我可不能保佑你什么,你还是起来吧。” 她笑着上前两步要将他扶起,男人诚惶诚恐,推拒着她的手。 “不不不、小人身上脏兮兮的,神仙娘娘别弄脏了您......” “......”谢长宁微微敛眉,笑而不语。 异物在拉扯间塞进了她的手心,谢长宁不动声色地放下手。 见他如此冒犯,暗卫立马上前扭着他的手臂将他擒住,力道不轻,疼得男人龇牙咧嘴。 “大人轻、轻点!诶呦喂——” 暗卫对谢长宁点头后就把人带走了,谢长宁目送他们远去,她若有所思。 回到房间,四下无人她将手中的纸条碾开,上面写着几个字: 「宁宁姐姐,安否」 这么称呼她的只能是洛不疑了,她看着那简短的字迹,心中暖暖的。 谢长宁笑笑,将纸条用烛火烧烬,然后当做无事发生。 【宁宁,有什么打算?】 “还在考虑,晚些给洛不疑回个信,让他不用担心。” 第75章 疯了 之后谢长宁也写了张「安,勿念」的纸条,她去厨房给四毛拿吃食时顺便塞给了那位新厨子。 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 自打重归于好后李鷇黏她更甚。 他有事缠身不得不离开她身边,每次都要抱着她亲热许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明明他办完事回来就能再见...... 【他好像有那个分离性焦虑症。】 谢长宁打着呵欠看四毛发呆,小海棠有些时候说的话莫名其妙,很难懂。 她现在没功夫关心李鷇有什么病症,她有事要办。 李鷇前脚离开西苑,她后脚就往府中后厨去了。 一天忙忙碌碌地度过,不知道忙什么,但她很忙的样子。 晚时李鷇回府,踏进西苑后难得见这平日来温馨热闹的院子变回冷清的模样。 四毛不在院子里,李鷇叫出暗中保护谢长宁的暗卫云丰。 “驴呢?姑娘也不在?” 云丰不敢多看,收回落在他额头的视线,秉公回答:“姑娘在房中,驴出去散步了。” “散步?” 不愧是她养得驴,和她一样潇洒。 云丰解释原委:“府中后厨新来个厨子,姑娘平日去厨房给驴拿吃食,这两天和新厨子熟络起来,就拜托厨子每天帮忙带着驴出去散心。” “......”李鷇眉头深了几分。 云丰想了想,如实道:“姑娘说,四毛整日闷着会生出病,她出不了府但不想四毛也这样。王爷让属下保护姑娘,没说保护驴,属下就没拦着......还是说,要拦着吗?” “她这样说?”李鷇哼笑。 她这几句话像是意有所指。 云丰点头,他是一字不落的重复给他。 李鷇稍作思量,问道:“那新厨子是什么来头?” “年纪约莫三十出头,并未成家,原是在盛京的笑口开掌过勺,是王厨子推荐来的人。为人胆小怕事有点贪财,那日见到姑娘还将姑娘当成了神仙跪地叩拜。” 李鷇脑海中似乎想象到了那个画面,他点头。 是了,凡夫俗子把她当成神仙很正常。 他心情愉悦,摆手示意云丰退下,他大步流星踏入房中去见她。 一刻不见,思之如狂。 他便是如此。 谢长宁本在小憩,浅眠中听到声响醒来,抬头望去,惊讶地目瞪口呆。 “怎么......受伤了?” 她这一问,李鷇忆起自己头上挂了彩,他顿时煞有其事地耸眉长叹一声。 “还能为什么?入宫去求皇上赐婚,惹得天子龙颜大怒,那砚台一扔,本王就头破血流了......” 他从御书房出来,云影看见了那叫一个心情复杂。 心疼不假,还有些感慨。 当初自家七爷往他脑袋上砸杯子就是这样的,真是随根。 这一砚台下去,再俊美的脸也遭不住,被砸破了额角,出宫前简单包扎处理了伤口。 纱布缠绕,隐约可见血渍。 谢长宁心思不在他额头伤口处,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字。 赐婚。 【恋爱脑是这样的,今日去求皇帝下旨赐婚。】 【说要明媒正娶你这个藏花楼买回来的姑娘,娶你为宸王妃,实在是疯了。】 谢长宁:“......” 李鷇见她走神,牵着她的手入座,将她拉到身前抱住她的窄腰,仰头望着她,卖起惨来。 “好疼啊,宁宁......” 谢长宁苦恼,抬手想触碰又怕弄疼他:“那怎么办?我又不是大夫呢?” “抱一会儿似乎能好受些。” 谢长宁由得他抱着了,李鷇好奇道:“你不问问我赐婚的事?” 担心他的伤都没有功夫问旁的,她心里是有他的! 谢长宁一怔,顺着话问了出来:“赐婚?” 他让她问,她问了,李鷇反而叹息。 他语气轻了些:“虽然今日没能让父皇为你我二人赐婚,但多挨几次砸应该会有成效。” ??? 谢长宁捧起他的脸,很是无奈:“脑袋不要了?” 他目光炯炯,视线落在她说话间一张一翕的唇上,喉结滚动,他哑着声笑答:“要你,只要你。” “......” 说着这话的李鷇眼中有着炙热的感情在翻涌,他在等着她落下奖励的甜头,但她迟迟未有动作。 李鷇轻轻捏了捏她的小手,哄道:“宁宁,我之前说什么‘卖身还债天经地义’的话,是我不好,我将它收回。” 没想到他这么说。 这说出去的话便如同泼出去的水,他还要收回的。 李鷇又道:“你我之间的账早就算清了,日后也不要再提什么一万两。” 从她出现在他心上、从她轻而易举地牵动他的心开始。 往日他那些冠冕堂皇的不过是借口。 他这辈子都不想放手,无关她是不是武林盟主的夫人、无关她是不是欠他一万两。 只因她是他二十三年来唯一的心动。 不待她从错愕中回过神来,李鷇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在她指尖落下满是珍爱的吻。 烫得她心头瑟缩。 一万两的债还清了,那么接下来的牵扯便是还不清的‘情债’了...... 谢长宁心中的退堂鼓已经敲烂了。 听他嗓音温润,沉吟着说起来。 “宁宁,除了一件事我不能和你坦言外其他所有事我都不会瞒你。” “我知道你在府中会烦闷,但这段时日只能委屈你,过些日子,过些日子你可以随意出入府中,想去街上逛逛也可以。” “只是要等一段时间......” 等他确认跑了的那只‘老鼠’不在盛京,他确保她不会见到沈南欢,这样他才能安心。 “至于这段时间,你若想出去走走的话,我陪你一起去。” “嗯……”谢长宁有些转不过弯来。 【暗卫回禀了四毛出府的事。】 谢长宁心中一紧:“他?” 【不知道你打的算盘,宠着你由得你去了。】 【啧啧啧。】 谢长宁松了口气,李鷇满面正色,想好措辞又开口说了一句震撼的话来。 “我说不瞒你,有件事是要与你说清楚,这件事当世怕是只有两人知晓,我和安姑姑......” 谢长宁眉头一跳,他太过沉重,谢长宁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李鷇说道:“我虽是七皇子,封宸王,可并非是当今圣上的亲骨肉。” 话音落地,谢长宁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正常。 她知道这个秘密,但她没想到有朝一日从他口中听到。 是他亲自说出口的、能诛九族的欺君大罪。 他怎么能说出来的?! 【恋爱脑,没救了。】 【我说过吧,疯了。】 谢长宁:“......” 救命,她想连夜跑路! 第76章 我只有你 谢长宁一时没了反应,李鷇以为她是过于震惊并未多想。 他将她抱紧,嘴角噙着凉薄的笑:“说来可笑,我活了二十三年,竟不知我到底是哪个野男人的种。” “年少时我总是想不通我的母妃为何与旁人的母妃不一样,为何总是冷眼待我,从不与我亲近。” “对我要求又十分严苛,我曾一度怀疑过我的亲生母妃另有其人。” “到头来发现原来叫了多年的父皇、希望能得到青睐的父皇才是假的。” 他看起来很平静,只不过讽刺的话语还是暴露出他的难过。 谢长宁说什么安慰的话显得也有些多余,她摸了摸他的头。 李鷇眼底冷冰冰的笑柔和了些:“得知这个真相后我恨过母妃、恨过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亲生父亲,那时好像见谁都有怨气,平白无故地恨了全天下的人。” “从那以后只能唯唯诺诺,做个‘一无是处’、‘不学无术’的王爷,整日游手好闲以此来苟且偷生,打算守着这个秘密直到进了棺材。” 谢长宁抬手抚平他蹙起的眉头:“你只是你,身份、地位只是虚名身外物,是不是王爷又如何?你只是你。” “不,不是,宁宁。” 他捉住她的手腕,眉宇敛起,眸光微闪,他眼中浓郁的暗色下是杀伐狠厉。 “我只能是宸王,当今皇帝所出的七皇子,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原本我谨遵母妃的遗训不敢展露锋芒,怕招惹杀身之祸,因此除了做个‘废物’外并无出路。” “后来我又觉得为何?凭什么我要一辈子提心吊胆这般憋屈的活着?” “错的从来不是我!” “......”谢长宁下意识抿唇。 李鷇笑道:“说到底我只能姓李,纵然不是皇家血脉,可这天下为何我坐不得?” “从小到大,任由那些个蠢材欺负到头上,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只能被欺辱。” “忍了多年,我早就受够了。” 他眯着眼,将她抱稳,臂弯力道惊人,眼底的野心膨胀到呼之欲出。 “宁宁,我那日所言不是大话,我是要这天下的,也是要登上龙椅做一国之君的,而你......待我荣登大统后便是我的皇后。” 太过霸道的宣言,强烈的感情让谢长宁招架不住。 她不怀疑他所言的真假,但她却没办法那么简单的接受这些。 皇权对于她来说一直都是遥远的存在。 她和李鷇......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阴差阳错,在藏花楼因一万两结下了孽缘。 还好,没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想到旁的,谢长宁附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句:“知晓你身世的,当真只有你和安姑姑吗?” 这话问得李鷇一怔,他不解其意地侧眸:“你的意思是?” “总该谨慎些,若你要这皇位的话,别被抓到把柄,小心不是坏事。” “好。”李鷇笑逐颜开。 她担心他,她为他着想,她与他统一战线。 这让他满心欢喜,喜不自胜。 谢长宁没他那么开心,这两句算是临别前最后的赠言吧。 若再见,他会是什么身份呢? 龙袍加身的新帝? 还是黄土之下无名无姓的枯骨...... 说来,应该很难再见了吧? 她练成《云雨诀》后会回东洲,余生都会在山高皇帝远的合欢宫中生活,再不会来中原了。 【宁宁,想得太远了!还是想想练《云雨诀》的下个目标吧!】 “......” 小海棠是现实的。 ...... 夜深,万籁俱寂,夜凉如水。 昏暗的房中早已熄了烛火,只是暧昧的声响难歇。 情浓时,他嗓音沙哑,夹杂着浓郁的欲念与她耳鬓厮磨说着情切的话语。 搅得谢长宁脑子里一团浆糊,完全挡不住他的攻势。 “宁宁,我活在这世间早已没有了任何的亲人,这芸芸众生中无一人与我血脉相连......” “我只有你,好宁宁......” 将她揉入身体箍得她险些喘不上气来,她的动情让他神魂颠倒。 李鷇闷哼一声吻上她的耳垂,将所有的情切用行动来表明给她。 身下娇儿眼角沁着泪花,眸中宛如下了一场春雨,惹得他心中怜爱不已。 她想说什么,开了口声音被弄碎,只剩下呼出的气息也被他攫取。 情之一字, 剧毒无比。 他沦陷其中,贪恋成瘾,已无回头之路。 ...... 晨时天未亮,小海棠按照谢长宁的嘱咐将她叫醒。 她睁开眼入目的是李鷇模样,他眼睫轻闭,睡得安稳。 额前缠着纱布,看起来有些可怜。 谢长宁盯着他看了半晌终是收起心思打算起床。 她很小心地将他搂着她的手臂挪开,可再轻的动作还是惊醒了他。 “嗯......怎么了?”李鷇开口的嗓音夹杂着刚睡醒的低哑,透露着倦意问她。 瞧了眼,房中昏暗,窗外都没有光透进来。 他将她抱得更紧,闭眼哼声:“天还没亮......时辰早着,再睡会儿?” “我渴了,想去喝点水。” 闻言他轻闭的眼眸再度睁开,李鷇对她笑笑:“我去给你拿。” 说着就要去给她端茶倒水,谢长宁连忙拉住他。 “你还困的话继续睡,我想自己去。” 李鷇沉吟一声:“那我抱你去?” 谢长宁愣了愣,无奈地笑说:“我只是喝个水,又不是断手断脚了?” “好吧,那快些回来,你不在,我睡不着。” 谢长宁下床去了,她取来衣裳穿上走向房中桌边。 行走间脚腕处的铃铛轻声响着,床上的人听着不觉得吵闹,倒像是一种安心的讯号。 她在,他就安心。 李鷇听着铃声合上眼,困意本就未消,他迷迷糊糊着。 谢长宁倒了杯茶,饮下时小海棠出声提醒。 【李鷇睡着了,要趁现在走吗?】 【房外也没有暗卫在,他先前特意嘱咐了晚上和你在一起时让他们离远点守着。】 谢长宁挑眉,将茶杯放下,她弯腰去解开脚踝处的链饰。 动作间铃铛声响起,床那边李鷇突然轻声唤了‘宁宁’二字,吓得谢长宁屏住了呼吸。 【呓语,别担心,你最好手脚麻利点。】 谢长宁将脚链取下放到桌上,她回头看了一眼,帘后不太真切,李鷇躺在床上并未有动静。 她收起心思,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去开门。 第77章 一万两 谁又能想到谢长宁会在这天都没亮的时辰离开呢。 李鷇睡着并不踏实,再未听到铃铛声,身边也冰冰凉凉的。 他翻身抬手揽去却揽了个空,猛地睁开眼,身边空无一人。 李鷇叹气,揉着额角起身看向房中,唤道:“宁宁,你还没喝完......” 声音回荡,偌大的房中再无半个人影,除了他没有半点人气。 李鷇心口一紧,他掀开被子下床,连鞋都顾不及穿。 本是要去开门到外面找人,路过桌边被吸引了注意。 那金灿灿的铃铛链安静地躺在那里。 看到它的瞬间,李鷇感觉到一股窒息,他抓起链子,快步走到门前,可抬起的手迟疑了。 他希望推开门时,她站在院子里闻声回眸对他说着‘早上好’。 他不敢想推开门什么也没有时他该如何! 转念的功夫,只听咔嚓一声,手心的链子被捏得粉碎,那铃铛也成了碎片,刺入肉中他仿佛难以察觉到痛楚。 心慌意乱,他已经在乎不了其他了。 推开门,晨风涌入,春日的风,刺骨阴冷。 院子里空无一人。 李鷇恍惚到脚下踉跄。 “宁宁......宁宁?” 他喃喃着,无头苍蝇般四下寻找她的身影。 掌心鲜血流淌,脚下踩在石子上麻木。 云影听得他的声音以为有事吩咐,连忙奔来,没想到见到了他这般不修边幅的一面,只穿了件单薄的中衣,长发散乱额头上还缠着纱布,他慌不择路。 “王爷,出什么事了?!” 李鷇一把抓住他,红着眼厉声质问道:“谢长宁呢!” “谢姑娘?姑娘不是和您在一起吗?” 云影被问得一头雾水,被他气势吓得心都在打寒颤,只觉有不祥的预感。 李鷇还没等说什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近。 是云丰。 云丰如临大敌般焦急,见到李鷇后来不及惊讶他的模样,立刻回禀:“王爷,出事了,府中侧门守着的两个侍卫无故昏迷不醒,不知是何人所为。” 不知是何人所为?难道...... 云影下意识看向李鷇,李鷇闻言一阵目眩,他一把将云影推开,脚步趔趄到站不稳,云影慌张伸手扶他,生怕人有闪失。 李鷇眼前发黑,此刻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什么堵在心口,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用力攥紧拳头,强忍着心中的苦闷抽痛,开口时嗓子干涩沙哑,嘴唇都在发颤。 “去、去找!翻遍盛京城也把她给我找回来!” 从唇齿间挤出这一句话都像是费尽了力气,二人从未见过这样的李鷇。 云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只怕是谢姑娘打伤了守卫跑了。 他不敢怠慢,给云丰使眼色让他将王爷送回去休息,然后马不停蹄地去调遣人手找人。 可李鷇哪里又能坐得住,他回房中拿上衣裳仓促穿好就离开了西苑。 ...... 那被李鷇发疯般寻找的人早就躲避府中暗卫的耳目离开了。 在侧门时谢长宁趁侍卫不注意用两根寒冰针让他们短暂地陷入了昏迷。 她离开的神不知鬼不觉。 谢长离开这间大宅后松了口气,她本该去约好的地点会面,但转念去了别的地方。 不多时,胜雪三分的白影出现在了藏花楼门前。 上次来这里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不过藏花楼依旧是熟悉的模样。 白日的光景,这秦楼楚馆并未开门营业,谢长宁打定主意后悄悄溜了进去,亦如初来乍到那般。 楼内静谧无声,看起来这楼里的男男女女都还未醒。 谢长宁凭借着记忆寻上楼。 离得近了,听到房中有秦妈妈喃喃自语的声音,谢长宁抬手叩门。 房内正在数小金库的秦妈妈被敲门声吓了一跳,只见门外是个纤细的人影。 秦妈妈立即将小盒子扣上,她厉声道:“谁啊!死丫头大清早来吵老娘,活腻了是不是?” 谢长宁轻笑:“秦妈妈,是我,宁宁。” “......”秦妈妈愣了两秒,还在苦思是楼里的哪个宁宁。 想着想着,想起了一个不速之客! 秦妈妈抽了口凉气,看着门上映出的纤细身影当真是恨得牙痒痒的。 她将装着银票的盒子藏起,这才起身去开门。 房门被拉开的同时,秦妈妈劈头盖脸地骂道:“你居然还敢找上门来,险些害得老娘得罪了大人物,我看你这死丫头真是不知死活!” 谢长宁对上她的目光,听她骂得难听也不恼火。 “我有件事找你,我们进去说?” “......”秦妈妈眼皮直抽,古怪地打量她半晌。 几日不见这丫头好似更漂亮,可怎么脑子还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秦妈妈想起她之前偷跑留给自己一屁股烂摊子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秦妈妈白眼一翻,张口就喊:“来人——” ‘呐’还没喊出口,谢长宁美眸一凛,抬手捂住她的嘴,将她逼退回屋内。 谢长宁拂袖一挥,房门砰地关上,秦妈妈被她的强势吓得瞪大了眼,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呜着。 谢长宁指腹下压着枚银针抵在她颈前,秦妈妈冷汗涔涔,呜也不敢呜了。 只瞧身前美艳的女子微微一笑,声音柔柔道:“秦妈妈,我说了有事找你,咱们两个谈就好,不需要外人。” 秦妈妈点头如捣蒜。 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哪里是谢长宁这个会武功的对手? 忍一时,保住小命再说! 谢长宁挑眉:“不喊?” 秦妈妈哀求地望着她又连连点头,谢长宁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 秦妈妈长舒了口气,连忙换上谄媚的笑脸:“宁宁姑娘,你找我是什么事?只要是用得上我秦妈妈的,你尽管开口!” 谢长宁正色道:“我今日来不为别的,是来拿一万两的。” 秦妈妈笑容一僵,瞳孔骤缩,她不自觉的拔高了声音:“一万两?!” 这小丫头真敢狮子大开口,把她这藏花楼当金山了不成? 秦妈妈虽然气愤但又不敢和她叫板,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天老爷呀,我是犯了什么天条才招惹上你这么个小姑奶奶......一万两,一万两我得赚多少年才能赚来啊!” 她这、这比抢劫的土匪还霸道! 第78章 小姑奶奶 秦妈妈怨声载道的样子看得谢长宁一头雾水。 “这一万两秦妈妈全部收入囊中当真心安理得?我也不全都要,按照先前说过的,你给我七成。” 谢长宁特意跑藏花楼一趟就是为了这笔钱。 她算顾及情面了按照之前和秦妈妈商量好的三七分。 秦妈妈被她说懵了,好在是聪明,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秦妈妈如醍醐灌顶:“姑娘说得是卖身的一万两?” 谢长宁点头。 秦妈妈松了口气,顿时哭笑不得,叹气道:“哪有什么一万两啊!你跑得干脆还指望着那位七爷给我钱啊?我这脑袋还在脖子上都是人家七爷大发慈悲了!” 那财大气粗的七爷指不定是京中的哪位权贵呢,秦妈妈现在想想都后怕。 这不是把人家耍着玩嘛! 谢长宁惊讶:“他没给你钱?” “没有,人家又不是傻子,人没得到还给钱?一万两,你当是一个铜板呢?说扔就扔?那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儿呢!” 谢长宁蹙眉:“......” 李鷇分明和她说一万两是花了的,她为此还背了这莫名的债。 结果到头来? 【他的借口。】 谢长宁后知后觉:“我被白嫖了?” 【嗯......也不算?你不吃亏嘛!毕竟最近武功增进不错,《云雨诀》都修炼到第五层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李鷇在藏花楼没见过她,他又没有真的损失了钱。 那日扯谎留她在府上是做什么?图她这张脸吗? 可是她留在府上后他又不闻不问,还是她主动亲近他的,他不是图她的人啊? 【......】 【哪有什么一万两的债,一开始就是情债啊。】 “......” 谢长宁细眉轻蹙,一声轻叹。 她看着眨眼睛求饶试图唤醒她良知的秦妈妈,谢长宁收起了银针。 秦妈妈如劫后余生,立马摸着脖子。 秦妈妈哪里看不出她有心事,眼珠子一转,试探地问她。 “小姑奶奶,你这是......缺钱?” 谢长宁看了她一眼并未回答。 秦妈妈心道猜中了,她打起了主意:“要不......姑娘留在我这楼中?咱们一切好商量,凭借姑娘的美貌,那钱和男人还不是唾手可得?” 若谢长宁愿意与她强强联手,岂不是要赚得盆满钵满?! 想想秦妈妈都要流口水了。 谢长宁摇头拒绝:“我还有事不能留在盛京,秦妈妈的如意算盘还是收起来吧。” “......”秦妈妈惋惜地看着她。 但凡这丫头不会什么武功,她就是不择手段也得把她留下! 谢长宁没再多言打算离开,她回身却被秦妈妈叫住。 “宁宁姑娘是要离开盛京吗?日后......还会回来吗?” 谢长宁脚下一顿,她头也不回,盯着廊上的栏杆想了想:“应是不会了。” 秦妈妈舔着唇,再三犹豫后道了声‘等等’,她回身窸窸窣窣不知做了什么。 她拿了些银钱塞进了谢长宁的手里,谢长宁疑惑。 秦妈妈讪笑:“没几个子,就当是相识一场的缘分!你收着!若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你记着盛京城还有秦妈妈我这藏花楼就好。” 她说着好话将她送下楼。 目送谢长宁远去,秦妈妈松了一大口气。 当她破钱消灾吧。 有一说一,这煞神小祖宗秦妈妈看着顺眼还挺喜欢的,就是她来藏花楼两次,秦妈妈这小命快被她折腾没了半条! 这种姑娘留得住自然好,但留不住,唉。 可惜了。 ...... 离开藏花楼,谢长宁以面纱覆面行走在街边,脚步散漫了些。 【李鷇的手下在四处搜捕你,阵仗比之前杨花阁不遑多让。】 盛京的大街小巷,四处是宸王手下的人在搜查,百姓摸不着头脑纷纷避让。 谢长宁走了两步听到前方有动静,她闪身躲在了一个摊贩旁暗中观察。 【宁宁,现在离开盛京城很难,李鷇第一时间在城门卫兵那里打过招呼。】 【现在出入城门盘查的极严。】 谢长宁忍不住嘀咕:“看吧,我就说不要和什么王爷皇子扯上关系。” 手眼通天的权势利用起来可真方便。 谢长宁想着办法:“我去洛不疑那里躲躲?他是丐帮中人,或许我可以乔装成乞丐,想办法出城?” 小海棠不假思索直言拒绝。 【不行!】 ? 【我的意思是你这样会牵连他。】 【你看嘛,你一走了之,李鷇肯定会生气,如果查出来是洛不疑帮你逃跑的,他就会把怒气牵连到洛不疑头上。】 到时候,洛不疑怕不是第二个沈南欢。 谢长宁听了是觉得小海棠这么说也没错。 她环顾前方,瞧见王府侍卫往这边来了,她收起心思,转身隐入小巷,寻着城北的城隍庙而去。 先前通过洛不疑的线人以纸条传信,约好了在城隍庙外相见。 四毛应该在那里。 她接上四毛再想办法出城。 一路东躲西藏,天色突然阴沉下来,谢长宁观之像是风雨欲来。 还没等她多想,倾盆大雨猝不及防浇下。 【我干得,快夸我!】 ??? 谢长宁震惊:“你还有这本事?” 【小意思~】 这场雨是个好帮手,给王府侍卫们搜查增加了不少难度。 街上乱成一团,摊贩和行人都慌乱起来准备避雨,侍卫还在盘查,一度乱成了一锅粥。 谢长宁趁乱在街边顺走了一件蓑衣和斗笠,扔下几枚铜钱,她压低帽檐,踏入雨中。 烟雨朦胧将她所行的足迹掩盖。 ...... 城隍庙地处偏僻,又是雨天,这里冷清的没有什么闲杂人等。 谢长宁一眼瞧见了庙宇檐下的小毛驴,她快步迎上前。 庙内一老一少听着雨声随口闲话,洛不疑耳朵微动,捕捉到脚步声,他回头向外看去。 一个白色的倩影踩着雨水而来。 洛不疑一眼认出她,他将嘴角叼着的狗尾巴草丢开,起身迎了出去。 “宁宁姐姐!” 这沉闷的雨天,那翩翩少年笑得宛如云开见日明。 老张傻了两秒后也跟上。 谢长宁走到门前抚了抚衣袖上的雨水,她对洛不疑笑了笑:“这次多亏了不疑弟弟了。” 洛不疑被夸得羞涩,挠了挠头:“没什么,对了,宁宁姐姐这位是张叔。” 谢长宁看去,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正盯着她目不转睛,眼睛都看直了。 她一时心生怀疑,下意识摸了摸脸,确认了脸上带着面纱而不是开了花。 “张叔!!!”洛不疑震惊,拽了老张袖子将人的魂拽回来了。 老张老脸一热,连忙避开视线:“哎呦、对、对不住,小姑娘莫怪,老张我是个粗人,可没见过姑娘这般人物。” 洛不疑扶额。 老张心里直嘀咕可了不得,这小姑娘戴着面纱但打远瞧身段就不同凡响,离近了看清那双眼睛,真真是一眼就被勾了魂,美得跟天仙似的。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女子,比阿霜那丫头都要好看...... 少主诚不欺他! 老张胡思乱想,洛不疑也不管他,问了正事。 “姐姐你出来的还顺利吗?那什么宸王有没有找你麻烦?” 第79章 只有一个心愿 谢长宁如实告知了城中现在的情况,洛不疑鬼灵精怪立马有了主意。 “那不如这样,我和张叔去找两身白衣裳换上,扮成女子的模样分头引开盘查的侍卫。” “宁宁姐姐你带着这块玉牌,趁乱和四毛往东边码头去,在那里找一位叫林惊风的人。” “他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先避避风头,过后我会来见你!” 洛不疑从腰间取出个青玉牌塞进她手中,青玉温润清凉,上面刻着一个方正的‘洛’字。 【洛字玉牌啊,丐帮帮众见牌如见帮主,他真舍得给你。】 谢长宁拿着玉牌被小海棠说得一时没反应过来,洛不疑已经拉着老张走了。 二人冒着雨离去,谢长宁张了口声音被雨声盖住。 她原本打算出城的,这样一来......一走了之是不是不太好? 【听我的,宁宁,你得出城。】 【今日李鷇那边大张旗鼓找你,此等高调行事在盛京城可瞒不住,以杨花阁的情报网不多时就会得到消息。】 【到时候两股势力一同寻你,你去丐帮就更乱了。】 【我的建议是此地不宜久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夜长梦多,我苦口婆心!】 “......”谢长宁攥紧玉牌,问出了这一路来的疑问,“你好像很急,像是怕我留在盛京?” 小海棠确实苦口婆心,但也是反常。 按理说洛不疑是五星级的选择对象不是吗? 这次小海棠没有催促她接近洛不疑,而是千方百计想让她离开盛京。 小海棠被问得心虚,它哪里敢说实话啊。 不让她去丐帮总舵是因为那个男人在啊。 她一去就全完了,沈南欢那要死不活的凄惨模样,落两滴泪再说些认错的话求她回到身边。 以小海棠对谢长宁的了解,她对沈南欢可是动过真心的。 她从小生在合欢宫,除了她哥就没接触过什么男人? 一朝被亲娘赶出宫,背井离乡又被黑衣人追杀,还身中剧毒险些一命呜呼。 那种情况下,沈南欢不图回报未有索取的救她,他甚至不是对她一见钟情有好感,只是凭着心中的道义纯粹的出手相救。 这一救陪了她两个月。 日日为她运功驱毒、养着她过了两个月。 小海棠都看在眼里,当知她那时的感情。 可他成婚第二日就伤她那般,它不想她原谅他。 它又怕她太轻易原谅他。 小海棠想着弯弯绕绕的事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宁宁......】 【小海棠不希望你和你抛弃了的男人再多纠缠。】 【有句话说得好,人心肉长,若是李鷇寻到你,或者杨卿生先找到你。】 【他们可怜地求你留在身边,你能确保你不会心软吗?】 谢长宁想了想:“你杞人忧天了。” 【我防患于未然,想想你对沈南欢动心的下场,你难道还想经历吗?】 “......” 谢长宁抬头看向雨幕,天地间被烟雨侵蚀,耳边是雨水落地的淅沥声。 冰凉的雨洗涤过万物,凉意染上心头。 谢长宁问道:“二哥在丐帮是吗?” 【!!!】 【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小海棠你变得奇怪的时候一般都和二哥有关系。” 她实在敏锐,小海棠心虚不已。 别无他法,它灵机一动,开始造谣。 【沈南欢是在丐帮,现在和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在一起呢。】 谢长宁笑了笑:“哦。” 【那姑娘叫阿霜,将他照顾的可好了,她久闻武林盟主大名,仰慕钦佩已久。】 【阿霜每日陪在沈南欢身边,简直是寸步不离……】 “小海棠你其实不是很会撒谎。” 【......我其实也不想对你撒谎。】 “无所谓了。” 她和沈南欢已经再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和谁在一起、做了什么都与她无关。 只不过...... “小海棠。” 【啊?】 “卑鄙。” 【对不起。】 谢长宁再没开口,将洛字玉牌揣入怀中,她回身牵过四毛,摸了摸它的脑袋,她打定了主意。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绊住她的脚步,她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回合欢宫。 压低斗笠,一人一驴踏入雨中。 ...... 大雨滂沱,宸王府的人在城中忙忙碌碌,四处盘查。 一群人被雨淋成了落汤鸡,只可惜有命在身也顾不得旁的了。 云影主持着大局心急如焚,偏生这天突然下了雨,这要是没找到谢姑娘,他当真不知该如何回去面见七爷。 正想着,有手下疾步而来。 “回大人,我们在城中发现了三个穿着白衣身负武功的女子,见了我们的人就跑,一人往北、一人往南还有一人朝着西边去了!” “实在可疑,手下们上前追问时被打伤了几人,眼下人手不够,我们该当先追哪个?” 云影眼皮一跳,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不确定道:“三个?” “是,其中往南边跑得那个打伤了我们两人,追去北边的人则是全军覆没,只一人强撑着回来报了信。” 云影头都大了,怎么谢姑娘还有三个了?! 冷静下来,云影仔细询问:“这三人可都看清容貌了?” “雨下得太大,三人身手都很了得,未能看清。” 云影想了想,又问:“三人有什么不同之处?” 把手下问得绞尽脑汁回想,半晌他想起什么。 “若说不一样的话......有一人好像牵了头驴!” 云影眼前一亮,一把薅住他:“就是这位!去了哪边?!” 他急切的样子吓得手下一惊,抬手指去。 “北边!” 云影面露喜色,连忙吩咐他:“你去回府告诉七爷,找到谢姑娘了,人往北去了!” “是!” ...... 临近北城门,谢长宁看着倒在地上的四个侍卫,她收起寒冰针牵着四毛快步往城门走。 好在追来这边的只是寻常的侍卫,不是李鷇身边如无意那般武功高强的乌衣楼杀手。 她凭借着暗中放冷箭以寡敌众得手。 但是还是跑了一个,她得趁追兵变多之前出城。 因下雨的缘故,眼下城门口冷清许多,只有两个守城门的官差尽忠职守。 李鷇既然打过招呼,那她眼下要出城必定会被盘问,就是不知道李鷇怎么说的,这二人会不会认出她就是宸王要寻的人。 心下百转千回,谢长宁牵着驴一步一步向城门走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被认出来的话大不了再用两根寒冰针。 她脚下无声,每一步轻盈,踩得路面的积雨溅起清清浅浅的水花。 察觉到有人靠近,守城的卫兵投来注目,谢长宁垂着头,斗笠挡住了她半张脸,余下的半张脸也藏匿在了面纱下。 寂静中,四毛甩着耳朵打了个响鼻。 突然身后一声急促的大喝。 “拦住她!她是宸王殿下要找的人!” 这一声如雷贯耳,守城的卫兵听得字眼后立马警惕,手中长枪交错拦住了她的去路。 谢长宁眉心一蹙,回眸看去。 第80章 鹬蚌相争 风雨之中,云影率领一众护卫狂奔而来,在她身后五步外停住。 那一群人在城中找了多时,被雨淋得狼狈不已。 云影一眼认出了她和四毛,悲喜交加,苦言相劝道:“姑娘,七爷找你找得快疯了,你快跟我回去吧!” 谢长宁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这么看来不得不出手了。 她想走,没有人能拦得住她。 谢长宁沉默不语,暗中在思量自己的胜算。 对方六人,她一人。 俗话说的好,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 【能不能整点鼓舞士气的俗话?这怎么说得我都想投降了?】 谢长宁一愣,脑子里又冒出来一句。 莫慌,也有乱拳打死老师傅的俗话! 【......】 【啥啊!】 她在想着阴谋诡计和制胜之法,云影丝毫没有要和她动手的意思,先礼后兵。 “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在七爷身边不好吗?七爷从未待一个女子如姑娘这般。” “你若离开,七爷定会伤心难过的!” 谢长宁抬眸看去,淡淡地回道:“我总归是要离开的,长痛不如短痛。” 云影震惊,她轻飘飘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那么寡淡,她的人亦是,仿佛云雾般下一秒就会散去。 “姑娘!求你了,同我回去吧!属下实在不愿与你动手,若你执意要走,属下只能冒犯了......” 谢长宁点头:“好,我们就各凭本事,你们赢过我我束手就擒,你们输的话我自行离开。” 音落,雨声轰然变大。 她拂袖一挥,清风掀起,氤氲的内力气波荡开,手边垂落的雨水四溅飞散。 三枚寒冰针扣于掌心,她神色一凛。 云影咬了牙,百般纠结,不得不下令:“抓住她......但不得伤她半分!” “是!” 一声令下,五道身影齐刷刷攻来。 地面落雨成镜倒映着的画面被踩得支离破碎,白影瞬间被团团包围。 如今的谢长宁《云雨诀》修炼到了五重,更有寒冰针在手。 对方虽然人多但心存顾虑不敢动真格怕伤到她,这让谢长宁抢占上风。 她手中的暗器难以察觉,有道是暗箭难防,先前追来的人就是着了此道。 三根寒冰针出手,一针落在胸口,一针刺入膝盖,最后一针打进第三人小臂,三人一个被点了穴动弹不得,一个脚下麻木,一个手臂剧烈颤抖。 她无心要他们的命,寒冰针只是让他们丧失行动力而已。 好在托小海棠的福,她的寒冰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顷刻解决了三人,谢长宁并未来得及高兴,突然听到一阵杂乱的声音。 抬头看去,远处街上又有一群人朝着这边来了。 是云丰,带着人来支援,看到他后云影松了口气。 云丰点头:“王爷已得知消息,正往这边赶。” 云影立马对谢长宁说道:“姑娘,七爷不放你走你是走不出盛京城的。” 谢长宁:“......” 谢长宁看着这乌压压的一群人,她忍不住腹诽,李鷇还真是看得起她。 这阵仗用来抓一只逃跑的金丝雀委实是屈才了。 谢长宁思量着对策,掌心一根银针隐现,她问小海棠。 “你说我劫持了李鷇的话,能不能出去?” 【???你清醒一点!】 【首先,你现在还打不过李鷇,其次,你不就是为了逃离他吗?劫持他是什么操作!】 “那插翅难飞了,我现在后悔了,我应该再学一本轻功秘籍的!” 【没关系,天无绝人之路!】 小海棠兴奋大叫一声,谢长宁还没反应过来,听到一声笑。 盈盈如风拂过,在嘈杂的雨声中格外清晰。 谢长宁猛地转头看去,只见巷口另一群人打着伞缓步而来,为首一人白衫极为眼熟。 云影等人也注意到了他们,警惕起来:“何人?宸王府家事,奉劝诸位莫要多管闲事。” 为白衫男子撑伞的人将伞抬了抬,那伞下男子的容貌一览无余。 他气定神闲地看去,目光落在谢长宁身上。 “宸王府家事?不巧,这位是我杨花阁阁主未成婚的妻子,她,是杨花阁的人。” 谢长宁被龙隐这句话说得脚下挪了一步,下意识舔唇。 小海棠说过今日的事会传到杨花阁那里,但谢长宁没想到这么快! 都是什么行动力啊。 不过还好,卿卿没来...... 【也快了。】 【你的卿卿、小七哥哥都在路上,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来。】 “......” 谢长宁头皮发麻。 气氛微妙,宸王府的人和杨花阁的人互看不顺眼,两伙人之间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架势。 云影心中生疑:“杨花阁?杨花阁为何......你等怕是认错了人,这位姑娘是宸王府未来的主母、宸王妃!” 龙隐侧眸看去,意外道:“宸王妃?这可真是好笑,宸王是娶不到夫人了吗?旁人未过门的妻子也要霸占?” 云影脸色难看。 什么叫旁人未过门的妻子...... 不过真要算起来谢姑娘也不是什么杨花阁阁主未过门妻子啊,是沈南欢的夫人啊! 云影不想与他多纠缠,他转头看向谢长宁:“姑娘,同我们回去,七爷在等你。” 龙隐也投去注目:“你要同他们回去?自打你走后,阁主可是茶不思饭不想,相思成疾,形销骨立,人憔悴得不成样子了。” “......”谢长宁如芒在背,她被这两群人盯着,倒更想逃走了。 龙隐眼中染上了冷雨的凉意,再开口的声音多了几分警告。 “宁宁姑娘,如果你和他们走了要辜负阁主的话,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谢长宁深吸了口气,立即对云影说道:“好,我同你回去见七爷。” 龙隐:“......” 她说完看都不看龙隐,径直向云影走去,身侧投来的视线瞬间变得凌厉。 龙隐眉心一皱,给杨花阁弟子使眼色,着白袍的众人一致收伞,蜂拥而上来抓谢长宁。 群起而攻,谢长宁脚步不停,从容不迫地对着两步外的云影说着。 “云影大哥,我能不能跟你回去,看来是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身后一剑切开风雨,直直朝她逼来。 云影瞳孔骤缩,大步上前一把拉过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身后—— 铮的一声,未出鞘的剑将那名杨花阁弟子弹开。 风起云涌,骤雨猛烈,所有人拔剑对峙,场面瞬时变得肃杀。 雨,下得更急。 她,笑得甚欢。 第81章 渔翁得利 “与宸王府抢人,杨花阁还不够格。” 云影一句话说完,抬手示意,手下的人立马迎上与杨花阁弟子打成了一团。 一时间场面混乱,刀剑声不绝于耳。 这场面,如她所愿。 只不过谢长宁还未多想,龙隐轻功而起,踩着他人肩膀飞身而来,目标明确是谢长宁。 云影不敢轻敌,他将谢长宁交给云丰,反手接下龙隐的一招,不让他靠近她半步。 二人势均力敌,旗鼓相当。 云丰挡在了谢长宁身前,她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掌心那枚寒冰针有了用武之地。 所有人陷入混战,眼下无人留意这边,正是不错的时机,她必须得走了,再不走真就夜长梦多了。 凤眸一寒,她无声上前一步,手腕微动。 云丰原本还在注意四周的情况,突然颈侧像被什么叮了一下,他下意识去摸可力气一下子被抽空。 他强撑着回头看去,只可惜未能看清斗笠下的双眼,他眼前一黑瘫倒下去。 谢长宁将他拖到空地放置下来,她趁着所有人都无暇分心之际,悄无声息去牵四毛,奔向城门。 她这个掀起一波风浪的正主不见了,未有一人察觉。 云影和龙隐难分胜负,谁都没能讨到便宜,殊不知这边的谢长宁早就走了。 交手几招,龙隐颇为赞赏:“宸王养了条好狗啊。” 云影不气不恼:“谢姑娘已经做了选择,阁下又何必纠缠不清?” “选择?”龙隐以二指截断他的剑,“她做了什么选择?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选择?” “什么?”云影一愣。 龙隐皱眉:“蠢货。” 说罢,指尖发力将他的剑弹开,云影踉跄两步,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本该在那里的人早没了影子,只有云丰倒在地上,被雨水淹没。 云影大惊失色。 龙隐叹气,抬手发号施令:“都住手!” 喧闹的场面因他内力十足的一声而被震慑,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僵。 安静下来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抬着轿子的脚步声逼近,分别来自两个不同方向。 白马上的锦衣公子冒着雨策马疾驰,连伞都没撑,本该是高高在上的王爷,眼下哪有半点平日来的雍容华贵。 那额头上还缠着纱布,被雨水打湿渗出了片片血渍。 他勒马而停,坐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的环顾四周,不见他要见的人。 李鷇一颗心仿佛被无形的手攥得喘不过气来。 他的视线扫过昏迷不醒的云丰,最终落在愧于直视他的云影身上。 看到云影的神色,李鷇明白了什么,但还是不愿相信,他从齿关挤出声音。 “谢长宁呢!” 额前青筋绷起,他红着眼厉声质问。 云影心下一片凄凉,垂着头,声音卑微:“属下无能......让谢姑娘跑了。” 跑了! 她居然真的跑了!连个理由都没有!甚至他急匆匆赶来连一面都没见上! 她怎能如此狠心!如此绝情! 坐在马背上的男人一阵恍惚,所有的声音,人声、雨声都变得不真切,如隔云端。 李鷇失魂落魄,身子摇晃险些坐不稳栽下马,好在云影离得近,眼疾手快扶住他:“王爷!” 雨水从李鷇头顶浇下,不偏不倚沿着眼角滑落,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他手背上。 是雨又好似泪。 而就在云影那句话‘让谢姑娘跑了’说出时,一声剧烈的咳嗽从不远处的轿中传出。 撕心裂肺。 龙隐的注意早就不在这边了,听得这声,他面露担忧地看向轿子:“阁主,身体为重,你莫要急,人还可以再找......” 轿内,杨卿生气不顺根本止不住,咳得厉害,掌心上见了血。 还可以再找...... 如何找?若是她根本不想再见他呢?! 或许,那段时日相处的点点滴滴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 白马之上,李鷇抬手揉了揉眉心,他不知怎么反而听清了龙隐那句话。 稍微平复了情绪,他对云影命令道:“找,去给本王找,天涯海角,也给本王把她找回来!” “......是!”云影应声,立马招手命人去城外追。 如此混乱的场面得到了平息,两方人马分开,李鷇的人向城外而去,杨花阁的人则退回轿子附近,听候安排。 云影担心不已:“王爷,雨下得太急,还是叫人送您回府吧,您回府歇着,一有姑娘消息属下第一时间回禀您!” 李鷇拉扯缰绳,身下马儿原地踏步,他并未将云影的话听进去,而是眸光晦涩地看着对面人群中的那顶轿子。 须臾,他冷笑一声,打马回身欲走。 轿中响起了男子虚弱的声音。 “宸王且慢。” “......”李鷇冷着脸,指尖收紧缰绳,马儿踏出一步而停。 杨卿生清冷的嗓音略有不稳地问:“冒昧打听,宸王与她......是何关系?” 李鷇幽幽斜了身后一眼,嗤笑道:“她是本王的宸王妃,你说是何关系?虽不知杨阁主是何心思,但本王奉劝一句,死心吧。” 说完,他夹紧马腹,离开了。 云影命二人护送王爷回府,又差遣几人将昏迷的人抬回府安顿。 杨花阁这边迟迟没动作。 龙隐问道:“阁主,还要与宸王府抢人吗?” 沉默良久,杨卿生想了很多,最终开口的语气淡如风。 “宸王所言我并不信,她不仅在避我也在避宸王,我不想强迫她做不愿之事。” “叫弟子跟上宸王的人,如果宁宁被他们找到......帮她拦住吧。” “......” 又是何必...... 龙隐摇了摇头,给弟子使眼色。 分头行动,一小部分人追出城,余下的返回杨花阁。 喧闹不再,城门口回归了原本该有的冷清。 角落里,洛不疑和老张刚到这边,原本是为了引开宸王府的人,没想到被识破了,他二人见宸王府侍卫都往这边赶,便马不停蹄来这边找谢长宁。 结果没看到谢长宁的人影倒是看了场大戏。 洛不疑掐着下巴嘟囔:“杨花阁阁主......宸王府宸王......还有武林盟主......” 好像哪个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情敌太厉害怎么办! 身后,老张穿着女子的长裙就像长了刺,浑身不自在,听到他的声音后贱兮兮地补充一句。 “还有你,咱们丐帮的少帮主!” 洛不疑:“......” “唉,这小姑娘确实跟个天仙似的,但少主啊,听老张我一句劝,别想了,这等女人非是池中之物啊。” “......我也没想什么,宁宁姐姐和沈盟主都成婚了,我还哪敢想什么。”洛不疑失落地叹气。 他又怎么不明白呢? 肖想他人之妻,实在是畜生的行为...... 想到此处,洛不疑神色一变:“坏了,宁宁姐姐出城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沈盟主那边我该怎么告诉他?!” 说好了今日带宁宁姐姐回去见他的,这下...... 说出去的话成狂言了! 老张摇头晃脑:“时也,命也,运也——” 第82章 沈南欢 丐帮洛家别院,闲云居内。 一道虚弱的身影徘徊在檐下,坐立难安,不住地张望着竹篱笆的院外,望穿秋水盼着心上的人影出现。 一天了,他就没离开过那一亩三分地。 雨下得急,春寒料峭,他伤还没好但半点不顾及自己的身子。 阿霜看在眼里,心头苦涩难言。 她取来衣物走近,他一心在外面竟然连她靠近都没察觉到,直到她伸手将御寒的衣物披在他肩头才吓得他回神。 他本能躲避她的触碰,一瞬流露出的神色如避蛇蝎。 看得阿霜心中刺痛。 “沈大哥,外面太冷了,你还是穿上些吧。” 沈南欢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不免有些尴尬,他伸手接过衣衫:“有劳阿霜姑娘,我不要紧。” 阿霜面上闪过一抹受伤,苦笑道:“你身上伤没好,最好不要再着凉了。” 沈南欢移开目光看向檐外的大雨,不知想到什么,他唇角弯起了弧度。 “我坐不住,我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宁儿,我怎么能坐得住。” 阿霜望着他的侧颜怔怔出神,语气酸涩:“......真羡慕谢姑娘,有一个沈大哥这样的人一心惦念着她。” 沈南欢摇了摇头,不知是下雨的缘故还是今时今日心境不同的缘故,他感慨起来。 “以前我和宁儿住在小乌山时总是她在家中等着我,从前不曾体会,也不知她每日来的心情。” “眼下倒是能深刻体会了。” “她总说一刻不见我如隔三秋,我又何尝不是一刻不见她度日如年。” 他说着这些的时候,是阿霜这几日来见过他神色最温柔的时候。 他的所有情绪都被那个她只闻其名未见其貌的女人所牵动。 哪怕相隔千山万水,他的人虽然在这里,可心早已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沈南欢长叹一声:“我活了二十二年,唯独与她分别的这段日子,像极了行尸走肉,整日浑浑噩噩、虚度光阴。” “沈大哥......” 沈南欢自嘲一笑:“总是在想,若当真失去了她,活着也没了生趣,死倒不失为一种解脱。” “沈大哥,你怎么能这样想?生命可贵,不该轻言放弃的。” “是了,若是以前的我绝不会有这种想法。”他侧眸看来,笑得温和,“可那时我并不知道什么情爱也不懂得,但现在不一样,她比我的命重要千倍万倍。” “她......当真那么好吗?值得你这样?”阿霜不理解。 沈南欢不假思索地点头:“纵然她出身......但是不同的,她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 “率性、纯真,不被世俗所玷污,宁儿她与这世间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 阿霜光是听着就羡慕不已,他口中描绘的人儿完美无瑕,好似没有半点缺陷。 是她遥不可及、远远比不上的存在啊。 也正是这样的人才能让他如此深陷吧。 她好奇道:“她一定长得很美吧?” 沈南欢笑着点头,脑海中、心上都是她的模样。 “是,很美,是我沈南欢此生见过最美的姑娘。等她来了阿霜姑娘你见到她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阿霜强颜欢笑:“......” 沈南欢又道:“能与她结为夫妻,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 只可惜,这福气被他一时冲昏头而葬送了。 思及此处,沈南欢低咳了一声,吓得阿霜小脸一白:“沈大哥,你还是别说这么多话了,先回房中吧?” 沈南欢摆手想要拒绝,捕捉到了脚步声他紧张地抬头看去。 篱笆门被推开,一老一少冒着雨闯进来。 二人匆匆跑到檐下,隔绝了大雨松了口气,连忙抖着身上的雨水。 看清二人的模样,沈南欢快步迎上前,不住地张望:“洛小兄弟你回来了,宁儿......” 除了洛不疑和老张,哪还有别的人影? 阿霜心中猜到了什么,担忧地看了眼沈南欢。 洛不疑用湿漉漉的袖子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尴尬地笑道:“沈盟主,这个事说来话长......” 阿霜打断道:“少主,张叔,进去说吧,我给你们煮了姜汤,端来你们先喝点暖暖身子。” 老张点头如捣蒜:“还是阿霜丫头想得周到,可要冻死老张我了。” 二人一个进屋一个去厨房,檐下沈南欢没了反应。 洛不疑瞪大眼睛唤道:“沈盟主?!” “......” 沈南欢垂在腿侧的手攥成了拳,捏得指尖泛白,他手脚冰凉,面上无了血色。 他声音颤抖地问:“宁儿......不愿见我吗?” 心在淌血。 洛不疑眨着眼,后知后觉:“坏了,太匆忙,我好像都忘记告诉宁宁姐姐你在这里了!” ? 沈南欢怔住。 洛不疑干笑两声安慰他:“这么说的话也不是不愿见你吧?” “......” 这种安慰作用不大。 瞧见他备受打击的模样,洛不疑用三言两语解释了事情原委。 谢长宁被宸王和杨花阁的人追捕,她应是情急之下迫于无奈,离开盛京去了。 沈南欢听完眉头紧锁,沉默半晌才点头:“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以及今日之情,我没齿难忘,他日有需要的地方,愿两肋插刀报此恩情!” “啊?不用不用......”洛不疑受宠若惊般摆手,“不过沈盟主你这是?” “我不能让宁儿一个人流落在外,这实在不安全,我去找到她,不知可否借府上马匹一用?” “可以是可以......” “多谢!” 沈南欢道了声谢,转身去屋内取上刀,将披风斗笠穿上他风风火火地去院子里牵马。 他想到什么,回身看向檐下的洛不疑,郑重地对他抱拳。 “此番仓促,未能向贵帮帮主打声招呼,只能请洛小兄弟代为向令尊带好,他日沈南欢定登门答谢报此番恩情!” 他说罢,翻身上马,声音朗朗浩荡。 “保重!” 洛不疑目送他策马疾驰而去,目瞪口呆:“......呃,保重!” 他就这么走了? 带着一身没有养好的伤,走了? 洛不疑半天没反应过来,他挠着头走回屋中,暖意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老张脱了上衣在拧水,闻声看来见他一个人不免奇怪:“沈盟主呢?” 刚巧阿霜端了姜汤进来,只听洛不疑心情复杂道:“走了,去找宁宁姐姐了......” 啪—— 一碗热乎乎的姜汤脱手洒了一地,碗碎得四分五裂。 这一声惊得洛不疑和老张不约而同看去,只见阿霜呆滞在门口,被二人看着她醒神过来低下头去收拾一地的狼藉。 洛不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老张。 老张努嘴小声说:“碎得不是碗,是心呐。” 洛不疑无奈,上前帮忙:“阿霜姐,我来吧,你小心被碎片伤了手。” 阿霜:“......” 第83章 谢长宁 与此同时,一众人浩浩荡荡回到杨花阁,没想到有个人撑伞站在阁门前。 杨卿生从轿子中出来,接过了侍从递来的伞,他一抬头瞧见了萧殊同黑沉的脸,对视了一眼,杨卿生目光闪躲。 他强忍着想咳嗽的冲动,生怕被看出来自己的情况。 但又哪里能逃得过萧殊同的火眼金睛呢? 行医讲究望闻问切,更何况他可是名噪武林的神医。 杨卿生的遮掩在萧殊同眼里十分可笑。 萧殊同不客气道:“杨阁主继续这样下去,离死不远了,不过可惜,我没机会吃你的席了。” 被他识破看穿,杨卿生撇过头闷咳两声,眉头拧成了一团,似乎十分痛苦。 龙隐看看二人,劝道:“萧神医就别说风凉话了。” “不愿意听?没事,以后也不用听了。” 萧殊同这话说得古怪,二人看去发现他背着刀和行囊。 杨卿生问道:“你这是?” “我在杨花阁逗留了两年,没治好你这病,到头来被一个小女子‘羞辱’了。” 萧殊同笑笑。 “你眼下这病我更治不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得心上人医啊。” 杨卿生:“咳......” “我师父说得对,治病容易,治心......太难。”萧殊同长舒了口气,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肩膀,“保重吧,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他日有缘再见,那时你若活着,兄弟再把酒言欢。” 说罢,他握紧伞,毅然决然地转身走了。 道别的简单,千言万语总是说不尽,那不如简单些,省了那些愁苦哀思,徒添伤悲。 杨卿生目送他就这样一人无拘无束地走向了广袤的天地间。 那医者步伐坚定,背着一柄修罗刀,撑着一把油纸伞,消失在雨中。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她离开时,是不是也是这么觉得呢? “阁主,进去吧。” “嗯。” “也别太伤感,有些人总是要离开的。”龙隐说着,“若水先前传信回来,今晚应该就到盛京了,许久未见,晚时叫上武哥和朱鸢给若水接风吧,大家热闹热闹。” “嗯......” ...... 入夜,雨还在下,满园梨花被雨打落枝头,宸王府一片死寂。 西苑人影寂寥,房中并未掌灯,有个身影坐在桌边,他手中拿着朴素的香囊睹物思人。 指尖的动作轻得不能更轻,哪怕那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香囊,并无何处出众。 但是她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他对她的怜爱珍重最后只能落在这小小香囊上。 房中冷得刺骨,明明这段日子他与她在这里留下了点点滴滴的痕迹,往日是那么温馨。 可如今她不在了,每一处居然都是刺向他心口的锋利刀刃。 这杯子她喝过茶、这椅子她坐过、这桌子他曾抵着她在上面调笑...... 可她怎么就突然把他丢下了,不要他了呢? 一整日了,李鷇想了一整日都想不明白! 眉宇间没舒展过,他拿着香囊一直不舍得放下,心中恼怒、困惑又悔恨。 百转千回,愁上心头,痛不欲生。 “宁宁......我的好宁宁......”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权势、财富......只要你想我都能捧给你......” “可你,怎么就偏偏要离开我身边......” 云影走到门前时听到房中响起喃喃细语声。 那样凄凉,是求而不得、是郁结难解。 听得云影都哽咽了,他轻声叩门:“七爷......” “......” 回答给他的是一片寂静,宛如方才的声音是云影在疲于奔命之下产生的错觉。 想了想,云影回禀道:“出城的人传回了音讯,并未找到姑娘下落,杨花阁的人在暗中阻挠......” 李鷇闻声闭上了眼,云影没有听到回应,但捕捉到一声微弱的叹息。 七爷向来是有脾气直接发泄出去的人,曾几何时这样哀怨过。 云影抬眼看去,实在不忍:“七爷,你罚我吧,一切都是属下的过错......” 房内,一声轻笑,比以往弱势了太多。 “罚你?有什么用?本王罚你了,她就能出现在本王眼前吗?” “可是......”云影欲言又止。 李鷇似自言自语:“哪里是你的过错,是我的过错......” 他一无所有,他所得到的都不该是他的,他也不配拥有。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报应。 他得罪的不是什么人而是老天爷。 他曾经所拥有的一切,到头来都会失去。 父皇、母妃、家人......还有谢长宁。 全部、都离他而去。 他注定了是孤家寡人的。 父皇不是他的亲生父皇,他恨过。 母妃对他严苛临死都叫他当个废物,他怨过。 谢长宁离开......他不愿承认但也不得不认,他心中的恼怒、困惑和悔恨也不过是掩盖的假象。 他是怕了。 怕从此孤灯照只影,半生念而不得,命里再无她谢长宁...... 他这颗心疼得太狠了! 狠到拿刀捅两下似乎都能缓解那种痛楚。 他平生从未那样待一个女子,也从未有过那样的心思。 他将自己的全部情思都给了她,到头来得到的是...... 苦不堪言。 一声长叹,道来三字—— 谢长宁。 ...... 盛京城外,官道旁一人一驴在夜色下并肩而行。 雨夜寂寥,无星无月,有的只是如影随形的雨。 谢长宁带着四毛跑路,脚程并不算太快,但直到天黑都没有人追上来,她心下松了口气之余不由得感到奇怪。 【别奇怪了,追不到你还不好?】 “他们......放弃了?” 【我很想骗你是放弃了。】 “谢谢你的坦诚?” 她打了个喷嚏,小海棠紧张的关心她。 【为保万一,雨暂时不会停,宁宁你先找个地方避避吧,免得生病。】 谢长宁四下张望,雨幕朦胧,能见度不算高,但前方隐约有火光明亮。 【前面有歇脚的客栈,可以去那里避避,李鷇的人被绊住不会找来这里。】 【顺便一提,客栈内有个五星级。】 “这五星级还真是常见?” 说起来小海棠曾说过盛京有五个来着,这刚离开盛京城就又碰见一个。 也太容易了吧! 【天底下那么多人呢!再者说,这就是你和他们的缘分!】 是缘还是孽呢? 谢长宁带着四毛向客栈走去。 第84章 一步缘 因是雨夜,官道附近只有这一家客栈,不少人行路人被雨困在了一起。 谢长宁穿过层层细雨,看清了简陋的客栈门前匾额上写着的三个大字‘一步缘’。 这客栈从外看着不算大也就两层高,外面停歇了不少马匹,侧耳细听里面有些嘈杂,看起来很热闹。 她找了个地方将四毛拴好,随后踏入了客栈。 暖意扑面,酒香阵阵,灯火通明的大堂比外面暖和了不止一星半点。 伙计立马上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谢长宁取出碎银子递过去:“一间客房,顺便上两道清淡的饭菜。” “好嘞,您里面请!”伙计谄媚地接过钱后邀请她入内。 谢长宁打算先在一楼吃口饭填填五脏庙,环顾着坐在哪里合适。 这个时辰,这一楼坐了四桌食客,谢长宁借机会暗中观察了一番。 左边一桌两个男人,年纪不小,身材微胖蓄着长须,穿着也颇为讲究,看起来是有钱的寻常百姓。 往后一桌是三个精壮的男人,吃饭间推杯换盏,有说有笑。 再然后是右手边,一个穿着青袄的男人,贼眉鼠眼地喝着小酒,她进来后他的目光黏在了她身上。 毫不避讳,冒犯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十分好奇她面纱下的容貌。 【离这个男人远点,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采花大盗「辣手摧花」孙不换。】 【别被他看到你的面貌,会变得不幸。】 谢长宁心下了然,她向着远处的空桌走去,小海棠的声音又响起。 【角落里的是五星级。】 角落里坐着个孤零零的人,昏暗的边角连灯火都不愿意照顾这里。 她走得近了只看到一个背影。 男人穿着白袍肩头斜披了一件浅金色的袈裟,朦胧的灯火下隐有金光流转。 他斯文地吃着饭,搭在桌上的左手腕处缠着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 谢长宁有些惊讶,心道是和尚? 可瞧他是留着发的。 【他叫嵇玄,原是天音寺的和尚,法号净玄,信佛信一半跑路还俗了。】 “......” 古怪的人,还俗了还穿袈裟戴佛珠。 谢长宁稍作思量后在他左下的位置落座,正巧瞥见他桌上的吃食。 大鱼大肉还配着一壶烧刀子...... 真是酒肉穿肠过,佛祖抛脑后啊。 谢长宁思绪发散,她刚坐下那边直勾勾盯着她的孙不换坐不住了,蠢蠢欲动要过来搭讪。 刚起身,客栈门口传来声响。 只听一个女声唤道:“小二,一间客房!” 一佩剑的白衣女子踏入客栈,声音清冷如裹了层寒冬腊月的霜雪。 小伙计点头哈腰上前招呼。 女子这声中气十足,吸引了堂内人的注目,孙不换看去满眼惊艳,瞬间把谢长宁抛脑后了。 无他,这女子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气质孤傲,面若寒霜,冷艳中透露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 孙不换露出猥琐的笑容,没想到今晚还能遇到这样的大美人!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今晚的寂寞能够排解了。 这样的冰山美人若是臣服于他身下,那可真是想想就欲火焚身呐! 谢长宁看到了孙不换一副算计的模样,她想着要不要找机会提醒那姑娘一声。 【是白若水,杨花阁西堂堂主,你们还真是有缘。】 听到杨花阁三个字的谢长宁心下一惊。 【不是来找你的,她是从外地回盛京,路过此地被雨绊住了脚,你可以放心。】 谢长宁松了口气,暗中观察。 白若水和伙计交谈两句点了些小菜,伙计去后厨,白若水转头正好对上孙不换嬉皮笑脸的模样。 她眉头一蹙,眼底满是厌恶。 孙不换脸皮厚实,开口搭讪:“小美人,一个人住店啊?多危险,要不要与我同桌?” 白若水看了他一眼就挪开了视线,去一旁落座,仿佛多看一眼都要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她这般模样让孙不换心下不快,他啐了一口,起身直接朝白若水走去。 “我说小美人,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孙爷爷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别不知好歹?” 他伸手去摸白若水的脸,白若水握着剑将他的手打开,冷眼直视着他。 离得近了,孙不换瞧她更真切,当下被这张脸迷得神魂颠倒,被拒绝反而升起了征服欲。 “哎呦嗬,小美人这脾气可是不小,我喜欢!你若是这般那就别怪我动粗了,今晚说什么也得让你求着爷爷*死你!” 淫词秽语听得白若水和谢长宁均是眉心一紧。 白若水手腕一抖,银剑出鞘三分,她冷声道:“我只说一遍,滚开。” “滚开?哈哈哈哈。”孙不换大笑着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摩挲着如玉般的肌肤,心猿意马,“往哪滚?小美人和我一起去床上滚滚怎么样?” 白若水眼底寒意冻人,她手腕一转,另一只手将长剑抽出,朝着他的咸猪手砍去。 忽听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从楼上传来,这一声来得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是一怔。 谢长宁抬头看去,只见二楼的围栏处一黑衣女子抱着个裹在襁褓中的婴儿从楼梯走下来。 “噢噢噢,不哭喔,娘的乖宝宝,不哭不哭,是谁吵了你?娘这就把他剁了喂狗!” 黑衣女子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走下楼,口中温声细语说着狠辣的话。 行到一楼,她抬眸看来,目光落在了白若水和孙不换这边。 孙不换眼前一亮:“嗬,老孙我今日艳福不浅,这边有个冷冰冰的小美人,那边又来了个风韵犹存的大美人!今晚有两个美人伺候,可真是销魂啊!” 黑衣女子蹙眉打量他,轻蔑地笑了起来。 “我说怎么臭气熏天的,原来是你啊!一开口就是放屁。” “想让我伺候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肥头大耳好像野猪成了精,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剁了你喂狗,狗都嫌你臭!” 旁侧有人笑出了声,孙不换被骂得狗血淋头,再厚的脸皮也不免脸色铁青。 “臭娘们,给你脸你不要,这就让你见识一下你孙爷爷的厉害!” 话未说完,那黑衣女子脸上的笑意一敛,谢长宁都没能看清她的身形,只觉一阵风掠过—— 啪—— 第85章 凌璇玑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大堂内,只一个眨眼,孙不换脸上印着巴掌大的红痕,一耳光直接把他打懵了。 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他震惊地看去,黑衣女子已经抱着婴儿退开了两步,恍若无事发生般安抚怀中哭哭啼啼的孩子。 “不哭了不哭了,猪不叫了,娘已经狠狠的教训过了,娘的乖宝不哭啊——” 孙不换反应过来登时火冒三丈,骂骂咧咧抬手就打回去。 “你敢打老子?!老子扒了你的皮!” 孙不换招招阴狠抓向黑衣女子,黑衣女子气定神闲,抱着个孩子游刃有余地躲开,与他的暴跳如雷截然相反。 “乖宝,你看这猪头无能狂怒了,你莫哭,娘把这头猪剁了给你玩~” 黑衣女子咯咯轻笑,说着毛骨悚然的话,她招架着孙不换的攻势,脚下的轻功很有讲究。 谢长宁看着戏,小啜一口凉茶,心中嘀咕,这不是她合欢宫的轻功武学「踏莲」吗? 她见识虽然短浅,但自家武学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只不过谢长宁并不认得这女子...... 【是合欢宫的人,她姓凌,名璇玑,是你娘的师妹,你应该称一声姑姑?】 谢长宁意外:“倒是不曾见过?” 她从小到大都未曾听说宫中有这样一位人物。 【你还没出生时凌璇玑就不在合欢宫了,因为没坐上宫主之位一怒之下叛逃出宫来中原兴风作浪了。】 【在中原可是有名的恶女,无恶不作早年专挑好看的男人下手,近几年来目标变成了婴孩。】 【她可是恶人谷十大恶人之一。】 “婴孩?” 【嗯,那孩子不是她的,你们合欢宫女子因修习《云雨诀》之故很难有孕,她近几年来想要孩子生不出。】 “......所以抢别人的?” 【是这样。】 这么看孙不换和凌璇玑算是狗咬狗?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谢长宁按兵不动继续观望。 孙不换虽然是个好色成性的淫贼,但并不是个空有贼心的酒囊饭袋。 他本事不小竟和凌璇玑打得有来有回,凌璇玑也是碍于怀中还抱着个婴儿掣肘未能使出全力。 她面上的笑一点点褪去,眼眸中杀意一闪而逝。 “我来助你!”旁侧一声响起,白若水持长剑闪身加入了战局。 凌璇玑旋身拉开距离,打量着挡在前面接下孙不换一招的白若水。 她捋着鬓边长发,媚眼挑起,不领情地嗤笑:“多管闲事。” 局势瞬息万变,孙不换一打二,且还是两个美人,他不仅不畏惧半分,反而笑得猖狂,五指成爪,招招袭向白若水的胸口。 “冷落了小美人,小美人怕是急了,我这就好好疼爱疼爱你!” 客栈大堂鸡飞狗跳,器皿盘子碎了满地,酒水饭菜也洒了一地,桌椅板凳更是东倒西歪。 打斗声不绝于耳,伙计和掌柜缩在柜台后不敢冒头,吓得魂飞魄散。 那一桌二人的食客躲在桌下瑟瑟发抖,另一桌三人则趁战火还未波及避让着上楼去了。 唯有角落里,嵇玄安之若素,吃着自己的饭菜并不理会外界,好似天塌了都与他无关。 谢长宁对他感到好奇。 他坐在那里与世无争,真是好强的定力,连半点看热闹的心思都没有。 婴儿哭声更大,哭得凌璇玑一阵心烦意乱,她一把掐住襁褓婴儿的喉咙,厉声呵斥:“闭嘴,再哭就扭断你的喉咙!” 诚然,这恐吓的话那牙都没长齐的婴儿怎么可能听懂? 没了耐心,凌璇玑指尖赫然发力在婴儿身上点了两下,耳边瞬间清净。 谢长宁看得一愣,不由得担心婴儿的情况。 她没来得及多想,忽听铮得一声,白若水手中长剑被孙不换抓住,她震惊之下竟是不敌他手中的寸劲。 长剑被夺,白若水抬手回防,孙不换阴险狡诈,五指成钳捏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曲指抓向她胸前的柔软。 谢长宁袖下手腕微动,一枚寒冰针赫然出手。 唰—— 细如发的银针飞速掷去,破空无声,速度之快无人察觉。 “哎呦!” 只听孙不换叫唤一声,就要得手时手腕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他骤然缩回手。 定睛一瞧,腕上一根银针入了三分,精准地刺中他的穴道,他只觉寒气蔓延,左手居然麻木没了知觉。 孙不换一把甩开白若水,他勃然大怒地看向角落,破口大骂:“他娘的,是哪个嫌命长的敢坏你爷爷的好事?!” 谢长宁:“......” 嵇玄:“......” 角落里,两桌二人,一个面朝着他,一个背对着他,都没理会他。 一个把玩着手中装了半碗凉茶的碗,一个挽起袖子取过酒壶事不关己地倒了碗酒。 孙不换视线在二人之间游走,倒酒声戛然而止,他的视线落在了谢长宁身上。 孙不换吐了口唾沫,怒目圆睁,气势凶猛直逼谢长宁。 霎时间,强风扑面,吹得她面纱翻动。 被救了的白若水急道:“姑娘,小心!” 谢长宁凤眸一寒,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子,桌子飞起朝着孙不换砸来,他声如洪钟大喝一声,一爪竟将桌子穿透。 木屑翻飞,桌子一分为二,砰地炸开四散。 谢长宁反应敏捷,当即避让,脚下生风踏着如游鱼般灵动轻盈的步子后退数步。 早在一旁看起好戏的凌璇玑烟眉挑起,意外道:“好俊的轻功......” 没想到在鸟不拉屎的破地方遇见了合欢宫的人,有趣。 只不过......合欢宫的弟子居然拔刀相助她人。 简直没眼看。 谢琳琅这宫主都教出了什么弟子。 孙不换气红了眼,决定先把这个多管闲事的人解决了再好好折磨那两个美人! 他一鼓作气势如虎,杀气沸腾,出手不同先前,眼下直取谢长宁喉咙致命要害。 谢长宁手中寒冰针早已恭候多时,只可惜孙不换方才吃了亏已有防备。 她两枚寒冰针被他闪躲,孙不换骂道:“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第86章 我都要 孙不换近在眼前,谢长宁落定于客栈内最后一张完好无损的桌边。 白衣飘逸,与他拳脚相对。 孙不换力大如牛,但谢长宁所使招式以柔克刚,他攻来的每一式都被她轻巧化解。 孙不换气急败坏,赢不了便歹毒的耍起阴招,他手势一转竟一把扯下了谢长宁的面纱。 清风掠过只觉面上一凉,她下意识偏头。 风过无痕,薄纱飘起,乌发飞扬。 这恰巧地转头,对上了一张俊美无俦的容颜,桌边,男人无意地抬眼,惊鸿一瞥,端碗喝酒的动作僵住。 嵇玄:“......” 二人四目相对均是一怔。 谢长宁先前好奇过嵇玄的模样,未曾想居然是这种情况下看清了他的面貌。 他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一双狭长的柳叶眼眼尾带俏,望来的眸光清亮,干净的不染一丝尘埃。 脸庞棱角分明,薄唇沾着酒水的光泽,烛火下看起来柔软极了。 最为惊艳她的是两道剑眉中,额心那一点红。 如朱砂点缀,为他的俊美平添三分妖气。 她愣了,嵇玄也愣了,孙不换更是没了动静,看着谢长宁直接傻了。 “草,这他娘的还藏了个天仙!” 反应过来,孙不换骂了句粗口,上一秒还想把谢长宁掐死,现在直接把身后的大美人和小美人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眼前女子之貌,比之另外二人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行走江湖多年,阅遍女色,睡过的女人已经数不过来了,但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绝色! 这要是能尝尝滋味,让他死在她身上都无怨无悔了。 这个长得最好看,他志在必得! 打定主意,孙不换眼珠骨碌碌一转,抬手便要抓谢长宁走。 谢长宁眸中一冷起了杀心,以巧力打开他的手臂,她手上动作灵敏迅捷,速度快到只一个眨眼,孙不换根本来不及反应。 一枚寒冰针刺入他颈前,他整个人一僵,谢长宁以三指扼住他的咽喉,发力一扭。 咔嚓一声脖子被扭断,与此同时还有一声闷响。 身前的淫贼瞳孔骤缩,他开口想说什么结果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吐出一口血沫,直挺挺朝谢长宁扑来。 谢长宁当机立断一掌将他拍飞,孙不换失去重心栽倒在破碎的凳子上。 血淌了一地。 他背后插着半截断木,直捅进心脏,鲜血染红了陈年旧木。 被扭断喉咙和贯穿心脏两处致命伤,孙不换气绝。 谢长宁想去看那背后是谁下得手,一阵风掀起,黑影猝不及防来到面前。 凌璇玑的脸在她眼前放大,吓得她心头一跳。 那张艳丽的脸此刻不知为何显得狰狞,双眸死死盯着她看,看得谢长宁脊背窜上寒气。 须臾,凌璇玑皮笑肉不笑地弯起唇角:“有意思。” 话音入耳,谢长宁的手腕被她握住,钳着她的力道捏得骨头仿佛都在响。 “你——” 谢长宁刚开口一个音,凌璇玑抱着婴儿抓起她飞速闪出了客栈。 轻功高深,二人如一阵风眨眼就不见了,白若水本能要追但又想起什么回身去捡自己的剑。 客栈的骚动平息,掌柜和伙计胆战心惊地探出头。 雨还在下,风吹得客栈大门摇曳作响,风雨涌入,一道惊雷劈下,掌柜和伙计抱团哆嗦。 只听一声哭嚎,楼上慌乱的脚步声紧随而至。 一个女声无助又绝望地喊道:“孩子!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身受重伤的妇人慌不择路地追下楼来,情急之下踩空,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 白若水大步上前扶住了妇人,她安抚两句想要帮忙,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 “我去追。” 披着袈裟的年轻男子放下碎银子后追出了客栈,白若水看着他的背影微怔。 电闪雷鸣照亮他的身影,袈裟瞬间被雨浇透。 客栈外,大雨从头淋下,雨势太急,谢长宁睁眼都费劲,雨水从眼睫流淌,遮挡住她的视线。 凌璇玑环顾四周,带她走到一匹枣红色的马前,飞快地点了谢长宁的穴道,谢长宁这下动弹不得,被她甩上了马背。 谢长宁不解地问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抓我做什么?” 她一不是男子,二不是婴儿,凌璇玑换口味了不成? 【你和你娘长得太像了,她一眼就认出你和谢琳琅有关系。】 谢长宁听到小海棠的解释一言难尽。 凌璇玑瞥了她一眼,不多解释打算上马,没想到被叫住。 “且慢!想走可以,人交出来。” 谢长宁闻声看去,是嵇玄追了出来。 没想到也是个古道热肠的,初次见面就仗义相救! 【有没有可能他说得是婴儿?】 谢长宁:“......” 凌璇玑轻哼,语调婉转似调戏:“这里有三个人,两大一小,小公子,你要的是哪个人呢?” 嵇玄抚开袈裟下摆,手中佛珠抖开,头顶雷声轰然,他沉着冷静地开口。 “除了你,我都要。” 声音低沉磁性,在雷雨声中气势依旧凌厉。 凌璇玑美眸一弯,勾唇讥笑:“口气不小,那就要看你本事了,这可不是你张嘴说说就能要的!” 凌璇玑将怀中婴儿塞进谢长宁怀中,谢长宁被点了穴道动不了只能托着孩子。 凌璇玑足下一点,先发制人。 雨水飞溅,嵇玄冷静地接下她的一招。 手中佛珠晃荡,掌心运气,罡正淳厚的内力驱散了外界袭来的严寒,他一招一式稳中凌厉。 刚强有力。 谢长宁读过《青云书》,认出他这掌法是天音寺的独门武学《浮屠掌法》。 凌璇玑试探两招,心中赞赏,离近后看清了他的样貌。 “小公子是天音寺的和尚?这副模样的出家人我可是头一次见,生得俊美颇得我心!” 嵇玄一掌横来,凌璇玑反手如蛇般缠上他的臂弯,她勾起他的下巴,视线暧昧地扫过他的眉目。 “好一张端庄圣洁的脸,今夜有缘,不如......小师父与我双修?” 嵇玄皱眉:“满口胡言。” “哈哈哈哈。”凌璇玑笑得花枝乱颤,认真了几分。 袖下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探入怀中,摸出一物,她趁其不备朝他面上撒去。 不知名的粉末瞬间入了眼,嵇玄第一时间闭眼但还是晚了。 他是没想到这女子如此歹毒下作!居然用此阴招! 药粉迷了眼,雨水也冲刷不下,他再难睁开。 耳边除却雨声外是凌璇玑意味深长的笑语:“今夜,我就让小师父你体会一下佛家所言的极乐是何模样,如何啊?” 话音散去,嵇玄的意识也跟着散去了,他眼前一黑。 凌璇玑将他托住,回身将嵇玄扔在了谢长宁身后的马背上。 凌璇玑则牵过另一匹马翻身而上,两匹马踏雨扬长而去。 第87章 怪事年年有 谢长宁几人前脚刚走没一会儿,后脚路上急促的马蹄声逼近。 行到客栈门前,马上之人大喝一声:“吁——” 他借着灯笼的火光看清了客栈的名字,稍作思量后下马入内。 未曾想客栈里一片狼藉,犹如莽匪过境,好不惨烈。 侠客取下斗笠四处张望,来人正是先前在洛家别院匆匆辞别的沈南欢。 他一路寻来,途中远远看见宸王府的人也见过杨花阁的人,猜测是这个方向没错。 马不停蹄追到此地,雨下得急,不知道宁儿会不会在这里落脚。 但是……这客栈? 伙计在收拾残局,地上躺着个生死不明的人,还有一滩血迹。 而掌柜在柜台后一边落泪一边拨算盘。 另外楼梯那里坐着两个人,年轻的白衣女子安抚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妇人。 他进来竟然都没有人注意到他。 沈南欢想了想,走到柜台前敲了敲桌面,掌柜吓得张嘴就求饶:“大侠饶命、饶命!小店小本生意,经不起折腾——” 沈南欢拧眉:“掌柜的,你这客栈发生了何事?今日可有一位姑娘来此地歇脚?她貌若天仙,生得极为好看......” 一听他打听长得好看的女子,掌柜小脸吓得煞白,语无伦次地摇头:“没、啊不、有——有两个!” “两个?”沈南欢犯了难,他走得匆忙,忘记问洛不疑他的宁儿今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了。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掌柜吞着口水解释:“有个穿白衣服的,还有个穿黑衣服的......穿白衣服的那位姑娘还在那儿。” 沈南欢顺着他指得方向看去,坐在楼梯那边安慰妇人的女子他并不认识。 正要说什么,妇人崩溃地大哭:“我的孩子......他才满月啊!!若是他有个闪失,我也不活了呜呜!” 声泪俱下,哭得肝肠寸断。 沈南欢听得这样凄厉的哭喊无法视若不见,他询问掌柜:“这是出了什么事?” 这么会交谈的功夫,掌柜发现他为人还算和气,且不像坏人,反而一身正气。 掌柜的开店多年,看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想了想,掌柜长叹一声,解释了来龙去脉。 临了临了,抹了把鼻涕眼泪:“我这桌椅板凳啊,陈年老酒啊!都给我砸了啊!损失了不少我还得给收个尸,流年不吉啊!” 沈南欢沉思稍许,不想放过任何可能性,可当他问人去了哪个方向时掌柜就只是摇头了。 他收起心思,打算自己去找,找宁儿更帮这位可怜的母亲把她的孩子找回来。 正要动身,被叫住。 看去,是那白衣女子起身走来。 白若水抱剑拘礼:“阁下可是要去寻人?” “正是,姑娘是?” 白若水想了想,报上大名:“小女子杨花阁白若水,见这位夫人可怜无法袖手旁观,打算帮她找回孩子,若可以你我结伴而行?那黑衣女子武功高强,你我也好有个照应。” 听她是杨花阁的人,沈南欢不由得惊讶。 稍作权衡,他点了头也报了名号:“沈南欢。姑娘可否在路上与我讲讲详细的经过?以及那黑衣女子所用的武功路数?” 沈南欢这个名字可真是如雷贯耳。 白若水向来波澜不惊的面上都有了松动,但她没多说什么,点头应声。 “路上说。” “好。” 二人一同走出客栈,白若水去牵马时沈南欢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快步上前。 灰秃秃的小毛驴望着他抖了抖长耳。 沈南欢大喜过望,一眼认出这就是四毛! “宁儿果然来过这里!”他忍不住笑了一声,摸着四毛的脑袋倍感亲切。 没什么比这更让他安心的,找了这么久找到了她的消息! 他马上就会找到她了! 他总是要去到她身边的! 白若水牵马过来,见他对着一头驴傻笑,一时不解:“沈少侠?” “抱歉,还请白姑娘稍等我一会儿。” 他说完快步又回了客栈,让掌柜帮忙照看下那头毛驴,他会回来接它,然后才和白若水一同离去。 掌柜呆滞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 谢长宁这一路都在试图冲破穴道,只可惜需要时间,一时半会儿是没什么头绪。 一路被带到不知名的地方,是一处房屋,坐落在一座山脚下的瀑布边。 凌璇玑将她和嵇玄还有婴儿带到屋中,婴儿这一路都没有声响,谢长宁也不知道它是死是活。 而嵇玄昏迷不醒被她带进屋里直接扔在了角落。 凌璇玑用火折子点燃了一盏烛火,谢长宁看清了屋内的陈设。 布置的还算温馨,只不过冷清没什么人气,这雨夜更显的阴森。 谢长宁被扔在另一个角落,她动不了凌璇玑没再管她,去柜子上挑了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 凌璇玑走到嵇玄身前蹲下,捏着他的下颌逼他张嘴把药丸吞了下去。 然后也放任不管了,一心放在了婴儿身上。 她将婴儿抱起,满脸慈爱地捏捏小娃娃圆嘟嘟的脸蛋,爱不释手喜爱至极。 想到什么,她突然转头看来,对上目光,谢长宁一怔。 “你叫什么名字?合欢宫谢琳琅是你什么人?” 谢长宁:“......” 既然被她看出了端倪,谢长宁瞒着不过是自讨苦吃。 想了想,直言道:“是我娘,我叫谢长宁,你认得我娘?” “你娘......果然。” 凌璇玑并不意外,毕竟在客栈看到她这张脸时她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看到了她师姐。 谢琳琅那女人就算再驻颜有术也不可能这么年轻。 转念一想,凌璇玑又觉古怪。 “不对,你骗我?你说你是谢琳琅生的?可笑至极,合欢宫的女人怎能生得出孩子?” “......” 这话确实不错,合欢宫中的女子除了她和她娘外就没有是血缘关系的亲人。 她娘原本也是生不出孩子的,谢长宁的哥哥、姐姐都是她娘收养的孩子。 谢长宁曾经好奇地问过小姑姑。 小姑姑说她是个意外,她娘与她爹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一次不曾在欢爱时运功过。 可能这就是怀了她的原因,但对合欢宫女子来说这种几率太小了,小到她娘得知自己怀孕时都不敢置信。 而得知腹中小生命存在的那一刻,谢长宁她爹的命也走到了尽头。 第88章 渡春风 “我骗你做什么?”谢长宁摇摇头表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凌璇玑盯着她半晌,确认她不是说假话,又问道:“那你爹是谁?” 谢长宁尴尬:“我没见过,出生之前他就死了。” 小姑姑说是她娘亲手杀的,谢长宁对‘爹’根本没有任何概念。 她娘几乎不提她爹,所以谢长宁连亲爹叫什么、长什么样、性格如何统统一无所知。 只记得小姑姑有一次话赶话玩笑过一句,说什么谢长衍比谢长宁更像她爹。 那时谢长宁尚且年少完全不能理解,哥哥和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为什么会像她爹? 但她去纠结那些没什么用,转头就忘了。 一声讥笑拉回她神游太虚的思绪。 “你娘可真是好福气,从以前开始总是有好运傍身。” 讨得师父喜爱传了宫主之位,修习《云雨诀》居然还能生孩子!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凌璇玑越想越嫉妒,她抬手解开了怀中婴儿的穴道,小哑巴陡然发出刺耳的哭嚎声。 像是憋了许久终于释放,嚎啕大哭,声如洪钟,震耳欲聋。 凌璇玑立即拧起了脸:“吵死了!哭哭啼啼,怎么没完没了!” 谢长宁无奈:“它不过一个襁褓婴儿,什么都不懂只会哭,你还指望他做什么?” 凌璇玑瞪了她一眼,强忍脾气耐心地摇晃手臂哄着。 “这婴儿哪都好,若是不会哭就更好了......” 谢长宁蹙眉,提醒道:“他哭也不是无缘无故,凡事都有源头。” “你的意思是?”凌璇玑挑眉。 “许是饿了,许是渴了,又或者是吓着了、着凉了,还可能是拉尿了呢?总归是这几样没错。” 她语气轻巧,听得凌璇玑深思起来。 倒不无道理。 “真是麻烦。”凌璇玑看着怀里的孩子,又爱又嫌弃。 谢长宁觉得好笑:“你将他抱来不管他吗?就让他这样一直哭着?” 再哭下去惹得凌璇玑彻底失了耐心,谢长宁都不敢想这孩子有什么下场。 凌璇玑烟眉拧成一团,想到什么盯着谢长宁看了半晌,她唇边绽开一抹笑来。 凭空一抬手,一支珠花打在了谢长宁胸口上,力道不轻她轻咳了一声。 穴道被解开,谢长宁行动自如了。 还没等活动一下就听凌璇玑命令:“你过来看看他是不是拉尿了!” “......”谢长宁起身活动手脚向她走来,接过孩子放到一旁解开襁褓查看。 说起来她照顾小婴儿全无经验...... 婴儿啼哭不止,查看发现并没有生理问题。 谢长宁又试了试体温,一切如常。 她将孩子重新裹好,瞟了一眼凌璇玑,见她很是在意。 谢长宁心下有了主意,说道:“应是饿了。” “饿了?”凌璇玑惊讶,“饿了吃什么?” “他牙都没长齐,当然是吃母乳了。” “......”凌璇玑脸色一沉,瞪着她。 谢长宁凤眸弯弯,笑道:“你瞧我做什么?我更没有母乳啊。” 凌璇玑被她这句话噎到了,她甩袖将婴儿卷进了怀里,起身往门口走。 谢长宁叫住她:“你去哪里?” “给他找母乳。” 谢长宁担心道:“你带着他去吗?外面下着雨,婴儿可不似大人,他若是着凉生病更难照顾,若发起高烧都容易命丧黄泉。” 凌璇玑脚下一顿,她回眸看来,眼眸犀利地打量谢长宁。 “你......倒不像是谢琳琅带出来的,这性子反倒是像阮玲珑那死丫头。” 谢长宁点头承认:“我确实是被小姑姑带大的。” 她娘身为一宫之主,为人严厉,平日来从没有笑模样,宫中弟子大多惧怕敬畏。 谢长宁虽然是亲生女儿但也被严格管教,倒是小姑姑阮玲珑经常带着她胡闹。 凌璇玑没多说什么,将婴儿搁置到床边,犹豫下还是点了他的穴道。 谢长宁刚要说什么,凌璇玑取来两根麻绳将她手脚缠上。 谢长宁想了想,武功不敌干脆不挣扎了。 毕竟凌璇玑看起来对她并没有起杀心,虽然不知道绑她来究竟要做什么,先静观其变吧。 手脚被捆住,谢长宁又被她扔回角落处。 凌璇玑威胁道:“别给我耍心眼,我马上回来。” 说完,她就走了。 房门开了又关,外面的雨好似小了许多。 耳边安静,没有婴儿啼哭,只有隔着木板听到的不真切雨声。 烛火悄无声息地燃烧着,谢长宁运功烘干身上潮湿的衣裳。 【宁宁,你明明可以用寒冰针挑开绳子的?】 确实可以这么做,但谢长宁记得方才凌璇玑给嵇玄吃了什么东西。 正想着,寂静中捕捉到一声闷哼,谢长宁抬眼看去,对角那里的嵇玄动了。 谢长宁出声问道:“你醒了,还好吗?” “......”嵇玄尝试睁眼无果,他只好闭眼坐直身子,开口的声音有些不稳,“不好,眼睛看不见,身体……感觉不对。” 他如实回答,小海棠解释起来。 【凌璇玑先前给他吃的药开始发挥作用了。】 “什么药?” 【「渡春风」,有奖竞猜,你猜是什么类型的药丸?】 谢长宁莞尔:“合欢宫女子的身份配上这个名字,不难猜?春药吗?” 【答对了,奖励你小海棠的飞吻,木啊!】 【顺带一提,是烈性春药,宁宁你打算怎么办?】 谢长宁笑弯了眼:“我要是有什么打算,那位姑姑回来不得剁了我啊?” 【你可不像没打算的样子。】 【虽说有这个可能,但凌璇玑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她要遇上麻烦了。】 “麻烦?” 【嗯,你可以为所欲为,甚至跑路的时间都够。】 谢长宁若有所思,看去只见嵇玄靠坐在那里闭目运功调息,他也用内力烘干了衣服并且在试图压制体内不寻常的变化。 凤眸眯起,谢长宁咬住下唇。 ...... 这方圆百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凌璇玑要找母乳可不容易。 她骑上马打算在附近转转,没想到迎面有二人骑马往这边赶。 是白若水和沈南欢,并肩策马,白若水给他仔细讲了客栈内发生的事。 “沈少侠,我不知你要找的那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但那两个女子......若我没有眼拙,二人所使的武功是同根同源,像是合欢宫的套路。” 沈南欢惊讶:“另一人也是合欢宫的人?” “只是我的猜测。” “......” 沈南欢眉头拧得更深,二人不再多聊,快马而行,搜寻着谢长宁的下落。 哪知想找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与一匹枣红马擦肩而过—— 第89章 傻得可爱 捕捉到那抹黑影,白若水猛地扯住绳子打马回身。 沈南欢注意到她的反应也‘吁’了一声。 白若水如临大敌,大喝道:“就是她!妖女站住!” 凌璇玑闻声斜了身后一眼,她勾唇讥笑,狠狠抽了马儿一鞭:“驾!” 沈南欢哪里能放过这个机会!宁儿的下落与她有着逃不开的关系! 沈南欢立刻催马扬鞭。 绵绵细雨下,三匹马你追我赶,马蹄飞快,水花四溅。 拉近了距离,沈南欢心一沉,飞身而起,脚下一踩马鞍借力,凌空飞去。 他身影一闪而过,落定在前方,高大的身影拦在了枣红马前,凌璇玑未能料到,连忙勒马。 一声嘶鸣。 凌璇玑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身前负刀的侠客,眼中闪过惊艳。 “好俊的功夫,好俊的脸蛋,如今的武林还有你这样的青年才俊,不可多得呀。” 沈南欢问道:“谢长宁呢?你将她抓去了何处?” “哦?”凌璇玑挑眉,俯下脊背手臂搭在马颈上,她调戏道,“你问谢长宁?你和她什么关系?她是你姘头吗?哦,不对,你是她姘头吗?” 沈南欢回视着她,一音一调,无比郑重:“她是我妻子,你将她带去了何处!” “妻子?哈哈哈哈。”凌璇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娶一个合欢宫的女人为妻?你可真是......傻得可爱。” 这天底下,信谁都别信合欢宫的人。 否则......心怎么丢得都不知道。 “休要顾左右而言他,我问你,谢长宁在何处!” 沈南欢三问没了耐心,他记挂谢长宁的心让他脾气都变得不好了。 他抬手摸上身后宽刀的刀柄。 凌璇玑默不作声,想到了些有意思的事情,她唇角的弧度上扬,眼底酿着耐人寻味的笑。 “算算时辰也该醒了,啧啧啧,这位小少侠,你拦着我可是给你自己找不痛快。” “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头上的帽子不错,颜色很新鲜?哈哈哈哈——” “......” 沈南欢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手指收拢。 他抽刀斩断雨水,直指马背上女人。 凌璇玑媚眼上挑,舔了舔唇:“我的猎物便宜给了那个丫头,我总不能吃亏,那么就用你来补偿我吧......” 她眸中是志在必得的阴险。 身后,白若水出声道:“沈盟主,我助你一臂之力!” 话音落地,雨声被刀剑争鸣切割,寒芒闪烁。 四月雨中,刀更冷。 ...... 无言中,房间太过安静以至于角落里男人的呼吸变得显而易见。 粗重、杂乱。 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他的衣物被烘干,额前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谢长宁自然没有听漏他的变化,她担心地开口问道:“还好吗?” 轻轻软软的声音传入耳中,比之先前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入耳竟让嵇玄觉得口干舌燥。 他睁不开眼,目不能视,听声辨位能够确认她所在的方向。 他是能动的,脑海里有个声音在摧残他的理智,告诉他过去、去那边他能好受些不用这么煎熬。 但他没动只是攥紧手中的佛珠,指尖用力捻动珠粒试图静心。 嵇玄用转移话题的办法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那个女人呢?” “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嵇玄吞咽着,稳住气息又问:“孩子呢?” “在那边,被那个女人点了穴道所以没声音,他没事。” 嵇玄点了点头,汗沿着鬓边而下,顺着下颌角滴落。 谢长宁想了想,提议道:“我们其实可以逃出去。” “逃出去?” “嗯,我被绑着手脚,但你没有,如果可以的话你过来帮我解开,我们趁着她还没回来,带着婴儿快点跑?” “......” 他......过去? 嵇玄只是听着她的声音就心跳的厉害,他喉咙异常干渴,身体燥热难耐。 四肢百骸的血液沸腾都汇聚到了一处,身下难受极了。 他尚还有一丝清明能压抑这股莫名的冲动,但......靠近她?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控制的住。 看不见东西,脑子里都是在客栈时看到的那张容颜...... 只一眼,竟如此难忘,在脑海之中盘桓挥之不去,让他心生各种卑劣不堪的欲念。 太奇怪了,他现在太奇怪了! “你不快些吗?等她回来就来不及了?” 她催促的声音像是一种蛊惑,婉转的音调,上扬的尾音,叫他心中荡漾。 掌心佛珠被捏得吱嘎作响。 谢长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他脸色通红,大汗淋漓,额前忍得青筋显现。 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骨节捏得泛白,手背长筋分明。 最明显的腿间那一处...... 谢长宁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下一秒,她看到他动了。 他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她的心也跟着一跳。 “你......在这边?”他面对着她的方向,哑着嗓音问了一句。 “嗯,你走五步。” 得到回应,他驻足两秒后迈开了沉重的脚步。 一步步向她走来,缓慢、又似踟躇不前的犹豫。 每靠近一步,谢长宁的心就跟着一动,心跳与他的步调吻合。 离得近了,他视觉丧失但其他感官变得更加真实。 一股清甜的幽香钻进鼻腔,嵇玄喉间溢出低沉的喘息。 谢长宁轻声说着:“你可以蹲下些,我在地上坐着......” “......” 他深吸了口气,抓着佛珠串蹲了下来,香气扑鼻,他明显的感受到面前女子的气息。 那瞬间,费尽力气调整好的思绪又变得岌岌可危。 他忙道:“手。” 谢长宁被绑着的手递到他面前,嵇玄颤抖着手触碰到她的手腕。 指腹下柔软的触感让他如同触电般惊心。 她的体温是热的但对他来说冰凉,他不敢多碰,找到绳子后摸索着为她解开。 束缚散去,他半蹲在她面前没了动作。 谢长宁自己解开了脚上的绳子,一边说道:“你还好吗?先前我见那个女人给你吃了一颗药丸,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明知故问,抬手来摸他的额头想为他检查情况。 第90章 下十八层地狱 想要碰他的举动被嵇玄察觉,他一把握住谢长宁的手腕,她轻呼一声。 声音娇软如呻吟,嵇玄的理智差点被她这一声斩断。 他声音哑的厉害:“你带上孩子自己走。” 谢长宁眯起眼,顾不得手腕的疼,她问道:“那你呢?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 “......” 嵇玄告诉自己将她的手放开,可人就像着了魔,不舍得放开。 甚至、甚至想要将她拉入怀中。 她的体温、她的气息、她的声音都像是能缓解他眼下痛苦的最好良药。 “你先走,过一会儿我冷静下来会自己离开......” 他咬着牙,思绪几经拉扯最终收回力道松开了手。 谢长宁实在佩服他的抑制力,低头看去,白皙的手腕上红了一片。 她再开口的声音满是担忧,吐出几个惊心的字眼:“是......春药吗?” 在问他。 【宁宁,你可太会装傻了。】 “谢谢夸奖?” 【不客气。】 嵇玄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她既然猜到了还不赶紧离他远些? 她每开口问一个字对他来说都是火上浇油。 他沉默,只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她不仅没远离他,在得到默认的回答后反倒是凑了上来。 彼此的距离猝不及防拉近,呼吸交织成一团,嵇玄方寸大乱。 她清浅悦耳的声音在耳边缭绕,蛊惑他本就不清醒的心。 “若是她突然回来了,你怎么办?你眼睛现在看不见,跑不掉岂不是要栽在她手里?” 嵇玄:“......” “要我帮你吗?你眼下似乎只有两个选择?” 嵇玄:“......” “选她还是选我?” 嵇玄:“......” 她贴近,柔软冰凉的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唇角,她呵气如兰,呢喃低语。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嵇玄攥着佛珠的手掌控制不住一把按在她的肩头,颗颗坚硬的珠子烙在她单薄纱衣下的肌肤上。 他喉结上下滚动,薄唇呼出热息,已然不能自持,恨不得衔住那甜美的柔软大快朵颐。 谢长宁轻吻他的唇,占有他的呼吸,轻声中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选我......可以的。” 话音落在喘息中,她肩头一痛,耳边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 他的那串佛珠被他的力道捏得断了线...... 谢长宁无暇思考那是什么声音,被他掐住了腰桎梏在怀中,她主动的吻持续了一秒就被他反攻压来。 迫切的动作凶狠强势。 他吻着她的唇,攫取她的呼吸,撬开齿关,粗鲁又贪婪擒住小舌吸吮。 “唔......” 谢长宁被他高大的身躯压在墙上狠狠地吻着,她被困在狭小的空间抓紧了他的肩膀。 落在腰间的大手毛躁又不得章法的胡作非为,扯开了衣裳。 掌心下是细腻的肌肤,他重一些便留下一片红。 丝丝凉意缓解了他的燥热,但让他更加失去理智。 想要更多...... 他像饿了三天三夜的狼,闷头不作声响在她身上舔舐亲吻,欺负着她要将她吞食入腹。 谢长宁都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不客气。 说干就干,一点也不含糊。 她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 她都差点忘了,虽说曾是天音寺的出家人,但还俗了啊...... 吃肉喝酒他都干过,女人...... 嵇玄动作一僵,垂下头埋在她颈侧,豆大的汗珠滚落。 齿间湿热的气息染红了瓷白的肌肤,谢长宁敏感地颤栗。 耳边响起低哑又沙沙的粗喘声,他闷声说了一句话简直要她的命。 谢长宁呜咽,面红耳赤,她的手在他的肩膀处落下红痕。 嵇玄看不见只能凭空想象,想象她此刻的模样,被他弄得一塌糊涂的模样。 他心下竟升起几分遗憾,沉下气息不再开口,只用行动来惹她。 听她不由自主发出的声音,好听的让他怎么都听不够。 谢长宁在他怀中软成了一汪水。 被水汽濡湿的视线中,他紧绷的脸庞上,眉间一抹朱红在摇曳中好看极了。 谢长宁心砰砰跳的飞快,沉沦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浪潮中。 细雨隔绝在外,小屋满室旖旎。 春情难消,袈裟成了女子不着寸缕时罩着她的布,佛珠散了满地,镀了层烛火的光却黯淡地被遗忘在尘埃之中。 倘若佛祖瞧见了,他嵇玄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他到底走到了万劫不复的最后一步。 好在,他所行之事从来不后悔。 ...... 细雨之中,三道人影缠斗多时,凌璇玑没想到这姓沈的小子武功如此了得,只不过还是太嫩。 交手之际她很快发现了他的破绽,刀法虽滴水不漏可那握刀的手有端倪。 若非如此,凌璇玑都不敢说胜过这小子几招。 战至多时,他的刀锋偏走,像是握不稳,沈南欢额前渗出虚汗。 本就一身伤未养好,双手手腕不能长时间使力。 有机可乘,凌璇玑眼瞧着要得手,却见一群白衣人冒雨而来。 “是白堂主!” “白堂主!” 白若水闻声看去,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 没想到是杨花阁的弟子,如此胜算大增! 凌璇玑看在眼底,心道是一伙的援兵,眼下人多势众,她心生退意。 有道是不怕阎王索命就怕小鬼难缠。 “不陪你们玩了,老娘还有正事!”凌璇玑抬袖挥开沈南欢的一刀,她看了沈南欢一眼转身轻功离去。 沈南欢急道:“站住!你——” 他立即要追,可手腕阵痛剧烈,手中刀没拿稳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白若水闻声关心道:“沈少侠,你没事吧?” “无事……”沈南欢懊恼不已,强忍着忽视疼痛,他握着红肿不堪的手腕将刀捡起。 二话不说打算去追,但没想到白若水将他拦下。 “沈少侠且慢,那女子武功高强,你又有伤在身,待我与杨花阁弟子知会一声我们再去追,人多她逃不了的。” 沈南欢稍作权衡,他点头收刀回鞘,他去牵马正好避让她和杨花阁弟子交谈。 只不过声音还是入了耳。 白若水走到弟子们面前问道:“你们为何在此地?” “我等奉命来寻阁主的意中人宁宁姑娘,没想到能在此地遇到白堂主,堂主可瞧见一个白衣女子?轻纱覆面,头戴斗笠,与一头驴同行,约莫这么高。” 弟子比划着,白若水不免惊讶。 “那位姑娘是阁主的意中人?” “......”沈南欢抬手扯过缰绳,在听到‘阁主的意中人宁宁’几个字时手攥成了拳。 ......杨花阁阁主? 只听身后杨花阁弟子回禀:“白堂主你见过她吗?可知她去了哪个方向?宸王府的人也在搜寻宁宁姑娘下落,阁主命我等拦住他们!” 沈南欢:“......” 宸王府...... 察觉到什么,沈南欢看向远处的天际,浓云密布的空中有只雄鹰展翅翱翔。 他一眼认出来是武盟传信的黑鹰,这么说孟师哥收到信了,眼下可能在附近。 白若水没多问,事急从权眼下是找人,她道:“你等与我一起行动,对了,这位是沈......” “驾——” 白若水话没说完只听身后一声低喝,她回身看去,那负刀的侠士不知何时上了马,头也不回纵马奔向黑衣女子消失的方向。 心急如焚,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了。 他独自一人去找他心中牵挂着的人了。 “......” 第91章 死了 夜渐深,绵绵细雨不知在何时停了,天地间一片寂寥。 小屋内声音渐消,残留的是他滚烫的体温与她失神时耳边平复的喘息。 谢长宁汗津津地靠在嵇玄怀中,筋疲力尽,浑身上下狼狈的没有一处能看。 烈性春药可真是烈得很! 欢爱过后余韵散去,谢长宁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娇气的不行。 嵇玄摸索过袈裟将她裹住,搂着她问了一声:“还好吗?” “......” 她先前用来问他的话被用在了自己身上,谢长宁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就是风水轮流转?】 谢长宁小幅度点了点头,轻声喃喃:“弄脏了......” 娇细的声音经过一番运动过后变得有些沙哑。 嵇玄看不见东西,只能听声来猜测一些她的情况。 “先离开,回客栈再清洗。” 他会错了意,谢长宁眯着眼抬头在他颈前轻蹭,唇瓣翕张间呼出的热息洒落在他喉前,凸起的喉结因她的使坏而不安分地滑动。 她问得狡黠:“我说你的衣服……袈裟,被我弄脏了?不要紧吗?” 先前他在药效下被折磨的失去理智,在被她点燃欲火的那一瞬间冲动是唯一的本能。 她的衣服被他‘脱’的不算文雅,现在没办法穿了。 眼下她唯一的体面是他的袈裟,裹在她不着寸缕布满红痕的身上,被水液浸湿留下晕开的水痕。 嵇玄喉间滚出喑哑的声音。 “不是你弄脏的,早就‘脏’了,不值一提。” 袈裟脏了,佛珠断了。 他心中的佛祖也早就抛了。 嵇玄将她抱起,臂弯孔武有力,怀中安全感十足。 他说道:“我看不见,你来当我的眼睛。” 谢长宁望着他的侧颜笑笑,实在疲惫,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怀抱。 娇滴滴的美人慵懒地靠在他脸侧,应声:“好......” 告诉他方位,嵇玄抱着她向床边走去,他脚下没有一丝犹豫,对于她很是信任。 行到床边,谢长宁伸手将襁褓婴儿抱过来,三人这才离开。 夜凉如水,风雨暂歇。 眼下不知什么时辰,外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小屋旁的瀑布水流声湍急,本就刚下了场雨,空气中阴冷又潮湿。 谢长宁穿着单薄,缩在嵇玄怀里提醒:“你右手边三步外那里有匹马。” 嵇玄抱着她走过去,他侧耳辨别身位,将抱着婴儿的谢长宁先放到马背上。 怀中娇儿任由他摆弄,此刻的她身娇体柔,情事过后软绵绵的得不成个样子。 嵇玄刚将她抱上去,耳朵捕捉到不远处的风声变化,不同寻常中有杂乱的脚步声与人声。 谢长宁也听得一二,她向着声源看去。 远处黑影乌压压的,太黑了看不清是什么人,但人不少。 谢长宁对嵇玄说:“来人了,上马,我们快走。” 嵇玄跨上马背坐在她身后,他双臂环住她的身子握着缰绳控制马儿掉头。 远处,凌璇玑尖细的声音夹杂着怒意,骂道:“烦死了,今日这苍蝇都扎了堆,刚甩掉一群,又来了一群!” 果然是凌璇玑。 谢长宁不动声色观察附近,回客栈的路应该是那边,但眼下往那边去必定撞个正着。 她打定主意,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握住嵇玄的手调转方向,她低喝了一声。 马儿朝着反方向而去。 另一边,凌璇玑被一群玄衣侍卫团团围住分身乏术,她冷眼看向为首的一人。 她原本与那两个小毛孩打得正是兴起,哪曾想对面来了帮手。 凌璇玑无心恋战不想纠缠寻了机会脱身。 到嘴的肥肉没吃到她心情极差,回来的路上偏生还遇到这一群不长眼的! 凌璇玑今晚就没遇到过好事,眼下怒气上头,她起了杀心。 “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报上名来,我好让你们九泉之下不用做无名之鬼!” 她倒要看看是哪家的人敢来坏她的好事。 “宸王府的人,奉宸王殿下之命寻一个女子,你可曾见过一个名叫谢长宁的女子?” 为首之人正是云影。 他们一行人本在搜查谢长宁的下落,好不容易摆脱杨花阁那群难缠的人就撞见这女子十分可疑。 她所用武功与谢姑娘很像。 一路追来至此,领教了这黑衣女子的本事云影不敢轻敌。 凌璇玑闻言大笑:“谢长宁?你也找谢长宁?哎呀,这可真是,小丫头功夫一般,男人倒是不少。” 云影眼前一亮,一心都在谢姑娘的下落上,哪里有功夫理会她话中的讽刺? “你见过谢姑娘?” 凌璇玑瞬间变脸,冷哼:“见过,死了。” “死了?!”云影震惊。 凌璇玑勾唇哼笑:“死了,我亲手杀得,哈哈,你见不着她了!” 坏她好事,她也要让这群人尝尝苦头。 云影得知噩耗如遭雷劈僵在了原地,他整个人六神无主。 谢姑娘怎么能死了?! 这、这他该如何回去见七爷?又该如何回禀七爷!!! 七爷知道了怕是、怕是—— 云影痛心疾首,咬牙切齿,愤恨道:“杀人偿命,把她给抓住!带回去交由王爷处置!” “是!” 手下齐声浑厚,训练有素的侍卫们领命动手。 凌璇玑并未将这几人放在心上,讥笑一声,身形缓动—— ...... 趁着一群人打起来的功夫,一匹黝黑的骏马载着两大一小跑了很远。 山间林野阴风萧瑟,下过雨的道路泥泞不堪,谢长宁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更没什么目的地。 见远离了危险,她控马放慢步调。 马儿驮着她们慢步前行。 察觉到慢了下来,嵇玄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没人追来?” “嗯,好消息是我们暂时安全了,坏消息是情急之下我也不知道来了哪里......” 四下荒无人烟,能见的只有郁郁葱葱的树木。 寒风肆虐,吹透袈裟,谢长宁瑟瑟发抖:“我们先找个避风的地方歇一歇好不好?” 她太累了,疲惫袭来,又冷又困实在挺不住了。 嵇玄察觉到她在发抖,他收紧手臂将她抱稳。 “何处避风,你留意。” 二人在山野中兜兜转转,经小海棠提醒寻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 第92章 好听 嵇玄将马停在洞口拴好,他回身去抱谢长宁。 走到山壁前,数根粗壮的藤条盘根错节缠绕着,密密麻麻挡住了小小一方洞天。 若非小海棠指点,这山洞实在难以发觉。 “前面有藤蔓,要挪开才能进去......” 嵇玄点头:“抱紧我。” 她听话地抱紧他的脖子,嵇玄一手勾着她的膝盖,另一只落在她背后的手放开她,探向前方摸到藤条。 嵇玄掌心运气,发力一扯,前方一阵轰声。 藤蔓被扯出个大口子,本就稀少的枝叶纷然脱落,叶子上挂着的雨露也劈头盖脸浇下,突然又下了场短促的细雨。 谢长宁下意识转过脸埋头在他肩上,被冻得冰凉的小鼻子贴在他颈侧肌肤,凉意掀起心底涟漪泛泛。 嵇玄稳了稳气息:“进去吗?” “没危险,可以进去,就是里面有些黑......”谢长宁闷声回应。 “我看不见。” 谢长宁:“......” 黑不黑对他来说确实没区别,谢长宁哭笑不得。 他抱着她一步步沉稳地向洞内走去。 这山洞狭窄但不算深,洞内干燥,有藤蔓挡在洞口连风都吹不进来多少。 不过黑是真的黑,谢长宁都看不清什么。 “小心些脚下,太黑了我不太能看清。” “怕吗?”他突然问了一句。 谢长宁望着他的侧颜眨了眨眼:“你在,也不是那么怕?” 嵇玄点头:“如果怕的话抱紧我。” 谢长宁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搂着他的脖子打趣道:“已经抱得够紧了,还要多紧?” “之前......”嵇玄开口,吐出两个字后有一瞬微不可察的停顿,“你抱得很紧。” “......” 他说得平常,但微妙的停顿让谢长宁想到了先前在小屋里发生的事情,那时他伏在她身上、在她耳边低喘着说话。 一时想歪,她耳根发烫。 是她不正经了...... 【真是搞得人心‘黄黄’的!】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山洞内。 嵇玄像是并未多想,直言道:“嵇玄。” “嗯?” “名字,还没和你说过。”他声音平静,情绪格外稳定。 谢长宁思绪散发,心道他这性子和样貌有些反差。 嵇玄这张脸生得虽是俊美但有几分俏,上挑的眼尾和眉心的红印尤为明显,只不过这性格不苟言笑,显得寡淡,好似无欲无求。 【无欲无求?劝你重新组织语言。】 “......” 小海棠是对的! 都是假象! 他根本和无欲无求沾不上边! 谢长宁越想小屋里发生的事就越清楚,脸更红了。 好在嵇玄看不见。 “我姓谢,叫谢长宁,你我虽然刚认识,但算是很‘熟悉’了?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宁宁,很多人都这么叫我……” 【这句‘熟悉’多少是保守了。】 【你知长短他知深浅,已经是‘坦诚相见’了。】 “......”谢长宁强行忽视了小海棠。 “宁宁。”嵇玄唤了一声。 深沉的嗓音散发着独特的韵味,醇厚如同经过岁月沉淀的美酒,拂过耳边撩动心弦,醉得她脸上薄红难消。 他又说:“你我很熟悉,你也可随意叫我。” 谢长宁抿着唇角,认真想了想,轻声唤道:“阿玄?” 婉转的音调回荡,盖过了他的脚步声。 尾音藏着浅浅的笑意,嵇玄虽然看不到她的模样,但这声入耳,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张风华绝代的笑颜。 “没人这么叫过,好听。”嵇玄不吝啬地回应自己的想法。 “......” 她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 正巧走到了山洞内部,谢长宁告诉他可以停下了。 洞内安静宽阔,除了黑一点外是完美的避风港。 她让嵇玄将她放下,嵇玄则让她扶着墙站稳,他脱下了身上的白袍铺在了地上,让她和婴儿在上面休息。 “我去洞口寻些干藤条生个火堆,不走远,你害怕喊我,我听得到。” 他穿着一件单衣打算寻着来路返回,临走前交代了一句。 他看不见路,这事谢长宁去做还差不多,她刚想开口就被他识破了意图。 “我先前没了分寸,你身子不适安心休息,我看不见但不要紧,还有其他感官。” 他有限的人生中第一次碰女子,虽说是被下了药失了理智,但还有着什么他难以理解的变化让他无法控制。 嵇玄心底藏着莫名滋长的情绪,没再多说,他去洞口了。 身形被如影随形的黑暗吞没。 谢长宁靠坐在凹凸不平的山壁上,耳边太过于安静,嵇玄远去后半点声响都听不到了。 谢长宁想起了怀里的婴儿,她犹豫着要不要给他解开穴道。 这是个小麻烦,哭起来她可是没什么招架之力。 【西南边的墙壁上有一种果子,无毒可食用,甚至有补血益气的作用。】 小海棠好心提醒。 谢长宁张望,太黑了看不清四周,更别提辨别方位了。 她想了想决定等嵇玄回来。 “对了,嵇玄的眼睛严不严重?能恢复吗?” 【凌璇玑的小伎俩,明天清晨可以去采些露水用来洗眼睛。】 【这附近林子里有一种草药可以明目,采一些给他敷上。】 【两天左右就能恢复了。】 谢长宁又询问草药的特征记下,决定明早去外面看看。 和小海棠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她等得昏昏欲睡。 几近无声的脚步靠近,谢长宁强撑着睁眼也只是看到黑暗,模糊中好像有个人影。 “阿玄?” “是我,你睡着了?” “嗯......差点。”她声音软嚅,黏黏糊糊夹杂着鼻音。 嵇玄闻声走到她身边蹲下,将捡来的枯枝放在地上,他从腰间摸出火折子。 “先别睡,生了火烤一烤,暖和了再睡。” 谢长宁点头,看着黑暗下亮起一抹微不足道的火光,她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 很快将火升起。 星星之火变得旺盛,烧得枯枝噼里啪啦作响。 火光照亮半边山洞,投落他的影子在墙壁上。 他棱角分明的脸庞镀着一层温暖的光芒,轻闭双眸,泰然自若。 那张面容与神情像是古朴壁画上的雕刻般,神圣不可侵犯。 看得谢长宁一时走神。 身边变得安静,嵇玄目不能视但能感受到一股炽热的视线。 他侧耳发问:“在看我?” 第93章 眼盲心不会盲 谢长宁像是被火焰的温度烤得脸热,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那边墙上有果子,我将小婴儿的穴道解开,先喂他吃点东西吧。” 嵇玄点头:“在哪边?我去摘。” “左手边后方。” 嵇玄起身去摘果子了。 【宁宁,话题转移的很生硬。】 “这种时候不要拆我台。” 【我现在很好奇。】 “好奇什么?” 【袁谌、杨卿生、萧殊同、李鷇、洛不疑还有嵇玄……再算上沈南欢吧,谁更好看?】 “......”谢长宁反问,“我回答了有什么好处吗?” 【哇,宁宁你变得狡猾了!】 “彼此彼此嘛,你问我这个问题想干嘛?不能都好看吗?” 【宁宁,你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沈南欢’这个答案。】 谢长宁轻笑:“原来你想听这个回答吗?” 【你拉扯他们就算了,怎么还拉扯我?】 谢长宁笑而不语,没再理狡猾的小海棠,她将怀中婴儿的穴道解开,下一秒小小的一个人儿放声大哭。 那架势天都要被他哭塌了。 憋了这么久,可真是铆足了劲。 嵇玄闻声摘果子的动作一顿,他道:“很有力气,不像饿了。” 谢长宁扑哧一笑,摇手臂哄着穿透力十足的小家伙,她轻哄的声音格外温柔。 嵇玄抱着满怀的果子走回来在她身边坐下,他用袖子一一将果子擦干净然后才递过去。 谢长宁接过来咬了个小口,运功将果子捏出汁水来滴进小家伙的口中。 吃到了甜滋滋的汁水,小家伙的哭声变弱,谢长宁松了口气。 还好她生不了孩子,太难照顾了。 喂了小家伙半天,他喝饱了渐渐睡去,谢长宁将他放在一旁,她和嵇玄也吃了些果子充饥。 围着火堆暖洋洋的,困意袭来。 她打了个呵欠,嵇玄听到后开口:“困了睡吧,我守夜。” 谢长宁盯着他看了良久,他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先前走得匆忙,他其实也不怎么体面。 衣襟松散,领口处锁骨与胸膛若隐若现,火光下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勾人。 看得谢长宁心跳变快,脑子里都是他衣衫被她扯得凌乱时的模样。 那时肌肉分明的身体因动情而紧绷,激烈运动时流淌下汗水...... 伴随着腰腹起伏的同时杂乱的喘息落在耳畔,可真真是要命。 谢长宁下意识吞咽,小声问道:“你不冷吗?” 嵇玄拨弄火堆的手一顿,他反问:“你冷?” “......”谢长宁眉头一跳,琥珀色的眼瞳微转,“有点......” 这火堆烧得正旺,暖意扑面,她睁眼说瞎话。 不过他未有起疑。 嵇玄放下手中枯枝,朝她的方向伸出手:“来我这里。” 她的小算盘没有被看破。 谢长宁握住他的手被他带入怀中,他手臂圈住她,带着薄茧的手指将她的小手拢进掌心。 所谓正中下怀又是谁入了谁的怀呢? 交握处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他用内力来给她温暖。 这是谢长宁意想不到的。 原本只是想占便宜,但这个怀抱暖和又安稳,让她舒适的不想离开。 她整个人放松了下来,靠在他肩头阖上了眼。 耳边安静,唯有火焰默默燃烧的声音。 “阿玄,如果你的眼睛以后都看不见了怎么办......” “无妨,眼盲心不会盲,不碍事。” 他心态可真好。 “那有点可惜,我们刚相识你就看不见了,岂不是只见了一面?嗯......那时匆匆,你有看清我长什么样吗?” 嵇玄脑海中浮现出在客栈时惊鸿一瞥闯入心间的容颜。 “看清了,并不可惜,我记得你的模样,就算瞎了也忘不掉。” 从此她在他心中,永远都会是这个年岁的模样,惊艳过他那颗沉寂的心。 谢长宁闭着眼呢喃:“那我好看吗?” 他没开口,缓缓点头以做回应,动作被她感知,她勾起唇角没再说话了,不知不觉中睡去。 嵇玄抱她在怀,念什么佛经都难以静心了。 他信了十年的佛,期间无时无刻不将佛祖奉在心中。 可这十年的光景在看到她那眼时如梦幻泡影化作了虚妄...... 佛有五戒,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 如今细数,他嵇玄破了三。 这佛不信也罢。 火光明灭,在虚无的流逝中燃尽一切,身周黑暗降临将他们卷入其中。 世间寂灭,他无声笑了笑。 唯有怀中的温暖未曾消逝。 又是谁成了谁的业障...... ...... 夜里好似婴儿啼哭,谢长宁半梦半醒时那哭声又不见了。 耳边只有嵇玄沉沉的声音说着:“你睡,我点了他的穴道。” 声音好听又催眠,谢长宁反应不过来又睡去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小海棠按照约定叫醒了谢长宁。 她记挂着要去采露水和草药的事,清醒过来要动身。 没想到抱着她的嵇玄只是在浅眠,她一动他就醒了。 “去哪里?” 谢长宁眨着眼:“我去外面找水源,再采些草药,很快回来。你一夜没睡吗?休息一会儿吧。” “别走远,我不放心。” “好。” “有事喊我,大声些我能听到。” “好~你是什么顺风耳吗?” 嵇玄一本正经解释:“看不见但听觉变得更灵敏了,洞外的声音可以听到。” “应该没什么危险,我很快回来,小家伙交给你照顾了。” 嵇玄点头,谢长宁起身整理了下身上的袈裟,她看着自己这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个女子,穿着袈裟。 【可以脑补太多东西了,一瞧就不正经。】 她和嵇玄干过的事可比‘不正经’这三个字还要大胆。 第94章 谈何恶 谢长宁走出山洞,天光乍破,春雨过后世间万物被洗礼,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香气。 她在附近走了走,没看到什么水源,小海棠说要往东走很远才有一条河流。 太远了谢长宁就先办正事了。 她按照小海棠的描述摘了几株长明草,随后又找了几片宽大的树叶拼接在一起用来接露水。 满载而归,一切顺利。 回到山洞时发现嵇玄在打坐运功,只不过...... 他为了更好的运功散热而脱下了衣服,赤裸着上身盘膝坐着,身周氤氲着无形的气。 他胸口处有金光流转,像是神秘的纹路,宛如活了过来一般随着他呼吸而闪烁。 【是天音寺的武学神功《般若心经》。】 【托你的福,嵇玄练至了第六层。】 【嵇玄虽是天音寺弟子但他师父澄厄不曾教过他半点武功,他所学都是偷学来的。】 【陷入瓶颈多日,遇到你是他的福气。】 谢长宁心思不在什么武学上,她在欣赏男色。 嵇玄的身材可真是没话说,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恰到好处,堪称完美。 谢长宁算是见识了不少,但还是不由得想入非非。 此刻肉身上若有似无的金色纹路为他添了几分不一样的圣洁。 是一种让人想染指欲色。 她放轻脚步将草药放到他身边,离得近了注意到他身上的异样。 嵇玄肩背处有两道还算新的红痕,谢长宁怔了一秒后脸上蓦的变红。 那好像是她昨日抓出来的! “......” 她思绪发散的太远,竟没注意到嵇玄收了功,他不太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但没听到她的声音显得不正常。 嵇玄问道:“又在走神吗?你似乎总是有很多事想?” “......咳,你先将衣服穿好。” 嵇玄眉头微皱:“咳嗽?身体不舒服吗?” “嵇玄你......”谢长宁被问住了,她无奈,“你看不见但我能看见,我身体很好,你把衣服穿上。” 嵇玄扯过搭在腰间的衣服穿上,动作不疾不徐,声音平稳:“我惹你生气了?” “嗯?为什么这么问?”谢长宁一头雾水。 嵇玄认真回答:“你叫我嵇玄,不是阿玄。” “......” 谢长宁鼓着脸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问得太理所当然了,她有些招架不住。 “正事要紧,我采了草药给你敷眼睛,你现在不准说话了。” “......”嵇玄听话的真就没再开口。 太过于乖巧,谢长宁又无奈又好笑。 嵇玄任由她来触碰他被药粉灼伤的眼睛。 冰冰凉凉的露水清洗过,她又以内力揉碎长明草敷在他轻闭的眼皮上,正要撕一条衣服上的布给他束上。 稍作犹豫,她撕得是旁边婴儿身下的白袍一角。 她一边为他缠在眼睛上,一边逗他:“我将你的袈裟撕了,你会不会生气?” “......”嵇玄轻轻摇头。 谢长宁好奇道:“你为什么穿着这身袈裟?我还以为它对你很重要?” “......”嵇玄再度摇头。 谢长宁将白布系好,她失笑道:“不让你说话真就一个字不说啊?” “......”嵇玄点头。 谢长宁凤眸轻眯,本欲收回的手抚上他的脸庞,指尖落在他的唇角,小动作轻缓又撩人。 像是羽毛搔过他的心头。 “这么听我的话呢?”谢长宁轻声说着,“那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话音未落,手腕被他一把捉住,谢长宁一怔。 嵇玄沉声道:“人活着总得信些什么,我从前皈依佛门但悟不透佛法,袈裟在身也不过是个虚有徒表的罢了。” 谢长宁诧异:“虚有徒表?我倒不觉得......” 嵇玄握紧她的手腕:“我并非世俗眼中的天音寺弟子,我所行与佛门背道而驰。” 谢长宁好奇地问:“如何背道而驰?” “佛家讲求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佛门不杀生,我却是要杀的。”他回答的不假思索,“既作恶,便是放下屠刀也当入地狱。” 谢长宁盯着他看了半晌,又问:“那我这个合欢宫弟子在你眼里算是善还是恶呢?” “你在客栈仗义相助旁人,昨夜又以身救我,谈何恶?” 他说得简单,好像她当真是什么好人了一样。 昨夜她分明是图谋不轨,嵇玄被下了药,但救他并不是只有一个办法,用手帮他纾解痛苦也是可以的。 看吧,合欢宫的女子多可恶。 谢长宁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轻声控诉道:“阿玄,你弄得我有些痛......” 嵇玄松开些力道,修长的手指改为轻轻揉着她的手腕,指腹上的薄茧蹭过如玉般细腻的肌肤。 谢长宁眉开眼笑很是受用:“好了,我去摘些果子,我们先吃一些垫垫肚子,看外面天色不错,也该离开这里了。” “好。”嵇玄放开了手,谢长宁起身去墙壁那边。 洞外些许天光照进来,洞内不似昨晚那般黑了。 谢长宁走到墙壁前注意到了一些不同寻常,山壁的岩石上画着什么。 她掀开碍事的枝叶仔细查看,像是刀剑之类的利器划出来的痕迹。 有云有风,还有一棵松树和一只......鹤? 画得简陋,但很有意境。 留下这些痕迹的人画功不怎么样,但武功很了得,坚硬的岩石都能刻下这等深壑,内力可见一斑。 就是不知是何人所为,难不成有什么前辈高人来过这里吗? 【是上任武林盟主许清风。】 “......” 许清风这个名字谢长宁不算熟悉,她没离开东洲之前压根没听过。 但自从来了中原,这个名字她时不时就能听到。 当今武林盟主是沈南欢不错,但这位许盟主却因下落不明至今仍在武林人士的口中时常被提及。 谢长宁有些疑惑:“上任武林盟主?他来这里做什么?又为何在墙壁上刻下这些?” 【被追杀,曾在此地躲了一晚上。】 “好的。” 谢长宁草草结束了话题,果断捧着果子回到嵇玄那边,分享着‘早饭’。 小海棠都傻眼了。 【你不再问问?一般人都会好奇吧?比如许清风被谁追杀?他最后死没死?他没死的话人在哪里?他死了的话又死在了哪里?】 谢长宁坦然:“不好奇,和我没关系啊,我为什么要知道那么多?” 她连许清风年纪几何、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了解那么多做什么? 知道太多,活不长。 她可惜命呢。 【......不愧是你。】 【不过说起来沈南欢在遇到你之前其实一直在找许清风的下落。】 ......可以理解? 武林盟主应该都是德高望重的人吧,许清风下落不明已久,武林中人选举出新任盟主,新官上任去调查前任失踪之事很正常。 第95章 可以同路 谢长宁没说什么,她和嵇玄吃了些果子充饥后就收拾着准备离开。 她抱着婴儿和嵇玄离开山洞。 雨后天晴,远处的苍穹有一轮若隐若现的虹桥,日光下美的不真实。 “天气真好,有彩虹呢,阿玄。”她感慨着。 嵇玄牵过马,应声:“我看不见,你替我多看两眼。” 谢长宁笑笑,二人上马。 临走前嵇玄问她:“回客栈?” 问住了她,谢长宁为保万一和小海棠确认一番。 【往东北走是回客栈的路,碰不上凌璇玑,但我不建议宁宁你回客栈。】 【杨花阁的人在客栈附近和白若水遇见,白若水得知了杨卿生在找你,现在带头寻你呢。】 “......” 杨花阁的人都到客栈附近了,那想必宸王府的人也不远。 可惜了四毛被她扔在客栈了。 【四毛吉‘驴’自有天相。】 “......” 谢长宁心生退意,她回头看了眼嵇玄,他眼下失明她又如何能放任他不管? 虽说有风险,但谢长宁还是决定将他和怀里的婴儿送到近一些的地方再道别。 打定主意,她打马而去。 马儿跑动,嵇玄手臂抱着她的腰收紧。 春光正好可惜无缘窥见,但温香软玉在怀胜人间美景时节。 ...... 走了半晌前方人声杂乱,谢长宁控马慢下脚步,她暗中观察发现是宸王府的人,三个并不算多...... 【没熟人,这三人都没见过你。】 谢长宁心下有数,她抬手将脸侧的发丝弄得凌乱一些,然后往后靠着嵇玄胸膛上垂下眼帘降低存在感。 她眼下这副打扮可以说得上是狼狈了,应该能糊弄过去。 马蹄哒哒的声音引来三道注目,侍卫们相视一眼,出手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一人问道:“什么人?!从哪来?要到哪去?下马说话!” 厉声吓得谢长宁瘦弱的身子发抖,她抱紧怀中孩子缩在嵇玄怀里。 谢长宁受到了惊吓,嵇玄心领神会将她抱紧,一只手扣住她的头压在胸口,他的手臂不偏不倚挡住她的脸。 嵇玄出声回答:“我与妻子前往盛京治眼疾,你又是何人?为何拦住我们的去路?” 什么也没说,但心有灵犀一点通,二人极有默契。 谢长宁头不敢抬,小手紧紧抓着嵇玄的衣襟,看起来胆怯又弱小。 侍卫三人仔细打量不放过半点蛛丝马迹,见她穿着凌乱又狼狈,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是盘问了两句。 “这是你妻子?你二人为何是这副模样?衣衫不整的!” 嵇玄张口就来:“我二人从外乡而来,赶了两天的路,昨日下了场雨便在洞中躲雨,偏偏她腹中孩子早产,昨夜历尽千辛万苦诞下麟儿,因此这般狼狈。” 谢长宁:“......” 她悄悄抬眼看他,只能瞧见他的下颌。 真是敢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他可真是还了俗。 侍卫三人心有怀疑,他们要寻得可是未来的宸王妃,眼下这怀有一子的女子怎么看都不符合。 但三人不敢懈怠,一人呵斥道:“你,抬起头来让我们瞧瞧模样!” “......”谢长宁瑟缩着将头埋得更深了。 嵇玄眉心微皱:“我妻子怕生,几位......还请高抬贵手。” 一声冷哼,有人伸手来拽谢长宁的手腕,她眼底一冷,掌心寒冰针幻化而出直接发力掷出。 “呃!” 变故只在一瞬之间。 嵇玄捕捉到风中流动的变化,他搂紧她大力扯住绳子,身下马儿扬蹄惊起,马旁一人僵硬倒地,另外两人纷纷拔剑警觉。 嵇玄耳朵微动,纵马前冲,两名侍卫当即持剑砍来—— 他虽然看不见但听声辨位,各赏了二人一脚在胸口,腿法了得二人被踹开撞在树上吐血。 二人捂着胸口抬眼瞧去,黑马早已拉开了距离飞快跑走了。 二人相视一眼,顾不得内伤严重,立即要追—— 咻—— 银光一闪而逝,两枚银针在日光下宛如隐形般,直直射在了二人额心。 二人眼前一黑双双倒地。 颠簸的马背上,谢长宁收回视线坐直,她接过嵇玄手里的缰绳控制马儿的方向。 耳边除却风声外是嵇玄平稳的呼吸。 早知道她就直接用寒冰针弄昏那三人了,到头来还是出了手。 不过那三人只会睡一个时辰,醒来后估计就要回去报信了,她得抓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省得夜长梦多。 一路上,谢长宁心事重重,嵇玄对于先前发生的事只字不提,倒是没问她什么。 一路兜兜转转,行至一处岔路口,离客栈那边不算远。 “吁——” 谢长宁清喝一声,勒马停下。 嵇玄侧耳:“怎么了?” “阿玄,我有事在身,与你不是同路,再往前顺着路直走就是客栈了,这孩子你带回客栈去吧。” 她回眸瞧他。 “我们就此分别。” 嵇玄:“......” 嵇玄心下有数,先前那些拦路人在搜查什么,而她又那般遮掩,想必和她有关系。 他稍作思量后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救过我,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我们可以同路。” 手腕处的力道并不重,但配上这番话的情意显得很郑重了。 谢长宁眼尾翘着,她抚下他的手,嵇玄落下的指尖微颤。 怀中的人儿离去,她跳下了马。 “你我可以同路,但这孩子不行。” 谢长宁看着怀中襁褓内睡得香甜的婴儿,她将他递给嵇玄。 “阿玄,劳你送他回去。” 嵇玄:“......” 沉默着,他僵在半空的手将婴儿接过来抱在怀中。 谢长宁摸了摸马儿的脖子,牵着它朝向前方道路。 嵇玄问道:“此一别,如何再见你?” “阿玄你记得我的样子?” 嵇玄点头:“记得。” 印在心底,怕是此生难忘。 谢长宁娇俏一笑,轻声说道:“江湖也不过方寸之地,待到他日你双目复明之后,你我有缘自会相见。” 嵇玄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颔首。 谢长宁将缰绳塞进他的掌心,她俏皮道:“只不过若有重逢那日,阿玄你没认出我来那我也装作不认识你!” 嵇玄摇头:“定不会。” 三个字,信誓旦旦,胸有成竹。 第96章 小可怜 谢长宁低头瞧了眼自己身上脏乱的袈裟,又说:“你的袈裟只能‘借’我了。” 嵇玄微微偏头,嗓音低沉。 “归你了。” 平静的话语很难品出情绪,谢长宁忽然有一种他说的不是袈裟而是其他什么的感觉。 “那保重,阿玄。”她笑了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说完一拍马股,替他喝了一声‘驾’。 马踏尘土载着他远去,谢长宁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她收回视线,看向岔路口的另一条道路思索起来。 【宁宁,去哪里?这个方向可以去西陵,离得不算远。】 西陵吗? 她从东洲来中原还没去过其他地方,倒不是不可以去瞧瞧。 【西陵炼魂宗有两个五星级,宁宁你愿意的话可以混进去。】 【一口气拿下两个,省时省力双倍收获!】 “炼魂宗?”谢长宁一边问着,一边已经抬腿踏上了西方向的岔路。 小海棠给她简单介绍了一下炼魂宗。 是江湖上有名的门派,但不是什么正道门派,偏安一隅躲在西陵,几乎不参与江湖上的纷争。 炼魂宗修习的是一种古怪的武学,在江湖上声名狼藉,是下九流的旁门左道,在百姓们眼中炼魂宗的人会‘妖法’。 听小海棠的介绍,这炼魂宗有一种神秘阴暗的色彩。 【对了宁宁,你可以在我这里领取一本秘籍,是拿下李鷇的奖励。】 【但嵇玄你还要再多接触才能拿奖励。】 “哦,好。” 【你想好要练什么新秘籍了吗?】 谢长宁深思熟虑,觉得要练一本外功招式了,如果去炼魂宗那种地方的话,赤手空拳不算是好主意。 炼魂宗有两个五星级,想必都不是善茬。 她要学本剑法或者刀法? 路上她和小海棠好一番探讨,最终定下了那本剑谱《长风二十三式》。 眼下狼狈,她应该先找个地方落脚换身行头。 谢长宁望了眼天。 “希望四毛能被好人家收养,可别被吃了。” 【放心吧,它现在可比你安全。】 ...... 经过几日的赶路,身后并无任何追兵,谢长宁暂时放下心来。 途经小镇谢长宁换了身行头又继续往西去了。 炼魂宗坐落于西陵最大的一座城镇潮州城外,谢长宁先到潮州城落脚。 风尘仆仆,她匆匆吃碗面垫垫肚子,盘算着接下来的打算。 离开面馆,谢长宁走在街头被不远处吸引了注意力。 那里聚集了不少人,不知道在做什么但十分热闹。 【宁宁,好机会。】 “好机会?” 【那边是炼魂宗的人,炼魂宗宗主雷政病重,命其心腹手下到宗外‘抓’两个家世清白的弱女子回去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谢长宁听得一头雾水:“宗主病重?怎么炼魂宗这么缺人吗?还要到外面来抓人?” 【非也~】 小海棠卖弄。 【雷政是遭人陷害中毒,炼魂宗内斗不断,两位左右护法可是都盼着他死呢。】 【而雷政是个生性多疑的人,自病重后不信任任何人,疑心身边都是要加害他的人,他就让手下来外面抓没有武功的女子回去。】 【宁宁,你如果想去炼魂宗的话这是个机会。】 谢长宁了然,当下决定一探究竟。 小海棠提醒她。 【雷政此人精明,又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为了避免你见到他后被看出是习武之身,我先将你的武功封住,让你看起来是个普通人。】 【但并不影响你,你要用武功可以随便用!】 虽然已经习惯了最离奇的‘小海棠’的存在,但谢长宁还是忍不住感慨。 既然决定了要潜入炼魂宗,谢长宁四下张望。 瞧见一个穿着朴素年纪稍长的妇人路过,谢长宁眼前一亮立马快步上前搭讪。 一番交谈后谢长宁拉着妇人来到无人的巷子里。 妇人吞着口水,不敢置信的再三确认:“姑娘,你当真用这身衣裳换我这粗布麻衣?” 谢长宁点了点头。 她这身衣裳虽说不算华贵,但比妇人的来说要好看又漂亮太多。 妇人眼睛都直了,不住地舔着干燥的嘴唇,二话不说把外面这身粗布麻衣脱了下来递给谢长宁。 二人互换衣服,妇人笑得合不拢嘴,离去时走路都轻快了。 谢长宁将头发散下来,编了个简易质朴的麻花辫,将鬓边弄得凌乱,她又抹了些灰在脸上。 看得小海棠直吸气。 【你对自己下手真狠,不过这样也掩盖不住美貌!】 谢长宁想了想,把头低下,缩着肩膀一副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模样。 “这样呢?” 【很好,看不太清面貌了,很像个小可怜。】 谢长宁小步朝着街头围着的人群那里走去。 路上和小海棠交流。 “既然炼魂宗宗主是个生性多疑的人,那我就是爹赌博酗酒意外身亡,母病重但家里贫困没钱医治后来去世,我成了无依无靠、走投无路的孤女?” 【很有想法,烂赌的爹、病重的妈、破碎的......你。】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谢长宁想了想,又给自己丰富了一下:“我还是个哑巴,不能说话,这样在炼魂宗知道了什么秘密也说不出去!” 【你可太机智了!还未雨绸缪了那群人会杀人灭口。】 合欢宫内有哑女弟子,谢长宁接触很多,耳濡目染懂些手语可以模仿一二。 她走得近了,听到人群里一人凶巴巴呵斥:“看不懂字吗?招工丫鬟!一群大男人看什么看?命根子不打算要了是吧?” 谢长宁:“......” 她还在人群外张望,那一声响起吓得看热闹的人群纷纷退后了几步。 谢长宁瞧见了那边的情况。 是两个穿着暗紫色长袍的男子,身前立着块木板写着‘招工丫鬟’几个歪七扭八的大字。 这二人其貌不扬,一个膀大腰圆体态圆润是个胖子,满脸横肉眼睛小的眯成了一条缝。 另一个虎背熊腰,左眼眉峰处一道刀疤蜿蜒到嘴角,像只长虫挂在脸上,怒目圆睁看起来十分凶悍。 这二人只是站在那里,狰狞的脸就能吓得小儿啼哭不止。 瞧着就不是善类,围观百姓嘀嘀咕咕地散去了大半。 第97章 炼魂宗 谢长宁深吸了口气攥紧衣角,小步上前。 她低垂着头,能够察觉到两道打量的目光落在身上,她瘦弱的肩膀似乎在颤抖。 【你可太入戏了,我想给你颁发小金人。】 ? 【夸你的意思,不用在意,快说台词,宁宁!】 谢长宁纠正:“我是哑巴!” 【哦,对不起,我忘记了!】 谢长宁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就把头垂得更低,她抬手在胸前比了个手语。 两个男人互看了一眼,刀疤男贺毕粗着嗓子骂道:“什么他妈玩意儿?” 胖子黄充摇头,瓮声瓮气:“我不知道,你问我?” 谢长宁:“......” 【多余了不是。】 谢长宁犹豫着,探出小手一指木牌。 贺毕恍然大悟,一拍大腿:“老子懂了,你这小丫头冲这个来的?感兴趣?” 谢长宁弱弱点头。 黄充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对贺毕说道:“符合,你一只手能掐死十个她。” 贺毕抬手就是一巴掌招呼到他后脑勺上:“他娘的,好不容易来一个,掐死了老子拿你交差?” 黄充被打了一巴掌愣怔了,反应过来立马挥拳要打回去,半点亏不吃。 那一拳刚抬起谢长宁就后退了一步,二人察觉以为她要跑,贺毕眼疾手快拦住她的去路。 “嘿,小丫头别走,叔叔们闹着玩呢!你别怕!” 谢长宁:“......” 黄充放下手,困惑道:“她不说话?” 贺毕瞪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她娘的少说两句吧。” “你话最多,你说我?” 一言不合就要吵起来,谢长宁都奇怪了,这俩人是怎么得到炼魂宗宗主信任的?看起来一点都不靠谱! 【雷政这宗主马上就要被架空了,他都快成光杆司令了,所用之人都没几个。】 “......” 混到这个地步太失败了吧。 谢长宁想了想打断二人,她指着自己的嘴巴,示意不能说话。 二人一愣,面面相觑不知在传递什么暗号。 贺毕那凹凸不平还带着刀疤的脸扯着脸皮笑了起来:“小丫头你年纪几何?家住哪里?家里几口人啊?来我们‘家’当丫鬟虽说酬劳丰厚,但有些要求要遵守。” 黄充猛点头,脸上横肉颤动:“不能回家,要住在炼、啊呸,我们‘家’。” 【什么猥琐大汉拐卖少女!】 “......”谢长宁用简单的手势比划回答。 “十九岁啊?是没有父母?也就是说你一个人?”贺毕给黄充使眼色。 这丫头若是害怕了想走,他已经准备直接绑回炼魂宗了! 谢长宁点头,又表示自己没钱没去处,饿得有上顿没下顿的...... 贺毕直吸气,这不就是他们要找的吗! 满意,太满意了! 贺毕立马给她吃下定心丸:“小丫头你放心,来我们家当丫鬟少不了一口吃的!包吃包住,每月工钱这个数!” 他抬手比了个六,旁侧闪来一道身影。 一个少女盯着贺毕的手眼中放光,出声问道:“六钱银子当真吗?那你们还缺不缺丫鬟?” 谢长宁余光看去,是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 贺毕仓促打量两眼,咧着嘴大笑:“缺!刚好还缺一个,你也有意向?” 少女不同谢长宁的怯弱,落落大方的承认:“我以前在城中周家当过丫鬟,眼下辞了差事打算另谋生计了,不知你们是哪家的?” 贺毕刚要回答忽听远处一阵喧闹,看去是三四个佩剑的江湖中人朝这边奔来。 为首一人蓝衣磊落,一身正气,握剑指来,大声喝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炼魂宗的恶贼居然在这里妖言惑众诓骗无知少女!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少女摸不着头脑但捕捉到关键字:“炼魂宗?” “真她娘晦气,又是武盟聂朗这小杂碎来多管闲事,老子迟早把他剁个稀巴碎!” 贺毕啐了一口立马给了黄充一个眼神,二人不待二女反应,一人抓着一个扛在肩头就跑。 少女尖叫:“啊——干什么!你们!!!放我下来——救命啊——强抢良民了!!” 谢长宁:“......” 别看这炼魂宗的二人长得不怎么样,但轻功不错,胖子更是轻盈。 谢长宁在听到武盟二字时多看了两眼,见那一众人陌生未有眼熟的。 ...... 一路被带出潮州城,少女受到惊吓后又是乱叫哭喊又是挣扎地乱抓乱锤,贺毕脾气暴躁直接把人打晕了。 他不耐烦地骂骂咧咧:“吵死了,还是哑巴好......” ‘点’字还没说完,黄充抬手一记手刀,谢长宁猝不及防眼前一黑也昏了。 “......”贺毕看了眼肩头昏迷不醒的小姑娘,他无语。 黄充点头:“谨慎起见,宗主交代过。” “老子还打算甩开武盟的人让她自己下来走呢!你手咋那么欠?!” 黄充:“你再骂?” “草,老子就骂——” “站住!还想跑!”远处,聂朗的声音响起,一众人穷追不舍。 贺毕和黄充顾不得斗嘴,扛着两女就往炼魂宗跑。 ...... 谢长宁再次睁开眼是在陌生的环境中。 像是一间卧房,简陋朴素,有两张床摆在房中,而她躺在其中一张床上。 【在炼魂宗,这是为你们安排的房间。】 小海棠提醒了一句,谢长宁发现身边还有个人,正是先前那个少女。 谢长宁将她摇醒,少女揉着脖子直哼哼。 “我的脖子——哎呦,感觉断了......” 少女彻底清醒过来,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时一下子愣住,倒抽口凉气。 谢长宁被她这眼神看得有些莫名,她微微挑眉询问怎么了。 少女眨眼飞快:“你、你长得也太好看了吧?长成这样居然要去当什么丫鬟......” 顿了顿,她整个人僵住。 “不对,这是在哪?!之前不是——” 她惊恐的环顾,噌地站起来就要走。 少女快步走到门边要开门,只可惜门被锁了。 哪还有心思管谢长宁好不好看了,她抱头蹲在地上:“完了完了,怕不是被带到炼魂宗了!!这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 谢长宁:“......” 第98章 左护法 她这副样子像是说什么都听不进去,谢长宁没管她。 粗略在房中转了转,没发现什么新奇的地方。 这卧房一览无余,两张床一个柜子,柜子空无一物,除此之外就是洗脸架和脸盆。 四面墙只有一扇门,连窗都没有,这环境真是压抑。 闲着无事,谢长宁叫出小海棠,刚好问它关于五星级的信息。 【他二人是炼魂宗的左护法裴望川和右护法陆连舟。】 【陆连舟是上任宗主的儿子,雷政与他爹是结拜兄弟,上任宗主死后陆夫人殉情,宗内群龙无首雷政就被弟子推举成为新宗主。】 【雷政对于义兄嫂之死痛心疾首,便将孤苦无依的陆连舟收为义子,实则惺惺作态,上任宗主夫妻俩的死和他脱不开干系。】 【雷政年轻时看上陆夫人的美貌,又狼子野心想要宗主之位,丧心病狂亲手杀了义兄想要霸占嫂子和炼魂宗。】 【陆夫人因被雷政逼迫不从自尽身亡,这些都被年幼的小陆连舟无意撞见。】 【他后来忍气吞声认贼作父是为了不被雷政残害,蛰伏隐忍多年想要夺回一切并替父母报仇雪恨。】 “......这位雷宗主能有今日真是罪有应得。” 谢长宁刚要问另一个的情况,忽然被一声长叹打断。 谢长宁回身看去,门边的少女哭了半天发现没什么用,已经调整好情绪认命了。 对上目光,谢长宁对她微笑。 少女愣了愣,抹了把眼泪起身走来:“我叫碧绮,你叫什么啊?以后我们两个不知道会如何,认识了就做个伴吧。” 谢长宁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摆手。 碧绮懂了,心下惋惜,果然老天爷是公平的,长得好看但可惜了是个哑巴。 碧绮想了想问道:“那你会写字吗?我倒是认识些简单的字。” 她说着,摊开手伸了过来:“再不济自己的名字应该会写吧?” 谢长宁在她手心写了个‘宁宁’。 “好,宁宁。”碧绮握住她的手,放柔声音友善地说,“我们两个人生地不熟的以后多多帮扶,等找到机会我们就从这里逃出去!” “......” 碧绮还想说什么,房门外传来声响,门锁被打开紧接着门被推开。 是个穿着暗色长袍的男子,戴着宽大的兜帽,面容藏在帽下看不真切。 冰冷的声音命令道:“你们两个出来,跟我走。” 碧绮吓得直吞口水,用力抓着谢长宁。 谢长宁先一步走出去,碧绮虽然害怕但更不想一个人被留在这恐怖的地方。 她连忙跟上:“等、等等我!” 二人紧跟着男子的脚步,不知要被带去哪里。 这炼魂宗修缮风格独特,墙壁都是黑石垒成的,沉闷压抑。 她们走在狭窄阴森的长廊过道上,墙壁上每隔五步挂着一盏烛台,烛火微弱勉强照亮去路。 脚步声回荡。 走出长廊来到一处宽阔的大殿,数根暗红色粗柱罗列两排,此地空旷又冷清。 阴风从四面八方涌来,碧绮哆嗦着往谢长宁身边靠了靠。 谢长宁暗中观察附近的环境,突然听到前方有人靠近,她将头埋得更低。 只见身前领路的男人停下,她和碧绮也不敢动。 “左护法。” 男人恭敬地唤了一声。 来人冷哼,睥睨三人,漫不经心地问话:“孙然,难得瞧你脚步匆匆这么着急,这是做什么去?你身后这两个是生面孔啊。” 这目中无人的声音让谢长宁有些好奇他的模样。 被称作左护法,想必就是裴望川了。 孙然垂在身侧的手攥紧,被质问强装镇定回答:“回左护法,这两个是新来的丫鬟,先前照顾宗主的丫鬟红雨办事不利,被宗主抽干血气绝身亡,宗主卧病在床不能没人照顾......” 听到抽干血的字眼,碧绮脸色煞白,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好在被谢长宁扶住。 这些小动作被裴望川尽收眼底,他探究的视线落下,在二女身上扫过。 瞧不出什么,看起来是两个平平无奇的姑娘。 裴望川并未放在心上,摆了摆手错过她们三个离去,留下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去吧去吧,我师父他老人家可真是人老心不老,还要这么年轻的小姑娘伺候,潇洒的很。” “......” 裴望川带着手下大摇大摆地走了,孙然松了口气,捏着袖口擦了擦汗。 “走吧!” 三人向着反方向而去,碧绮脚下如踩在云上软绵绵的。 她心乱如麻实在忍不住发问,声音带颤:“那个......我们要去哪里?” 不是要把她们带去给什么宗主抽血吧! 孙然斜了她一眼,倒是好心地回答了。 “去见宗主,你们两个日后就负责照顾宗主的饮食起居和琐碎事。” “方才的是左护法,你们日后见了避着走,不然死了都没人给你们收尸。” 碧绮快哭了,谢长宁不在状况内,她在和小海棠说话。 【刚才的就是裴望川没错。】 【他是雷政喜爱又看重的亲传弟子,天赋异禀是不可多得的练武奇才。】 【但这小子可不是省油的灯,雷政所中之毒就是他的手笔。】 【裴望川当腻了左护法,想当宗主玩玩,但雷政没灾没病更没有要退位让贤的打算。】 【裴望川就暗中下毒,而雷政最信任的只有这个从小带到大的徒弟,丝毫没有察觉他会对自己下手。】 【时日已久,等到发现的时候中毒已深,为时晚矣。】 “该说不愧是师徒吗?为达目的真是六亲不认啊。” 【宁宁,你觉得雷政那样的人能教出什么好徒弟?】 “......也对。”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用在这里太有道理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小海棠提议她来炼魂宗,说是两个五星级在一起方便拿下。 但现在看来,不是那么简单的啊! 【确实,这俩人对女人没什么兴趣,一个一心报仇,一个一心当宗主......】 【但有一点方便,都没碰过女人,甚至没和女子亲密接触过,都是愣头青,宁宁你加油。】 “......” 第99章 花容月貌 一路竟是被带到一间浴池,孙然命二女在此地沐浴换衣,已为她们准备好了一样的衣服,他则在外面等候。 沐浴过后谢长宁系好衣带,回头时撞入碧绮的眼中。 碧绮:“......” 她又盯着她走了神。 这身衣裳分明一模一样,可穿在谢长宁身上便好似连朴素的布裙都沾了几分仙气。 此时的谢长宁洗净脸,又挽好发,那张小脸如出水芙蓉,比之先前更美上几分。 她看来的眼眸灵动清澈,碧绮突然心生奇怪的念头。 谢长宁打手势问她怎么了,碧绮怔怔地唤她:“宁宁......” 她大步跨上前拉住谢长宁的手,皱起了眉。 “宁宁你这么好看,你说那什么宗主会不会看上你?肯定会!我觉得肯定会!” “我一个女的都挪不开目光了,如果是男的肯定更喜欢你!我还听说过那什么宗主是个好色成性的大恶人,你这是羊入虎口啊!” 这一想就停不下来了,碧绮脸白,替她慌张起来了。 “完了,会不会那什么宗主看中你的美貌然后要娶你当宗主夫人?若是如此,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该怎么办呐!” “......” ??? 宗主夫人?她可不要成为宗主夫人。 【杞人忧天,雷政老命不保哪有心情耽于美色。】 谢长宁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碧绮还想说什么被打断。 外面孙然听到声音敲门催促,没让她们多闲聊。 ...... 来到宗主所在的青霜阁,隔着精雕细琢镌刻着山水的屏风,孙然恭敬地回禀。 “宗主,人带来了。” 良久,里间床上有人应了一声,声音轻飘飘的半死不活。 再然后没了反应,孙然见怪不怪,他交代二女让她们候在外间。 宗主在休息就不要吵闹,宗主有需要都要尽心服侍。 见二人点头,孙然无声退下了。 房中安静,谢长宁几乎听不到床那边人的呼吸,这位宗主看起来很严重,若非刚才出了声,说是死了都不奇怪。 【裴望川还是留情了,下的毒是「梦生」。】 【此毒少量服食毒性不大,日常也没有什么痛苦,只是长期服用会使器官衰竭,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最终丧失行动力。】 【日久难逃一个死。】 【裴望川目前给雷政用的量并不多,没有急着要他的命,雷政苟延残喘还是能活个两三年的。】 谢长宁透过屏风盯着那边,她笑了笑。 “不够狠心啊,裴望川不是想要当宗主吗?” 【他是想着雷政卧病在床和废人无异,等着雷政亲自把宗主之位传给他这个‘最喜爱看重’的徒弟呢。】 “也是,毕竟欺师灭祖的行事作风传出去可不好听。” 【还有一点就是雷政手里有个宗主令牌,历任宗主掌管,令牌是书阁密阁的钥匙。】 “书阁?” 【那里存放着炼魂宗的武学秘籍,雷政这老狐狸虽然带大了义子和徒弟,但所教授的武功有所保留。】 【裴望川更想要得到的是这些秘籍。】 【至于陆连舟,这秘籍算是他陆家的武学,自然想要夺回。】 谢长宁若有所思着,身旁的碧绮紧绷的弦松懈了下来。 不知道要做什么,傻站着实在是太累,碧绮见这房中只有她二人和那什么睡着的宗主,她胆子大起来干脆去椅子上坐着了。 还招手让谢长宁过去坐。 谢长宁还未动,房中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吓得碧绮直接从椅子上弹起。 “水......给我倒杯水来——” 是床那边传来的,嘶哑难听,像是被掐住喉咙发出的声音。 碧绮害怕地直给谢长宁使眼色,无助的眼神求她去。 谢长宁去桌边倒茶端过去,来到床边见床上的人自己撑着床板坐起。 她暗中打量,这位宗主人至中年,约莫近五十岁左右。 因是卧病在床,黑白参半的头发松散,面色苍白如白纸,脸上是岁月留下的沧桑皱纹。 他吃力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怜。 谢长宁将茶杯放在一旁上前扶了他一把,为他垫了软枕在身后。 离得近了,雷政看来,谢长宁收回手想退开时不偏不倚对上他的脸。 一时怔住。 这位炼魂宗宗主...... 【是杨二娘一心要杀的政哥、杨卿生的亲生父亲。】 谢长宁心道怪不得。 雷政与杨卿生是九分的相似,她还以为自己见到了中年的卿卿。 不怪杨二娘能将杨卿生错认成他,杨卿生简直是从他这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过细看神态与气质还是有很大不同。 雷政脸型更为瘦削颧骨凸出明显,眉宇间不似卿卿那般清冷而是有一种老谋深算的精明。 只不过这副虚弱模样父子俩还真是如出一辙。 谢长宁忙垂头要退开,不料雷政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枯槁的手在发抖但格外用力,手背上青色筋脉绷起。 谢长宁惊恐抬头,只见雷政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她。 目光森幽,眼眶凹陷,眼球微凸宛如要吃人般骇人。 谢长宁故作胆怯地发出呜呜声,雷政有一瞬怔了,不远处的碧绮闻声好奇地探头。 只见雷政拧着眉,用刺耳的声音问道:“你叫什么?” 谢长宁只是摇头。 “不会说话?” 谢长宁点头如捣蒜,雷政注意到什么,眼风如刀,犀利地扫去。 屏风后的碧绮被他的眼神吓得都不敢喘气了,她连忙站好低下头结巴起来:“宗、宗主......宗主我叫碧绮她叫宁宁她不会说话您大人有大量......” 雷政:“......” 森然的视线扫了眼碧绮后兴致缺缺地收回。 雷政盯着谢长宁,手中力道收去,谢长宁连连后退,揉着手腕瑟瑟发抖。 雷政命令道:“水。” “......” 谢长宁听话地去端水递给他,递到面前时雷政没有第一时间接,她的手臂就僵在半空中。 颤巍巍端不稳杯中茶水摇晃,但她恰好的掌控了力道没让茶水溢出。 雷政方才暗中试探了她是不会武功的,又仔细观察发现这姑娘十分胆小,不像作假。 那边那个不值一提,眼前这个......可真是花容月貌生了张好皮囊! 他打量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就这样垂头保持着递茶的姿势。 不知过了多久,无言的沉默中有一种令人不敢喘气的窒息感。 远处的碧绮汗如雨下,袖子都要被她绞烂了。 第100章 狡猾的老狐狸 最终,雷政伸手接了茶杯,谢长宁松了口气缩回手,雷政喝茶润喉,视线从始至终没从她身上挪开。 只是一个眼神,并未有言语,压迫感十足。 不愧是一宗之主。 喝了一杯水,雷政并没有多为难她们,他挥退了二人让她们去外面不要扰他。 二人回到外间。 碧绮长吁一口气如劫后余生,和谢长宁窃窃私语:“你还好吗?” 谢长宁点头。 碧绮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眼,屏风后没动静,这位宗主大人似乎又睡了。 碧绮谨慎地用口型对她说:“我们两个日后小心点,千万别犯错!” 谢长宁又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碧绮一直严阵以待,但令人意外的是她们其实很轻松。 雷政并不是碧绮想象中那种不满意就要杀人抽血的杀人狂魔。 一天相处下来雷政都没叫她们几次,他大多时候是昏昏沉沉的在睡觉。 到了吃饭的时间孙然来领着她们去后厨取饭菜,并且交代宗主所服用的药日后需要二人亲自来煎。 孙然还特意嘱咐除了她们两个外,药不能经过别人之手。 二人一一记下。 晚时她们要留一个人在青霜阁候着,守夜以防出什么事,另一人可以回卧房休息。 孙然抬手一指,今晚负责照顾宗主的人便成了碧绮。 碧绮心下哭天喊地,自己可真是个大倒霉蛋! ...... 这一夜安稳度过。 次日一大早谢长宁用过饭后就前往青霜阁接替碧绮。 碧绮没怎么睡好,眼底有乌青,呵欠连天的。 虽然精神不佳但看起来比昨日要放松许多。 谢长宁比着手势询问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 碧绮看了眼屏风。 昨晚那位叫孙然的人来过,像是有事和宗主商谈,碧绮被赶到了门外。 二人不知道谈了什么,后半夜孙然才离开。 后来宗主睡下,一睡到现在都没动静,和死了差不多。 碧绮古怪道:“好像这个活比我想象的简单?” 话音刚落,里间雷政突然开口:“你们两个进来。” 没想到人醒着,那沙哑的声音乍一说话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 二人面面相觑,壮着胆过去了。 雷政披头散发穿着中衣坐在床边,见二人进来他视线扫过落在谢长宁身上。 虽然是这副模样但坐在那里气势可半点不弱,碧绮根本不敢抬头直视。 二人默默等着吩咐。 雷政沉默良久才开口,一直以来都是命令的口吻,可突然柔软了几分。 “孙然说,你是孤女?父母双亡,无家可归,走投无路才来了这里?” 这话是对谢长宁说得,碧绮心道和自己无关,她暗自松了口气。 这莫名的问话搭配上雷政虚弱的模样倒显得他慈祥了起来。 谢长宁不知他是何意,见他还算友善,她点头承认。 雷政十分满意,叹息道:“我膝下无儿无女,早年认了连舟为义子,如今这半只脚要踏进鬼门关了,倒有许多遗憾......” 谢长宁:“......” 他不知道杨二娘和他有个儿子吗? 【他知道,他在骗你。】 真是狡猾的老狐狸! 谢长宁茫然地看他,雷政露出个惨淡的苦笑,又是一叹:“我见你十分投缘,你又是个孤女,我有意收你为义女,你可愿意?” “......?”谢长宁瞪圆了眼。 她想破头也想不到雷政会和她说这些。 见她傻了,雷政循循善诱:“你就当了却我这个孤寡之人临死之前想要有一双儿女相伴的心吧?” 此番话让碧绮的下巴差点掉地上了。 看上了,宗主是看上宁宁了,但不是要她当夫人而是女儿! 谢长宁只觉这雷政有古怪,而事实证明她的第六感很准。 【他想利用你,利用你的美貌去挑拨那两个他养大的白眼狼。】 谢长宁心下恍然,面上不显,她咬唇想了半天像是畏惧地点了下头。 按照身份来说,她这个孤女哪有什么权利拒绝呢? 不如说正合她意,雷政想利用她反倒让她有可乘之机去接触裴望川和陆连舟。 见她点头,雷政大喜过望,拍着大腿激动起来:“好!好孩子!日后你便是我雷政的女儿了!谁敢欺负你,有为父和整个炼魂宗给你撑腰做主!” “......”谢长宁腼腆又尴尬地笑笑,心道这炼魂宗都快成别人的了。 【雷政是会画大饼的。】 不过话说回来,谢长宁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若是认雷政做义父,这么说和杨卿生要以兄妹相称了? 【这个我懂,有情人终成兄妹!】 ??? 谢长宁稍有走神,雷政吩咐碧绮去把孙然叫来。 碧绮心情复杂,但不敢忤逆立马去找人了。 孙然来后,雷政告知了认义女的事,又面面俱到地交代孙然为她安排好吃住方面不能寒酸了。 还说过两日要召集宗内弟子郑重的宣布此事。 谢长宁这个小哑巴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听凭安排了。 孙然离去后雷政精力欠佳独自休息了。 外间,谢长宁和碧绮大眼瞪小眼,碧绮撇着嘴欲言又止。 突然拉着她的手无比认真:“宁宁,苟富贵,勿相忘!” “......” 富贵? 她能富贵什么,她这义女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是一颗棋子啊。 碧绮感慨,人长得好看机缘都要好,虽说炼魂宗不是什么好地方,但被一宗之主收做义女可算得上一步登天,碧绮羡慕不已。 同样被抓来,她就是倒霉蛋! 人比人,比不了一点。 ...... 虽说谢长宁成了宗主的义女,但其实待遇地位大差不差,只是个名头罢了,谢长宁还是要和碧绮一起照顾雷政。 今夜是她当值,碧绮早早回去休息了。 青霜阁内只燃了一盏烛火。 夜晚寂静无声,炼魂宗内尤甚,一到晚上便陷入死寂。 灯火如豆,谢长宁伏在长榻的案上浅眠,忽听里边雷政要喝水,她缓缓睁开眼,烛火燃了大半,投落在墙上的影子摇晃。 谢长宁去送水。 雷政满面疲惫,靠在床边有气无力地抬手去接,手指有意无意划过杯缘,他正欲喝时顿住了动作。 第101章 如鱼得水 “咳咳咳——”雷政偏过头剧烈咳嗽起来,端杯的手抖得厉害,茶水险些洒出来,他连忙递还给谢长宁。 他气息不顺,摆手道:“咳、先咳不喝了咳咳咳——辛苦乖女儿你了咳,这深更半夜的还要照顾我这个病秧子,咳咳......” “......”谢长宁连忙接过来,摇了摇头。 雷政缓了缓说:“这茶......都倒了也别浪费,乖女儿你替为父喝了吧,咳咳咳、喝了去睡吧,不用守着我了。” 谢长宁:“......” 谢长宁端着茶杯感觉拿了个烫手山芋。 这杯茶经过他手后想必不简单啊。 为免雷政起疑,谢长宁将茶水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雷政见她喝下如此好拿捏,他眼底闪过一抹狡诈之色。 谢长宁喝完后看去,灯火下病弱的中年男人一脸的慈祥。 “去休息吧。” “......”谢长宁点头,转身回去了。 身后是窸窸窣窣的声响,雷政重新躺回去了。 走到外间,谢长宁瞥了屏风那边一眼,她摊开掌心,一枚银针成了黑色。 这茶可真毒啊。 【还好宁宁你机智有防备,我刚要提醒你,你就发现端倪了。】 “这是什么毒?” 【一种奇毒,名叫「牵机」,服用此毒者每隔十五天毒会发作一次,浑身剧痛无比,如被万蚁啃噬,生不如死。】 【雷政用这毒来控制他人为自己做事,他会在毒发时赏给中毒者可缓解痛楚的药粉,服食可止痛但并不能解毒。】 【至于解药,雷政从来是只下毒不解毒,利用完的傀儡最后基本上都死了,除了两个例外。】 两个? 谢长宁猜到一二:“不会是......?” 【是裴望川和陆连舟,估计雷政肠子都悔青了,当初若没给他们两个解药,他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谢长宁觉得好笑:“给徒弟和义子下这种毒,又怎么能换来忠心......” 这么看她装作服下了牵机,接下来每隔十五天还要演一出毒发的戏码。 她这男人还没拿下,怕不是装模作样的本事渐长。 ...... 后半夜,谢长宁昏昏欲睡时房门被敲响。 虽不知是什么时辰,但显然夜已深,谁大晚上来宗主的青霜阁? 谢长宁警惕着走到门前。 门上的人影有些奇形怪状,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是我,孙然。” 谢长宁将门打开,孙然扛着个人站在那里,他身上带着凉意,夜风随他一起踏入屋中。 孙然吩咐道:“你先去外面守着,不叫你别进来,看到什么也别声张。” 谢长宁乖巧地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嘴。 孙然微怔:“忘记你不能说话了。” 谢长宁摇头,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这炼魂宗比谢长宁想象中的要深不可测。 孙然大半夜扛个人来,不知道要做什么。 【你马上就知道了。】 小海棠的声音落地,房内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是陌生的男声,谢长宁没反应过来,下一秒眼前的门窗被溅上一抹艳红的液体。 朦胧的火光柔和,流淌的血迹刺眼。 房门虽然紧闭,但空气中流转着浓重的血腥气。 谢长宁蹙眉,她联想到了先前孙然说过的一句话,之前的丫鬟被雷政抽干血而死...... 【雷政靠吸食人血来练功增进内力。】 谢长宁觉得似曾相识:“我记得卿卿说过,杨二娘在他幼时逼他练一种邪功......” 【就是雷政练的《凝血诀》,杨二娘所学是雷政曾经教她的,她又教了杨卿生。】 【这个武学并不适合心性单纯的人修习,极容易走火入魔练至癫狂疯魔。】 【像雷政这种心狠手辣的人练起来倒是如鱼得水。】 “......”谢长宁静了须臾,嘀咕一句,“裴望川太仁慈了,我是他直接毒死雷政自己做宗主。” 欺师灭祖但除恶扬善! 【你太可爱了宁宁。】 谢长宁等在房外和小海棠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她呵欠连天摇头试图清醒。 房内人影晃动,紧接着房门被拉开,谢长宁和孙然对上了目光。 他依旧扛着那个人,只不过看起来比之前轻松了些。 孙然对她说道:“你回房中无论看到什么都不用怕,是宗主在练功,你只要负责清理一下脏乱的房间就好,你记住,宗主收你为义女便不会害你。” “......”谢长宁呆呆点头。 不会害她?就在他来之前,雷政刚给她喂毒呢。 这炼魂宗没一个能信的。 孙然点头:“回去吧。” 他说完踏出门槛走了。 转身的那瞬间,谢长宁看到了被他扛着的那人面容一角...... 皮肤惨白发青,枯槁宛如皱皱巴巴的树皮贴在了脸上。 被榨干的没有半点人样。 谢长宁暗蹙眉,她见过这个人。 回想起来正是在潮州城时和那名叫聂朗的武盟弟子同行中的一员。 所以,这人是武盟的? 【是的,炼魂宗附近有许多武盟弟子,以聂朗为首。】 【炼魂宗弟子作恶多端,常年掳来普通人练蛊、练功,在西陵称得上是为祸一方。】 【武盟早就想铲除这个江湖上的毒瘤了。】 谢长宁惊讶:“也是厉害了,这炼魂宗真是内忧外患一团糟啊?” 【是这样的,只不过炼魂宗外有阵法,武盟弟子始终破解不了,暂时不会打上来。】 【虽说水火不容,但目前武盟拿这个心头大患之一没什么办法。】 “......” 谢长宁收起心思抬腿回去。 房内充溢着血气,门窗、屏风都被弄脏,蜿蜒流淌的痕迹惊悚可怖。 床那边,雷政闻声开口道:“明日收拾,今晚勿要扰我,乖女儿。” “......”谢长宁默默退到榻边安静下来。 明日啊...... 不知道碧绮明天来了看到这副景象会不会吓晕过去? 第102章 坏了! “啊这、这这这——” 第二天一大早,碧绮看着房中大片干涸发黑的血迹,小脸煞白,语无伦次。 两眼一翻真就厥了过去,谢长宁连忙抱住她,她已经不省人事了。 “......” 谢长宁将她抱到榻上安置,里间雷政出声道:“怎么了?那丫头吓昏了吗?” 谢长宁唔了一声重音。 雷政心下了然,讥笑道:“胆小如鼠。” 谢长宁:“......” 雷政唤道:“乖女儿,你来。” 谢长宁让碧绮躺好,她听话地过去。 雷政正盘膝坐在床上运功,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后睁开眼收手。 虽然在练功逼毒,但因他中毒太深,眼下不过是微乎其微的作用。 谢长宁打手势询问他身体怎么样,虽不能语,但表情真挚满面关心。 雷政点了点头:“你有心了。” 他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哪还有人关心着他的情况?那些个包藏祸心的白眼狼都盼着他早死呢。 这丫头......倒是个良善的。 虽是这么想,但他并没有为给她下毒而愧疚,很快将想法抛开了。 雷政沉声问:“乖女儿,你应该知道咱们炼魂宗有两位护法?” “......”谢长宁心道来了,她假思后点头。 雷政面色和蔼可亲:“我听孙然说,那日你们来时见过了为父那劣徒裴望川了?” “......”谢长宁眨了眨眼,又点头。 算是见过了吧,只不过没看见裴望川长什么模样。 雷政闻言笑呵呵:“你觉得我那徒弟如何?” 谢长宁何等聪明,雷政此言一出口她多少猜到了他的意思。 她反应那叫一个快,抿着唇角视线飘忽,垂在身侧的手掐着袖口,漂亮的小脸上浮现出几分羞涩来。 雷政将她这小女儿家扭捏的姿态看在眼底,心下有了数。 先不论他那白眼狼徒弟裴望川性子如何,单说样貌可是非同凡响,她这样子完全是有迹可循。 年轻的小姑娘家总是会被长得英俊的男子迷得神魂颠倒,愿为之掏心掏肺,命都可以不要。 雷政眼底尽是算计。 “乖女儿这副模样......难道是看上了为父那徒弟?” “啊!”谢长宁红着脸欲盖弥彰地摇头,抬手有些局促地比划。 表示她才见过一面。 雷政看懂一二后慈眉善目地笑着:“倒也对,日后有得是相处的机会,你们姑娘家脸皮薄,为父不多问你。” 谢长宁悄悄松了口气,雷政看在眼底又嘱咐了一句。 “不过若是你喜欢上了宗内哪个弟子尽管告诉为父,为父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了,临走前将你托付给靠得住的人才能放心的去。”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谢长宁险些都要被他迷惑了,好似她们是什么亲生父女一样。 雷政不愧是老狐狸,作起戏来比她都要有信念感,毫无破绽! 谢长宁抿着唇,用简易的手势安慰他会长命百岁。 虚情假意,她不遑多让。 雷政甚是欣慰,没再说什么,他困顿就让她退下了。 ...... 晚些时候碧绮候在青霜阁,谢长宁去后厨给雷政煎药。 孙然交代了不得怠慢,谢长宁便寸步不离地看守。 这两日来对这炼魂宗越来越熟悉了,谢长宁端着热气滚烫的药寻着路回青霜阁。 路过魂殿时听到前方有动静。 寻常时候这里很少有人闲逛,空旷的大殿阴森寂寥,此刻除了她的脚步声外还回荡吵嚷的人声。 谢长宁耳朵灵敏,捕捉到声音的源头正是她要去的方向,她放慢步调侧耳细听。 离得近了,声音变得清晰,倒是两个熟人。 “怎么?黄充你胆子肥了,敢拦我的路?” “......” 黄充...... 她记得是在潮州城带她和碧绮回来的两人之一,膀大腰圆、体态肥硕的那位。 另一人背对谢长宁,虽说看不到模样但说话的声音她一听就认出来了。 背影挺拔高大,肩膀宽阔,裁剪得体的衣服将他的身形勾勒,窄腰劲瘦,身材姣好。 只是一个背影,充满力量。 是左护法裴望川。 二人像是起了争执,黄充横眉怒目,没说话突起发难,挥着凶猛的拳头朝裴望川打了过去。 黄充那一拳破风砸向裴望川面门,谢长宁见状脚下一顿。 只见前方裴望川漫不经心地一个抬手,轻飘飘截下黄充来势汹汹的一拳。 黄充的拳头落在他掌心像是砸在棉花上未有半点作用,裴望川宛如一座山般立在他面前纹丝不动。 黄充震惊,裴望川袖口有什么东西钻出朝着黄充的手背咬了一口。 下一秒,骨头作响的声音格外清晰,谢长宁听到都感觉到一阵疼了。 黄充更是疼得脸上横肉堆叠,五官扭曲。 一声轻笑。 “黄充,你真是活腻了,对我出拳头,你是想死在师父前头吗?” 话音落下,裴望川手中发力,轻而易举好似不费吹灰之力,那一个大活人直接被他甩飞。 谢长宁本是在看戏,不料那庞然大物居然直直朝她飞来! !!! 她惊诧要躲开,已经反应够快了但还是被误伤。 砰—— 黄充撞在柱子上掉落在地蜷成虾状,裴望川缓缓回身看来。 谢长宁脚下趔趄,她眼睁睁看着手中的托盘被殃及打飞,药碗颠起—— 坏了! 她当下只有一个念头,这碗药是要祭给土地公公了! 不过眨眼的瞬间,念头才刚浮现,眼前就闪过一道身影。 她的手腕被一只手握住,力道帮她稳住了身子。 尚还惊魂未定,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抬起接住药碗,碗中漆黑的汤药虽是摇晃但半滴没有洒出。 “嘶——” 谢长宁松了口气时听到一声被烫得抽气声。 她立马转头,对上了一双狭长的狐狸眼。 视线相撞的瞬间,她的心都漏跳了一拍。 裴望川生了一张好皮囊,丰神俊朗,长眉入鬓,鼻梁高挺,眸灿若星。 最为惊艳的是双眼睛,青梅色的眼瞳格外与众不同。 再仔细瞧他的发色也较为浅淡不似寻常人的黑色,而是偏棕。 狐狸眼微微眯着,慵懒中又带着几分狡黠。 “呵。” 四目相对,他薄唇勾起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笑起来是有几分坏的好看,撩得她心痒痒的。 二人对视着,远处黄充疼得龇牙咧嘴的声音都被隔绝了。 第103章 小哑巴 裴望川打量着她,目光从眉划落到眼,最后到唇,将每一处都仔细地看过。 他问道:“你是那日新来的伺候师父的丫鬟?” “......”谢长宁乖巧地点头。 裴望川说风凉话道:“猪总是会挑好白菜拱。” ? 谢长宁:“......” 裴望川扫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药碗,问道:“我师父的药?” 谢长宁又是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复,裴望川那双狐狸眼笑意更甚,他手腕缓动...... 啪—— 清脆的一声在脚边炸开,瓷碗四分五裂,浓郁的汤药溅了两滴在她的裙摆上。 这碗药到底还是难逃祭给土地公公的命运。 这一出来得突兀,远处黄充痛苦的声音都顿住了。 谢长宁瞪圆了眼,不解地回望裴望川,满脸写着‘为什么’。 裴望川眼底没什么笑,很是敷衍的回了两字:“手滑。” 谢长宁:“......” 好恶劣的男人! 把她当傻子吗? 谢长宁蹙眉将他的手抚开,她没再理他而是蹲下去收拾碎片放到托盘里,打算回厨房再煎一副药来。 令她没想到是裴望川居然跟着蹲下来帮她捡。 她满脑子疑问,看去见他一副恹恹的模样,似乎不情愿但又在帮她。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坦然:“说了,手滑。” “......” 【我不信。】 巧不巧,她也不信! 裴望川还敢装的更不走心吗? 谢长宁收回视线,飞快地将碎片捡完,她端着托盘起身,看了眼还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黄充,又看了看散漫起身的裴望川。 她一言不发转身原路返回。 空旷的大殿,几乎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回荡,但谢长宁能够感受到身后有人跟了上来。 直到她来到小厨房,他一路跟到此地。 谢长宁视若不见把他当做透明人。 她在房中生火架上炉子煎药,裴望川没进来只是双手环胸斜靠在门口看着她忙来忙去。 视线追随着她的身影,瞧她手脚麻利动作娴熟,坐在炉子后面拿着蒲扇煽火,卖力又专注。 裴望川眯起眼,抬着下巴问:“你叫什么?” “......”谢长宁抬眸看去,她稍作思忖后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后摆手。 裴望川一点即通,想明白了为何从刚才开始她就不说话,就连他砸碎药碗她生气都没有个动静。 原来是小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啊。 裴望川沉吟道:“你这碗药是我弄洒的,要不这样吧,作为赔礼道歉你去歇着,我来帮你看着这炉药。” 谢长宁:“......” 她可算明白了,原来他打着这个算盘。 让他看着药? 他怕不是一开始就冲着这药来的,是要动手脚。 真不愧是老狐狸的徒弟,一只满肚子坏水的小狐狸。 谢长宁板着脸,认真的拒绝,并用手语比划: ‘宗主交代了,不可以’。 诚然,裴望川看不懂一点,但她的模样不难看出拒绝。 他似笑非笑:“没事没事,不辛苦,我毕竟是师父的徒弟,师父病重我给他煎药尽孝自是应当。” ??? 【乱读瞎回。】 看不懂就算了,他怎么还按着自己的心意来解读的啊! 谁说他辛不辛苦了! “......”谢长宁气鼓鼓地摇头。 裴望川突然感到好奇:“他们是从哪把你这小哑巴掳来的?” “......?” 这话题是怎么转到这的? 谢长宁比划附近的潮州城。 裴望川一副了然的模样点头:“看不懂,你别比划了。” “......” 【这大概就是对牛弹琴了吧。】 谢长宁很是无语。 她想了想干脆不做无用之功,收回视线去看火。 裴望川眼眸微转,他站直身子踏进小厨房,谢长宁余光捕捉到他的动作,她如临大敌地起身,拿着蒲扇的手摊开,双臂拦在他面前。 用身体当成人墙不让他靠近半步,那样子像是守护着宝藏的...... 嗯,一只白嫩嫩、毛茸茸,没什么杀伤力但怒气冲冲装腔作势的兔子。 裴望川淡青色的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泽:“你拦得住我吗?先前黄充什么下场你不是没瞧见?” “......”谢长宁蹙眉,犹豫了下但还是没退开半分。 她虽不言语,但凤眸清亮,一张小脸写满了坚定,细眉耸着像是对他的惧意,但没有屈服的意思。 “胆子不小。”裴望川颇为欣赏,他不顾阻拦迈前一步...... 谢长宁深吸了口气抬手抵在他胸口上,推搡着试图逼他后退。 裴望川一把握住抵在胸膛上的小手用力一扯,她弱不禁风的身子直直撞在他胸口。 “唔......” 手腕被捏红了一片隐隐作痛,他凭借着身高的优势俯视着她。 居高临下,眉眼是不可一世的狂傲。 裴望川惋惜道:“你这如花似玉的年纪去伺候一个糟老头子可真是浪费。” “......”谢长宁眨着无辜的大眼睛。 之前就想问了,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有误会,他眼里的雷政是个老不正经的。】 怪不得。 谢长宁还没等多想,裴望川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侧,利诱她。 “你也不想以后都被困在这阴森森的鬼地方吧?来为我做事如何?事成后我放你离开这里?” “......”谢长宁沉默须臾,摇头。 裴望川有意外。 他不懂她刚来两天怎么就这么忠心那老不死的了? 谢长宁挣扎了下想把手抽回来,他察觉到后握得更用力。 “唔!”谢长宁吃痛轻哼,蹙着眉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裴望川:“......” 他根本没怎么用力,那双眼眸已经泛起了晶莹的泪花。 裴望川手上力道不自觉散去三分,她见状立马缩回手。 莹白如柔荑的手指揉着白皙印有淡淡红痕的手腕。 她垂着头,巴掌大的小脸上黑长浓密的眼睫轻颤,投落下片片影子落在肌肤上。 裴望川凝着她,思绪一时飘开。 这小哑巴...... 长得可真是出落,他虽说没接触过几个女人,但眼前这个无疑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那个。 他稍有出神,僵在半空的手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惊得他回神。 谢长宁拉过他的手,悄悄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拒绝她又垂下眼帘,将他的手翻过来掌心朝上。 裴望川好奇她做什么,见她用手指在他手心写起字来。 第104章 不是什么好人 ‘我没有去处,离开这里无家可归’ 顿了顿,谢长宁抿着唇,又缓缓写了三个字。 ‘会饿死’ 裴望川嗤笑:“这天下之大哪里混不着一口饭吃?你可真没个出息的。” “......”谢长宁鼓着脸颊瞪他,用那双漂亮的凤眼控诉着不满。 狡猾的狐狸继续诱惑她:“那换个条件,钱怎么样?我给你万贯家财,你日后不愁没饭吃,撑死都可以。” “......”谢长宁沉默了。 也不能昧着良心否认,她多少是有点心动的,只可惜比起钱来说她有更想要的…… 她盯着他看了须臾,突然间羞涩地避开了和他对视。 比起钱来,她要的是人啊。 与眼前人翻云覆雨、春风一度才是她来这里的目的。 她怎么可能被钱打发! 【有骨气,但不多。】 她这小动作被他尽收眼底,裴望川一时困惑。 她不知道想什么去了,偏过头时露在他视野中耳尖染上了薄红。 裴望川眸子微阖,弯下脊背往前凑了几分,热息扑面落下,谢长宁飞快眨眼,本能地后退。 她避让的结果换来他的步步紧逼,退了两步,再退就要撞在小火炉上了...... 裴望川余光瞟了她身后一眼,他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腰不让她再退,她被他虚揽在怀,身子绵软,美人香蛊惑神思。 明明是他主动抱她,但谢长宁发现他有些僵硬。 离得近了,他那双浅青色的瞳孔宛如一池清澈的碧水,绮丽中暗藏着旋涡将她卷入其中难以抽身。 她不争气地看痴了,裴望川哼声:“年纪轻轻,你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小哑巴?” 她刚刚盯着他的脸绝对在想些糟糕的东西。 谢长宁脸上一热,摇头否认。 “也罢。” 裴望川道了一句后直起身子后退一步,臂弯将她带了一步远离药炉,待她站稳他就抽回了手。 谢长宁讶然看他,只见他敛去戏谑的笑意又恢复了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兴致缺缺。 “我不为难你,你煎药给我师父送去吧。” “......” 他居然放过了她。 本以为不是个善类,但没想到还挺......好脾气? 裴望川转身走了,离去时还警告了一句。 “小哑巴以后见了我记得躲着走,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谢长宁:“......” 小厨房剩下谢长宁一人,她心情复杂。 这么坦白的‘坏人’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抛开好坏不谈,孩子打小就诚实。】 ??? 谢长宁收起心思去药炉后看火候了。 ...... 谢长宁端着药回到青霜阁发现黄充在这里,他愣头愣脑地站在雷政床边被数落。 谢长宁得到请示后将药端过去。 雷政心下起疑,但面上不动声色地问她:“乖女儿怎么去了这么久?” 谢长宁刚要解释,没想到有人抢着领罪。 黄充五大三粗地说:“宗主,我之前和裴望川动手,药是被我不小心打翻的。” “......”雷政斜了他一眼,面上闪过不悦。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暗自咒骂了一句,雷政又慈祥地看向谢长宁:“这是你重新煎的吗?” 谢长宁点头。 雷政旁敲侧击:“裴望川那臭小子......没给你捣乱吧?” “......”谢长宁摇头。 雷政这才满意:“辛苦你了好孩子,先把药放下吧,我等会儿再喝。” 谢长宁乖巧地去一旁放药。 雷政没管她而是对黄充说:“手抬起来。” 黄充听话地抬起受伤的手臂,谢长宁余光瞥了一眼。 他先前对裴望川出手未果,眼下那只手已经变成了黑紫色,像是中毒了,蔓延到手腕处极为可怖。 雷政脸色一沉,伸手从枕下取出把匕首递给黄充。 “砍了,不砍等死。” 黄充对他深信不疑,他拔出匕首一咬牙,小眼睛都瞪大了,挥刀砍向手腕。 眼也不眨一下,下一秒中毒已深的手掉落在地,白骨裸露,他手腕血流不止。 黄充瞬间满头大汗,咬紧牙关脸上肥肉都在颤。 【该说不说,之前在潮州城外黄充用来打晕你的就是这只手。】 “那可真是......谢谢裴望川替我报仇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嘛。】 谢长宁收起心思放下药碗,忽听雷政叫她。 “乖女儿,你左手边柜子里有金疮药和干净的纱布,拿过来给他止血包扎。” “......” 谢长宁取来药和纱布走到黄充身边,不过这么会的功夫,地下流了一滩血,黄充脸色惨白。 她将药粉洒在他的伤口处,这人对自己下手真是一点不犹豫,一刀砍下去毫不拖泥带水。 断口十分整齐。 药粉刺激得黄充眼前直冒金星,他大口喘着粗气,汗如雨下。 谢长宁看了他一眼,用纱布为他包扎。 缠了几圈,白布渗出大片红色,但好在能止住血。 她收回手发现黄充在盯着她看。 目光直勾勾的。 谢长宁回视他,他突然不自在了:“那个,谢谢......” 她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 雷政看看黄充,又看了看谢长宁,他道:“好孩子,你先出去吧,为父有话和黄充说。” 谢长宁没有多留。 黄充转头看雷政。 他这人一根筋没什么心眼,自己断了手疼成那样也不放心上,反而担心别人。 “宗主,你快趁热把药喝了吧!” 雷政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不中用的东西,你自己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敢和他动手,嫌命长?还是嫌我死得不够快?!” 黄充被骂得狗血淋头根本不敢还嘴,下意识要挠头,抬起右手看到自己已经没手了,他不说话虚心挨骂。 “唉......”雷政长叹一声,陷入了沉思。 他竟是走到了这步,穷途末路身边能用的人也是这等货色。 他眉头久久未能舒展。 半晌,药都凉了,雷政沉下脸色,开口吩咐了一句:“你去陆连舟那里带个话,让他得空来一趟。” 黄充忙不迭点头:“我这就去,宗主你快喝药!” 黄充一刻不敢耽搁风风火火走了,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把黑紫的断手捡走了。 “......” 雷政目光落在漆黑的药碗上,他沉思许久最终还是端起碗喝下。 别无他法了,试着看看吧。 第105章 义妹 这晚守夜的是碧绮,谢长宁回房中睡了一个安稳的觉。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来到青霜阁时碧绮不仅不见疲倦的困意,反而神采奕奕十分兴奋。 拉着她激动地说道:“宁宁,你猜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谢长宁一头雾水,摇头表示猜不到。 碧绮一脸的春心荡漾:“右护法昨晚来找宗主了,我看到了他的模样,简直惊为天人!” “......” 碧绮现在都还忍不住回想着昨晚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推开门,那朦胧的烛火照亮了门外公子面容…… 她心头小鹿乱撞差点一头撞死! 碧绮滔滔不绝:“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 说着说着突然看了谢长宁一眼。 “呃,”她十分严谨,“那么好看的男人!” 谢长宁无奈地笑了笑。 少女怀春,脑子里都是那俊俏公子的脸,就像是着了魔,挥之不去,睁眼闭眼都是他。 她单手托着脸颊,眼中都是痴迷与向往。 “我若是能嫁给那样的人该多好......” “我听宗主叫他连舟、陆连舟......连名字都这么好听......” “原本我还想着离开这里,但现在觉得留在这里能见到他的话似乎不错?” ??? 谢长宁惊讶,她这思想转变的也太快了。 碧绮这模样让谢长宁都被吊起了好奇心,陆连舟到底长成什么样能把碧绮迷得魂都出窍了。 【你很快就能见到他的,宁宁。】 如小海棠所言,它说很快是真的很快。 雷政用过早饭后青霜阁便来了位贵客。 公子长身玉立,青衣儒雅脱俗,锦靴不染半分尘土,束起的腰间环佩轻响挂着一只青玉笛。 他皮肤冷白,眼眸深邃,眼底犹如潭水无波,好似世间万物都掀不起一丝波澜。 陆连舟立在房门外,身姿挺拔如竹,君子端方风姿绰约。 那眉目如画的眼尾处坠着一颗如落墨点成的泪痣,整个人宛如一幅泼墨山水画中仙。 一眼瞧来,好似周围空气都结了层冰,入夏的天气莫名生了几分寒意。 这般冷傲的气场可真是叫人退避三尺。 谢长宁开门后着实被惊艳,感慨碧绮那反应都算是保守了。 二人初次见面,但陆连舟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什么也没说径直越过她踏入房中去见雷政了。 “......” 谢长宁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小海棠突然激动了。 【让我说出那句经典台词!】 ? 【男人,他成功地引起了你的注意!】 谢长宁扑哧一笑:“什么呀。” 【话本都这么写!】 “你看的话本和我看的话本不太一样?” 【我这话本啊都看杂了。】 谢长宁笑了笑将门关上,忽听里间雷政唤她。 谢长宁有些意外,回身时对上碧绮比她还惊讶的脸。 她寻声而去,里间陆连舟站在床侧背对着她。 见她过来,雷政笑着介绍道:“连舟啊,这就是为父新收的义女,这丫头颇得我心,为父疼爱至极,你们认识过,日后你便称她一声妹妹吧。” 陆连舟幽幽看来。 “义妹。” 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尽是透骨的寒意,听得谢长宁如坠冰窟。 她轻轻点头回应,雷政替她解释:“宁宁这丫头口不能言,连舟你日后可要多多照顾她。” “自是应当。” 雷政叹道:“为父这身子怕是时日无多了,身边只有你二人侍奉左右,我待你们如亲子亲女,日后我不在了这偌大一个炼魂宗也不能没有着落......” “义父怎能说这般丧气话,吉人自有天相,义父定会长命百岁才对。” 长命百岁? 陆连舟心下冷笑。 早该死了。 不过也快了,裴望川总会按捺不住,等雷政死在他曾经最疼爱看重的弟子手上。 他也要让他尝尝被所信背叛、死于非命的滋味。 待到那时,他再解决了裴望川扫清一切障碍,拿回属于他陆家的炼魂宗。 陆连舟面色冷淡,不见半点情绪的起伏。 谢长宁暗中观察,难以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 此人城府极深,认贼作父多年,虚与委蛇可真是沉得住气。 若非小海棠和她说过陆连舟和雷政之间的血海深仇,她都要被二人的父子情深打动了。 雷政十分欣慰:“为父叫你来是有件事与你商议,若你同意,为父便打算将炼魂宗交由你手。” 这话一出口,雷政看了谢长宁一眼,陆连舟捕捉到他的视线,也跟着瞥了谢长宁一眼。 谢长宁福至心灵,在心中嘀咕。 “和我有关!” 【和你有关。】 谢长宁正等着呢,没想到雷政下了逐客令:“宁宁,你先出去。” 陆连舟:“......” 谢长宁:? 说好的和她有关呢? 谢长宁揣着疑问退出去了,雷政还特意吩咐她和碧绮去房外。 两人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大眼瞪小眼。 碧绮十分好奇,一直忍不住朝里面张望,只可惜什么也听不到。 谢长宁问小海棠情况。 【雷政让陆连舟娶你,只要他肯娶你,雷政就将宗主之位和令牌传给他。】 “我又又又要嫁人了?” 【???】 “开个玩笑。” 【什么阴间笑话......】 【沈南欢、杨卿生送来祝福?】 谢长宁:??? 【我也开个玩笑。】 “......” 不多时,房门被推开,谢长宁抬眸正巧与陆连舟的目光撞在一起。 然而只有一眼,他便若无其事地踏出门槛走了。 “他好帅......”碧绮望着他的背影发花痴。 【他好酷。】 “他好冷漠。”谢长宁深以为然。 【用你的心融化他,我看好你。】 “他同意雷政的要求了吗?” 【同意了。】 谢长宁眉眼弯弯:“那好办多了。” ...... 接连两日,陆连舟都会来青霜阁见雷政,二人在房中不知在密谋什么。 谢长宁二人只能候在外面。 虽说每天都见到,碧绮是很开心了,眼珠子粘在陆连舟身上就没下来过,但谢长宁和他毫无交集。 一句话都没说过。 【你是哑巴怎么说?】 “哦,不严谨。” 是一次交流都没有,陆连舟把她和碧绮当成两个透明人了。 看似一切如常,只不过传到了另一位护法耳中就有猫腻了。 老不死的命不久矣,居然每天都把陆连舟叫去。 裴望川坐不住了。 这日陆连舟前脚踏进青霜阁,后脚裴望川就来了。 第106章 未婚妻 二人拦在门口,碧绮壮着胆子说道:“宗主在和陆护法谈事情,裴护法还请止步。” 裴望川轻蔑地扫了她一眼,他摊开手掌,二女面露不解,碧绮尤为困惑凑近几分想瞧出个蛛丝马迹来。 绣着金丝云纹的袖口下突然有什么动了,紧接着一个紫色的小东西钻出停在他掌心。 巴掌大的小蝎子翘着尾巴摇晃两对钳子对着二人。 裴望川笑得耐人寻味:“它闷了两天了,上一次还是蜇了黄充。” “啊!”碧绮吓得尖叫,忙不迭往旁侧一躲。 黄充什么样碧绮是见到过的,她可不想缺胳膊断腿! 裴望川眯眼看着无动于衷的谢长宁。 “你不怕?” 谢长宁摇头,比划着手势。 怕也没用,他想让这毒物咬她还要问她同不同意不成? 裴望川连连点头,好似看懂了她的意思。 “你喜欢它?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喜欢它,那行,我借你玩玩。” 他说着,把手往前一伸,示意谢长宁接过去。 ??? 是那个意思吗? 怎么又在看不懂自我理解了? 【你就说他心态乐不乐观吧。】 谢长宁不乐观了,她犹豫着没动作,身后房门被拉开。 谢长宁下意识转头,青衣公子动作快到难以捕捉。 微风徐徐,她被陆连舟往后拉了一把。 一支青玉短笛赫然出手打在了裴望川手腕,掌心毒物被打飞。 咻的一声—— 一片竹叶将蝎子死死钉在地面。 剧毒无比的蝎子挣扎扭动,最后流出黑色的液体僵死。 “啧。”裴望川咂舌,揉着手腕抬眼看去,眼底酝酿着不快的杀意。 这只小东西他养了两年,陆连舟死在他手上那天,他得把他切成二十段才能回本。 空气中似有火药味,裴望川与陆连舟直视着彼此。 针尖对麦芒,剑拔弩张。 陆连舟先开口,声音冷得刺骨:“做什么?吵吵嚷嚷。” “呵,”裴望川冷笑,“我要做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陆护法这还没当上宗主呢,就管起我来了?” 陆连舟指尖微转,将笛子别回腰间,淡淡道:“你做什么与我无关,但你最好离我的未婚妻远些,裴望川,别找死。” 裴望川一怔:“未婚妻?” 看傻眼的碧绮突然拔高了声音:“未婚妻?!” “......”谢长宁试图抽回被陆连舟握着的手。 他的手好凉,掐着她手腕的力道毫不怜香惜玉。 说着什么离他未婚妻远点这种暧昧的话,实际上根本不顾她死活! 两道视线投来,裴望川探究不解,碧绮震惊如五雷轰顶。 谁是谁的未婚妻? 谁?! 碧绮僵在原地,已经反应不过来了,他们说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了。 陆连舟又道:“至于当上宗主的事……裴护法别心急,你师父还活着呢。” “......”裴望川脸色一沉。 陆连舟看向谢长宁,他那冷若寒霜的脸上流露出令她意想不到的温柔神色。 “进去吧,义父叫你们。” 他放开了手让她们进去,谢长宁去瞧碧绮,碧绮已经呆滞了,她将人拉回了房中。 房门关上,两个男人谁都没先动。 沉默的交锋,互不相让。 良久,裴望川耐不住先开了口:“陆护法不解释解释?” 未婚妻,这三个字和陆连舟放在一起简直古怪。 陆连舟眉梢微挑:“你也配让我解释?”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转身走了,锦靴绕开地上的毒物,对那些脏东西他避之不及。 “......”裴望川不气不恼,望着他的背影陷入深思,眉头紧锁。 久久没回神,他什么时候离去的不得而知。 接下来一整日无事发生,但谢长宁不觉得平静,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 如她所想,第二日雷政便让孙然召集宗内弟子在魂殿集合。 雷政卧病在床多日,今日起了个大早,换了身体面的行头后让谢长宁扶他前往魂殿。 一老一少,脚步轻缓。 路上,雷政问道:“乖女儿,为父问你,裴望川和陆连舟你更喜欢哪个?” 问住了谢长宁。 这个选择她可没考虑过,她全都要啊。 【我真是把你领上道了。】 ? 【雷政会让你和你选择之外的那个定下婚事。】 谢长宁暗骂了一句老狐狸。 她认真想了想,二人她都接触过了,比较起来陆连舟的性子更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好接近。 她羞涩地抬手缓缓比划了个‘左’,左护法裴望川的‘左’。 雷政笑呵呵点头,没再说什么了。 ...... 来到魂殿时,这场面是谢长宁自打来到炼魂宗后第一次见到。 空前盛况,大殿内人满为患,凡是炼魂宗弟子,均身穿暗紫色长袍戴着兜帽。 乌压压一片黑。 仔细观察发现这些弟子大致分成了两部分,分别以陆连舟和裴望川为首,划分明确。 雷政出现,众弟子齐声:“宗主——!” 声如洪钟,震耳欲聋。 【很好,很有精神。】 谢长宁扶雷政去他的位置上坐下,孙然也上前来迎接。 殿中安静,鸦雀无声。 雷政入座,身后站着凶神恶煞的刀疤男贺毕和断了一只手的黄充。 一左一右则是谢长宁和孙然。 下方,裴望川神色恹恹,手里把玩着一条竹叶青,翠绿的蛇亲昵地缠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吐着信子。 他玩世不恭,用指尖逗着‘宠物’。 另一边的陆连舟较他要端庄许多。 雷政将一切看在眼里,沉着气开口:“今日召大家聚在一起不为旁的,只为宣布一件事。” 众人交头接耳,十分好奇。 雷政示意谢长宁上前。 “这丫头叫宁宁,这些日子多亏了她照顾我,我见她孤苦无依心生怜爱,便收她为义女,日后你们见了她便如同见我。” “是,宗主!” “另外......”雷政扫了裴望川一眼后看向陆连舟,“我也老了,不中用了,日后炼魂宗该交给小辈打理了。” “我怜惜这丫头,决定为她把终身大事定下,连舟,为父有意为你二人牵线搭桥,你可同意这桩婚事?” 第107章 小海棠祝他好运 此言出口,弟子们窃窃私语。 看样子宗主的意思是打算把宗主之位传给陆护法。 拥趸裴望川的弟子们各个脸色难看,明明裴护法才是宗主最看重的亲传弟子!陆连舟若当上宗主,难以服众! 而陆连舟手下的弟子们高兴是高兴,但高兴之余对这婚事捉摸不透了。 他们懂不懂不重要,谢长宁懂啊。 谢长宁可太懂了。 雷政话说完,她面露震惊,第一时间向裴望川投去目光。 所隔不远,视线在空中撞在一起,谢长宁蹙着眉,咬唇有不甘。 裴望川微怔,脑海中浮现个‘?’。 她看他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该看她的未来夫婿么? 不过话说回来,老不死的可真是偏心啊,果然是打算传陆连舟宗主之位。 看来他不该优柔寡断念及旧情留他一命的。 不过送他的好师父最后一程之前得想办法弄清宗主令牌的下落。 裴望川眉头紧锁,陷入深思。 旁侧,陆连舟上前一步,恭敬地拘礼:“回义父,孩儿愿意。” 话音落地,雷政大喜。 “好!好孩子哈哈哈,这可真是大喜事一件,为父如今也没有旁的心愿了,临终前能看你们成婚足矣!” 说罢,雷政命令孙然。 “咱们炼魂宗难得有一件喜事,可要隆重操办,不能让我的乖女儿出嫁寒酸了!让宗门弟子着手准备吧,选好良辰吉日就大婚!” 孙然点头:“是。” “......”谢长宁黯然伤神。 一张小脸上满是哀愁,眼眸仿佛蓄了泪般时不时偷看裴望川。 裴望川:??? 谢长宁和裴望川‘眉目传情’,雷政和陆连舟‘父子情深’。 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你们很难评,四个人加起来不知道有多少个心眼子。】 这边雷政和陆连舟敲定下日子,殿中弟子众口一声道:“恭贺陆右护法和宁宁姑娘!” 雷政十分满意,摆了摆手,招呼谢长宁:“好了,都散了吧,乖女儿你扶为父回去吧!” “......”谢长宁掐着袖口,去扶雷政了。 “恭送宗主——” 宗主离去,除了裴望川外,所有人都垂头拱手相送。 “呵......”讥笑一声,他看了眼那边装模作样的陆连舟,十分不屑。 那青衣公子缓缓直起脊背,察觉到充满敌意的目光,他看去。 只见裴望川把玩手里的竹叶青,嘴角翘起个弧度,指尖突然用力。 ‘噗嗤’。 那一条毒蛇被他硬生生捏爆,陆连舟看在眼底,眸光微寒。 裴望川不掩厌恶将毒物的尸体扔开:“这绿了吧唧的小畜生惯会讨好人,倒是惹人厌。” 身后弟子懂事地上前递过自己的袍子给裴望川擦手。 陆连舟:“......” 指桑骂槐,不难听出,不过陆连舟没和他一般见识。 并未将他放在眼里,陆连舟直接转身离去,身后一众弟子紧紧追随。 一群人浩浩荡荡走了,大殿冷清了不少。 “......”裴望川沉思半晌,手一抬,他示意身后弟子也散了。 他独自一人不知去做什么了。 ...... 回青霜阁的路上,雷政身边倒是热闹。 贺毕骂骂咧咧:“裴望川那臭小子可真是嚣张,目中无人竟连宗主你都不放在眼里了,要不是孙然按着我,老子他妈的剁了他!” 他身边的黄充抬起自己没了手的右手,贺毕义愤填膺的声音戛然而止。 贺毕哽了一下,换了个人骂:“老黄,你他妈真没出息!” 黄充立即发作:“你再骂?!” “行了,退下吧。”雷政听得烦了,挥手打发了二人,只剩下孙然和谢长宁跟在他身边,耳根清净了。 雷政长叹一声,自嘲道:“可笑我雷政也有今天。” “宗主,再坚持些日子,只要我们的人找到萧神医的下落,将他带来为你解毒,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谢长宁默默听着,心下忍不住嘀咕。 把萧殊同带来?他没准能把炼魂宗灭了? 【不是没这个可能。】 “说起来,萧神医还在盛京吗?” 【不在,萧殊同云游四海去了,一边悬壶济世一边除恶扬善。】 “不愧是他。” 【只问萧殊同吗?】 “嗯,卿卿呢?” 【你的卿卿和你的小七哥哥结了仇,斗智斗勇呢。】 ??? 这都过去多久了? 【不得不说,李鷇和杨花阁过不去,迟早有他好果子吃。】 “......”谢长宁心事重重,小海棠说得不无道理。 杨卿生手里可是捏着李鷇最大的把柄。 小海棠想了想,意有所指。 【还有要打听的人吗?宁宁。】 这话问得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她轻笑:“算了,没有要打听的了。” 打听那么多有什么用? 她人在这里,还是顾及当下。 【那真是可惜。】 是她自己不问的,不怪它不告诉她沈南欢的下落。 沈南欢这次可真是凭自己的本事错过,往北找,猴年马月能找到她。 小海棠祝他好运。 ...... 晚时,谢长宁守夜,碧绮回房休息。 自打那日听到‘未婚妻’三个字后,碧绮这两日就魂不守舍的。 今日听说宗主当众宣布了右护法和宁宁的婚事,她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整个人都颓废了。 “陆护法那样的人,岂是我能肖想的......” 碧绮两步一叹气,万念俱灰,现在鬼出现在她面前都掀不起她半点情绪波动了。 想着,眼前突然出现个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碧绮下意识抬头,撞入一双森然幽绿的眼中。 “啊!!!” 吓得她一个激灵后退两步。 声音刺耳,裴望川偏过了头,拧着眉啧了一声:“吵死了,闭嘴、别喊。” “裴、裴护法......”碧绮惊魂未定,磕磕巴巴。 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装神弄鬼。 人吓人,吓死个人! 裴望川轻蔑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没什么兴趣。 他本是在这里堵那个小哑巴的...... 裴望川问她:“小哑巴呢?” 碧绮听他问宁宁,她一时怔住:“宁宁今晚在青霜阁守夜,裴护法你......找她吗?” 裴望川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敷衍地应了一声,也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第108章 愣头青 碧绮突然间心中不是滋味,怎么左护法和右护法都那么在意宁宁...... “唉,果然长得好看就是好......” 她不小心把心里话嘀咕出来,自己尚还未有察觉。 裴望川盯着她看了须臾,想起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来。 他眯起眼,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啊?”碧绮惊讶,“我、我叫碧绮,碧玉的碧,绮丽的绮......” 裴望川没耐心听她啰里吧嗦,他开门见山,直言问道:“你对陆护法可是心怀不轨?” “啊!没、没有、我、我不敢、我......” 一语直接戳破她那些暗藏心底的情思,碧绮汗都被吓出来了,垂着头语无伦次。 陆护法可是和宁宁有了婚约,她就算心思不纯也不敢承认啊! 瞧她惶恐的样子,裴望川哂笑:“行了,本护法不是聋子,你之前自言自语本护法都听到了。” “......”碧绮惴惴不安,猜不透他的想法,不知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裴望川语气轻巧:“你喜欢陆连舟,本护法倒是可以成全你,只不过须得你做一件事......” 那一声‘成全’敲落在心头。 碧绮不敢置信地抬眼,眸中亮起的光泽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 “成全我......裴护法,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宗主为陆护法和宁宁定下了婚事,婚期在即......” “这有什么的?” 裴望川似笑非笑。 “我不仅能毁了他们的婚事,还能让陆连舟娶你。” 碧绮瞪圆了眼,还有这好事!! 她仿佛被天降馅饼砸到了头,此刻有些头晕目眩。 她甚至都忘记问做什么事了,忙不迭点头。 “我、我愿意,什么事都愿意!” 裴望川满意:“放心,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小事? 碧绮心里笑开了花,忙问:“我要做什么?” “时机到了,你照常给宗主端碗药便可。” 碧绮瞬间脸上血色褪尽,她惊恐地看着裴望川。 他是要......要、要她给...... 裴望川扬着眉:“怎么了?难不成反悔了?” “我......”碧绮心下摇摆不定。 裴望川循循善诱:“你放心,我保你无事全身而退,我师父死后我当上宗主,届时他们的婚约作废,我便让陆连舟娶你做陆夫人,我裴望川从来不食言。” 这个诱饵实在太诱人了。 碧绮几经挣扎,满脑子都是陆连舟的身影。 做陆夫人这念头碧绮从一开始想都不敢想,但当他说出口后,她脑海中竟然幻想出了那些画面。 若与那样一个男子余生厮守,该当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啊...... 心思百转千回,碧绮咬着牙看向裴望川,她下定决心郑重地点头。 “好!” “呵。”裴望川看向了青霜阁的方向。 接下来……打探出宗主令牌的下落。 雷政就可以死了。 ...... 次日清晨,碧绮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谢长宁面前。 谢长宁瞧她这副模样有些惊讶,她像是熬了夜,整个人被吸干精气一样。 转念一想,她想到原因了。 莫不是因为陆连舟?少女怀春,可心上人却与旁的女人有了婚约。 这换谁都吃不消...... 【她啊,她是高兴的一晚上没睡着。】 谢长宁:??? 碧绮催促道:“宁宁,你去洗漱吃早饭吧,宗主这里我守着。” 谢长宁一头雾水地被她送出了青霜阁。 没多想,谢长宁回房去洗漱换衣了。 她吃过饭后准备回去,在小路上迎面撞见了个人。 青衣公子立于柳树下,同手下弟子说着什么。 风和日丽,草长莺飞,绿意盎然。 柳枝飘摇,轻抚过那俊俏公子肩头,构成了一幅诗情画意。 着黑袍的弟子离去,眼前一幅景色才能称之为绝笔。 察觉到什么,陆连舟侧眸看来,二人对上了目光。 他并未有动作,谢长宁小步走到他面前点头行礼示意。 陆连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谢长宁就没打算多留。 虽说有了婚约,且在八天后就是大婚,但二人之间的交流简直少得可怜。 不过不急,她可以慢慢来。 谢长宁这样想着,与他擦肩而过时突然被握住了手腕。 谢长宁愣了一秒就被他拽了过去,一只手揽上她的腰将她抱了满怀。 谢长宁撞入他的眼中,琥珀色的眸子倒映着她惊愕的小脸,他眉宇间是一片冷色,与他的亲昵行为截然相反。 看来的视线令她脊背发寒,谢长宁面露不解。 【裴望川在小径那边,陆连舟故意的。】 小海棠为她解答了疑惑,谢长宁问号更多了。 没等她反应,抱着她的男人突然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侧,谢长宁胆怯地缩了缩脖子。 陆连舟动作微顿,他神色温柔了几分,将她的鬓发拂开。 “别动,你发上有落叶。” “......”谢长宁乖巧地不动了。 这般亲密的动作,他这温柔的样子简直不符合常理。 远处,裴望川驻足眯起眼盯着那柳下的一对‘有情人’。 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陆连舟这小子居然和一个女人搂搂抱抱...... 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那小哑巴......先前还对着他又脸红又是眉目传情的,现在另投别人怀抱了...... 可真是世风日下。 裴望川望着那边,心中莫名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他一时迈不开腿。 他倒要看看老不死的牵得这红线是什么情况。 柳下,陆连舟为她摘下发上柳叶,注视着她的目光深情款款。 只有谢长宁自己知道,他抱着她的手有多僵硬。 陆连舟装模作样的本事还欠些火候啊! 【都说了,没和女子亲密接触过,是愣头青。】 【换不远处偷看的那个来也不见得好到哪去。】 谢长宁心下忍俊不禁,她正想着要不要推开陆连舟呢,他冰凉的掌心突然落在她的脸颊上。 他盯着她的唇,竟是歪头缓缓低下来...... 气息交错,柔软近在咫尺,她只要稍稍一动似乎就可以亲到。 她收回刚才说他欠火候的话! 第109章 要不要? 香软在怀,清风在侧。 差之毫厘的距离,陆连舟悬崖勒马,抬眼对上她那双漂亮的凤眼,眸中澄澈,像是一方无瑕的美玉。 藏纳着人间绝景,美得令人惊叹,难以移开视线。 陆连舟有那么一瞬分了心神,但很快被他掩饰,他面色如常看不出半分情绪。 吻欲落不落,暧昧在彼此间徘徊。 谢长宁眼睫不安地轻颤,脸上发烫,他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倒是让她心痒难耐。 殊不知从远处看来,她们便如同一对爱侣,相拥亲吻,甜蜜缱绻。 裴望川看得眉头拧成了一团。 这光天化日的...... “成何体统,真是伤风败俗,两个寡廉鲜耻之人......哼!” 冷笑一声,他转身欲走。 陆连舟余光瞥到裴望川的背影,他淡淡开口,像是对谢长宁说实则说给远处的人听。 “宁宁,八天后便是你我大喜之日,义父说了,待到你我二人成婚那日便将宗主令牌传给我。” 谢长宁:“......” “……”裴望川脚下一顿,啧了一声,心下不爽到了极点。 陆连舟又道:“届时我就是炼魂宗的宗主,而你,便是宗主夫人了,你开心吗?” “......” 此话入耳,裴望川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清早的,莫名惹了一肚子气。 有弟子路过和他打招呼,裴望川一个眼神扫过去,弟子只觉得浑身寒毛直竖。 裴护法平日里哪是这模样? 真不知道是谁惹了他。 哦,一定是陆护法。 裴望川将要走到魂殿时脚步慢了下来,后知后觉想起什么,他被自己气笑了。 他正事还没办,怎么回来了? 想着,又回去了。 ...... 这边裴望川走后陆连舟就将谢长宁放开了,他面上不见半点刚才的柔情蜜意,冷得谢长宁都要打寒颤了。 陆连舟看了她一眼:“无事不要在宗内乱走。” 留下一句话,也不等她回应他就走了。 谢长宁嘀咕:“我是不是被利用了?” 【是的。】 【雷政利用你挑拨裴望川和陆连舟。】 【陆连舟利用你得到令牌顺便刺激裴望川弑师。】 【而裴望川马上要利用你打探宗主令牌的下落了。】 谢长宁笑了笑,大家互相利用嘛。 她又何尝不是利用雷政接近裴望川和陆连舟? 又何尝不是利用陆连舟来卖可怜? 又何尝不是利用裴望川来给陆连舟这个未婚夫戴绿帽子? 【真有你的。】 谢长宁环顾四周:“裴望川呢?” 【在回来的路上。】 小海棠刚说完,她视野中就出现了个身影,打远瞧见,谢长宁立马收回视线。 余光瞄着他走近,她垂泪抬袖掩面。 娇儿如弱柳扶风,孤零零立于树下,日光披在她身,衬得她明艳动人,只是举手投足间尽是愁思。 风吹裙摆,那瘦弱的一个人仿佛要羽化散去般不真实。 裴望川回来见她自己在,离得近了听到她在小声抽泣。 怎么刚才还和陆连舟你侬我侬的,现在一个人在这哭起来了? “咳——”裴望川清嗓。 谢长宁闻声立马止住泣声,撇过头欲盖弥彰地擦泪。 【这个演技真实中又夹带些做作。】 谢长宁没理会小海棠的评价,她十分入戏不敢看他。 裴望川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哭什么?” “......”她吸着鼻子摇头,一副可怜兮兮的凄惨样。 裴望川盯着她看了半晌:“陆连舟欺负你了?” “......”她贝齿咬唇,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还要自己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又摇头。 裴望川不以为然,说着风凉话:“咱们这炼魂宗的陆护法可是未来的宗主、你的夫婿,欺负你你也得受着。” 阴阳怪气,说话难听。 谢长宁蹙着眉转头瞪去,一双眼睛刚哭过泛着红,眼尾湿润闪烁着微光,无辜又惹人怜。 “你......” 看得裴望川一怔。 她说不了话就只是这样瞪着他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与怨念。 裴望川心中竟是软了几分。 也是,他同她说这么过分的话有什么用,欺负一个小哑巴算什么男人。 裴望川轻叹一声,他四下瞧了瞧,走到一旁草丛边随手薅了一把狗尾巴草。 谢长宁莫名,只见他拿着那些草摆弄起来没搭理她了。 像是把她无视了? 她站在这里有些无措,犹豫着要不要走。 脚尖刚转了个方向,没想到他注意力都没在她身上但一秒发觉。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谢长宁:“......” 她不动了,乖巧地站在他两步外看他在那不知道弄什么。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狗尾巴草的根茎来回缠绕,手法娴熟,那一把草渐渐有了形状。 他折好最后一步,随性地往她面前一递。 是一只用草编织成的绿色小狐狸。 谢长宁瞪圆了眼看他,裴望川懒洋洋地说:“没毒。” 她扑哧一声笑了。 这一笑,他眸光微闪:“要不要?” 她连忙从他手里夺过小狐狸,拿在手中左右瞧瞧,小狐狸的尾巴随着她的转动而摇曳起伏。 毛茸茸,可爱极了。 想到什么,谢长宁微微抬手,用小狐狸和他的脸比对起来。 察觉到她的动作,裴望川眯起了狐狸眼,那眼眸中的浅绿色与草编狐狸的颜色十分相似。 她被他看得有些局促,闪躲着目光,最是那一垂眸的娇羞胜过千言万语。 裴望川突然间读懂了什么。 那日厨房煎药时她的避让,那时魂殿上她频频投来的注目以及眼下她破涕为笑后的羞意。 他沉思后试探地问:“你与陆连舟的婚事不是你愿的吗?” 【哦豁,上钩了。】 一提婚事,她小脸上刚刚缓和的笑意散去了不少,她闷闷不乐。 沉默是一种回答。 裴望川眼底的笑意却渐浓,他又问:“会写字是吧?” ? 谢长宁跟不上他转移话题的速度了,她呆呆地点头。 裴望川没说话,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走了。 去哪里也不说,谢长宁只能任由他带着她离开。 兜兜转转,来到了他的三生阁。 阁中素雅清净,她被带进了书房,房中尽是书架和珍宝架。 上面陈列着不少书卷以及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 有些瓶子透明,里面装着一些五彩斑斓的活物,形状不一。 谢长宁下意识回握住他的手,裴望川侧眸看来。 第110章 裴望川 以为她怕了,裴望川揶揄:“你不怕我,倒是怕关在瓶子里的小东西?” 谢长宁咬唇,环顾之下她看向书桌,指了指上面的纸墨。 裴望川由得她用,她立即放开他的手走到书桌后去了。 “......” 掌心小手抽离,软嫩的触感不在,他收拢指尖,心下竟有些怅然若失。 抬眸看去,她铺开白纸放下镇纸,从容不迫地挑了根上好的毛笔,研磨沾湿笔端。 她悬腕落字,手上很稳,笔下墨迹晕开,行云流水地写下了几个字。 裴望川饶有兴味地扫了眼,她握笔一顿收了笔势,眉眼浮现羞赧之色。 她将写好的字给他看。 隽秀的笔迹,字如其人,清丽秀气。 ‘你比瓶子里的小东西好看,所以我不怕你’ “......”裴望川眸色深幽,凝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才有动作,去到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 视线太过于直白,将她看得无处遁逃。 他心下猜疑,沉吟道:“我问你问题,你写给我回答。” 谢长宁点头。 裴望川抬臂撑着下颌,一副上位者的模样慵懒地睨着她。 开口就是一个尖锐的问题。 “你到底是什么人?” “......”谢长宁恍若没听懂。 “说是孤女,父母双亡,无家可归才被带到了炼魂宗。” “......” “可我见你气质与容貌非寻常女子,写得一手好字又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 不过确实只是个小女子,并不会武功,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的。 虽是如此,裴望川还是不免有几分怀疑。 谨慎不是坏事,说到底她是来历不明的人。 谢长宁心道不愧是老狐狸教出来的徒弟,疑心病也不轻。 她回身在纸上写字。 ‘本是闺阁女子,家道中落,父亲意外离世,母亲病逝。’ ‘颠沛流离,被歹人拐卖到了潮州城。’ 【宁宁,你这个人设好灵活。】 谢长宁讪笑:“见机行事嘛。” 【好嘛。】 裴望川欣赏着她的字迹,拍手叫好:“滴水不漏。” 真是不好糊弄。 谢长宁苦笑,又写了一句话给他。 ‘我骗你做什么?’ “......”裴望川盯着她,她这次没有半点回避,神色坦然地面对他。 也是,她骗他做什么? 他将纸折起放到桌上,又问:“你和陆连舟的婚事,不是你愿意的?” ‘不是,是宗主定下的。’ 都问到这了,裴望川不着痕迹地挑眉,状似随口:“你不喜欢陆连舟?” 谢长宁想了想,落笔写了个‘不喜欢。’ 这个回答颇得他心。 裴望川直了脊背,一字一字沉声:“那,你喜欢谁?” “......” 她犹豫了,看了他一眼,悬笔在半空中久久没能落下。 小海棠纳闷的声音响起。 【鱼都上钩了,宁宁你在犹豫什么?】 谢长宁严肃的纠正:“我在矜持!” 喜欢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 太轻易的喜欢...... 太廉价。 她和小海棠说话时稍有走神,那椅子上的男人不知何时起了身。 背后贴上来个温度,宽阔的胸膛抵着她,她如受了惊吓的兔子瑟缩,握笔的手轻抖被一只大手包裹握住。 谢长宁不敢动,耳边是他炙热的气息。 洒落耳畔惹得她耳尖发红、脸颊发烫。 裴望川问她:“怎么不写了?是哪个字不会写?” “唔......” 他侧眸看她,怀中佳人纤瘦绵软,身上幽香清甜好闻,萦绕鼻端惹来悸动。 那粉面桃腮含着羞意,碎发下的耳朵亦是红得可爱。 他眸子微沉,另一只手抬起,踌躇须臾揽上她的腰。 素腰不盈一握。 握上去的瞬间,怀中人儿轻颤,乌发轻轻拂过脸庞,好似有什么勾住了心。 他突然间心跳的厉害。 喉结上下滚动,他一时竟觉得有些口渴。 高大的身躯将她压在桌案前,他开口的嗓音略有些沙哑,沉声说道:“很简单,我教你怎么写......” 话语散开,他握着她的手落下笔。 敞开的窗户吹进了微风悠然,吹开了宣纸的一角,吹动了鬓边的青丝。 一笔一划勾勒出苍劲有力的字迹,浓墨转瞬也被吹干。 无言的书房中只有毛笔摩擦过纸张发出的微弱声音,但被他的心跳盖过。 笔走龙蛇,转折飘逸,最后一竖落下,笔锋收势凌厉。 一张白纸之上,三个字书写的狂放大气。 她的眼中,只剩下纸上的‘裴望川’三个字。 他的字亦如他的人,桀骜不驯,张狂自傲。 耳边,他问道:“现在会写了吗?你喜欢之人的名字......” 他的声音蛊惑着她,诱哄她步步落入他的陷阱。 “......”谢长宁羞赧,轻轻点头。 裴望川十分满意:“很好,那我问你,若是纸上这名字的主人有件事想让你帮忙呢?你可愿意......” 他凑得太近,说话间吐出的气息尽数落在耳畔,再进一寸都要吻上去了。 谢长宁躲了躲却被他钳住腰桎梏在胸膛前动弹不得。 “我有说放你走吗?” “......” 谢长宁轻叹,手腕微动,他松开了手让她自己来写。 ‘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浅绿色的狐狸眼笑眯眯,他再度握上她的手腕。 “我要一样东西。” 挥洒的墨色绘成了暗藏杀机的四个字—— ‘宗主令牌’ 谢长宁看到这四个字后心中沉了下来。 她犹豫再三,反手写下一句。 ‘那你,给我什么?’ 这句话出乎裴望川的意料,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变。 “你想要什么?” 的确是有人落了陷阱...... 谢长宁放下墨笔要回身,他搂着她腰的手力道顺势松了三分。 她仰着小脸直直望来,双瞳剪水,光影在她眸中交叠,璀璨如明珠生晕,看得他心中悸动。 他愣神之际,她莹白的手抚上他的脸庞,凉意惊起心池涟漪。 她指尖带着颤意摩挲过他的唇角,美眸中难辨思绪。 裴望川被她的眼神、动作撩拨的心头狂跳。 从小到大何时与一个女子这般......亲密。 整个人又燥又热,这感觉好似被下了情蛊一样...... 第111章 哪里不好了! 谢长宁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她踮起脚尖缓缓凑了过去。 鼻尖轻触,裴望川呼吸一窒,死死地盯着要吻他的女人。 只不过预想的动作并没有落下来,谢长宁以眼神询问‘可以吗’。 裴望川神色变得危险,落在她腰后的大掌施力,她贴在他胸膛上,唇瓣只差半寸便可交缠。 “你只要这个?真没出息。” “......” 谢长宁没回应,纤长的眼睫扇动如破茧的蝶振翅。 凤眸那样无瑕,纯粹不掺半点杂质,倒显得他脑海里浮现出的想法龌龊卑劣。 裴望川不能自控地将最后一点距离含入唇齿间。 一吻落下,两唇贴合,彼此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那种感觉美好的令他心动不已。 是他主动亲了下去,但青涩的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她攀着他的脖子,带着引诱地回吻,轻舔辗转在他唇上,轻轻吮着薄唇。 那些小动作勾得他心痒难耐。 呼吸变得沉重。 他不甘被一个女人掌握主导,无师自通地夺回了掌控权。 吻下去的力道加深,撬开了唇齿,一声呜咽从她嫣红的唇角溢出。 小哑巴不能说话,但这声比他听过的任何声音都要娇…… 裴望川将她桎梏在怀中,逼得她后腰抵在了桌缘,好在他的手垫在腰后,她并未觉得痛。 只是动作间撞得桌上一片狼藉,墨笔滚开,白纸上一团糟。 这种滋味有生以来第一次品尝,只一次就足以让他上瘾。 将将分开,她小口喘息,唇上红润盈着水光。 裴望川脸色并不好看。 他才是没出息的那个。 【哇哦,有反应了。】 小海棠幸灾乐祸。 谢长宁怔住:“就亲一下?” 【就亲了一下!不愧是你!】 谢长宁红着脸抬眼看他,裴望川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想什么? 想到了不久之前,她好似和陆连舟也做了这等事! 不论是宗主之位还是眼前这个女人...... 竟都是被陆连舟捷足先登。 思及此处,裴望川整个人气压低了下来。 他回神看向怀中的女人,她胸口微微起伏,一双水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小脸含羞娇艳欲滴。 裴望川喉结滚了滚,嗓音略有沙哑地问:“你要的东西我给你了,那我要的东西呢?” 她倏地弯了眉眼,笑得明媚。 裴望川有一瞬怔住,没来得及反应便见她贴了上来。 谢长宁亲昵地凑到他颈侧,浅浅气息点燃了簇簇星火。 一声娇笑在耳畔响起。 她红唇微启,轻声说道:“不太满意,所以我决定不答应你,裴护法......” 声音入耳,裴望川心中一紧,他侧眸看她,眼中是不敢置信。 “你......” “嗯?我怎么了?”她尾音上扬,笑意清浅。 裴望川脸色沉了下来,不是他幻听。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开,视线凌厉地打量着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想要找出蛛丝马迹,只可惜未能看出半分端倪。 “你不是哑巴?” 谢长宁故作后知后觉地惊呼:“啊呀,被裴护法亲了一下我会说话啦。” “......” 眼前女子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不见半点扭捏的羞涩,反而笑语嫣然,游刃有余的在......戏弄他! 裴望川忽然反应过来,怕不是一直被她耍的团团转! 这实在意想不到,好一个深藏不露的女人。 以为是只单纯的小兔子,没想到是伪装的假象。 裴望川倒是对她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他收紧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唇角上扬:“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弄疼我了......”谢长宁蹙眉轻哼,凤眸瞬间笼罩了一层欲落不落的水光。 那一眼瞧来,再用娇滴滴的声音说着委屈巴巴的话,裴望川身体的反应比他脑子还快。 察觉到手腕处力道松了,谢长宁当即手腕一转,反手扭开他的手臂。 她竟还会武功! 动作敏捷,丝毫不拖泥带水。 “呵。”裴望川低笑,眸中兴味更浓,抬手来抓她。 二人在桌前交手两招,他不掩欣赏之色。 一臂被她挡住,裴望川看出了门道:“合欢宫的「折莲手」?你是合欢宫的人。” 谢长宁不置可否:“裴护法好眼力。” 言罢,纤纤玉手灵动变换,看似软绵绵的力道却将他的手臂推开。 裴望川用另一只手去抓她,她足下一转,踏着轻盈的步子从他身前闪身逃脱。 衣袂翻飞,掀起劲风,数张洁白的纸纷纷扬扬而起。 裴望川指尖只捉到残留的风,那一抹身影旋身落定于书桌的另一端。 飘零的纸从半空中落下,她的身姿浮现映入眼帘,鬓发飞扬,她抬眸一眼,盈盈笑如弦月。 “......”裴望川僵在身前的手攥成了拳,他闷声笑了起来,“是我小看你了,你费尽心思潜入炼魂宗为了什么?” 谢长宁眨了眨眼,直言不讳:“为了你呀。” ? 眼下这情况,从她口中说出的话他半个字都不信。 裴望川唇边噙着凉薄的笑:“为了我?说得好听,那我方才的提议你又为何拒绝?” 谢长宁认真的思考:“我要的又不只是亲一下,而且......裴护法你亲的一点也不好!” “......”裴望川眼角微抽,脸色冷了下来。 好狡诈的女子,先前那胆怯懦弱的模样可是装得以假乱真,现在暴露本性了什么都敢说。 他亲的一点都不好? 哪里不好了! 他......他第一次亲一个姑娘,还能有多好? 不对,怎么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裴望川眉头拧着,袖下右手缓动窸窸窣窣的声音微不可察。 他面不改色与她斡旋:“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说的不清楚吗?” 谢长宁说话间察觉到不寻常,她手心一枚寒冰针赫然朝着地面掷去。 咻的一声,精准地刺中一只悄无声息朝她飞速爬来的蝎子。 出手之快,裴望川都不由得在心下赞叹。 不仅会武功,且这身武功还不弱。 谢长宁还没等得意,裴望川哼了一声,抬手朝着身侧的架子一扫。 砰、砰砰—— 瓶子碎裂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碎片四散,整个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无一幸免。 第112章 你真是瞎了眼 谢长宁看着密密麻麻爬下来的毒物吸了口凉气,头皮发麻。 “裴望川,一点不留情啊?真是亲完就翻脸不认人?” 裴望川扬眉:“是谁亲完翻脸不认人?” 她怎么好意思说的? 谢长宁可没功夫和他纠结这些了,眼瞧着毒物涌来,她转身就跑。 “跑?你能跑到哪去?” “......” 这么多毒虫,她不跑难道等死吗? 踏出门槛,谢长宁回眸一笑:“裴护法,我打不过你,但你想抓我也不是那么容易,今日叨扰,先告辞了!” “......”裴望川二话没说抬腿追了出去。 ...... 谢长宁脚下生风,步履匆匆。 走出三生阁,她回头张望。 【裴望川追出来了。】 谢长宁不敢怠慢,她忙问:“陆连舟在哪?” 【我给你指路。】 一刻不敢停,身后追她的裴望川便好似什么洪水猛兽。 她在小海棠的指引下一路跑到了陆连舟的居所碧海阁,守卫的弟子见是她,还这般急躁,以为有什么急事就没拦。 谢长宁前脚进去,那裴护法后脚就跟来了。 怒发冲冠的模样像个煞神。 弟子惊恐阻拦:“裴护法止步,你不能......” 裴望川凉飕飕瞥了他一眼,一掌直接将人拍飞,他大步流星闯了进去。 弟子躺在地上伸出手:“进去、呃......” ...... 彼时陆连舟在阁中休息,他斜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以二指揉着眉心。 无声中有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眉心敛起心下不悦。 他垂下手睁眼看去,本要呵斥弟子毛躁,却瞧见一道倩影急匆匆跑进来。 风风火火的小姑娘慌不择路,在看到他时脚下一顿,水汪汪的眼眸宛如看到了救命稻草,亮起一抹光。 陆连舟在自己阁中看到她是有些意外的,还没等开口问便听院外响起个熟悉的声音。 “宁宁,你以为陆连舟能护着你吗?过来,我不想说第二遍。” “呜......” 很平静的一声,但谢长宁被吓得哆嗦,泫然欲泣,眸中满是惧怕,她咬牙朝着陆连舟跑来。 陆连舟起身她便缩在了他身后,他睨了她一眼,刚巧某位不请自来的死对头迈进了房中。 陆连舟看去,拧眉呵斥:“闹够了吗?裴望川,我这碧海阁是你想闯就闯的地方吗?” “......” 裴望川根本没闲心和他浪费唇舌,视线落到谢长宁身上,她如受惊的小鹿躲在陆连舟身后,小手抓着他的袖子不放。 胆怯又可怜。 瞧她,又装了那副样子! 就是这模样,耍得他团团转。 此时陆连舟护着她,挡在了她面前。 陆连舟认不清可裴望川现在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 裴望川啧声:“我是来找她的,你把她交给我。” “唔......”谢长宁呜咽,死死抓着陆连舟直摇头。 这场面就像是她这个纯良无辜的少女被一个恶徒欺负了一样。 青天大老爷来了也得说她可怜。 陆连舟脸色极冷:“你要的是哪个人?我的未婚妻吗?” 裴望川终是看向了他,意味深长道:“如果我说是呢。” “她在怕你,你看不出来吗?” “她怕我?哈哈,陆连舟,你真是瞎了眼......” 裴望川闻言大笑,回想到先前在三生阁,这女子可胆子大的很。 转念一想,裴望川突然打量起二人来。 陆连舟不知道此女的本性,还以为她是什么良善的小哑巴? 从未见过陆连舟回护一个女子,他怕不是要有好果子吃。 裴望川突然想看好戏了。 她这个合欢宫的女子装作小哑巴混进炼魂宗想必目的不纯,裴望川知她本性可以防范,但陆连舟不一样了。 他现在想到陆连舟也会被这女人耍他就心情愉悦起来。 裴望川一改神色,笑眯眯颔首道:“好好好,今日是我鲁莽,给陆护法赔个不是。” ? 裴望川服软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天方夜谭。 他这态度转变的太快,陆连舟心下起疑,不知道裴望川又在谋算着什么。 想了想,陆连舟将谢长宁从身后拽出来。 他淡淡地说:“我不知你二人有什么过节,但再过几日便是我与宁宁大婚,论起来她也算是裴护法你的嫂子,你若赔不是给她赔便是。” ??? “......” 谢长宁偷偷看了裴望川一眼,见他眼角抽搐笑容变得僵硬,她心下想笑。 裴望川从齿间挤出声音:“嫂、子?” 陆连舟不以为然:“我比你年长,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何处不妥?” 可真是会拿鸡毛当令箭。 裴望川不屑地哼笑,问谢长宁道:“我叫你嫂子你敢应?” “......” 有什么不敢的? 谢长宁抓着陆连舟的手臂,将头埋得更低。 陆连舟见状讽刺道:“裴护法堂堂男儿欺负一个弱女子,可真有本事。” 裴望川不气不恼反而大笑:“是,弱女子,好一个弱女子。” 陆连舟不与他多言,下了逐客令:“还有事吗?恕不远送。” 裴望川深深地看了谢长宁一眼后转身走了。 他离开,谢长宁松了口气,抓着陆连舟的手被他无情地抚开。 她抬眸对上他冷若寒霜的脸,那眼底寒意刺骨,没有半点感情。 方才护着她的模样像是个错觉。 他开口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没闲功夫总是处理你的事,离裴望川远点,别给我找麻烦。” 可真是冷漠啊...... 谢长宁故作失落地点头,垂下的手无处安放。 陆连舟看在眼底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他唤来一名弟子。 “送她回青霜阁。” “是,护法。” ...... 三生阁内,满室狼藉如莽匪过境。 两名弟子拿着扫帚清扫满地的碎片和纸张。 书桌后,裴望川懒散地靠坐在椅子上,一双大长腿交叠而起笔直地搭在桌角,他在走神。 房间内只有清扫的声音。 微风从敞开的窗外吹拂进来,桌边那里放着的狗尾巴草小狐狸被吹得滚了滚,闯入他的视野中。 裴望川微怔,伸手拿在手中把玩。 恍惚嗅到了残留的香气,与那女子身上一模一样。 先前在这里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他回味起来。 小哑巴的声音还挺好听的。 从那张小嘴中喊出他的名字有几分不同于旁人喊他。 而且...... 好软。 不论是人还是声音亦或者是......唇。 第113章 ‘哑女’宁宁 裴望川想着,抬手摸了摸嘴,清晰的忆起亲上去时的触感,那滋味他竟是意犹未尽。 想着想着,眉头一紧,他恼火起来。 她说什么来着?说她不太满意?说他亲的一点都不好? 真敢说啊...... 下回让他逮着,他倒要让她后悔说了那句话! 下回...... “嘶。” 裴望川突然出声,打扫的两个弟子吓了一跳,僵硬地投来注目,以为是哪里做的不对。 没想到裴望川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亲了一个女子,她说不好该如何......?” 俩弟子面面相觑:“......” 哪儿跟哪儿? “呃,裴护法,不好是指什么不好?” “女子是哪个女子?” 裴望川凉飕飕瞪了过去:“本护法亲了哪个女子还得告诉你?” “小的多嘴......” 裴望川颇为烦躁,手指敲着桌面:“我若知道是指什么不好,还用问你们?” “......” 您都不知道,他们这些局外人更不懂啊! 一名弟子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出谋划策道:“小的虽然也不太懂,但有一计裴护法不妨试试。” 裴望川挑眉示意他说来听听。 “多亲两次,女人嘛,总是心口不一的。” 裴望川冷哼:“哪来的歪理邪说,扫你们的地,把嘴闭上。” “......” ...... 一晃两天过去,时间如白驹过隙。 婚期在即,炼魂宗都变得热闹了起来,这两天谢长宁避着裴望川走,有小海棠帮忙预警,她还真就没有和裴望川单独相处过。 而裴望川没声张她不是哑巴且会武功的事情。 他说了也不一定能有几人会信,她瞒天过海,装得可谓是天衣无缝,再者裴望川想看乐子。 他倒想看看她要干什么。 这天晚上谢长宁从青霜阁离开要回房休息,小海棠提醒了一句。 【裴望川在你房间门外守株待兔。】 谢长宁:“......” 这个时辰,他好有精力,都不休息的吗? 谢长宁望了眼天,月上柳梢头,夜色正浓。 夏日的晚间喧闹,耳边都是虫鸣声。 她暂时不回房休息,打算随便走走,看看她和裴望川谁更有耐心。 夜深人静,炼魂宗后殿处偶有巡逻的弟子,见了她会恭敬地点头示意。 谢长宁并无目的就随性走到哪算哪。 沿着小径一路走来,杨柳依依,花香阵阵,谢长宁想起了裴望川给她编的小狐狸。 “可惜了,那日太匆忙,忘在他的书桌上了。” 谢长宁嘟囔一声,去草丛旁薅了两根狗尾巴草比划起来。 【你会编吗?宁宁。】 “不会。” 看裴望川三下五除二编得飞快,是个老手了。 【她娘教给他的,裴望川他娘不是大陵人,是夷人。】 【年轻时因为美貌被卖到西陵,一生孤苦无依流落异乡,吃了不少苦还怀上了个孩子。】 “......” 【裴望川小时候就跟着她颠沛流离,因为眼睛和长相的关系,从小没少被欺负。】 【是个小哭包,她娘哄他就给他编小狐狸。】 【狗尾巴草这种东西,路边随处可见,太多了、太廉价了。】 【但也太容易讨一个孩子的灿烂笑容了。】 “也是个不容易的啊。” 【五星级标配,凄惨的身世、不完整的童年。】 “......” 谢长宁有点想去管裴望川要那只小狐狸了。 想法刚冒出来,一阵悠扬的笛声随着夜风飘散入耳,她的思绪被扰乱,一时好奇。 笛声...... “陆连舟?” 【是他。】 谢长宁寻着声音的方向而去。 临近碧海阁,打远瞧见雕栏画栋的房上,一抹青色身影月下抚笛,奏着空灵动听的旋律。 夜晚在他的笛音中变得宁静柔和。 笛音婉转如溪水涓涓流淌,又如山野间一抹灵动的风拂过心头。 谢长宁在院外驻足,靠在一棵柳树下侧耳倾听如同天籁的曲子。 她手里摆弄着狗尾巴草,惬意悠闲。 “这是什么曲子?很好听啊。” 【「碧海清影」,陆连舟母亲萧伊湄送其父陆谦光的定情曲。】 【陆连舟幼时萧伊湄会吹这首曲子哄他入睡。】 谢长宁遥望着夜色下那青衣公子茕茕的身形,月光洒落他眉眼,清辉披身衬得他像是镜花水月的幻影。 听了一会曲儿,赏了一会美人,谢长宁收回视线,将手中的狗尾巴草扔开,她沿着石子小径踏月归去。 “我也想我娘了......” 【干完这票就回家?】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是提议不错,我心动了。” 谢长宁和小海棠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身影渐行渐远。 房檐上,陆连舟视线落在院外的小路上,弯曲的柳枝伴着他的笛音随风摇曳,曼妙优雅的形态若女子翩翩起舞。 他以为她是来找他的? ......居然只是在那里偷听。 他想起了那日她和裴望川离开碧海阁后的事。 被他安排在三生阁做眼线的人回禀,说是听到了裴望川在书房和一个女子交谈…… 好似还动了手。 ‘哑女’宁宁…… 呵。 陆连舟收起心思,将脑海中那女子的身影抛开。 一曲笛音绕梁,久久不散。 月色凄美,与他长相伴。 ...... 谢长宁回房休息,大老远瞧见一个恣意散漫的男人依靠在门前,等了很久,等得昏昏欲睡。 谢长宁都不免意外了。 他赢了,他熬过她了。 脚步无声停在他面前,裴望川掀着眼皮看来,四目相对,她莞尔一笑。 裴望川冷哼:“大晚上不睡觉,跑哪去了?” “躲你。” “......” 她可太坦诚了,坦诚到裴望川被气笑了。 谢长宁好奇道:“你来找我是有事吗?” 裴望川啧了一声,一把拉过她的手反身将她压在了门上,他高大宽厚的身体笼罩在她身前。 挡住了墙壁上本就微弱的火光。 她撞入他眼眸中,平日来青梅色浅淡的眼眸此刻幽暗不见底,眉眼深邃将她困住。 她下意识舔唇,盯着他目不转睛。 裴望川倒很满意她这模样。 他缓缓低头,轻声呢喃:“有事,有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不满意么......这次让你满意。” 话音湮灭在气息中,他冰凉的唇压了下来,谢长宁轻哼着攥紧了他胸口的衣襟。 【这该死的胜负欲。】 第114章 满意了吗? 这一吻,比之先前书房的一吻温柔许多,只不过依旧是生疏。 在谢长宁这个经验老道的合欢宫女子面前实在看不过去。 不过不失为一种纯情的心动。 他讨好般吮着她的舌尖,在她柔软的唇上辗转。 气息被他吞下,他的动作笨拙又卖力。 吻得她漏出轻呼。 谢长宁轻闭着眼,手探向身后用力一推,吱嘎一声房门打开,她失重地向后跌去。 ! 裴望川幡然醒神抱住她的腰将她拉入怀中,顺着她后退的脚步被她扯进了房中。 房门再度关上,房内的昏暗将二人吞没。 她被他抵在门上,抬手想要做点什么但被他识破。 以为她要拒绝,裴望川将她手腕交叠按在头顶,动作强硬不给她半点逃离的机会。 下一秒两唇又紧密贴合在一起,他继续了被打断的求索。 只不过有什么异物从他口中渡来,像是一颗药丸。 【宁宁,是「双生情蛊」。】 “情蛊?” 谢长宁没听过这东西,小海棠飞快地为她解释。 【不是毒药,可以说是一种调情的秘药。】 【这种蛊成双成对,不论有情还是无情的两个人服下后都会在接近对方时有所感应。】 【会心跳加速,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彼此。】 不是毒的话...... 谢长宁欣然笑纳。 吞下情蛊,他的舌在她口中肆意游走,交缠、逗弄。 欲念横生。 他胸膛下是震颤的心跳。 浅吻变得激烈,她的脸染上了好看的驼红,水润的唇散发着迷人的芳香,令他如痴如醉。 不舍地分开,他扼着她手腕的大手不知不觉间收拢了手指与她十指相扣在一起。 谢长宁迷糊地侧眼看去。 他将头埋在她肩上,耳边尽是他凌乱的喘息,脸庞的温度滚烫。 裴望川兀自调整呼吸,嗓音沙哑的厉害:“等我......冷静下。” 刚喂下情蛊并未那么快起作用,所以...... 裴望川懊恼。 沉默半晌,他是逐渐平复下来了,可这样亲密的距离让谢长宁的身体变得不对劲了。 心脏剧烈跳动,她鬼使神差地想要去触碰他、拥抱他。 莫名升起了渴望。 谢长宁明知故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耳边响起低哑的笑声。 双生情蛊,一只在她那里,一只在他这里。 相互感应,寻求彼此,不断的靠近是无法斩断的情思。 他的心与她一样,呼应着、跳动的频率重叠。 “和你未来夫婿之外的男人种下情蛊,感觉怎么样?” “你......” 戏谑的话说得谢长宁小脸一热,不知是情蛊的作用还是其他,她脑子里乱糟糟的。 挣扎着想要抽回手,裴望川掐住她的下巴,昏暗中那双狐狸眼漾着呼之欲出的妄念与贪婪。 他三度吻来,谢长宁呜咽一声,思绪被占据她几乎是本能去回应。 一次比一次激烈,一次比一次情切。 这一次,在情蛊的摧残下二人之间多了些不一样反应。 彼此吸引,身体紧贴,单纯的触碰变得不满足。 不该有的感情在情蛊的引诱下迸发。 这个吻,舒服的要命。 天雷勾动地火般一发不可收拾。 她的回应进一步成了索求。 裴望川还有一丝清明,他放过她的唇,她迷离的眼眸缓缓睁开,眼底是茫然。 看得他心头燥热,理智在崩毁。 但他还是忍住了。 “这次满意了吗?” 谢长宁轻喘着抬眸,小脸上尽是风情:“你在我门口守着就是来让我满意的呀?裴护法可真是......自己送上门。” 裴望川:“......” 她示意他放开手,主动勾住他的脖颈贴了上去。 如猫儿般亲昵地在他脸庞轻蹭,软嚅的声音喃喃:“你想要我帮你拿到宗主令牌可不止是这么简单?” 她的手划过他的颈侧,指尖萦绕着向下,一路拂过他的胸膛。 覆上去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强烈有力的心跳。 裴望川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作乱,他沉声问道:“你还要什么?” “嗯......”谢长宁想了想,“能不能先把草编的小狐狸还我?” “......” 裴望川一言难尽......以为她会提一些无礼的要求,趁势要挟他。 结果? 就这? 他看不懂她,这女子倒是符合他印象中合欢宫女子的狡诈形象。 裴望川哼笑:“‘不止是这么简单’?” 用她的话来揶揄她。 谢长宁在他耳边笑得格外娇俏。 “好吧,我是合欢宫的人你知道的吧?我想要什么不是很好懂吗?” 果不其然。 裴望川瞥了她一眼:“你潜入炼魂宗只是为了这个?” “嗯哼~” 她忍耐不住也不想克制,落下细碎的吻在他颈侧。 若即若离,温热柔软挑拨着他。 被亲吻的肌肤上灼热起来。 裴望川怎么可能不懂,合欢宫的女人想要的是双修秘术的男人。 原来自己是她看上的猎物。 只不过他虽然想要知道宗主令牌的下落,但没打算献上自己去换一个破令牌。 这东西又不是只能靠她拿到。 裴望川被她小动作扰乱的无法思考,他深吸了口气一把将她抱起,摸着黑把她送回床上去了。 谢长宁伸手够他却够了空,裴望川转身走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房门被关上,谢长宁不可思议。 “他就这么走了?我到嘴的鸭子飞啦?” 【他没做好心理建设,愣头青。】 “......” 裴望川离开后她的心跳渐渐平息,身体再没有刚刚那种冲动了。 “这情蛊好神奇。” 她若是有这种东西,那遇到一个五星级就喂一个岂不省时省力? 【???你自己得吃多少个?真就养蛊是吧。】 “开个玩笑嘛,小海棠一点也不幽默。” 【......】 【宁宁,你心态真好,话说回来你真要嫁给陆连舟吗?】 “我倒是不觉得能那么顺利成婚,走一步看一步吧。” ...... 第二天一大早,谢长宁洗漱完刚打开门,门口站着一名弟子正要敲门敲了个空。 二人都被对方吓了一跳。 谢长宁打手势询问何事,那弟子回过神来抖着肩膀将长袍抖开,袍下他两只手捧着一堆狗尾巴草编成的狐狸。 数不清有多少个,他抱着都有些吃力。 第115章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 谢长宁惊讶地忘记了反应,那弟子解释道:“裴护法让我给宁宁姑娘你送来,请问放在何处?”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错开身位指了指屋里,弟子帮忙抱进去了。 办完裴护法交代的事他就走了,谢长宁看着那堆小狐狸一时无言。 她昨晚是向他讨要了,但只是要之前那个而已啊...... 【裴望川昨晚一宿没睡,想着你以及你想要双修的事。】 【他睡不着就编这些玩意儿,三生阁的狗尾巴草快被他薅秃了。】 “......”谢长宁哭笑不得。 暂时先搁置吧,有时间都拆掉。 ...... 临近婚期,谢长宁没怎么见到裴望川的人,他当真没同意和她合作,拒绝了她发出的双修邀请。 谢长宁心下感慨还真是个有原则的人。 只不过他自己是没办法打探到雷政将宗主令牌安置在何处了。 这几日青霜阁热闹不少,陆连舟派了手下的弟子在青霜阁外站岗,防的是谁不言而喻。 裴望川来过几次都碰了壁,他想要接近雷政不太容易。 谢长宁其实对于陆连舟这种行为感到困惑。 “他在保护雷政?” 【不算是,借刀杀人而已。】 谢长宁稍作一想能明白些。 她们成婚那日雷政会交出宗主令牌给陆连舟,裴望川自然不愿意看到这种事,被逼急了估计会有所作为。 【裴望川如果动手杀了雷政,陆连舟可以一石二鸟借机会抓住裴望川弑师的把柄。】 【裴望川如果无动于衷的话,陆连舟拿到宗主令牌后也不会放过雷政。】 “被玩弄于股掌之中啊。” 【不过雷政不是个甘心死的,大婚当日他会给陆连舟假的宗主令牌。】 【届时陆连舟若拿着假的令牌去开启书阁的密室必会遭暗箭穿心而死。】 “不愧是老狐狸,死也拉一个垫背的?” 【两个。】 【雷政只要交出令牌不论真假,裴、陆二人必会对对方起杀心,二者活其一,胜者拿到假令牌也难逃一死。】 “......鱼死网破啊。” 【他从陆连舟生父手里抢来的宗主之位怎能甘心交还给陆连舟。】 “咎由自取。” 【雷政拿不准裴望川几时会要他的命,本想拖些日子寄希望于派出去的人找到萧殊同的下落抢救一下。】 【只不过萧殊同人在剑鸣谷,他们大海捞针可找不到。】 谢长宁笑笑,心道就算找到人,萧殊同不送他归西都算萧殊同脑袋被四毛踢了。 【四毛:?】 【不过雷政可能也没想到你的美人计不好使,裴望川没上钩。】 【死局呢。】 谢长宁可不关心他死不死局,她关心的是自己什么时候能吃到肉! ...... 晚时陆连舟在青霜阁内和雷政商谈婚礼筹备的相关事宜。 陆连舟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地打点了一切。 正巧弟子送来了定好的婚服来给宗主和即将新婚的陆护法过目。 雷政大手一挥让谢长宁和陆连舟去试试合不合身。 二人分别去空房间,谢长宁这边有碧绮帮忙。 说起来,这是谢长宁第二次穿喜服,炼魂宗为她准备的这身可谓是华贵精致多了。 大红的衣裳绣着凤鸟牡丹的纹样,针线细密,熨帖得体,金丝线流转,珍珠点缀,流苏摇曳,绚烂瑰丽。 这一身嫁衣穿在她身典雅庄重,缓缓轻动叮铃作响。 碧绮双目放光,不住感叹:“真适合你,太好看了,宁宁。” 碧绮说不羡慕是假,不过一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会穿凤冠霞帔嫁给陆连舟,她的羡慕之情被雀跃盖过了。 不知道裴护法那边什么时候能有指示。 她有些急不可耐了。 ...... 回去见雷政时陆连舟早已换完等候多时了。 翩翩公子身穿朱红缎子喜服,身形挺拔,腰间挂着清润的玉佩、别着一只青玉的笛子,君子风范雅韵十足。 长发如墨以玉簪束起,温润的面容清秀俊美,眉宇间是沉静内敛的气质,一言不发地立在前方,矜贵出众,如珪如璋。 谢长宁抬眼撞入他的眼眸中,陆连舟饶是生性淡泊喜怒不形于色,可在见到她的瞬间心底还是掀起了波澜。 那女子美得不似人间该有的人,柔柔一眼,眼波流转,三分娇羞七分俏,盈盈一笑,让人为之倾倒。 陆连舟:“......” 【小样,迷不死他!】 他难得失态走神,被雷政尽收眼底,老狐狸眼底笑意渐深。 雷政欣慰道:“真不错,你二人站在一起倒是一对金童玉女,为父这鸳鸯谱是点对了。” 两个隔着血海深仇的‘父子’又是一番父慈子孝的你来我往。 雷政留他晚上在青霜阁吃晚饭,一家三口的场面和谐但暗藏玄机,看似其乐融融实则各怀鬼胎。 用过饭,雷政让谢长宁送送陆连舟,她自然没拒绝。 二人走出青霜阁,她是个说不了话的,而他是个话不多的。 两个人像陌生人,毫无交集。 陆连舟停下脚步想让她不用送了,可突然捕捉到了不远处的人影,他话到嘴边竟然温柔了许多。 “时辰不早,你也早些休息,宁宁。” “......” 他这温声软语的态度,谢长宁心领神会,只道裴望川应该在附近。 【确实。】 谢长宁乖巧点头。 陆连舟抬手拂过她的鬓发捋至耳后,温柔似水地说着。 “再过两日就是我们的大婚之日,你我......” 话没说完,谢长宁踮起脚贴上他的唇,夜晚的凉意徘徊在唇间。 要做戏就大胆些,演嘛,真实的最有冲击。 她这一亲,陆连舟僵在了原地,远处裴望川走来的脚步沉重地抬不起来了。 这边陆连舟眉头紧锁,完全没想到她会突然亲上来,他做戏给裴望川看自然不能退开...... 他思绪乱了,心中升起异样,她亲他是什么意思?她难不成动了真情? 那边裴望川脸色黑沉,之前还张口闭口说觊觎他的女人今天又向另一个男人示好了? 这就是合欢宫女子吗?他这几日满脑子是她,简直是被耍的团团转。 浅尝辄止的一个吻,谢长宁缓缓退开,羞赧地看了陆连舟一眼,她转身跑回房去了。 夜色下,两个男人久久没动作,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亲亲,硬控两人一晚上,不愧是你。】 谢长宁表示,裴望川矜持,那她就去撩另一个嘛。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那算了。 第116章 大喜 两日后,大喜之日,平日来沉闷阴森的炼魂宗今日热闹起来。 张灯结彩,各种喜庆的红色四处可见。 宗门弟子喜笑颜开盼着吃右护法的喜酒,天黑下来魂殿内众人齐聚,把酒言欢就等拜堂呢。 马上吉时,谢长宁在房间已经换好了婚服,碧绮正要为她戴上盖头,房门被敲响。 碧绮去开门,来人好似三生阁的弟子,和碧绮低声耳语了两句什么。 碧绮一脸紧张地点头,那弟子离去,她再三犹豫,似是不安又似下定了决心般面露坚定。 她对谢长宁说道:“宁宁,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说完就走了。 谢长宁看着镜子里映出的自己,烛火摇曳,房中安静极了。 她总觉得太过于平静像是有大事发生。 【碧绮去给雷政端药了,一碗足以致死剂量的毒药。】 【是好徒弟和好儿子送他的‘临终大礼’。】 果然动手了。 “碧绮知道自己要送的是什么吗?” 【知道,裴望川应她当上宗主后将她许给陆连舟。】 “她怎么敢信的?” 【恋爱脑要不得。】 “......”谢长宁深思后起身提着裙摆推门离开了。 ...... 今夜残月无星,夜色浓如墨。 前殿灯火通明,喧嚣热闹,后殿处人影寥寥无几,寂静冷清。 碧绮端着一碗漆黑的汤药站在青霜阁门前,几经调整呼吸,但还是心乱如麻手中发抖。 冷静。 她只要把这个端给宗主,她日后就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以往吃得苦也都不算什么了! 能得遇一良人并厮守此生,她便是苦尽甘来,万万不能错过。 碧绮咬紧牙关,深吸了一口气敲响了门。 房内响起雷政的声音:“怎么才来?我叫了半天的人,都聋了吗?错过吉时拿你试问!” 碧绮声音前所未有的平静:“宗主,煎药耽搁了时间,这就给您送进来,待您喝下后我们就可以去魂殿了,陆护法和宁宁等着给您拜堂呢。” 听到是她,雷政轻叹一声:“进来吧。” 平日来他的药都是谢长宁和碧绮亲手打理,今日乖女儿拜堂,碧绮来送药正常不过。 碧绮推开门,一眼瞧见屏风后床边坐着的憔悴男人,义子义女的大喜日子,他今日作为长辈盛装出席...... 碧绮一步一步向他走去,心跳飞快,紧张到了极限端药的手反是不抖了。 脚步停在床边,碧绮垂着头双臂抬起恭敬地往前一递。 浓郁的药弥漫着热气,枯槁的手未有疑虑地端起...... ...... 阁外,谢长宁脚步匆匆,她见四下无人顿觉奇怪。 【陆连舟特意将守卫的弟子撤了。】 请君入瓮是吧。 谢长宁正想着,忽听前方青霜阁内传出啪的一声。 她心下一紧,快步而去。 房门未关,屋内飘出苦涩的药香。 谢长宁进来时瞧见屏风后人影晃动,她走近只瞧见骇人的一幕。 地上是凌乱的碎片,床边雷政目露凶光,一只手死死掐着少女的脖颈。 没有丝毫挣扎过的痕迹。 那少女如傀儡娃娃毫无生气地跪在地上,脖子被扭断成一种诡异的弧度。 嘴角挂着血,她歪着头瞳孔涣散,不偏不倚歪向了这边...... 谢长宁对上了碧绮死不瞑目的目光。 她来晚了。 稍有走神,只听雷政闷哼一声甩开了尸体,少女如断线的风筝倒在地上。 雷政一口黑血喷出,体内脏器宛如被剥开般传来剧烈的疼痛。 他顷刻满头大汗,气色差到除了吐出来的血外再不见半点血色。 顾不得旁的了,他察觉到双腿没了知觉,手臂也开始发抖。 毒发危在旦夕,雷政大口喘气,强撑着点了自己周身几处大穴,连忙要运功。 只可惜中毒太深,他体内气血翻涌,喉中溢满了血。 他疼得蜷缩倒在床上,面目狰狞,瞋目裂眦,一口被血染红的牙几近要被咬得崩裂。 视线模糊中瞧见个红衣身影走来,雷政朝她伸手,又急又喘,痛不欲生但求生欲望极其强烈。 “乖女儿......你、你过来......” 他口齿不清,只剩下微弱的喘气,一张口血濡湿了床榻。 他这般难逃一死,只不过临死前要饱受痛苦的折磨才会咽气。 她记得他枕下有匕首来着...... 谢长宁蹙眉,走到床边时他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攥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惊人的大。 雷政实在不甘心,满腔怒火又无法宣泄,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只恨当初没能早些杀了那两个小畜生! 他眼球凸出,青筋暴起,咬牙强忍着翻涌的血气:“我雷政遇人不淑、错信他人、遭此大劫......但这一身武功不能没有后人继承衣钵......” ? 【宁宁,离他远点!】 小海棠厉声喊她—— 谢长宁只觉手腕一痛,雷政一掌拍在她手腕处将她的手拍起,他心一横,掌中运气与她手掌相合! 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一股暴戾的内力从他掌心传来,霎时涌遍全身。 谢长宁当知情况不对,她握着手腕要将手抽回,小海棠出声阻拦。 【不行,你不能轻举妄动!】 【雷政要将他四十多年的功力全部传给你,你此时收手会经脉错乱,极容易走火入魔!】 “......” 无形的气波氤氲缭绕,缕缕白烟从掌心飘散。 她只觉强大又炙热的气息源源不断地涌来,在她体内乱窜,她浑身直冒冷汗。 四十多年的功力可并非她一夕能消化得了的! 谢长宁马上感觉到头晕,她摇了摇头试图清醒,口中甘甜,一抹红从嘴角溢出。 雷政宛如回光返照,切齿痛恨地说了起来。 “乖女儿,我将我毕生功力和宗主之位传给你,宗主令牌就在我身下床板的暗格中。” “机关在床侧墙上那幅画后,只是暗格内有毒虫你要当心别被咬了。” “为父今日难逃一死,但不甘含恨而终让那两个小畜生如愿!” “好孩子,待为父下了黄泉,你便替为父杀了裴望川和陆连舟两个小畜生!” “告诉他们,我在地府等着他们——咳!” 话音未能落稳,贴合的手掌猛地颤抖,雷政剧烈哆嗦,哇地吐了一大口血,连眼睛鼻子也开始往外渗血。 第117章 干什么来了 “呃!!!!” 雷政倒在床上无力再起,口中发出痛苦的声音。 谢长宁捂着左手调整气息,她缓过来不少...... “救我——好、好孩子......啊啊——” 床上男人不见半点平日的人样,七窍流血,惨不忍睹。 谢长宁平静地俯视他,开口说:“救你?我可以送你一程,雷宗主。” 谢长宁一出声,雷政瞳孔骤缩,说不出话来满脸的惊恐如同见鬼。 她会说话...... 她不是哑巴! 这两个丫头,一个敢给他下毒!一个居心叵测在他身边扮猪吃虎! 雷政喉间发出呵呵的怪异声音,不像笑,倒像是野兽临死前的悲鸣。 可笑他连最后也错信了! “......”谢长宁从枕下摸到一把匕首拿起,她看着匕首上的纹样一时怔了。 这匕首,她见过。 她杀了杨二娘时所用的匕首与这把如出一辙。 谢长宁拔出匕首反复瞧着,语气淡淡:“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临死前雷宗主有什么想见的人吗?” “哈......人?” “嗯,女人。” 雷政拧成乱麻的眉头有一瞬舒展,他双目浑浊有那么一刻放空,好似忆起了故人。 痛苦的脸上露出一抹凄凉的笑。 “有、自然是有的咳咳咳......” 谢长宁:“......” “湄娘......我马上、就......要去见你了......” 那个他惦记了半生都没能得到的女人,眼下仿佛就立在那里,朝着他招手。 她依旧是年轻时风华正茂的模样,貌美如花,对他一笑便让他魂牵梦萦...... 记挂了一辈子。 只可惜...... 【杨二娘叫杨心蕊。】 谢长宁不知道杨二娘叫什么,但那晚碧海阁外小海棠曾提过陆连舟的母亲,叫萧伊湄。 她俯下身,握着匕首的手缓缓而下。 一刀落,雷政脸上肌肉痉挛,他恍惚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听到声音。 娇细的女声明明是悦耳的,只是太过于冷淡夹杂着锥心刺骨的凉意。 “这一刀,是碧绮的......” 手腕微动,又是一刀落。 雷政眼皮颤动,面上是无尽的绝望,沾满血的唇上呼出浅薄的气息,他听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 “这一刀,是杨二娘的——” “......咳咳咳——” 他剧烈咳嗽,血流满面,身体抽搐不止。 谢长宁拔出匕首,凤眸一凛,最后一刀直挺挺地刺进他的心脏! “这一刀,是杨卿生的!” 雷政沾满血的手想要抓她的手臂,但只是抓住了她喜服袖子的一角,那血色不敌她嫁衣的艳丽。 雷政双瞳失焦,再没发出一个音节就此气绝,枯槁的手垂落床边,再动弹不得。 他咽了气,谢长宁手上力道散去,她踉跄地站直身子。 【该说不说,宁宁,你这下成杨卿生的杀父杀母‘仇人’了......】 “......” 她确实是想杀雷政的,在看到他那张神似杨卿生的脸时,她不否认自己心中起了杀意。 【宁宁,你脸上被溅到血了。】 谢长宁有些头晕脑胀,根本没闲心在乎那些了。 她迈开脚步时脚下虚浮,望着碧绮的尸体蹙眉。 想到什么,她抬眼看去,目光落到墙面那幅画上。 宗主令牌...... 【如果想留在炼魂宗,拿着。】 【如果想走,趁裴望川和陆连舟还没来之前,连夜下山。】 雷政已死,那二人必会为了令牌争得头破血流。 虽说雷政传她宗主之位和令牌,但他在炼魂宗可是毫无实权,算什么传位! 这身功力...... 【我劝你不要轻易运功,雷政传你的内力你眼下还用不来,容易走火入魔。】 这么看来,这是非之地对她来说是吃人的地方啊。 【走吗?】 谢长宁走到画前伸手在墙壁上摸索起来。 她来炼魂宗是干什么来了?她可不是当丫鬟有瘾来伺候人的! 她是来找五星级练功的! 【很好,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 咔嚓—— 机关被她按下,床上传来细微的声响,床板抽离,雷政尸体旁里侧露出暗格。 定睛一瞧,她手心蓄势待发的寒冰针掷去,那飞速爬出的蜈蚣被她钉死在床板上。 谢长宁取出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块巴掌大的六边形金属令牌,刻着一个‘魂’字。 她又想到什么,在雷政身上翻找一通,找到个一模一样的假令牌。 她对小海棠说道:“能不能把真的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她的意思小海棠秒懂。 小海棠没等开口,谢长宁手中真令牌凭空消失。 【好啦,我藏起来了,你想要就叫我,我给你变出来!】 小海棠还是很可靠的。 【宁宁,接下来怎么打算?快来人了。】 谢长宁深思熟虑:“我得找个靠得住的帮手,要武功高强的......” 想到什么,她又道:“我记得乌衣楼在西陵潮州城内?” 【是的。】 “他们只认钱的话,我不买凶杀人而是买人保护我行不行?” 【你有钱吗?】 “......” 她捉襟见肘,它不要太伤人! “我想办法赚?” 【可惜,乌衣楼的杀手只杀人,保护雇主不属于他们的业务范畴。】 谢长宁捏着假令牌轻叹一声。 这就是有钱也没地方花? 【你没有钱!】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不要反复强调!” 【不过有个好消息,无意眼下在潮州城的乌衣楼内。】 【别人不好说,你和他多少有点交情,可以试试问他接不接你的‘保护’委托。】 谢长宁眼前一亮,将假令牌塞进怀中,她眸子一转去屏风那边的桌边拿笔写了什么,随后揣上纸疾步离开青霜阁。 ...... 【吉时已过,新娘子没影了,魂殿那边陆连舟带着人来了。】 【不过裴望川会快他们一步,别往左边那条路走,你会撞见裴望川。】 谢长宁果断走上右边小路,踏着月色躲避弟子往炼魂宗外去。 好在今日大喜,除了宗门那处有两个守门弟子外其他人都去凑热闹了。 谢长宁两枚寒冰针解决问题,她踏出宗门。 夜晚的山间,桃花满山野,山石花树错综复杂,难见下山路。 雾气缭绕,将方位模糊。 【烟水桃林阵,杀阵。】 谢长宁踏入桃花林中,观察四面八方的地形以及桃树的排列布局。 她在青云书上看到过这个阵法,有记载破解之法。 此阵故作玄虚,以蛊术生烟迷惑肉眼,令人产生幻觉。 被困越久幻觉越深,会幻想出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来,最终被困住永远无法逃脱。 若是多人闯阵,不得门路多时便会自相残杀。 【武盟弟子围剿炼魂宗,便是深受其害。】 第118章 李大牛 烟水桃林阵的破解之法不算难,只要知晓其原理。 毁阵只需要找到四处阵眼毁了便可,只是这阵覆盖范围极广,眼下找阵眼太过于麻烦。 她只是想出去,还不至于大费周章把这大阵毁了。 谢长宁不知怎么,想起嵇玄来了。 她折了根粗长的桃枝,又从袖口撕下一块红布系在眼上,她侧耳细听。 因蛊术的缘故,此地的烟雾乃是障眼法,一叶障目会令人产生幻觉。 而有些桃花树、山石都是虚幻的假象,迷惑眼球。 正是乱花渐欲迷人眼,那么眼盲之人心便不会盲。 山间寂寥,微风流动,谢长宁听声变位,手中桃枝点地寻着风流动的方向走去。 小海棠时刻提醒她注意脚下崎岖不平的山路,避免她摔倒。 走了许久,小海棠声音惊喜。 【出来了!】 谢长宁扯下眼上的红布,她回身看去,桃林隐在雾中,那一方天地宛如桃源梦境。 吃人不吐骨头的桃源乡。 谢长宁收回视线朝着山下走去。 大陵没有宵禁,晚时的潮州城灯火通明,街边还算热闹。 谢长宁这一身可太扎眼了,她避着人按照小海棠的指引寻去城中北角。 那偏僻的地方坐落着一座五层高的六角楼,不见明光,阴森寂寥。 冷风一吹,高楼檐下有几声燕语。 从外看不出什么,只道是座寻常小楼。 谢长宁没靠太近,她在远处眺望,选好了位置折开写好字的纸张,用寒冰针穿透,她指尖赫然发力。 银针带着轻薄的纸破空而去,牢牢钉在乌衣楼前的柱子上。 巧力轻盈,连筑巢的乌衣燕都没能察觉。 谢长宁转身离去。 风起吹散了薄云,那一轮月皎洁空灵,月华洒落在乌衣楼前。 不知过了多久,偶有人影离去又归来,瞧见那纸只是看了一眼并未在意。 直到一道黑影落在楼前正要入内,面具下的眼眸余光捕捉到了不寻常。 那一张纸被微风吹动,上面写着几个字: 「重金寻二狗哥,城中北街长巷见。」 “友,小麻雀亲笔......” 一只手将纸扯下,又瞧了眼柱子上入木三分的寒冰针。 轻笑散去。 “谁是你朋友了......你寻我我就要见你?” ...... 北街,长巷。 背光的角落暗处,一道红色身影靠坐在墙角,抱膝蜷着,像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不知她在这里等了多久。 墙头上,黑衣负刀的少年郎一眼瞧见了她。 他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想到些有趣的事,他将面具摘下挂在腰后的刀鞘上。 他粗着嗓子咳道:“谁找王二狗的?” “......”谢长宁险些快等睡着了,她闻声抬眼看去,巴掌大的小脸面露茫然。 一眼瞧见那墙上立着的人,逆着月华与夜色融为一体,风荡开他的发,如墨晕染了他身后远在天边的弦月。 那少年长得好看极了,五官轮廓如精雕细琢,两道长眉英气,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眼尾下垂,眸光清亮映着万家灯火的辉光。 今夜无星,星辰原是藏在了他的眼眸中。 他腰间横着一把短刀,刀上挂着一个熟悉的面具。 【是无意。】 是无意。 谢长宁从地上撑起来,仰着头举手对他笑:“是我找二狗哥!” 月华清冷,迎面落在她的眉眼将她一张小脸照亮,那面上挂着一抹干涸的血渍,清纯中添了几分妖冶。 她肌肤白嫩如雪,可身着嫁衣艳丽如火。 极致的颜色交错,月下美人,美得令人窒息。 无意抬着下巴,凶巴巴道:“王二狗忙着呢,不想见你所以让我给你传个话!你走吧!” “......”谢长宁手一顿,笑一僵,她失落地叹气,“这样啊,那你是谁呀?” “我?我是......李大牛。” 谢长宁装不下去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凤眸弯弯如月牙,她甜甜唤他:“无意,骗子!” 笑得可真是...... 无意嘴角控制不住地弯起,他也不装了,促狭道:“你这是谁家的小新娘逃婚出来了?一脸的血......” 他握着刀一跃而下,想了想更精准的描述她。 “大半夜的穿成这模样在这里坐着,倒像是只游荡的红衣厉鬼!” 谢长宁下意识去抹脸上的血:“说来话长......” 无意走了两步在她面前停下,他握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蹂躏那张漂亮的小脸。 他向她探出右手,冰凉的指尖贴在面上,他用拇指抹去了她脸上的血渍。 凉意远离,她脸上升温。 谢长宁想了想,问道:“你怎么......你原来长这个样子啊!” 这话题转移的...... 无意眉头一挑,二话不说摸着身后的面具戴了回去。 上次宸王府辞别,她说过想看他长什么样子...... 虽然那时没给她看,但无意走时倒想过,若有下次再见,也不是不可以让她看。 好了,看一眼就够了。 “......”谢长宁看着青面獠牙的面具一时哽住。 太浪费了! 无意有些不自在起来。 “说吧,你找我干嘛?”他忙道,“居然跑西陵来了,你不是在盛京?宸王的小麻雀跑了啊,该不会你知道了李鷇干得好事,一怒之下和他决裂了吧?” 谢长宁有点不知道先回答哪个问题了。 她脑子里冒出个疑问。 “干得好事?” “......”面具下眼眸弯起,少年声音透露着几分幸灾乐祸,“不知啊......真可惜,那你想不想知道宸王干了什么好事?” 谢长宁蹙眉,点头。 无意笑说:“在宸王府我带你躲进密室那晚你还记得吗?” “记得,不是说府中有个逃犯跑了吗?” “是啊。”无意点头,事不关己,他云淡风轻,“你猜猜看,那个逃犯是谁?” 谢长宁眉头更深:“是我认识的人?” 无意一摊手:“一个问题一两银子。” ??? 谢长宁耸眉,哭丧着小脸:“你看我值几个银子?我把自己卖给你。” 无意煞有其事地将她打量一番,连连摇头:“娇生惯养的,一文不值,买了你我可能还得倒搭钱,赔本买卖,不做不做。” “......” 完蛋了,也是个只认钱的。 无意问道:“说正事,找我什么事?” 谢长宁尴尬地讪笑一声:“哈......你们乌衣楼不是接悬赏令吗?那保护人的令接不接?” “......”无意欲言又止,“其他人不好说,我嘛,看‘诚意’。” 诚意啊...... “巧了不是,我没有钱全是诚意!” 无意:“......” 第119章 神人呐 她可真是厚着脸皮说得出口。 无意虽然戴着面具,但看来的眼神仿佛在说‘没有钱,你在白日做梦’。 谢长宁笑不动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赊账行不行?” “不行。” “......”谢长宁长叹一声,嘀咕起来,“我卖身你不要,赊账也不行......” 说着,她又不放弃,眼眸亮晶晶地盯着他。 “不再考虑考虑吗?买了我有好处的,我是合欢宫的弟子,你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助你提升功力?” 【宁宁你......】 看得出来,黔驴技穷,走投无路了。 无意嘶了一声,一言难尽,果断拒绝:“不需要。” 他怎么觉得她在打他的主意?算盘直接砸他脸上了都! 合欢宫弟子,她可真是出类拔萃。 虽说拒绝了,但他出乎她意料地问了一句:“你惹什么事了?为什么要找人保护你?” 不怕他拒绝,就怕他不问! 谢长宁小眉毛一耸,眼中挤出泪花来,可怜巴巴地说起了来龙去脉。 “你在炼魂宗照顾宗主,宗主中毒被害死了,你成了新宗主?怕别人害你?” 【凝练的干脆利落,省流了。】 谢长宁一副无辜的模样吸着鼻子点头:“是这样的。” 无意一针见血:“你跑炼魂宗干嘛去?” “......” 【睡五星级。】 【你怎么哑巴了,宁宁?】 小海棠......好聒噪! 谢长宁鼓着脸颊:“就......听闻炼魂宗左右护法长得好看,所以慕名前往一睹风采?” 无意双臂环胸,直言拆穿:“沈南欢、袁谌、李鷇......现在是炼魂宗的两个护法了是吧?” “......” 【杨卿生和嵇玄侥幸逃过一劫?】 小海棠快闭嘴! 说起来,无意知道沈南欢的名字绝不可能是听她和四毛提起的,她如果和四毛说话提到的也该是‘二哥’。 也就是说...... 瞧她不说话,无意无声舒了口气,一改嬉笑的口吻问她:“你要当那什么宗主?” 她的神思回笼,被问住了。 她肯定不要当什么宗主,全是烂摊子她是引火烧身。 但来都来了,一口肉没吃着她不甘心啊! 所以这个宗主......她当但只当一阵子。 【如当。】 说好了干完这票就回东洲的。 谢长宁看向无意,认真地点头。 目标明确,又这般坚定。 很难得。 无意应声:“成,那我就舍命陪......小麻雀。” “你答应啦?” “嗯,我接了你的‘保护令’,至于酬劳嘛,欠着吧,我想好要什么再和你说。” “二狗哥你真好!” 无意一怔,笑得有些苦涩:“头一次,听到有人用‘好’来形容我。” 他? 乌衣楼鬼面七杀刀无意,恶贯满盈,为江湖武林所不齿。 是正道人士口中罪该万死的武林败类、渣滓。 她说他......‘真好’。 可笑。 她看男人的眼光怎么这么一言难尽? 除了沈南欢那个武林盟主外都是什么啊? 袁谌?光明教教主,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李鷇?乌衣楼楼主、大陵宸王,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炼魂宗那两个护法...... 还有他自己,她倒是很信任。 不过也对,合欢宫的女子,又好到哪去。 这武林的正邪是非,说不准,难看破。 凭自己的本心,行自己的道便可。 “那现在我和你回炼魂宗?” 谢长宁点头,又摇头:“回去之前我有件事要办,你熟悉潮州城吗?我想买样东西。” “买什么?” “棺材。” “......”无意颇有意外,“不是给你自己准备的吧?” “不是,给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姑娘准备的。” 她不知碧绮的身世,也不知她家住何处、有没有亲人。 她死在炼魂宗难逃一个被曝尸荒野,算是相处了一段时日,便让她入土为安吧。 谢长宁身上的钱买一口棺材还是够的。 无意没多问,转身带路往巷口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微微皱眉。 她是习武之人...... 那习武之人脚下趔趄,失重地往前一栽,察觉到什么他脚步停下。 谢长宁额头抵在他背上,她一阵目眩。 少年的背影宽阔,有着莫名的安全感。 无意侧眸往后看去,握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拉过来,他二话没说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出巷子。 谢长宁靠在他颈侧,体温滚烫,意识沉沉浮浮。 身体里好似有团火在乱窜。 应是雷政传她功力的缘故,她先前就不太舒服...... 行走间,他腰间的短刀轻响,像是催眠的乐曲,谢长宁昏昏欲睡。 无意抱着她去了一家冷清的寿材店。 这大晚上的,一个穿一身红色喜服,一个一身黑戴着鬼面,进入店内老板魂差没点吓飞。 选了一口最便宜的棺材,无意将她放在棺材板上,她想拿钱他却先一步从腰间翻出碎银子扔给了老板。 老板忙道:“谢谢客官,敢问这棺材送到何处?” 谢长宁反应慢了些,无意瞧了瞧她:“太麻烦,不用送了。” 送到炼魂宗可不远,再者都不一定能送到。 一般人应该不敢靠近炼魂宗那鬼地方。 无意抱起谢长宁,抬腿一脚踢开棺材盖,轰得一声有烟尘飘浮。 无意说道:“虽说不是给你自己准备的,但你委屈点进去躺一会儿吧。” 谢长宁瞪圆了眼:“你要干嘛?” 他没说话,将她放进棺材里。 今日算是她的大喜之日,她却体验了一回穿着嫁衣躺在棺材里。 谢长宁眼下确实没什么力气,身体不适,她若用走的回炼魂宗怕是要走到天亮去。 无意将棺材盖推上,留了个给她换气的缝隙。 那边老板还傻眼呢,只瞧他抬着棺材的一角,用脚尖将那宽长的棺材踢起,手臂一揽,稳稳将一口棺材扛在了肩头。 “......神人呐!” 老板目送他扛着棺材走了,抚掌叫好。 ...... 无意是习武之人,这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只不过有些显眼,虽然这个时辰街上人也不多,但扛着棺材乱走的不常见。 尤其他戴着张鬼面具,像极了索命的阎罗鬼差,行人纷纷避让。 行走间动荡,但棺材很稳,里面的谢长宁轻轻敲着木板。 “会不会太重?我还是出来吧?” “重死了,你这小麻雀挺能吃啊。” “啊?也没有那么能吃吧......” “躺着吧,小麻雀再重也就是只小麻雀。” 谢长宁无声笑笑,他可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第120章 什么人! 回去的路上,谢长宁躺在棺材里叫出了小海棠。 小海棠摊牌了。 【那日沈南欢是在宸王府不错。】 “......” 【我瞒你只是不想你伤心?】 “李鷇抓他干嘛?” 【要千秋令啊,千秋令一出,可号令群雄!】 【李鷇是不受宠的王爷嘛,他想篡位得有实权。】 【朝中政权他那时能染指的不多,人微言轻没什么势力支持,他就打起了武林的主意。】 【武林中能人异士甚多,如果招募到麾下为他做事何愁大事不成?】 【只不过沈南欢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武林与朝堂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也不愿武林群雄牵扯其中,否决了李鷇。】 谢长宁心情复杂:“不是,那凭他的本事,怎么被抓的?” 不该啊,沈南欢那身武艺,谢长宁觉得她娘和他交手都不一定稳操胜券。 【沈南欢的武功确实不容置疑。】 【但总有阴沟翻船。】 “......” 【他去宸王府找你被李鷇算计了。】 谢长宁觉得匪夷所思,她在宸王府那段日子,居然离沈南欢那么近吗? 所以......等等、四毛??? 【你前脚离开小乌山他后脚就追下山了,一直在找你。】 【他在盛京找你但你那时和袁谌在一起,他只找到了被你卖到当铺的四毛。】 “......他为什么在找我?” 谢长宁大大的疑问,他不是弃她不顾了吗?他不是介怀她是合欢宫的人吗? 【???你这个问题问得......】 【唉,等你再见他的时候亲自问他去吧!】 让沈南欢自己向她悔过去,小海棠才不想为沈南欢说好话。 再见? 谢长宁闭上了眼:“不想见,还是别见了。” 她干完这票就回合欢宫! 【......】 谢长宁在棺材里看不见什么,她偶尔会问无意走到了哪里,上山时告诉了他破解阵法的要领。 无意扛着棺材脚程依旧很快。 来到炼魂宗山门前,只瞧两个弟子躺在那里睡得昏天黑地。 无人拦,他就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 炼魂宗,魂殿。 喜事成了白事,整个宗内的气氛低迷又诡异。 弟子们一言不发,站在各自效忠的护法一方。 裴望川与陆连舟神色不一,前者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上打呵欠,后者身板挺直耐心地候着。 直到一名弟子快步跑来。 “回禀二位护法,那叫碧绮的婢女应是死于宗主之手。” “宗主身中奇毒,五脏肺腑全部腐蚀,肉身更是腐坏面目全非,尸身无法保全已经化作了脓水。” “......”裴望川听到后面的话眉头紧锁起来。 毒是他给雷政下得不错,可并未狠到让他尸骨无存...... 尸身腐烂、化作脓水。 裴望川看向陆连舟,心下了然。 他哼道:“这不很简单?那叫碧绮的女子给师父下毒,师父察觉后掐死了她。” 陆连舟冷眼看去:“是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胆敢下毒给宗主?这背后若说无人指使可是令人难以信服。” 裴望川态度嚣张,师父死了他笑得最开心,也不装装假哭的样子。 “信不信从来不重要,陆护法若觉得事有蹊跷,拿出证据就是。” 陆连舟面色依旧冷淡,微微抬手示意,身后一个弟子转身离去。 裴望川轻蔑地笑一声。 不多时,离去的弟子扣押一个人回来了,将狼狈的男子压在殿中。 那男子瑟瑟发抖,伏在地上连连求饶:“饶命、陆护法饶命!都是裴护法让小人做的……之前宗主服用的药里是裴护法让小人下的毒!” 大殿之上,只有他的颤声回荡。 陆连舟看向被人证指控的凶手:“裴望川,这是你三生阁的人吧?” 裴望川被原本手下的弟子出卖,他不见半分慌乱,慢悠悠地走过去。 “是吗?不记得了,我仔细瞧瞧。” 他说罢,撩起衣摆在男子面前单膝蹲下,男子战战兢兢根本不敢抬头看他,抖如筛糠。 裴望川轻笑:“你不抬头我怎么能认呢?” 他的手掌落在他的头顶,五指收力—— “啊——” 一声惨叫,陆连舟眉头一紧,只听咔嚓一声,血溅当场。 裴望川起身提着那血淋淋的人首打量,只看了两眼,他随手一扔,十分豪横。 “不认识呢,是不是三生阁的弟子本护法不知道,只知道他现在是个死人了。” 人头滚落在殿中,众人噤若寒蝉。 陆连舟寒了眼:“......” 裴望川笑的猖狂,又问:“陆护法,还有证据吗?” 证据? 就算有证据又能怎样?能奈他何! 陆连舟未等开口,殿中突然有弟子喊道:“宗主身死,炼魂宗不可群龙无首,裴护法乃是宗主亲传弟子,我等愿拥裴护法为新宗主!” “我等愿拥裴护法为新宗主!” “还望裴护法接任宗主之位!” 一声起,数声附和,大殿上一阵喧闹。 忠心于陆连舟的弟子们不肯了,也嚷了起来。 “宗主分明打算将宗主令牌交给陆护法!陆护法才是新任宗主!” “尔等贼子有眼无珠,害死宗主的分明是裴望川!” “宗主尸骨未寒,你们就要拥立弑师的叛徒上位,简直天诛地灭!” “我等只信服陆护法,请陆护法主持大局!” 裴望川好笑道:“雷政活着不见你们那么爱戴宗主,今天人死了倒是对本护法口诛笔伐,冠冕堂皇的一群鼠辈,嘴脸丑陋。” 他话音一转,面上笑容敛去。 再开口时眼底阴鸷,气势逼人,狂妄霸气。 “这宗主之位,今日我裴望川非坐不可,不服的本护法管叫他人头落地。” “你!” 众弟子纷纷警觉,摩拳擦掌,眼下只要殿上那二人中有一人下令,他们便会立即兵戈相向。 无声中似有硝烟弥漫,战火一触即发。 沉默许久,陆连舟开口的声音在这殿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声音不重,如薄雪落地,寒凉清淡。 “炼魂宗弟子向来是以宗主令牌马首是瞻,裴望川,若令牌在手你自然便是宗主,不服者我陆连舟替你杀。” 裴望川:“......” “你只是想坐这个位置并没有用,没有宗主令牌,你便是宗主也打不开书阁的门。” 陆连舟一言中的,裴望川心知肚明。 他冷眼看去:“我没有宗主令牌,你陆连舟难不成就有了?” 陆连舟:“......” 一时陷入沉默,一名弟子跑了进来回禀。 “回二位护法,弟子们将宗内搜查了一遍,不见宁宁姑娘行踪,也并未找到令牌的下落。” “宗主身上、房中、碧绮与宁宁姑娘房中均翻遍了。” “书阁也没有人进去的痕迹!” 裴望川拧眉,说起来这一晚上都没见到她。 他先陆连舟一步赶到青霜阁,第一时间在案发现场检查过,雷政虽然中毒难逃一死,但真正的死因是胸口三刀。 难道那三刀是她的所为? 他搜寻了整个青霜阁也没找到宗主令牌,莫非是她杀了雷政拿走了令牌? 可意义是什么?偷了令牌并没去书阁,而是跑了?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忽听一阵骚动,靠近殿门处的弟子纷纷避让开来。 有人喊道:“什么人!” “他、他扛着一口棺材!” 裴、陆二人看去,弟子们防备地避让出一条道路,那黑衣鬼面扛着棺材的人在注视中一步步走来。 第121章 令牌 轰—— 棺材落地,声音惊醒在场所有人。 裴望川打量一番,见此人武功高深莫测,不似寻常之辈。 他狐狸眼眯起:“何人?胆敢擅闯我炼魂宗?” 无意单手按在棺材盖上,指尖轻轻叩了两下:“无名小卒,不足挂齿。听闻贵宗宗主死了,特来送一口棺材道贺。” ? 裴望川怔了怔,嗤笑:“好大的口气!敢来炼魂宗撒野,只怕不是什么无名小辈吧。” 话音刚落,裴望川心脏猛地一抽,情蛊感应到另一方就在附近,他心跳变快。 他立马环顾,并未见宁宁的身影,难道...... 视线落在那口棺材上。 旁侧,陆连舟拧眉:“阁下是何人?为何知晓我宗内之事?又是如何闯上山来的?” 知道雷政死了,且还闯了阵大摇大摆出现在魂殿。 此人绝非善类! 面对不请自来又来历不明的外敌,这两位护法倒是统一战线同仇敌忾了。 无意又敲了敲棺材:“谢长宁,别睡了,起来处理你自己的烂摊子,我可不是来给你当嘴巴的。” “帮我推一下盖子......” 微弱的声音从棺材里闷闷地传出。 无意将棺材盖推开,一只莹白的手在众目睽睽下扶住棺材边缘。 谢长宁晕乎乎地坐了起来,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前方两道最锐利。 她浑身发热,手脚软绵无力,连爬出棺材的力气都没有了。 无意伸手将她抱了出来,谢长宁示意他把自己放在棺材盖上坐着。 身体不舒服,情蛊还躁动起来。 谢长宁一个头两个大,在场所有人都在等她给个解释。 她望向殿上那二人。 “雷宗主......被碧绮所害,临终前将宗主之位和令牌托付于我。” 轻柔的声音回荡开来,不重但每个人听完都震惊了。 弟子交头接耳,霎时间议论声四起。 有不敢相信、有猜测怀疑、还有震惊傻住的。 “宗主怎么会将令牌托付给一个小丫头片子!” “宗主怎会被另一个小丫头片子毒害?” “她、她不是哑巴吗?!” 【好问题。】 这一句‘哑巴’让所有人的关注点都歪了。 只不过两位护法神色间不见惊讶。 裴望川知道她不是哑巴,陆连舟......? 【三生阁有他的眼线,那日你和裴望川在书房说话被听到了。】 怪不得。 谢长宁清了清嗓,给所有人解疑答惑。 “我能说话是因为......宗主临死前将毕生功力传给了我,阴差阳错治好了我的哑疾?” 信口开河。 裴望川半个字不信,陆连舟眉头更深。 “你是说宗主将毕生功力传给了你?” 谢长宁点头,殿中弟子们吸气。 裴望川一言不发直接大步而来要查看她的情况。 见他出手,无意将他阻拦,裴望川面露不悦,眼底凶光毕露。 “不想死的,滚开。” 少年笑得清爽:“巧了,我也想说这句。” “啧,本护法成全你!” 裴望川向来恣意妄为,可不是个惯着旁人的人,二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无意身形如鬼魅,招架他的攻势并抓住机会反击。 以他二人的本事,弟子们想上前帮忙都是添乱。 一时间只能观望避让。 谢长宁想喊停,但脊背突然窜上一股寒气,她转头看去,陆连舟冷着脸捉住她的手腕。 以二指扣在她的脉搏上。 谢长宁抿唇不语。 陆连舟脸色越来越凝重,她体内有一股真气流窜,恐怕确实如她所言。 他松开手抬眼看她,问道:“令牌呢?” “你是要占为己有还是确认我所言虚实?” “......” 陆连舟沉默,余光瞥向越打越起劲的裴望川和拥立他的弟子们,他心下有了想法。 “后者,令牌若在你手,我叫这大殿所有人跪你为主。” 山下武盟虎视眈眈,此时与裴望川内斗并非是上策,两败俱伤宗门分裂不是陆连舟想看到的结果,若有牵制自然最好不过。 谢长宁轻笑道:“陆连舟,令牌我可以给你,但你我婚事不可作废。” “......”他神色一僵,波澜不惊的冷面浮现一丝惊讶。 实在没想到她会说这番话。 婚事? 她......他之前做戏与她亲近,她莫不是当真动了真情? 陆连舟还是头一次心中这般纠结。 说话间,一柄短刀凌空旋转着飞来。 铮—— 带鞘的短刀竟插进谢长宁身前棺材板上三分,直挺挺地立在二人之间。 无意应付裴望川还有闲暇朝这边甩刀。 他警告陆连舟道:“离她远点,马上来收拾你!” “......”陆连舟心如止水,并未被威胁到,他握住短刀拔出。 扫了一眼,认出这刀的来历。 精钢所锻造,刀柄加上刀鞘共有七道明显的错落横纹。 七杀刀。 这小子是乌衣楼的人。 他瞥了谢长宁一眼,她正在看他,对上视线后她无声笑笑。 陆连舟将刀扔还给无意,冷声道:“不必打了,宗主确实将令牌和毕生功力传给了她。” 裴望川动作一滞,转头看来,盯着谢长宁想瞧出什么。 所有人都在看她,她不负众望,从怀中取出巴掌大的令牌,亮给所有人看。 殿中鸦雀无声,众弟子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陆连舟视线落在她手中令牌上,眸光微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谢长宁。 他后退一步,一扫衣摆,单膝跪地抱拳。 “右护法陆连舟,恭迎炼魂宗新宗主——” 他这一礼,身后弟子们相视两眼,一起下跪。 “恭迎炼魂宗新宗主——” “恭迎炼魂宗新宗主——” 右边全跪,左边弟子茫然无措地看向裴望川。 裴望川盯着谢长宁看了半晌,勾唇一笑。 以为她是冲着他来的,没想到还在勾搭陆连舟。 以为她只是想和男子......随便是谁都行双修练功,没想到是打了炼魂宗的主意还成了宗主。 好了不得的‘小哑巴’。 裴望川抬着下巴示意,弟子们明白过来,纷纷跪地。 “恭迎炼魂宗新宗主——” “恭迎炼魂宗新宗主——” 偌大的魂殿内,除了二人全都对着棺材上坐着的红衣小姑娘俯首称臣。 无意将短刀束回腰后,他看了眼裴望川:“新宗主上位,你不拜?” 裴望川不可一世地哼了一声,看着谢长宁想些旁的事。 这宗主之位就让她坐几天过过瘾,知道令牌在她那里,拿过来不过是动动手指的小事。 嗯...... 谢长宁? 他记得方才这乌衣楼的杀手用这三个字喊她来着? 谢长宁...... 呵。 第122章 只要你的人 炼魂宗的弟子们可不在意宗主是怎么死的,只在意新的宗主会是谁。 如今雷政身死,谢长宁手持令牌成了新任宗主,一场闹剧以所有人都想不到的结局收场。 雷政死相惨烈,尸骨无存也不用下葬,而那给宗主下毒的女子本该扔在乱葬岗成为山间野兽的腹中肉。 只是谢长宁和陆连舟说了棺材是给碧绮准备的,他很好说话让弟子将碧绮埋了。 碧玉年华的少女葬在了炼魂宗的后山,满山桃花为她遮风挡雨。 此一遭过后宗内并无几人感怀落泪,猫哭耗子的戏码都不愿意演一出。 除了黄充。 那断了一只手的胖子痛哭流涕在青霜阁外,甚至为雷政披麻戴孝。 贺毕与黄充截然相反,一滴泪没掉但红着眼举刀去找裴望川算账了。 说是杀人偿命,要替雷政清理门户。 结果……被毒虫蜇得体无完肤咽了气,而黄充不知去了何处不见踪影。 这二人可谓忠心。 “黄充从小愚笨被家里遗弃在山中,快要饿死时遇到了雷宗主,给了他一口吃的他便视雷宗主为再生父母。” 孙然给她解答了疑惑。 “贺毕原是草莽悍匪,被武盟追杀无路可走,误打误撞进了宗外迷阵,将死之时被弟子发现,雷宗主便收留他在宗内。” “他脸上那道刀疤就是为雷宗主而被划伤的,大概......七年前吧,一个疯女人找上门来,扬言要杀了雷宗主。” “雷宗主不愿见她,贺毕便替雷宗主将那疯女人打发走,交手时被划伤了。” 说着,孙然颇有感慨:“他二人,确实难得忠心耿耿,一片赤诚。” 谢长宁靠在床边看着他,问道:“那你呢?” 孙然对她行礼:“小人武功平平,并无出众,只忠心于‘宗主’,愿为宗主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 房门被敲响,孙然去开门,并不意外来人,他恭敬道:“陆护法。” “你先下去吧。”陆连舟淡淡应一声,他有事找谢长宁。 关门时陆连舟看了眼门外抱着刀的黑衣杀手,面具下投来的视线有警告之意。 陆连舟关好门走向床边,谢长宁对他笑了笑。 “谢谢陆护法为我运功调理身子。” 陆连舟瞧见她气色不错,他没说什么,探了脉也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这张脸生得好看,可惜了是个面瘫。 【谁说的?你等他在床上你再看看呢?】 小海棠说得谢长宁小脸一热。 她想收回手,没想到陆连舟握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了?” 陆连舟看来,直言不讳:“我娶你没有半点私情,只是为了令牌,你若要情爱那种东西并不会得偿所愿,如此可还愿继续婚约?” 不如说正合她意。 谢长宁莞尔:“我不要你的心,只要你的人,所愿是与陆护法春宵一夜,共赴巫山云雨享人间至乐。” “......” 腕上力道敛去。 陆连舟起身:“你定日子,我吩咐弟子重新安排婚礼。” 谢长宁想了想:“三日后?” “......好。” 他离去了。 谢长宁躺在床上长吁一口气,感觉自己做了个大梦。 她居然成炼魂宗宗主了? 【你可是家里有宫主之位要继承的。】 【你娘知道得夸你出息但没出息到正地方。】 “......” 像是她娘能说出来的话,换成小姑姑阮玲珑的话应该会说...... 【‘哎呀,那可是好事情,那炼魂宗有没有长得俊俏的男子?给小姑姑介绍两个’。】 “噗......” 小海棠矫揉造作地学着小姑姑的声音,谢长宁忍俊不禁。 笑着笑着,她翻了个身,感慨了一句。 “彻底的邪魔外道了。” 【宁宁,尽量能早走就早走,潮州城有武盟弟子,说不准什么时候打上来了。】 【你这个‘宗主’不是那么好当的,能摆脱就摆脱。】 谢长宁点头,她和陆连舟成婚,睡完就把宗主让给他当,她跑路! 【裴望川呢?不要了?】 “难啃,不啃了,犯不着,下一个更好!” 小海棠正要说什么,院子里传来吵嚷声。 两个声音交谈了不到三句,谢长宁便听到了拳脚相加的声音。 她好像猜到是谁了。 【机智如你,难啃的那位来了。】 谢长宁起身穿鞋,一边好奇地问小海棠:“裴望川年纪几何啊?” 【二十四,陆连舟年长他一岁,二十五。】 谢长宁哭笑不得:“幼稚鬼。” 和无意一言不合就打起来,孩子心性。 谢长宁推开门,轻声喊道:“住手!你们不要再打啦!” 裴望川:“......” 无意:“......” 院子里,鸡飞狗跳的二人停了下来。 她扬起个灿烂的笑容:“裴护法,你找我的吗?” 阳光下,她穿着单薄的白衣,一副病弱的模样,像朵小白花似的,风一吹就要被刮跑了。 裴望川睨了无意一眼,大步走向谢长宁。 谢长宁错开身位让他进去说话,她给无意使了眼色,小声道:“听我口号行事,我可能会喊救命!” ? 一只大手从身后探来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带进了房中。 房门砰的关上。 无意看着紧闭的房门,他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自言自语。 “这姓裴的和那姓陆的有那么好看么......” 他...... 这面具是恐怖了点,要不先不戴了? ...... 房内,谢长宁被捂着嘴,身前高大的男人似笑非笑,笑得她头皮发麻。 “你要喊什么救命?” “唔......”谢长宁红着脸将他的手挪开。 靠得太近,情蛊呼应彼此,她想了想后退两步。 保持适当距离,不然有些难受。 心跳太快,她无法控制想要接近他、触碰他。 见她避自己,裴望川脸色不太好看,啧了一声,他反而拉近了距离上前一步。 谢长宁瞪圆了眼,立马警觉地再退,他走一步她退一步。 裴望川拧眉:“我能吃了你?” 谢长宁果断摇头:“你别再靠近了,是我能吃了你。” “......” 说得裴望川一顿,他欲言又止,最终抬手扶额。 伶牙俐齿。 “你可真是敢说......” 谢长宁坦言:“是你给我喂的情蛊你最清楚它的作用,你别靠我太近呀,我会控制不住的。” 明明是警告他,但毫无作用。 裴望川将她堵在墙边,她背抵在冰冷的墙上无路可退。 心跳阵阵如擂鼓,躁动中只觉得闷热。 她是,他亦是。 第123章 走好 裴望川状似不经意的随口问道:“你要和陆连舟继续成婚?” 谢长宁脸颊有些发热,这个距离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她的手抵在他胸口,本想推开他,可触碰到他时一切拒绝的想法烟消云散。 她的手隔着衣物但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胸膛下结实的肌肉,还有砰砰的心跳声。 在胸腔下震颤,她的手心都被震得发麻了一样。 谢长宁蹙眉,娇声细语央求:“你......你能不能先退开?” “你这样子可不像是想让我退开?”他压低声音凑近在她耳边轻语。 女儿家身上幽香馥郁,碎发下瓷白的肌肤细腻光洁。 她敏感地轻颤,受了惊吓的模样实在可爱。 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这情蛊可真磨人。 裴望川有些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只不过他没等动,按在他胸口的小手摸索着环上他的脖颈,指尖划过之处寸寸被点燃,心口酥酥麻麻。 意乱情迷,她抗拒不了身体的反应。 纤细的手臂将他抱住,她身上清甜的幽香将他包裹。 “是你自己不退开的......”谢长宁哼哼唧唧,软嚅的声音喊着他,“裴望川......?” 可真是个会勾人的。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名字能被叫得那么好听,又轻又甜,从那张小嘴喊出来简直勾魂。 裴望川强忍着心底叫嚣的欲念,故意问她:“叫我做什么?” “你......亲亲我?” “......” 砰—— 砰——砰砰—— 他还想装作没事人的模样,只可惜溃败的彻底。 他眸色沉下,歪头寻着她的唇吻了上去。 “唔......” 落在后颈的小手攥紧了他的一缕发丝。 唇上柔软触碰到一起时缓解了些许情蛊带来的冲动。 但紧随而至是更多的予取予求。 贪婪的欲念铺天盖地席卷。 她可是没有一点姑娘家的矜持,他亲上来的瞬间她就迫不及待回应着与他纠缠。 浅浅水渍声流连在唇齿。 她的手勾住他的腰带使坏...... 裴望川一把握住她乱来的手,低喘两声,额前不知是情动还是房间热的缘故,渗出一层薄汗。 谢长宁幽怨地望着他,小脸上是欲求不满。 这神色看得他喉结滚动,口干舌燥。 她眉眼尽是媚态,将他的窘迫尽收眼底,她凑上去如小猫讨好般轻轻舔吻着他的喉结。 头顶裴望川呼吸一窒,喉间滚出闷哼声。 她挑衅地说:“你是柳下惠么……这么正人君子在炼魂宗当什么护法?我认识个武盟的人,举荐你去改邪归正?” “啧。”裴望川以吻缄口,堵住她这张小嘴不让她再说半个字。 手在四处游走,激吻下抚过每一处。 谢长宁轻哼:“你摸什么?令牌吗?不在我身上......” 裴望川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喘息粗重:“别和我说你给陆连舟了?” “啊,那不然呢?给你嘛?”她笑吟吟地望着他,“陆郎娶我,三日后陆郎与我新婚,陆郎还会与我洞房花、唔!” 话音被吞下,身前男人狠狠地吸吮着她嫣红甜美的唇,不想听那些话。 陆郎陆郎、没听她喊过什么裴郎...... 不是在打他主意吗? 说变就变,转头就去和陆连舟郎情妾意了是吧? 那些小狐狸也是白给她编了! 越想越吃味,裴望川一把将她抱起转身往床边走。 小海棠比谢长宁激动。 【要来了吗要来了吗!根本不难啃!】 谢长宁被他放在床上,他欺身覆上来将她困在了身下。 吻如雨般点落在她的唇上,他捉住她的手腕交叠压在头顶,她被迫承受他带来的一切。 大掌毛毛躁躁又不得章法地乱摸一通,亲的她嘴唇上火辣辣的,人也晕乎乎的。 裴望川却只是亲和摸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她甚至衣裳完好无损。 直到他的手摸到了枕下的冰凉器物,狐狸眼一凛,浅色的眸中亮起了一抹得逞的精光。 “唔?” 身上男人放过了她,谢长宁还未能从情潮中回神,懵懂地睁眼看去。 裴望川把玩着手里的令牌仔细查看。 “确实是宗主令牌,老不死的可真是偏心到了姥姥家,给你这个外人都不传我这个弟子。” 他怎么好意思说的? 雷政的毒还不是他给下的,这对师徒半斤八两。 别说传他令牌,雷政恨不得把他带走。 谢长宁凤眸一转,开始装模作样了,央求地望着他:“你......你将令牌还我!” “......” 裴望川将令牌收入怀中,松开了她的手,起身便要走。 谢长宁急道:“你把令牌拿走了我怎么办?我会被赶出这里的?甚至......甚至保不住命!” 炼魂宗弟子可是只认令牌不认人。 裴望川稍作犹豫:“好,待我从书阁回来就还你。” 谢长宁:“......” 他是奔着书阁内的武学秘籍去的,这宗主之位只要不是陆连舟坐,让谢长宁坐着玩倒是不无不可。 把秘籍拿到手,她只要和陆连舟解除婚约,他就把令牌还给她。 打定主意,裴望川离开。 房门关上,谢长宁一秒变脸,抚着胸口渐渐平静下来。 “还说不难啃?我又没吃到嘴?” 【小海棠我啊,双手合十祈祷,愿裴望川走好。】 “走好——”谢长宁虔诚地闭眼,双手合十祈祷。 他那么喜欢那块假令牌,那么有什么后果他自负。 谢长宁转头将他抛之脑后去了。 ...... 午后她去院子里活动手脚晒太阳,顺便练功。 来西陵之前在小海棠那里领了一本剑谱,但自从来了炼魂宗就一直没什么机会练。 眼下闲着也是闲着。 谢长宁随手折了根长短适中的柳枝,以二指削去了柳叶,她像模像样地比划了两下。 柳树下靠着的无意百无聊赖地关注着她。 瞧她这花架子还真像那么回事,没想到她还会剑法。 谢长宁在脑海里娴熟地阅览着《长风二十三式》。 这套剑法的一招一式讲求一个飘逸灵动,以柔克万物。 武起来极为好看。 谢长宁记下剑招,挽着柳枝作剑起势,长袖翻飞,举手投足仙气飘飘。 柳枝划破清风,被武出唰唰的轻声。 看似绵软实则凌厉。 无意眼中不掩赞赏。 倏地,她动作一滞,捂着胸口蹙眉,小脸一白,一抹红从嘴角流下。 第124章 好用吗? 好端端的,突发生变。 无意紧张地直起身子上前将她扶住。 “怎么了?” 谢长宁抓着他的手臂摇头:“无事,气息调理不顺......” 无意扶她去石桌那边坐下,她不运功时好了很多。 她所学的《云雨诀》和雷政常年以人血修炼的《凝血诀》相斥。 雷政四十多年的功力是至阳的内功,如今传给她可并非是好事。 至少她现在还不能完全掌握那股内力,无法将它与自身融合。 【宁宁,我帮你暂时封住奇经八脉流窜的内力,你不要妄自动用。】 【试图一点点去驯化将雷政的内力据为己有、慢慢调和。】 “好,谢谢小海棠。” 【没什么,在完全驾驭之前,万不得已不可乱用。】 谢长宁心下有数,察觉什么她抬眸看去,她虽看不见无意面具下的神色,但他投来的目光是担忧。 谢长宁也没瞒他,解释了运功的事,让他不用担心。 无意见状轻飘飘说道:“护你一人对我来说不在话下,你不用操之过急练什么剑。” 谢长宁眨了眨眼,顺着话问他:“那你保护我一辈子嘛?” “......”他沉默两秒,“我看你这小穷鬼可付不起一辈子的保护费。” 谢长宁:“......” 他可太会聊天了。 无意取来桌上的玉壶倒了杯茶想喝,端杯时后知后觉自己戴着面具,动作一顿。 面前的小姑娘神色一变,眉开眼笑一脸期待。 “整天戴着不闷吗?” 无意不以为然:“我这张脸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 他将面具挪开分寸,一口饮尽杯中茶水后又戴了回去。 防她很严,她竟是只看到了他脸部的轮廓。 谢长宁双手托着脸颊,思绪脱跳:“哦,我知道了,是话本写的那种?看了你真面目的人就要娶你......?” 【宁宁,你看得话本里一般是美人这样说吧?】 那倒确实。 “......换个词。”无意纠正。 “看了你真面目的就要嫁你?”谢长宁拧眉,“好会占便宜,怎么像无赖啊。” “见到个好看的把面具一摘,然后放话——” “‘姑娘见了我的真面目,此生非嫁我不可!’” 【???】 无意:? 谢长宁灵机一动:“你别说,好像可以诶。” 她可以效仿一下,以后见到五星级就找‘机会’让他摘了自己的面纱,然后这样说? 她一双凤眸亮晶晶的,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了。 无意拿起桌上的柳枝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唔?干嘛?” “这叫当头棒喝,让你清醒清醒。” 谢长宁捂着脑袋,好奇道:“有很多人看过你真正的样子吗?” “那可太多了,”无意不假思索,“数都数不清——就是为了避免被熟人认出来才以面具示人!” 【宁宁,连标点符号都不要信。】 ? 【见过他真正面目的倒是都死了,除了你。】 谢长宁露出个狡黠的笑,眉眼弯弯煞是动人。 好看归好看但让无意如坐针毡,她那表情就像是他的谎话连篇都被看穿。 他暗自挑眉:“笑什么?笑得一点也不好看。” “......”谢长宁从他手里夺过柳枝,转身去练剑了。 这次没再胡乱运功。 晴日下,那道白影翩若惊鸿,宛如游龙,手持柳枝却依旧风华绝代。 她哪里不好看? 她...... “谢长宁!” 一声难以压抑怒火的呵斥打断了胡思乱想的无意,也打断了练剑的谢长宁。 她收了‘剑招’闻声看去。 那柳树前的素衣姑娘回眸惊鸿一瞥,火冒三丈的裴望川话到嘴边戛然而止,当即忘了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 气焰一下子就灭了。 谢长宁见是他去而复返,在她意料之中,立马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发现他左臂衣袖不寻常,本就是玄红色的衣裳,倒是不太能看出来被血浸湿。 只不过那手上有血流淌,染红了他的肤色,触目惊心。 【拿假令牌去书阁开门,中了暗箭。】 【活该。】 谢长宁抿起嘴角,故作惊讶:“裴护法,你受伤了!得快点处理一下?” “......” 裴望川大步流星走来,他没受伤的手一挥,将假令牌扔到桌上。 谢长宁问道:“你用完了?好用吗?” “......”裴望川脸色铁青,她还问他好不好用? 她莫不是故意的? 坐着的无意扫了一眼裴望川的左手,说起了风凉话:“能让炼魂宗左护法受伤,对方可真了不得啊。” 裴望川眸子一寒,袖下有什么窸窸窣窣地东西爬了出去。 这叫无意的人,实在是碍眼。 裴望川对他是起了杀心,但凡他想杀的人从不会留情。 一条五彩斑斓的蛇蠕动而去,无意又岂是省油的灯? 有所察觉,眼疾手快握上短刀。 那蛇朝他咬来,他速度更快,二指掐七寸扼住命脉。 掌中短刀轻抖,一抹寒光转瞬消散,快到谢长宁都没能看清他那把刀离鞘长什么样。 嚓的一声,一条蛇断成两节,被扔在地上扭曲蠕动,须臾没了动静。 “噫,难闻。”无意厌恶地扫了眼手上溅的血,他起身去远处池边清洗了。 “......” 谢长宁和裴望川面面相觑,裴望川心情更差了。 谢长宁主动问他:“先处理下伤口?” 裴望川没说话直接坐了下来,将受伤的手搭在桌上。 瞧见谢长宁没动,浅青色的眼眸幽幽看来。 谢长宁巧笑着去房中去端水拿药了。 ...... 虽说是未有防备被暗箭所伤,但裴望川武功高强,手臂上只中了一箭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但凡换个人都要被扎成刺猬。 说是这么说,但谢长宁看着他小臂拔下断箭的伤口,一时犯了难。 伤口处流出的血发黑,显是有毒。 雷政那老狐狸着实阴险狡诈,心狠手辣。 【一般话本里有这种情况得把毒吸出来。】 ? “我拒绝。” 谢长宁回答的那叫一个干脆,她不愿意。 【你可太惜命了,人设不倒。】 中了毒的裴望川却并未将这伤放在眼里,他从腰间取出个极小的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只群青色的小蜘蛛。 两个指节大小,精致小巧还很漂亮。 只是太过艳丽的东西通常都是剧毒无比。 裴望川将毒物放下,它爬上他的手臂,在他伤口处吸食。 第125章 有更想要的 谢长宁一瞬不瞬地盯着它,裴望川则眼也不眨地盯着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难以言清,烦躁沉闷。 良久,他伤口处流下的血变得正常了,毒蛛餍足过后乖巧地爬回盒子里,裴望川将它收起。 谢长宁着手帮他止血包扎,离得近了心跳很快,但彼此都在压抑那种感觉。 沉默弥漫在二人之间。 她手脚麻利,为他缠上纱布。 裴望川哑声问道:“当真与陆连舟成婚?” 谢长宁手上动作一顿,她抬眸反问:“凭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啧。” 真是牙尖嘴利。 凭什么? 他怎么知道凭什么。 裴望川说不出个所以然,自己和自己生起了闷气。 他有点后悔了...... 后悔了两次放过她。 事到如今没有什么身份立场去掺和她与陆连舟的婚事。 越想脸色越臭。 谢长宁看在眼底觉得好笑,她将纱布系好。 见他出神,她想到什么,起身去一旁薅了一把狗尾巴草回来。 动作将他的思绪唤回,裴望川投来不解的目光。 谢长宁有模有样地用狗尾巴草编了起来。 有些生疏,但编的步骤是对的。 裴望川意外:“哪里学的?” “自学的。”她颇为得意,“你送我的那一堆,我一个个拆开来研究的。” 小眉毛挑着,仿佛在说‘厉害吧’。 “......” 把他送她的小狐狸都拆了是吧? 确实挺厉害的,他可真是白编了! 裴望川挽下袖子没再说话,谢长宁将编好的小狐狸往他面前一递。 小狐狸在他眼前轻轻摇晃,耳边是她甜甜的声音。 “不要生气啦——” “......” 裴望川眉心皱起,视线一瞬模糊了。 他哼声从她手中抢过来捏在指尖把玩,漫不经心的模样,嘴角却上扬着。 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 “谢长宁。” “嗯?怎么了?” 他抬眼,唇角勾着,狐狸眼轻眯,眸中浅淡亮着强势又热烈的光泽。 他再开口时,是一种志在必得的宣告。 “令牌我不要了,我现在有更想要的。” 谢长宁:“......” 他口中‘更想要的’在他直白的目光中已然表达的清晰。 他拿着小狐狸懒洋洋地起身,爱不释手一边欣赏一边走了。 三日后是吧? 这婚,他是不可能让她们如愿以偿的。 直到人消失不见,谢长宁喃喃:“令牌你想要也拿不到啊......” 【笑死,又自信了,川。】 谢长宁收起心思继续练剑去了。 午后的时光惬意,她在树下刻苦练功,无意在树上随手弄了块木头在那里用小匕首削来削去打发时间。 白云苍狗,岁月悠悠。 ...... 翌日,大清早谢长宁刚睁开眼睛小海棠就提醒了她。 【宁宁,算算日子,今天是雷政给你下了「牵机」毒发的日子。】 【虽然雷政死了,你也没中毒,但我还是提醒你一下?】 谢长宁一个鲤鱼打挺,瞌睡全无。 她深吸两口气,秀眉一蹙,小手一捂胸口,说来就来。 “呃——孙、孙然——!!快、快来人啊......救命呜——” 【演技精湛,就是气息有点太足了,宁宁。】 不足喊人也听不到啊! 她正要调整,房门被推开,先闯进来的是无意。 他紧张地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来探查情况。 谢长宁反手按住他的手腕,给他使眼色。 无意一怔,明白了她是装的。 又在打什么主意? 她可真是,一刻不安分,古灵精怪满肚子鬼点子。 谢长宁蜷缩成一团,演得格外认真:“孙然......快、快......” 被传唤的孙然慌不择路地跑进来,瞧见她这样子后大惊失色。 “宗主,小的在,您这是怎么了?!” 谢长宁暗中掐了自己大腿根一把,眼中挤出了泪。 “陆、陆连舟......叫陆连舟来见我......好疼呜呜呜......”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孙然健步如飞地跑了。 无意双手环胸倚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床上打滚的她。 别说演得真不真,那双眼眸含了泪是真叫人心疼。 “哪出戏码?” “苦肉计?”她睁着一只眼瞧来,眼眸湿润,细眉弯弯,对他眨了眨。 苦肉计? 她啊,从头到脚只会一计。 美人计。 无意没再开口,出去门口守着了。 【无意不像是来保护你的,倒像是来发光发热的。】 ? 不多时,孙然带来了陆连舟,谢长宁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 见到陆连舟后她哼哼着朝他伸出了手,欲语泪先流。 “呜......陆护法救救我......” 陆连舟面上是一成不变的冷淡,只是眉头紧了紧,走到床边要为她查看情况。 好在她提前和小海棠串通好了,小海棠帮她制造假象。 陆连舟为她号脉,她眼尾通红,眼泪不要钱似地往下掉:“是、雷宗主......给我下的毒,牵机!” 哭得好不可怜。 陆连舟收回手,眼中只剩一片寒凉。 雷政给她喂了「牵机」? 那怕是遭了,雷政已死没人知道这毒如何解。 当真是歹毒,连这样一个小姑娘都不放过。 雷政死的便宜了。 陆连舟示意孙然出去并带上门,他将谢长宁拽起,坐在床边掌中运气抵在她背上。 “唔......” 和煦的内力从他掌中传来,一股暖流游走在四肢百骸,如沐春风又似溪源流淌而过滋润了每一寸经络。 【没用,牵机毒发时什么都不好使,接着装。】 “这么狠?那岂不是要装一天?” 陆连舟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手腕魄力比之裴望川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说裴望川是明面的狠,那他则是暗地里的阴。 谢长宁怕被陆连舟看出她是装的,脑子里的弦一刻也不敢松。 她痛不欲生身体在颤抖,咬碎了一口牙,唇上都咬白了。 见无济于事,陆连舟收回手,她坐不住一歪栽进他怀中,陆连舟下意识抱住她。 谢长宁清晰的感觉到他整个人僵了。 她疼得往他怀中拱,小手抓着他的衣襟,埋头在他胸口啜泣呜咽。 柔弱又可怜,像是想忍着那撕心裂肺的疼。 牵机之厉害,陆连舟幼时便深有体会。 切肤之痛,痛之入骨。 寻常男子都承受不住,毒发时恨不得一刀了结自己图个痛快。 她一个小姑娘,如何遭得住? 陆连舟僵硬的手扣住她的头,他歪着头将颈侧露出来,将她按在肩上。 谢长宁不解,只听耳边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咬我。” 第126章 伤心了 咬我。 这两个字入耳,谢长宁差点忘记自己在演戏了。 她小脑袋装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时都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小海棠更是有什么宿主有什么系统。 【怪暧昧的。】 看样子是怕她疼得咬舌所以用这个方法来帮她止痛? 谢长宁只犹豫了一秒就咬了上去。 但像是奶猫戏耍一样,咬的并不重。 陆连舟声音又冷了几分,口吻像是命令:“咬重些,咬破了喝血。” “......” 谢长宁满脑子疑问,但还是咬了下去。 【陆连舟小时候被雷政试毒,倒是成了百毒不侵的体质。】 【他的血应该能有点用。】 尖锐的小牙咬破了他冷白的肌肤,唇齿间品尝到如铁锈的味道。 “......”陆连舟呼吸有一瞬变沉,扣着她的头压向自己,“喝下去。” 谢长宁并不喜欢这种喝血的感觉,他的血入口后她身体有了微妙的变化。 她本未中毒,这种反应实在不对劲...... 【雷政练得功法就是吸食人血的武学,你少喝血。】 谢长宁不敢再喝了,调息压下体内升腾翻涌的内力。 见她安静下来,陆连舟侧眸打量着她,一时没动作就这样抱着她。 久久...... 久到他手臂发麻。 谢长宁差点把自己玩进去。 她脱力地靠在他肩上,视线中是他颀长的脖颈,冷白的肌肤上被咬出了痕迹,咬破的地方冒出血珠。 她眯着眼,鬼使神差地凑上去轻轻舔了一口...... ! 抱着她的男人轻抖,僵硬好似无措。 粉嫩的小舌将血珠舔去,她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眼皮沉重,困倦袭来。 “谢谢......” “......” 陆连舟沉下眼,再度握上她垂落在身侧的手腕。 脉象虚浮是中毒的迹象不错。 他虽然只是懂些浅薄的医理称不上精通,但还是能看出些门道。 可昨日他也给她把过脉,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眼下...... 唇角微微上扬两分,他侧眸睨了她一眼,将她放回床上躺好,为她盖好被子他转身离去。 她可真是, 不简单。 ...... 谢长宁睡了个饱,醒来睁开眼看到的是裴望川。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睡了一个时辰,陆连舟早走了。】 谢长宁记挂着自己还中毒的事,她柔柔弱弱地撑着床坐起来,一副小可怜的模样看向床边靠在椅子上的裴望川。 “你怎么......” “听说老不死的给你服了牵机?” 消息可真快。 谢长宁贝齿咬唇,轻轻点头。 虽说披头散发穿着单薄的里衣看起来是很柔弱,但小脸白里透红不见什么病态。 裴望川想了想,取出一个熟悉的小盒子打开。 谢长宁看着他掌心盒子里那只艳丽的小蜘蛛,八条腿微微一动,她头皮发麻,有种不祥的预感。 裴望川解释道:“我养的青斑蛛虽剧毒无比但也可解百毒,寻常人被咬一口必死无疑,中毒的人被咬一口即刻痊愈。” “......?” 谢长宁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下意识往床里挪了挪。 “我好多了,就不用麻烦青斑蛛大哥......” 裴望川板着脸,态度强硬不容拒绝:“胡闹,你当牵机是什么儿戏的毒吗?不解每隔十五日就会毒发一次。” “......” 谢长宁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厉声厉色的裴望川。 “虽不知陆连舟今日做了什么帮你压制了毒,但治标不治本,你总不能以后每隔十五天都让他来吧?” “让青斑蛛咬一口不疼,乖点把手伸过来,听话。” 他年少时可是被那毒折磨的生不如死,每一个十五天就是一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噩梦。 因为这毒他不得不对雷政的话言听计从,扮做乖孩子百依百顺来获得他的满意和信任。 事到如今回想起来裴望川都是心有余悸,对雷政恨之入骨,毒死雷政都是他慈悲了。 裴望川有些后悔没将他碎尸万段了。 谢长宁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哄着她来帮她解毒。 他担心她的心不假,谢长宁愧疚之下说了实话。 “其实我......没中毒。” “......” 沉默太过于漫长,裴望川是个聪明人,在这无言的期间猜到了她的意图。 啪嗒。 掌心的盒子扣上,他收回手起身走了。 一句话没说,离去的背影品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 她的坦白不欺瞒本该是好事,但并没有让他觉得好受。 只有那么一瞬的欣喜是因为不用担心她被毒折磨而松了口气。 可余下的都是可笑。 可笑他听闻消息刻不容缓地带上青斑蛛来给她解毒,可笑他在床边守了她这么久。 可笑他半点不像自己,竟对她牵肠挂肚。 而她呢? 演的这出戏是和她的狗屁陆郎‘调情’呢。 裴望川扬长而去,小海棠说风凉话。 【伤心了。】 谢长宁轻叹:“男人好奇怪啊,要和他双修不愿意,我去找别人了也不愿意,他想干嘛!” 【要你的真心呀。】 “......没有,做梦去吧,梦里啥都有。” 【心疼你的男人们,就一秒。】 ...... 入夜,谢长宁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她干脆披了件衣服去庭院里赏月了。 刚推开门出来走了两步,身后房顶传来声音。 “大半夜不睡觉,去哪啊?” 是无意。 谢长宁意外:“大半夜你也不睡觉?” 无意坐在房上,手里匕首一下一下明晃晃地动着,像是在雕刻着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没睡觉?我就睡这,眼一闭就睡。” 谢长宁无奈道:“明明给你准备了房间,回房睡啊。” “睡不惯床,习惯了天为罗盖地为毯。” “......” 仰着头这样聊天实在有些累,谢长宁轻功跃上房檐。 白影蹁跹,掀起的清风中夹杂着淡淡的清香。 无意手中匕首一转甩回腰间的鞘中,他把刻了一半的小木雕塞进怀里。 谢长宁什么也没看清。 “神神秘秘的,不让看?”她在他身边坐下,投来好奇的目光。 无意坐直腰背,点头:“不让看,什么都想看,胆子真肥啊。” 她哼了哼,转头看月亮去了。 “......” 身旁视线落在脸上未能挪开,她若有所思地一笑:“良辰美景,花前月下......如此气氛缺点什么。” 无意看着她狡黠的模样,恍然明白她的意思。 “缺什么?”他笑问。 她眼眸弯弯比天边那轮月还缱绻,转头看来:“酒。” 第127章 小你一岁 一音落,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无意不以为然:“确实,你去取吧。” 再一再二,谢长宁可没傻到被他骗三次。 “我不去,你去。” 无意忍俊不禁:“我又没想喝?” “......” 大半夜她特意喊个弟子来送酒未免不人道,谢长宁犹豫着要不要再信他一次时,他呼了口气。 “行吧,我去取酒来,你在这里别走动。” 他起身打算跳下去,又想到什么,把外套一脱扔在了她脑袋上。 “唔?”谢长宁眼前一黑,扯下衣服看去。 他已经落地朝宗内的厨房方向去了。 谢长宁将他的衣衫裹在身上,夜晚的风不算暖和,可她心里暖洋洋的。 不多时,无意捧了一小坛桃花酿回来。 他将酒递给她,她拆开盖子一阵清冽的酒香扑鼻,光是闻着都醉了。 谢长宁捧起酒坛饮了一口,豪迈的架势看呆了无意。 凉酒入喉,畅快可消千愁。 她一双凤眸亮晶晶的漂亮极了,将酒坛往他面前递了递。 无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酒。 垂在腿上的手握了拳,最后还是没扫她的兴。 他一手取下面具,一手抓过酒坛,仰头亦是一口灌下,长颈绷直,吞咽中喉结滚动。 似有丝丝酒液从唇角蜿蜒滚落。 他随手一擦,感慨一声:“是坛好酒。” 言罢再看去,那风华绝代的女子芙蓉面染上薄红,笑靥如花。 百媚千娇,叫世间粉黛皆失颜色。 她柔声说:“这回真是朋友了,合欢宫谢长宁,幸会。” 无意怔了怔,撇过了头。 “乌衣楼无意,幸会。” 谢长宁凑了过来:“我十九岁。” “......”无意瞪了她一眼,没说话举着坛子喝酒。 他倒喝上瘾了。 这模样颇有逃避的意味。 谢长宁不厌其烦道:“朋友,我十九岁!” 无意将酒坛子塞给她,抬着下巴示意:“把嘴堵上。” “......” 谢长宁气鼓鼓地捧起酒坛,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且没有要停的意思。 让她把嘴堵上她是真不留情。 这可是烈酒。 无意怕她把自己灌醉,还是出手拦了,把酒抢了回去。 谢长宁幽怨地瞪着他,表情可爱的像只气呼呼的河豚。 无意认命道:“十八。” “......” “......小你一岁。” 谢长宁眉开眼笑,咯咯笑得开心:“无意弟弟?” “叽叽喳喳,再叫我弟弟就让你变成真的小哑巴?” 他凶巴巴的威胁,谢长宁笑得更欢了。 “好嘛,那......小意?” “......你可真会套近乎。” 醉意正浓,她脑袋一歪靠在他肩头,无意斜了她一眼没说话,由得她去了。 头顶明月好似只手可摘,薄云聚了又散,洒下的月光清冷绮丽,满园银光织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梦。 静谧的世间沐浴在浪漫之中。 赏着月,你一口我一口的享用着同一坛美酒,快意悠哉。 谢长宁好奇地问他:“为什么会在乌衣楼当杀手?悬赏令什么的,很危险吧?” “缺钱。”无意毫不犹豫。 这个回答...... 【可太真实了。】 【杀人放火这种事来钱确实快,但不建议。】 “拿自己的命换钱?” “是啊。”无意轻声讥笑,“穷怕了,这一辈子都没什么追求,只想着赚钱,赚大钱。” 【他可有钱了,存款已经可以后半生高枕无忧了。】 谢长宁沉思:“那赚了钱呢?要怎么花?金盆洗手颐养天年?” 她问得拐弯抹角,无意沉默,倒是很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 他杀了不计其数的人,赚的人命钱已是盆满钵满,他其实早就可以不用当什么杀手了,也不用每天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了。 只是他没有。 他赚了那些钱所用之处很少,被他存在了钱庄都快遗忘了。 怎么花? 他自嘲道:“棺材本吧,希望我死那天能遇到像你这样的小傻子,帮我买一口棺材葬了。” 说罢,他猛灌了一口酒。 谢长宁听得心惊,哪有人拿命赚钱就是为了给自己赚棺材本的? 这是什么本末倒置的奇怪作风。 半坛酒下肚,二人眸中都缠上了醉意,她靠在他肩上长叹。 无意歪着头靠在她发顶,语气不似往日,柔软了许多:“想问就问,虽然我不一定告诉你,你叹什么气?” “你想说我会听,我不想掀你伤疤?” 依偎着,他缓缓闭上了眼,感受到微风拂面和身边人的气息与温度,他心里是前所未有踏实。 好似漂泊的一叶浮萍寻到了归处。 “什么伤疤,没什么伤疤,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难以启齿的。” “我小时候是被一只大黄狗养大的,幼时被扔在了野外,被一只野狗捡到了一个小村子。” “......”谢长宁醉眼惺忪,静静聆听。 少年的声音带着三分酒气:“野狗不讨喜,我也不讨喜。” “打小就和狗混在一起,狗吃什么我吃什么,村里人发善心了就扔点剩菜剩饭,村里人心情不好就打骂两句撒气。” “狗是不知哪来的野狗,我是不知道哪来的野种,村里人就一口一个大狗、二狗的叫我们。” 原来......二狗这个名字不是骗她啊。 谢长宁垂着的手动了一下,无意以为她要喝酒,主动把酒坛子往前递了递,没想到她握住了他的手。 无意不解,她语调轻快:“你的手好凉呀,我帮你暖暖?” “谁手凉?我怎么觉得你的手更凉呢?”无意直言拆穿她的小心思。 谢长宁嘿嘿一笑,把手一伸:“那你帮我暖暖?” 说完不管他同不同意,她与他十指相扣,她想暖他,但少年虽然比她小一岁可手比她大了一圈。 他下意识将她的小手裹在掌心。 冰冰凉凉,软软的。 心中却截然相反。 无意意味深长道:“你......可真是不轻松。” ? 他是不是在内涵什么? 【自信点,就是在内涵你在三个男人之间左右逢源。】 小海棠解释完她立马要抽回手,没想到他不给她机会,握得很紧。 无意再饮一口酒,入口的酒水甘甜,可细品是苦涩。 “小时候就那么过来的,穷得叮当响,身上穿的是破衣,每天朝不保夕,食的是嗟来之食,天地为家,四处流浪。” “后来大狗死了,我彻底孑然一身。” 第128章 我不做你弟弟 今日酒入喉可解今日愁,只可惜解不开的是往日的旧愁。 无意顿了顿。 “再然后……被抓到了乌衣楼,被前任楼主培养成了现在的模样。” “说真的,除了接悬赏令杀人赚钱,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也没什么追求。” 这天下之大,没有一处他的容身之地。 他如同飘零的风,流动的云,不知起始也望不见终点。 孤独与他相随,在今日之前是他唯一的挚友。 往日活过一日算一日。 不敢与俗世牵扯,不敢惹红尘牵心。 故一人,便是死也是能死的毫无留恋。 他还想再喝一口,坛中见了底。 喝了酒人不清醒,居然和她说了这些。 无意将酒坛放到左手边,他想结束这个话题。 只不过没等他开口,一直安静的小麻雀问了一句。 “无意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取的吗?” “嗯,无意,对这世间一切皆无意。” 谢长宁坐直看来,眼眸清亮,醉意散去了不少。 她很认真地问他:“没有姓吗?” “......” 少年面色平静,她的明知故问让他心中异样的情愫在蔓延。 只听她温温柔柔地说:“你不介意的话......要和我姓谢吗?以后叫谢无意?那样你就不是一个人了,你有名字、有姓氏、有......我。” “......” 她这句话入耳的瞬间,无意知道自己惹上了个大麻烦。 许是夜晚太过于暧昧,他醉了,酩酊大醉。 就是不知道醉得是酒还是人。 他惹上了不该惹的红尘,他被一张无形的情网捕获。 他早就知道,谢长宁递来的酒,不是那么好喝的! 接下了她的酒,搭上的是自己的余生。 她口中说出来的话轻松又简单,上唇碰下唇,脱口而出好似不用想太多。 可他听去了,重如千斤压在心头。 无意拧着眉,躲避着她的目光,他扶额掩面,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 他这辈子都不喝酒了。 绝对不沾半滴! “怎么了?你头疼吗?喝醉了?”耳边,她担心不已的关怀。 无意叹气,纠结之下还是忍不住确认:“和你姓谢是什么意思?” “你想得那个意思。” “......”无意摸到面具戴上,他拒绝道,“不结拜,我不做你弟弟。” “噗......” 一声笑烫得少年鬓发下耳朵红了一片:“笑什么?” 谢长宁扬着眉,将他的窘迫看在眼里。 难得见他这样,可真不容易。 “那你想做什么?” 她将问题抛给他,他脑子里一瞬间浮现出来的念头让他自己都意想不到。 无意回视过去,局促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取而代之。 他再开口时恢复了往日的语气:“谢长宁,你两天后和那什么姓陆的成婚,现在在这里问我什么?” 谢长宁大言不惭:“我还和沈南欢成过婚了呢,你也知道?对我来说成婚又不能代表什么?” “......” 【宁宁你也太理不直但气壮了。】 “强词夺理。”无意将面具扶正,他要起身,“太晚了,回去睡觉。” ? 说完他先一步跳下了房顶,谢长宁眨了眨眼,跟着起身但没急着下去,而是喊他。 “唔,我喝醉啦,你接着我点?” 无意抬头,面具下的眼眸盛着月华倒映着她的身影,月光为她镀了一层清冷的光。 那一抹倩影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她在柔和的夜色下轻盈一跃,白衣灵巧缥缈,墨发如烟云浮动。 好似月宫的仙子从云端飘落,私下凡尘...... 他目不转睛地凝着她,几乎是本能,双臂伸去,脚下挪着向前。 于清风明月下,将她稳稳接住,抱了满怀。 芳香怡人,酒香醉心。 怀中娇儿一笑倾城,他胸膛下怦然心动。 她甜甜的声音说着:“谢谢小意~” 她笑得那样好看,他却莫名鼻子一酸。 好在有面具挡着她看不到他的狼狈,不然就要丢死人了。 察觉他僵着没了动作,谢长宁困惑地歪着小脸。 指尖落在他的面上,银制面具是捂不热的冰凉,她寸寸描摹,醉眼氤氲着眷恋般的深情。 “......说起来,你想到要什么报酬了吗?” “......” 报酬? 他并未有什么想要的,答应她保护她也只是一时兴起,左右无事给自己找点‘麻烦’而已。 见他不答,谢长宁双臂揽住他的脖子挂在他身前闭眼装醉。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花前月下,良辰美景,你我若是双修,可以提升功力的......?” 婉转的语调微扬,魅惑的口吻引诱他。 引诱着他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说是他索取的报酬,可却是她的阳谋。 酒这种东西,喝多了真的会放大心底暗藏的欲念。 他本以为自己没什么追求,可当她入怀、说着这样的话,他的心竟然在动摇。 无意将她抱起送回房中床上,想走时被她拉住了袖子。 床上醉态娇憨的人儿眼巴巴望着他,在挽留。 无意垂了眼,深思熟虑过后还是将她的手拿下去塞进被子下面。 “闭眼睡觉,小酒鬼。” 【被拒绝了呢。】 谢长宁无声笑笑,乖巧地闭上眼:“好吧,晚安,另一个小酒鬼。” 无意沉默须臾,转身离开了她的房间,她阖眼不久便入了梦。 他在院子外驻足良久,试图让晚风吹散酒气,可饶是酒醒了也不能静心。 他索性去池水旁练刀转移心神了。 他不该动心的。 他也不能动心。 瞧瞧那些个前车之鉴都是什么下场? 她的情永远不会只属于他一人,她的桃花可太多了。 他不想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不想因为嫉妒而面目全非。 他也不觉得自己在她心中有几分重量,更不可能让她浪子回头从今只与他一起。 一刀利落,劈开池水一分为二,池中锦鲤被刀气震出水面。 水中月碎成满池的清波,月色下波光粼粼。 这一刀下去,无意冷静了不少。 儿女情长,要不得。 优柔寡断,要不得。 自乱阵脚更是可笑。 他不该想这些,刀都变得钝了。 可他明明知道不该这样,那脑海中的倩影为何难以抛下?! 说什么大话道无意,到头来难逃不过是谢长宁。 第129章 洞房花烛 两日后。 谢宗主与陆护法的大婚之日,炼魂宗热闹的氛围让人根本联想不到上任宗主的头七都还没过呢。 本以为这天不会这么顺利的来到,令谢长宁意外的是风平浪静,她自那日之后就没见过裴望川。 亏她还记挂着他说的话,结果他人销声匿迹了。 【在让宁宁你失望这方面裴望川从来没让你失望过。】 小海棠这嘴是越来越会说了。 今夜的院中也十分热闹,蝉鸣声声清脆谱着一曲新婚燕尔的曲乐。 房内喜烛摇曳,布置喜庆的婚房反是显得冷清。 谢长宁一身凤冠霞帔蒙着盖头等待新郎来洞房花烛。 至于拜堂...... 省了,谢长宁和陆连舟言明,成婚就是走个形式,不过是借由成婚的名头到时候好名正言顺的把宗主让给他当而已。 她所为不过是春宵一刻,他图的是她手里的宗主令牌。 拜堂算什么呢? 陆连舟当时听完皱着眉沉默了半晌,最后应了。 虽是这么说,但陆连舟这个护法和新郎还是要主持大局的,这个时间估计在魂殿与宗内弟子把酒言欢。 这个步骤他倒是没省去。 【有没有可能是想尽量拖一拖晚点洞房?】 “你说的有道理,但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谢长宁闷的不行,干脆把红布扯下来。 她肚子有点饿了,起身提着裙摆去房中桌边坐下吃些葡萄充饥。 汁水四溢,入口清甜。 她吃第三粒时,心猛地一跳。 双生情蛊...... 裴望川在附近。 她稍有出神,房门外有些动静,一道人影映在门上,沉默了半晌才有敲门声。 谢长宁早前特意和无意说了一声,今晚他可以轻松些不用保护她,是故门外人来得轻松。 谢长宁明知故问:“谁啊,陆郎么?” 敲门的手攥成了拳,一声慵懒的冷笑。 “是,我是你的陆郎,谢长宁,开门。” 裴望川用他那不是好气的声音催促她开门。 他可不信她认不出来门外的是他,情蛊白吃的吗?他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没反应就见鬼了。 装模作样,故意气他? 陆郎?满脑子陆郎! 【笑死,嫂子开门我是我哥是吧?】 ??? 谢长宁起身走到门前但是不开门,隔着门说道:“裴护法不合适吧?今夜我与陆郎大婚——” “你再叫陆郎我就让你今晚变成寡妇。” 谢长宁:“......” “开门,有话和你说。” 谢长宁见好就收,拉开了门。 她还没等看清他的模样,裴望川一把拉过她的手腕将她逼进房中。 来势汹汹,谢长宁撞到桌边轻哼,刚要开口就被他掐着腰抱到了身后的桌上坐着。 他高大的身躯挤进她的腿间,扶着她的脸颊二话不说直接重重吻了下来。 晚风徐徐,房门发出微弱的吱吱声。 她被他禁锢在怀中,一吻落下将身体升起的反应放大。 她迷糊中瞧见他身后房外如浓墨的夜色,那一轮月宛若幻化出了好几个在天边摇晃。 叫她心神都跟着荡漾了。 喜烛跳耀,明灭的火光将他们纠缠在一起的身影投落在墙上。 她和他便好似烛火,被风撩动,激烈的缠绵隐有窒息的架势,但依旧不分开。 情蛊这东西可是比谢长宁想象中折磨人,激发了人性中最强烈的欲望。 那种渴求蚕食了全部的理智,体验到极致的快活过后便是连死也无所谓了。 叫人又爱又恨。 她如同飘荡在碧波中的浮木,随波逐流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浪潮。 本能地想要抓住救命稻草,可触手可及的只有那片青色...... “唔......” 一声上不来气的轻哼将裴望川的理智拉回,他喘着粗气将她放开。 谢长宁瘫软在他怀里,眼眸浸着水光尽是风情,唇瓣被蹂躏的嫣红水润。 分开时暧昧的丝线微不可察,又似命运中纠缠的红绳系在两端。 “你疯了......?” 埋在他胸口的小姑娘用不稳的声音娇嗔着他。 裴望川哼声:“疯了,被你逼疯的。” 他一把将她抱起,谢长宁下意识用手脚缠住他挂在他身前,悬空的不安感让她只能牢牢抱紧他、依附着他。 姿势并不体面,他愉悦到还有闲心调笑。 “缠得真紧,你今晚不是和你的陆郎大婚吗?你看你这么抱着我像什么样子?” “......”谢长宁红霞飞面,伸手拽住他的耳朵。 裴望川一手托着她,一手按在她颈后让她乖乖趴在他肩头。 他抱着她往床边走,回身时只手一挥将房门掩上,那股掀起的风顺势将新房的烛火全部熄灭。 走到床边,他俯身将她放下。 房中半点光亮都无,偏偏月光洒落床边,她半张小脸被照亮,娇媚怜人,美得惊心动魄。 裴望川心头大动。 他欺来,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 身材极好,腰身劲瘦,若是没了这碍事的衣物...... 暧昧在游走,气氛变得旖旎。 裴望川哼声:“你可以继续你一直想干的事了,脱吧。” “......” 谢长宁心跳快的根本控制不住,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她的那点心思被拆穿得一干二净。 行动比想法快了一步,她指尖用力,勾开腰带暗扣,他的衣袍陡然松散。 谢长宁眼睫轻颤,瞧了他一眼,裴望川狐狸眼弯着,笑得玩世不恭。 她被男色迷惑,溺在那双眼眸的青色之中...... 她主动地仰头献上唇索吻,他衔住柔软寸寸品尝。 意乱情迷之下,彼此的气息彻底错乱,喜服凌乱不堪。 两颗心破除了层层阻碍,以最近的距离贴合,情浓到极致。 男欢女爱本就是快活,在情蛊下更放大了一切的感官体会。 强烈如同山洪海啸,灭顶之势,叫人欲罢不能。 “不愧是合欢宫女子......” 失神之际,耳边响起的嗓音低哑,尾音带颤,意味不明地道了一声。 她险些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哼哼唧唧的,声音碎的拼凑不完整。 第130章 彼此彼此 裴望川扣着她的腰桎梏在怀中,她软绵绵的任由他摆弄,快融化了。 他与她耳鬓厮磨,稳不下粗重的喘息。 “你说......陆连舟知道你我这般会怎么样?” “......” “......你紧张什么?” “唔、没有......” “没有?” “嗯......” 裴望川俯下脊背,小臂肌肉紧绷箍住她的腰肢。 严丝合缝。 鬓边汗水滑落滴在她精致漂亮的锁骨上,他凑到她颈侧低笑。 “说起来,按陆连舟的说法,我得叫你......嫂子呢?” “......” 裴望川高大的身躯一僵,他咬牙:“......反应这么大?喜欢听我这么叫?” “......”谢长宁果断以吻缄口,“你不准说话......” 安静了,但只有一秒,她难以控制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他捕捉到什么,用更过分的举动来惹得她发出悦耳的声音。 满室尽是靡靡之音。 闻之面红耳赤,浮想联翩。 房外,那酒过三巡准备入洞房的新郎官脚下步子越发缓慢。 临近房门前,望着昏暗无光的婚房,又听到房内不堪入耳的声响。 陆连舟脚步顿下再没近半步。 房内是谁在不难猜。 这么嚣张跋扈的在炼魂宗除了裴望川外再找不出第二个。 陆连舟注意到什么,深思良久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去院子石桌那里坐下。 他揉着额角闭目缓了缓酒气。 来此之前在魂殿喝了不少。 他本不是纵酒之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有几分心思是借酒壮胆。 现在看来做了无用之功。 今夜不必与她洞房花烛,他本该松口气的,可...... 陆连舟略有走神,房上响起一声微不可察的声音。 陆连舟垂下手看去,那鬼面杀手坐在房顶握着一把匕首在随意地雕木头。 察觉投来的注目,无意阴阳怪气道:“陆护法这新郎当得可真大度。” 陆连舟冷声回道:“彼此彼此。” “......”无意一刀削下去险些毁了已有雏形的木雕。 陆连舟没再言,漠然收回视线,他取下腰间青玉笛。 望着池塘里徜徉的锦鲤,他轻轻吹出柔婉的笛音。 他大度吗? 裴望川能进到房中,那叫无意的杀手未拦就说明了是谢长宁的意愿。 他又能怎么样呢? 这婚礼以及‘夫妻’的名头,她说了,是走个形式。 他还真当自己是她夫君不成? “......” 月辉洒落,照亮眸中寒意,眼角那颗如点墨的痣倒似一抹浊泪...... 为隽秀的冷面平添了几分愁思。 一人柳下吹笛,一人月下雕刻。 四下无言,唯有房中,缠绵的二人声声切切。 笛音虽是轻快但在夜晚仍是突兀。 入耳的瞬间让谢长宁有了一丝清明,陆连舟在外面。 她今晚本该与之共赴巫山云雨的郎君......在外面。 “你的陆郎来了......” 耳边,裴望川闷声说着,不仅没放过她反而愈加使坏。 谢长宁抓紧他,指尖落下道道红痕。 “他没进来,他知道我在啊......” “......”谢长宁咬着唇,忍着不发出声音。 大手抚着她的脸颊,拇指压在她红润的唇上。 “嗯、咬得可真*,谢长宁。” 他一语双关,谢长宁红得快熟了,口中漏了气,一声轻吟娇得不行。 “别、别说了、你......你亲亲我......” 娇儿红着眼尾,眸中浸泪,祈求的声音夹杂着难捱的欢愉。 他实在很难在她这副模样下拒绝什么。 裴望川低头衔住她的唇,将她软若无骨的身子揉进怀中,力道之重不愿与她分开半分。 今夜是他有生以来最痛快的一夜。 拥着怀中人无尽的索取,体会了人间最美好之事。 又叫陆连舟吃了瘪。 怎的一个快活说得清! 她口中溢出的娇声比外面的笛音更要悦耳,声声催人心。 谢长宁意识逐渐模糊,很难再去在意什么笛声不笛声的。 这一夜,激烈到‘死’了不知道多少回。 天下间怕是没有比情蛊这种东西更厉害的‘催情药’了。 到后来,她连什么《云雨诀》都抛之脑后了。 她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亏了还是赚了...... ...... 清晨,鸟叫声扰人清梦,虽说时辰不早了,但奈何昨晚不知何时才睡,被吵醒总是恼火。 裴望川睡梦中嘴角本是翘着的,听得窗外叽叽喳喳的声音幽幽转醒,眉头拧成了一团。 睡眼惺忪,他揉着脖子起身,锦被滑落,长发松散。 赤裸的半身上肌肉紧实分明,本是赏心悦目的肉身,却多了些暧昧的痕迹残留。 昨晚...... 他低头看了一眼,肩头、颈侧以及手臂上还有看不见的背后,被抓出来的红痕都在宣告着不是梦。 他莫名松了口气。 真是......跟只野猫似的,挠了他一身伤...... 裴望川想着,也彻底清醒了,他后知后觉地侧眸看去。 床里侧的小姑娘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尖。 “......”他扶额低笑。 也不闷? 伸手将被子拉下来几分,见她睡得正熟,一张小脸红润,呼吸绵长均匀。 昨晚累坏了。 裴望川心中怜爱没扰她,他轻手轻脚地下床穿衣去了。 ...... 裴望川笑不离面地推开门,他精神抖擞,神清气爽。 踏出房门一眼瞧见了院子里的人影。 陆连舟一袭喜服还穿在身,坐在石桌边单手撑着额角闭目宛如睡熟。 裴望川颇感意外,他回想起来,昨晚笛声好似响了许久。 陆连舟这小子不会一晚上都在院子里吧? 想到此处,心中有几分畅快又有几分不爽。 稍有出神的功夫,头顶风声变化,有什么逼来。 裴望川青色的眼眸一沉,飞速闪躲。 黑影从房上而下,手中匕首明晃晃刺了个空。 裴望川看到无意后讥讽道:“原来还不止一个听墙角的伪君子。” 远处,陆连舟被这聒噪的声音吵得很难再装听不见了。 缓缓睁眼看去,那房前对峙的二人大有势同水火的架势。 晴空万里,不知是什么时辰。 盛夏时节空气中弥漫着炎热的气息。 所以说他不喜欢夏天。 真是...... 连心情都莫名变糟了。 第131章 你赢了 房中,睡得正香的谢长宁被声音吵得睡不安稳。 她翻了个身将被子扯到头上盖住,小海棠在她脑子里幸灾乐祸。 【宁宁,外面三个男人打起来了。】 ? 谢长宁又累又困,反应迟钝思绪跟不上。 【这三个人能打起来我是想不到的。】 【小海棠我头一次见这种场面。】 【啧啧啧,裴望川手真黑啊。】 【好家伙,陆连舟更阴!】 【嚯!无意甚至要拔刀了!】 ??? 谢长宁露出头,看着床顶发呆。 裴望川和陆连舟打起来还能理解,无意是怎么回事? 【你说呢?】 “......” 谢长宁眼一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做春秋大梦。 【宁宁,你不管管吗?】 “不管,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真是无情的女人。】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没了声音,谢长宁迷糊着问小海棠。 “谁赢了?” 【你赢了。】 ??? 【他们谁赢了不好说,陆连舟和无意招招下死手专往裴望川身上招呼。】 【裴望川一打二,左手手臂骨折了。】 【他赢了美人但输了情敌。】 【另外两位赢了情敌但一无所有。】 “......” 无心再睡,谢长宁打着呵欠起床。 她随便穿了件衣裳去沐浴了。 ...... 这新婚第二天两位护法与宗主身边那位鬼面护卫大打出手的消息不胫而走。 成了宗内弟子闲来无事的茶余饭后谈资。 那七嘴八舌,传来传去越说越离谱,真真是三人成虎。 后殿的角落处,几个弟子围在一起斗蛐蛐。 “谢宗主原本爱慕的就是裴护法,若非雷宗主乱点鸳鸯谱,那就是裴护法和谢宗主喜结连理了。” “哦?还有这么回事?”谢长宁惊讶。 “诶诶诶——可不是那么回事,谢宗主和陆护法才是两情相悦,是裴护法横刀夺爱,陆护法不能忍受夺妻之辱,是故大打出手!” 另一弟子愤愤不平,嚷嚷什么‘裴护法禽兽不如’之类的话。 谢长宁恍然:“原来如此。” “你净他妈放屁,分明是宗主和身边的鬼面侍卫是青梅竹马,二人才是情投意合,谢宗主被抓来炼魂宗,那小子苦苦追寻,为了保护宗主不被两位护法染指心生杀意!” 谢长宁眼角微抽:“还有青梅竹马的事?” “嘘嘘,你们都说错了,兄弟这有小道消息,听说宗主和裴护法早就珠胎暗结,陆护法成婚当晚就当爹,怒不可遏才要杀裴护法。” “不然怎么解释陆护法那性子的人都出手了?” “......”谢长宁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蹙了眉。 “话说回来,从刚才开始就觉得不对劲,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你别说,我也闻到了。” “老吴是不是你怀里又揣了什么好东西?” “可真冤枉,不是我啊!” 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像狗一样嗅来嗅去,最后对上谢长宁的脸。 谢长宁:“......” “呃......” “咳!宗、宗主!” 四个人,欲盖弥彰地捂嘴。 谢长宁哭笑不得:“哥哥们,咱们干点正事吧?” “......” “是!宗主!” 谢长宁没再凑热闹了,转身走了。 她无声无息地路过,抚平一波风浪,剩下众弟子面面相觑。 “宗主她喊咱们‘哥哥们’,嘿嘿。” “你怎么笑得这么恶心?” “真是怪不得二位护法为了宗主大打出手......我要是有那本事,宗主还不得是我的啊?” “你等会,我去撒泡尿,马上喊你过来照照镜子。” “就冲宗主这声哥哥!我老吴能为宗主卖命!” “......你跟他一起,我多尿点。” ...... 午后,谢长宁本该练剑的,结果困倦犯起了懒。 无意倚靠在门边观察着她,阳光洒在她身上,她像只懒洋洋的猫儿趴在桌上打盹晒太阳。 小脸上流露出的表情很舒服,搭在桌上的手指胡乱划着什么,证明她还醒着。 无意盯着她看了半晌,开口唤了一声:“谢长宁。” “嗯?”她头也不抬哼出个音调回应。 无意无奈道:“我想好要什么报酬了。” 听到他说报酬,她睁开眼坐直看来,被阳光晃了眼,凤眸眯起。 “要什么?” 无意走来在她身边停下脚步,她仰着小脸不明所以。 他向她伸出了手,指尖抚过鬓边的碎发,轻轻擦过脸颊带来凉意。 四目相对,他的手有一瞬的停顿,最后落在她耳垂下方,拨弄着那一支金丝鎏金白玉的耳坠。 “这个。” ? 谢长宁瞪圆了眼:“只要这个?” 无意点头,不多解释很坚定。 谢长宁一头雾水,将耳坠取下来,她打量着看不出什么花来,这对耳饰并不昂贵,外观更是普通。 她递了过去,无意攥在掌心,转身走了。 他甚至要的不是一双? 在她还云里雾里时,无意走到门口道了一句:“待到你什么时候离开炼魂宗,你我就算是两清了。” “......”谢长宁问道,“那时你会离开吗?” 无意瞥了身后一眼,犹豫两秒才回答:“不然呢?我还保护你一辈子?有功夫好好练剑,别偷懒了。” 他去外面守着了,掌心的小小耳坠抛起又稳稳落入手中。 要来这廉价的报酬也没什么打算,只是绝了自己那些不该有的念想。 免得他日自己哪根弦搭不对了提出些乱七八糟的报酬。 也能省了她来撩拨他。 ...... 这一整日,谢长宁没见过陆连舟,她还等着他来‘抓奸’并‘兴师问罪’呢。 结果人影都没一个。 她脑子里冒出好多个疑问,询问孙然,孙然回禀: “近来山下总有武盟弟子徘徊,陆护法今日带着弟子出去‘招待客人’了。” 正说曹操呢,那刘备就来了。 孙然话音刚落,门外来人人未到声先至。 “早上没打够还想打一架是吗?”被无意拦住,裴望川磨着后槽牙恶狠狠地说着。 无意看了他一眼,并未将他放在眼里,反唇相讥:“只剩一臂的丧家之犬还敢狺狺狂吠,你想打我奉陪?” “你小子——” 第132章 陆连舟 听着又要打起来,谢长宁给孙然使了个眼色,孙然退下,她出声道:“不要吵啦,你们要打离远点打!” 裴望川冷哼一声,放了句狠话:“你小子等着。” 迟早有一天,无意得死在他手里。 无意对此颇为不屑。 等着就等着,等裴望川把手伤养好,他不介意再帮他断一次,接都接不回去的那种。 ...... 房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安静的仿佛只有心跳声,分不清是谁。 情蛊之下,半斤八两。 裴望川在她身边坐下,谢长宁立马往一旁挪了挪。 裴望川脸色一黑,搬着凳子凑过去。 她退他进,一出莫名其妙的追逐战。 谢长宁哭笑不得败下阵来:“你干嘛呀!” “谁干嘛?谁让你离我那么远了?” 也不知当初是谁说着自己不是好人,让她见了他躲着走的。 谢长宁眉头紧着:“那你把情蛊解了,我不躲你。” “行,你过来我给你解。”裴望川答应的飞快。 谢长宁将信将疑,不再躲他想着坐回去些。 没想到刚动一下,他就伸出没受伤的右手一把将她拉入了怀中。 “嘶——” 碰到他缠挂在胸前的那只骨折的手,裴望川拧起了脸。 谢长宁扶着他的肩膀站稳,微微错开身子避免压到他。 “自作孽。” “我乐意。”裴望川眉梢挑着,狐狸眼中闪烁着得意的光泽。 落在他肩头的小手动了动,指尖缠上他耳后垂下的一缕发丝,她轻声问着:“我过来了,你的解药呢?” “双生情蛊又不是毒。”裴望川起身将她逼在桌前,目光流连在她唇上。 有一种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 不想控制心底翻涌的欲望,他也不是那种克制隐忍的人。 垂头欲吻,谢长宁偏头他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裴望川单手环着她的腰将她抱到桌上,陶瓷的杯盏被她碰撞出叮当的声响。 他的手撑在她身侧,眸中侵略性十足:“除非你我死一个,不然双生情蛊会一直在体内。” “那可是真是比毒药还歹毒。” 裴望川哼笑:“今天什么时候醒的?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还好意思问的。 谢长宁嗔他:“搅和了我和陆郎的洞房花烛,你今天来就是说这些的?” 裴望川不以为然:“要什么陆郎,我把自己赔给你,日后没有陆郎,只有裴郎。” 这话说得可真是厚脸皮,对于抢了别人妻子的事他可真是没有一点罪恶感。 谢长宁凝着他看了半晌,勾着他的脖子将他拉低。 她附在他耳侧轻声道:“炼魂宗上上下下都知道我和陆连舟成婚了,我和你算什么?偷情......?” 光是提到这两个字就有一种背德的刺激涌上心头。 裴望川嗅着她身上清雅的香气,正要开口说什么发现了门外接近的脚步声。 他眸子微眯,歪着头趁谢长宁不备吻住了她的唇。 “唔?” 突如其来,她轻哼着缩起肩膀。 房门未关,无意在院中树下背阴处乘凉也未拦。 “谢长宁,听孙然——” 声音戛然而止,来人行到门口看清房内的景象后脚下一顿。 裴望川斜眼看去,眉宇间流露出挑衅叫嚣的神色。 “......”陆连舟只一瞬就避开视线,转身背对着房内,袖下五指在不自觉中攥成了拳。 谢长宁也瞧见了那青色的身影,她要将裴望川推开时听陆连舟开了口。 “听孙然说你找我?什么时候方便?” 声音冷得结冰。 谢长宁一把将裴望川推开,不小心碰到他受伤的手,他疼得龇牙咧嘴直吸气。 一个眨眼的功夫,她就跳下了桌子跑陆连舟那边去了。 娇细柔软的一个人儿扑进陆连舟怀里,陆连舟意外之下抬起的手不知该不该抱住她。 她细眉颦蹙,眸中溢出泪花来,水光氤氲,欲落不落,楚楚可怜地装模作样。 “陆护法救我,是他强迫我的!” 她狡猾的扮演着柔弱,控诉着‘欺男霸女’的‘禽兽’恶行。 “......”陆连舟睨了她一眼,回身看向裴望川,那‘残疾人’显然比他还意外。 裴望川被她气笑了。 “是我强迫你的?宁宁,你昨晚抱着我不松手是我强迫你的?” 谢长宁:“......” 裴望川眯眼咬牙道:“你昨晚让我亲你也是我强迫你的?” 谢长宁呜咽着将头埋的更深,耳边是陆连舟的心跳声。 裴望川黑沉着脸:“真敢说啊,谢长宁,你昨晚缠我那么紧也是我强迫你的?” 这一连几个昨晚听得陆连舟眉头难以舒展,他心中五味杂陈,自己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是对的。 裴望川的每一句话都在提醒他,昨晚是眼前这个男人和他的新婚妻子入了洞房。 谢长宁脸缩在陆连舟心口小声啜泣。 “呜呜,我没有......” 【陆连舟脑袋顶上绿的发光!】 谢长宁脑袋嗡嗡的:“别幸灾乐祸了。” 【哦不对,绿的发光的好像是沈南欢?】 “......” 闭嘴吧,祖宗! 场面诡异至极,裴望川不再说话,而是伸手来抓她。 看出他的想法,陆连舟眼疾手快反应,一手搂着谢长宁一手挡开他的手,将谢长宁护在怀中不让他碰到一片衣角。 谢长宁弱小而又无助地抱着他的腰身,理所当然地在他怀里享受庇护。 裴望川和陆连舟眼下都是一臂可用,看起来旗鼓相当。 陆连舟脸色冷到极点,裴望川与他是一同长大,二人亦兄亦友亦敌,这么多年来陆连舟那张冰块脸素来是天塌不惊。 从未见他为什么动容过,也没有什么大喜大悲的情绪变化。 今日裴望川可谓是开眼了。 陆连舟眼底有怒意,护着怀中女子之心坚决,他手中招式凶狠与他看起来极为不搭。 二指取下玉笛转于掌中握紧,陆连舟愠怒之下笛子飞快三点。 一打手腕,二打肘侧,三打肩头,一套连招行云流水,又将玉笛横打裴望川胸口。 裴望川硬生生被逼退两步,右手发麻,他啧声拧眉。 看去只见陆连舟横眉冷对,而怀中女子悄悄抬眼,对上他视线后无声做了个鬼脸。 “......”裴望川当即气结,胸口好似闷了口老血不得发泄。 第133章 动心 陆连舟手腕轻转将玉笛收起,看了眼怀中瑟瑟发抖的谢长宁。 她装得逼真,煞有其事。 实在难以看出真假。 可他又怎么不知她的本性? 何等狡诈的女子。 只是明知......还是...... 垂了眼,他握住她的手腕转身便走。 “陆连舟......”谢长宁错愕,没有给她问的机会就被拽走了。 裴望川看着二人的背影拧起脸,他完全看不懂。 看不懂谢长宁,也看不懂陆连舟...... 他情窦初开,难得对一个女子动了心思,这女子偏生是合欢宫的。 合欢宫倒也没什么,最郁闷的是和他的死对头陆连舟勾勾搭搭,牵扯的不清不白。 他烦躁地走出房间,一抬眼和不远处的无意对上视线。 二人莫名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嘲讽,仿佛在说—— ‘你也不过如此’。 ...... 谢长宁被陆连舟带走了,路上安静的谁也没开口。 谢长宁亦步亦趋跟着他,望着他的背影出神,偶有路过的弟子瞧见打招呼,陆连舟充耳不闻,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行过后响起窃窃私语。 “看吧,谢宗主和陆护法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谢宗主这样的美人也只有陆护法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了吧!” “她可真好看。” “......” 【炼魂宗的弟子还是吃太饱。】 一路被带到了碧海阁,陆连舟依旧是冷淡的模样,松开手后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 “你若不想被裴望川骚扰,日后可以搬来碧海阁住,我叫弟子为你收拾空房间。” 顿了顿又欲盖弥彰的补充。 “我不想管你和裴望川之间的事情,你自己处理。” 他说罢便不打算再管她,谢长宁主动拉住了他。 陆连舟身形一顿。 她问道:“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昨晚的事?” “......”他沉着心,将手抽回,“没有,你与何人有牵扯、做了什么都与我无关。” 这话说得是无情但语气泛着酸。 谢长宁莞尔:“三日,陆连舟我只有三日的耐心,你想好了来找我,三日期限一过,你不主动来那令牌我就给裴望川了。” “......” 她不给他同意或是拒绝的机会,一刻不多留,越过他离去了。 阁中独留他伫立原地久久未有动作。 “......” 这女子绝非善类,他早就知道不是吗? 合欢宫的女子扮做哑女混进炼魂宗,在雷政、裴望川以及他之间斡旋。 她看中的只是他这副皮囊,裴望川于她而言应也是如此。 她在自己面前百般柔弱的模样不过是她玩弄他们的伪装。 他深知如此,而自己所求不过是她手上的令牌。 可为何......近来频频失控。 无法控制心绪的变化,对于她的在意他想忽视都难。 这种感情他虽然初次体会,但稍作一想便能明白。 心思被一个女子所牵扯,那只能是一个答案。 那夜,她蜻蜓点水的一吻浮现在脑海之中,魂牵梦萦般难以忘怀。 甚至在午夜惊醒时便是因为梦回了那一晚。 他无法自欺欺人的说自己没有半点动心。 可承认了又如何? 合欢宫的女子滥情又多情,说到底是无情。 他不是裴望川那傻子,不该为情所困...... 收起心思,他一甩袖子离开了碧海阁。 ...... 接下来的两天,谢长宁身边可谓是热闹了,明明只是多了一个人,但好似多了好几张嘴。 裴望川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比无意这个她雇佣的‘护卫’还要殷勤。 谢长宁气鼓鼓的呵斥:“你离我五步远!” 裴望川啧了一声,眼风如刀扫过她身后的无意,吃味道:“凭什么他那么近?” 谢长宁被气笑了:“他又没给我下情蛊!你退后,不然别和我说话?” “......”裴望川一脸的不爽,心不甘情不愿地迈着小步拉开了五步。 谢长宁抚着心口松了口气。 她去练剑了,无意帮她拆招喂招。 五步外裴望川慵懒地靠在树下,怨念地盯着那刀剑和鸣的男女,有说有笑的模样闪瞎了他的眼。 他恨不得用眼神把无意串成刺猬。 这是练剑吗? 嬉皮笑脸的。 练得什么情意绵绵剑吗?! 越想越气,怨气冲天。 裴望川正不爽呢,有人居然撞了上来。 他余光捕捉到一抹青色,转头看去见是陆连舟。 二人目光相接,均是脸色一沉。 “呦,这不是我的宁宁那成婚了没洞房的陆郎么。”裴望川揉着手腕直起身,跃跃欲试。 一开口就直戳要害。 陆郎? 这称呼......居然是在裴望川这里听到的。 陆连舟凉飕飕瞥了一眼他的左手:“伤好了?” 唇枪舌战,一个比一个损。 裴望川眼底闪过不悦,哼声:“不劳陆护法挂心,本护法正想着这仇怎么报呢,你就送上门来了,看来你今日注定了有血光之灾。” 陆连舟冷笑:“是吗?我还以为裴护法这两日习惯了独臂,今日想再体验体验断臂的生活。” 尚未交锋,但言语上都是当仁不让。 裴望川心下生疑但同时又不得不警惕起来。 不再多言,他先发制人,陆连舟处变不惊,从容不迫。 这边二人一言不合动手,那边练剑的二人闻声看来。 只见他们打的激烈,招招致命,奔着不弄死对方不罢休的目的而去。 裴望川下手极狠,专挑脖子以上招呼。 把陆连舟这张脸毁了看谢长宁还怎么惦记! 乍一看是陆连舟落得下风,唇角被打破挂了彩,外伤明显。 可惜他更阴,出手奔着胸腹而去,每一招都是深藏不露的内劲。 裴望川看起来无伤,实则都是内伤。 无意抱着刀看起了戏,还说风凉话:“这俩人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难逃一个两败俱伤,谢长宁你可真是罪孽深重。” “......”谢长宁欲言又止,指尖捏着寒冰针掷去。 那势均力敌的二人察觉后闪躲拉开了距离。 不约而同投来注目,谢长宁出声道:“要打离远点打,不要在我面前打。” 裴望川忙不迭哄道:“好、不打了,别气!” 这两日裴望川千方百计哄着她想要亲亲抱抱接近呢,眼下最怕她生气。 谢长宁叹息:“还好吗?伤得严不严重?” 裴望川听她关心自己,心花怒放正要回答,没想到被捷足先登。 陆连舟眼帘微垂,抬手按在胸口,掌心不动声色地暗自运气,嘴角顷刻溢出一抹红来。 他凄惨又柔弱道:“无事,裴护法手下留情了,咳——” ??? 第134章 不是陆郎吗? 那青衣公子脸色白如纸,交手下见了血看起来伤得严重。 谢长宁上前去扶他:“这么严重呢?先进屋......” 相比较下,陆连舟确实惨多了,裴望川则是一副没事人样。 “......”听闻这话,裴望川一张脸扭曲起来。 他虽然下了死手,但陆连舟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能被他伤成这样那裴望川还不早当上宗主了? 谢长宁扶着弱柳扶风的陆连舟要进屋,没想到被他握住了手腕。 “无碍不用担心,我有事找你。” 他说着,瞟了一眼远处还没反应过来的裴望川,他一把将谢长宁抱起转身往院子外走。 ! 众目睽睽下谢长宁被带走了,裴望川后知后觉醒悟。 越想越气,这小子装模作样卖可怜! 裴望川破口大骂:“陆连舟你这卑鄙小人——咳咳咳!” 提气骂人结果受了内伤气息不顺,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无意从他身边路过,讥笑。 “废物。” “啧,你小子!咳......” 话都说不完整,裴望川连忙席地而坐调息。 这一个两个—— 他迟早有一天全都剁碎了喂了毒虫! ...... “你不是受了内伤吗?还抱着我?不要紧?” 小径上,谢长宁勾着陆连舟的脖颈,指腹抹去他唇边的血迹,嫣然笑问。 已然识破他方才的弄虚作假。 陆连舟幽幽侧眸,看穿她的想法,他纠正:“确实受了内伤,并非是假。” 【只不过不是裴望川伤的,是他自己那一掌运气,致使吐了血。】 【男人啊——】 【争风吃醋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谢长宁想了想,在他耳边轻声唤道:“陆连舟......” 陆连舟眉梢微挑,以眼色回应。 她乖巧地问道:“你要抱我去哪里?” “......” 他脚步稳重,目的明确,沉默须臾,才惜字如金地开口。 “圆房。” 谢长宁:“......” 两个字,她小脸微微发热。 她是没想到能从陆连舟口中听到这样直白的话。 谢长宁没再开口,任由他抱回了碧海阁。 ...... 回到碧海阁,他屏退了弟子并嘱咐不要靠近。 淡雅沉香飘散,阁中陈设布局颇具诗情画意,墙壁上挂着许多山水画作,一瞧便是大家的手笔。 雕花窗铺洒进斑驳的光影。 谢长宁被他放在了床上,她的手挂在他颈后没有要松开的意思,而他也没有要起身的打算。 陆连舟一只手撑在了床侧,半束的墨发从脸侧垂落,他与她鼻尖只差毫厘相触,他放缓了呼吸。 谢长宁仔细打量着他的眉眼,目光落在眼尾那处的泪痣上。 像是一种含蓄中又显直白的讯号,等待着有情人在那处落下亲吻。 她凤眼漾着清浅的笑意,确认般问他:“陆护法,你想好了呀?”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开口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的,只是字眼暴露些他内心深处极力想要隐藏的情愫。 “不是陆郎吗?” “......”她眼睫轻颤,眨眼飞快。 如何也想不到他提这茬。 说来‘陆郎’是她用来激裴望川的。 她讪讪地弯起眼,想要打哈哈糊弄过去。 将她的小表情看在眼底,陆连舟冷笑:“在裴望川那不是一口一个陆郎的叫着么?不敢叫我?” “有什么不敢的......”她轻哼,仰起小脸,眼尾翘起的弧度狡黠,“才不白叫。” 檀口轻启,柔软的两瓣唇一张一翕,吐出的气息如兰。 陆连舟眸光微闪,眼底的冷色被其他的念头取而代之。 他垂头吻下...... 似有什么在脑海炸开,一如那晚夜色下,触感别无二致。 清凉、凛冽、芳香、柔美...... 他心跳如擂鼓,压抑了多年的平静在此刻被打破,向他证明着什么。 是情动...... 真真切切的情动。 身下女子笑吟吟地望着他,臂弯收紧,加深了这个吻。 笑得像是计谋得逞的小狐狸。 陆连舟眉心沉下,手掌掐着她的腰,掌心下的触感极为美妙,让他舍不得放开。 衣襟被她的小手扯得凌乱...... 情难自禁,那些想要回避的情意在触碰下决堤。 动作再未有半点迟疑。 有什么在心中滋生,来势汹汹。 注视着她迷乱的模样,小脸潮红,鬓发被汗湿。 陆连舟眸中的寒意褪去,被欲念沾染的体无完肤。 那清心寡欲如高岭之花一般冷傲的人,他在她身上丢盔卸甲,一败涂地。 “陆郎......” 一声声娇媚的轻唤,直叫他情难自控。 感受她的热情,他强忍着莫名升起的冲动,与她交颈,气息凛冽将她裹挟。 小巧盈润的耳垂被濡湿。 磁性的嗓音带着颤意低声呢喃:“满足了?” “......嗯、嗯?”她神思飘忽,脑海中一片空白。 根本无法思考,只剩下随波逐流,逆来顺受。 陆连舟轻轻咬上她雪白的细颈,吮出独属于他的红痕,像是标记了归属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她轻哼着想躲,被他掐住腰困在怀中,逃无可逃。 他的吻如细雨浇落,掀起的雾气浸在她的眸中。 心头荡漾,神魂颠倒。 “我和裴望川......谁更让你满意呢?” 素来冷峻的声音不再纯粹,细品是酸涩、是嫉妒,还有些胜负欲。 谢长宁笑弯了眼,抱紧他。 “陆郎......陆郎让我更满意、唔!” 话音被他卷去,他吻下来的动作并不算温柔。 “在我面前是陆郎,在裴望川面前时就该是他了吧?” “轻浮又狡诈的女子......” 点破她的小心思,将她所有的伪装全部看破。 即便如此,他的所为与所言天差地别。 “可是陆郎,你好像很喜欢你口中那个‘轻浮又狡诈的女子’......?” 亲吻他眼下的泪痣,她细软的声音是洋洋得意。 “......” 男人眼眸微沉,不说话但用行动来回答。 “啊呀、等下......我错了唔......” “......” 可真是......比看起来要小气百倍! 还更记仇。 谢长宁沉沦在欢愉之中,身周都是他的体温与气息,耳边只有他的声音。 只是入耳的话语有一大半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两个人的情事,裴望川可太有姓名了。 ...... 三生阁的某位裴护法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弟子关心问:“裴护法您着凉了吗?” 裴望川脸色铁青:“滚。” “......是。” 弟子滚着出门了。 第135章 私奔 夜深,陆连舟为她清洗干净身子,她累极不愿睁眼任由他摆弄。 被他伺候着睡去,陆连舟只随意穿了件宽大的袍子坐在床边望着她出神。 她睡得香甜,鹅蛋小脸上是餍足之后满意的舒适,睡得毫无防备。 呼吸绵长,睡颜恬淡。 陆连舟百感交集。 袖下垂在腿上的手握了又松,一声轻叹。 想做些什么,也只是为她掖了掖被角。 他也不知道自己守在这里虚度光阴有什么意义。 身上被汗湿并不舒服,他该去沐浴清洗的。 但......就是不想离开。 床上的女人像会蛊惑人心,让人挪不开目光,不知不觉就被吸引,逐渐落到她早已设好的陷阱中。 神不知鬼不觉的沦陷,再无法逃离。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 那之后呢? 她将宗主之位拱手让他,她是不是就会离开这里? 他从来没遇到过这么难以取舍的问题。 比起令牌,他竟是不想她离开...... 他还笑裴望川是个傻子,自己又何尝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自嘲地一笑,陆连舟起身拢好衣襟,打算去洗个澡冷静下。 他离开碧海阁,脚步声远去。 床上‘熟睡’的谢长宁缓缓睁开了眼。 “好累......” 扯着被子坐起来,青丝散落披在肩头,她嘟囔了一声。 【不睡觉你要干嘛?】 “跑路。” 【你可真是‘事了拂衣去’‘片叶不沾身’啊!】 “张冠李戴让小海棠你弄明白了。” 谢长宁没再和小海棠插科打诨,让小海棠把令牌拿出来。 望着手中的六边形令牌,她将它塞到枕下特意露出一角。 随后凝神探查一番,轻声唤道:“无意?你在外面吗?” 轻柔的呼唤被房外暗影处保护她的少年听去。 无意心情复杂,摸了摸面具,无声走到窗边抬手轻叩。 不想说话,但用这个举动来回应。 谢长宁忍俊不禁:“你进来呀。” 无意问道:“你穿着衣服么?” “没有?” “......” 第几次了? 她到底是有多信任他? 心头无端起火。 无意一改往日嬉笑的口吻:“穿好衣服我再进去。” 谢长宁望着窗上的黑影一时不解,说得理所当然:“你又不是没见过?” “谢长宁,我只比你小一岁,但也是个男人。” “......你好凶。” 房内响起的声音弱了几分,甚至透着委屈。 “......”无意哽住。 他已经算克制了,怕她有任何危险,她被陆连舟抱来碧海阁他就跟来了。 任谁在外面守到现在都没什么好脾气了。 之前是他和陆连舟守在她的婚房外,房内是裴望川。 今夜独他一人,而房内的男人成了陆连舟。 他才是最大的傻子! 他给自己找了个麻烦还找了个不痛快。 想着,无意压下火气:“你自己穿好衣服。” 谢长宁可怜兮兮道:“我的衣服不知道在哪,叫你是想让你帮我找找?” “......” 漫长的沉默。 无意后知后觉:“你不睡觉找衣服做什么?什么时辰了?又想干什么?” “进来救救我,无意小哥哥。” “......谁是你哥哥?你乱叫我可就不管你了。” 说着,窗上的人影动了,去到门那边,吱嘎一声推开门而入。 走来和床上的她对上视线,无意毫不意外她这衣不蔽体的模样。 算一算,第三次了。 无意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过去将屏风上的衣服取下递给她,谢长宁朝他伸出一只手臂。 她蹙着眉撒娇:“身体不舒服,你带我回房间好不好?” “不好。” 无意拒绝的不假思索,但脚步迈开停在床边,他伸手给她穿衣服。 她乖巧又安静,默不作声由得他来。 像谁家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 无意面具下的眼睛睨了她一眼,帮她穿衣服自然……将她的身子看去。 那肌肤吹弹可破,肤如凝脂,只是瓷白之上落下了零星点点的红印。 碍眼又刺目。 他红着耳朵一言不发为她穿好衣裙,随后将她打横抱起。 温香软玉在怀,馨香馥郁。 她自然而然揽上他的脖颈,笑眼弯弯,清甜明媚。 无意挫败,他上辈子指定欠了她点什么。 今生注定了要来偿她。 “回房间?” 谢长宁点头,懒洋洋地靠在他颈侧:“回房间打点一下......” 无意往门口走,听到这话一时不解。 谢长宁唇角勾笑:“然后我们两个私奔?” “......”少年脚下一顿,面具下眼眸幽幽看来。 她扬着眉,小表情在询问‘何处不妥’。 “什么词都敢乱用,和我私奔?离开炼魂宗就把你卖了。” “......” 总是说些假话骗她,谢长宁已经摸清他的脾气秉性了。 只要是他说的话,反着听就好了。 ...... 二人一路未被察觉地回到房间,谢长宁换了身轻便的行头。 来时一身轻,走时亦是。 只不过带上了工钱! 【你可真是一点不吃亏。】 房外天光乍破,云聚又散,远山起了白雾。 晨光熹微不知是什么时辰,但很适合跑路。 谢长宁与候在门口的无意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二人踏着晨风,躲避着宗内巡逻的弟子,向山门而去。 与此同时,碧海阁内。 陆连舟在浴池泡了许久,本想着让上头的感情稍微冷静些。 结果泡了这么久毫无作用。 他回到碧海阁发现阁中安静,但转念想到时辰尚早,她应是还在睡。 想着,行到床边,那床上空无一人,锦被凌乱,原本的温度早已散去多时。 陆连舟心下一沉,眉头聚拢,眼底席卷了一片霜寒。 本欲动身,余光却瞟到什么,他上前取出枕下之物。 “......” 掌心攥紧了他觊觎多年得来不易的令牌,可此刻心中未有半点欢喜。 果真无情。 一夜欢情,连句话都没留走得倒是潇洒。 陆连舟冷笑,沉思片刻,他将令牌收入怀中,离开了碧海阁。 第136章 替天行道 陆连舟先是去了谢长宁的院子,不出所料人去楼空。 随后又带弟子闯进了三生阁。 这大清早天都没亮的时辰,他如此大张旗鼓的不请自来可算得上是扰人清梦来找事了。 只不过三生阁的主人裴望川彻夜难眠,有火气也不是被吵醒的火气。 从昨晚就有一种慌乱,心下惴惴不安总觉得不踏实。 直到陆连舟一反常态地闯进来,裴望川看到他时确定了自己的心慌不是没由来的。 出事了。 这事,还和谢长宁有关。 ......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行走在桃林中,二人闭目前行,谢长宁拽着无意的袖子,跟着他的脚步。 满山桃花开的旺盛,晨间白雾浓郁,滚滚萦绕身周。 涉足这一方桃源如临仙境。 走出迷阵的无意睁开眼侧眸看来,她一袭白衣胜雪,立于云雾中便如诗文所言遗世而独立的谪仙。 虚无缥缈。 远山如墨,天山之际霞光大亮,破开云雾,照亮漫山遍野的花树。 察觉到他停下,谢长宁缓缓睁开眼。 对上目光后她灿然一笑。 正是那—— 人面桃花相映红。 无意心中一动,欲言又止:“谢长宁,如果......” “你二人!是什么人?!为何出现在此地?!” 话被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脚步声纷杂而至。 二人闻声瞧去,只见山脚下一众人靠近。 来势汹汹,人均手持一把兵刃。 这群人道貌俨然,一身正气,看起来并非乌合之众。 谢长宁暗中观察,在一众生面孔中看到了个‘熟人’。 那日潮州城有过一面之缘,记得贺毕叫他......聂朗。 【不走运宁宁,是武盟的人。】 【武盟这几日用尽千方百计想要破阵上山,眼下便是要去围剿炼魂宗。】 【蓝衣那位叫聂朗,是武盟年轻一辈的弟子。】 聂朗狐疑地打量着她和无意,总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 【聂朗父母死于炼魂宗之手,他一直对炼魂宗怀恨在心。】 【为人性情又嫉恶如仇,在西陵一年想方设法要将炼魂宗连根拔除。】 【而他左手边的人叫程万里,武功高强,是武盟内数一数二的高手。】 谢长宁顺势看去,见是一个硬汉,身材魁梧健硕,一身的肌肉连衣服都包不住。 单单看着,力量感油然而生。 身上散发的气势犹如猛兽,一双豹眼更是锐利,眼神扫来是令人喘不上气的威慑。 她......不是他的对手。 【程万里年轻时可是和沈南欢的师父「刀狂」白行打得难分胜负。】 【他如今的武学造诣称得上是武林的天花板级别。】 【最好别硬碰硬,你和无意讨不到好处。】 一时沉默,武盟中有一男子拔剑指来,厉声呵斥:“鬼鬼祟祟,问话不答!不像是好人!” 无意嗤笑:“你算哪根葱?问我我便要答?我是你爹吗?还得哄着你?对你有求必应?” 男子被羞辱,气急败坏,举剑便要冲上来,程万里将他拦住。 “莫急,问清楚。” 程万里好脾气地抱拳,先礼:“在下武盟程万里,敢问二位小友是何人?为何从这山上下来?当知这山上是炼魂宗的地界?” 谢长宁柔柔一笑:“路过,误入此地,这就离去,不打扰各位侠士办正事......” 她说着便要拽无意离开。 刚动一个身位,聂朗立马使眼色,数道人影整齐排开,将她们的去路团团围住。 谢长宁蹙眉,冷声问道:“何意?” 聂朗道:“路过?二位可不像是寻常百姓,怎敢来此地‘路过’?我若没有眼拙,二位是从这桃林迷阵中走出来的吧。” 此言一出,又一人附和。 “说得不错,这迷阵诡谲难测,连我等都被困于此道多日,你二人怎能平安无事地来去自如?除非......” “除非他们是炼魂宗的人!” 有人喊着,听得‘炼魂宗’三字,所有人拔剑。 无意抬手将谢长宁护在身后,他摸上腰间横着的短刀,讥笑道:“有几分聪明,但自作聪明。” 一弟子请示程万里:“程前辈,她二人定与炼魂宗逃不开关系,我等困于迷阵已久不得门路,今日可生擒此二人叫她们领路攻上炼魂宗!” 如此,大计可成! 这话说完程万里还在打量二人,那边聂朗动心了,立马下令。 “给我把她们抓住!” “是!” 一声令下,持剑的武盟弟子群起而攻。 这一战无可避,想走不易,怕是只有杀出重围。 一剑刺来,谢长宁足下一转,闪身反手掐住那弟子的手腕一扭,空手先夺一剑。 先攻而来的弟子都是些武功平平的杂鱼。 谢长宁和无意应付起来十分轻松,只是...... 她心下不敢怠慢,时刻留意那边的聂朗和程万里。 只听身后一声,无意腰后的七杀刀出鞘,刀光一晃而过,瞬间血气弥漫。 唰唰唰—— 三刀落下,一刀一命,直切武盟弟子喉咙,那三人连一个音节都没发出就毙命刀下,血溅当场,气绝身亡。 鬼面被溅上了血,无意双眼弯起,漾着毛骨悚然的笑。 他对谢长宁说:“我以为保护你是要防着炼魂宗的人,没想到是这群武盟的臭鱼烂虾。” 谢长宁:“......” 他下手之狠,谈笑间就是三条人命,眼也不眨甚至还在调笑。 武盟众人震惊,程万里则眉头拧成了一团,认出了他的刀和身份。 “乌衣楼的鬼面七杀刀。” “微名不足挂齿。” 程万里脸上肌肉颤动,沉声质问:“中原明郡高家满门被屠,可是你所为?!” 谢长宁看向无意,他沉吟一声似是在回想。 七杀刀上鲜红的血滴落,他状似随意一甩。 “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个高家,我失手来着,三十七口人命,我只杀了三十六个,那一纸悬赏令还扣了我钱。” 他说得轻松,提到扣钱语气带着些许不满。 程万里咬牙切齿,平生最痛恨的就是他这等人,作恶多端,恶贯满盈还不知悔改! 那口中轻飘飘的字眼可是活生生的人命。 江湖上又岂止是一个高家?惨死在他刀下的人命可是多不胜数。 程万里不再多话,提刀大步上前。 今日,他便要替天行道,将此等恶人斩于刀下,以儆效尤。 第137章 与她无关 杀意扑面席卷而来,无意又一刀砍在一名武盟弟子身上,他好似踩死只蝼蚁般轻松。 前方,武盟人人悲愤难平,更有气急按捺不住地举剑而来。 “无意......” 无意挡在谢长宁身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不让他人靠近她半分。 那一柄刀沾上了洗不清的血。 刀光明灭,血流成河。 程万里忍无可忍终于动身,一击如雷霆万钧之势落下,咆哮声响彻山野,无意举刀相迎。 轰—— 刀锋相抵,擦出火星。 一个交锋,无意握刀的虎口被震得发麻,他如临大敌不敢轻视对方。 一旁聂朗见状趁势而起,长剑直逼谢长宁,更有弟子上前相助。 谢长宁本还想帮无意,但被缠得无法脱身。 无意对上程万里这样的强敌毫无惧色,兴奋到红了眼,刀法愈发凶狠。 程万里叹息:“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如此身手着实埋没,可惜了今日你的命要交代在这里。” 无意眸光一寒:“话多,刀剑无眼,生死有命,不必惺惺作态!” 刀气动荡,争鸣声不绝于耳,战至激烈,场面惊险万分。 殊死搏斗,这一战大有一决生死的架势。 武盟弟子想帮忙都插不上手。 程万里经验老道,武功登峰造极,占据上风。 几招下来,无意挂了彩,身前衣物被染红,一道刀口横穿胸口,鲜血淋漓。 纵然这般,程万里也没讨到多少甜头。 素闻乌衣楼的杀手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今日领教确实如此。 不将他人性命放在眼里,就连自己的命都无足轻重。 程万里看了眼肩头的刀伤,拧眉:“你小子真是不要命!” 无意受伤不吭一声,面对劲敌挥刀从未有半点退意,刀势凌厉,杀伐暴戾,以命换命。 何等的疯! 程万里一刀八成功力,迎面劈下—— 刀气纵横,所向披靡。 一阵强风掀起,层层气波轰然爆开,满林桃树动荡,花瓣纷飞。 在场所有人都被波及,有内力浅薄的甚至站不稳。 咔嚓—— 面具传来声响,那银制的鬼面出现一道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蜿蜒而下。 啪的一声碎裂。 强风霎时扑面,少年清秀的脸暴露在空气中。 无意皱眉。 他举刀格挡仍是被逼退五步,脚下一软,半跪在地以刀撑住了身子。 “噗——” 气血翻涌,他喉头腥甜,一口血闷着从嘴角涌出。 “无意!” 察觉到这边情况,谢长宁击退三四个弟子闪身来到无意身边,满面担心。 无意正欲再上,听到她的声音后被激起的杀心有一瞬冷却,他侧眸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阴冷,夹杂着谢长宁读不懂的情愫。 “你......退后,不得插手。” “......”谢长宁一怔。 他都不是程万里的对手,她更没办法。 无意冷静下来随手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起身拔出刀,死死盯着程万里。 少年嗓音朗朗:“她不是炼魂宗的人,也不是乌衣楼的人,只是个被绑到这里的可怜人。” 说话间将她护在身后,一臂横在她身前,饶是受了伤可手中刀握得极稳。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脚边横七竖八是武盟弟子的尸体。 风过云散,天边霞光映得刀锋冷光璀璨。 他沉声道:“你们要为什么高家李家的报仇,冲着我来便是,人是我杀的与她无关。” “你......”谢长宁震惊,他这番撇清关系的话让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护着她。 她二人合力都不一定能打得过程万里,他居然还要她退后。 她可不愿眼睁睁看着他出什么事,握紧剑要上前与他并肩而战却被他拦住。 无意呵斥道:“说了,退后!我说了保护你,今日就算是拿命也要护你周全。” “装得什么情深义重?”聂朗闻言讽刺,“你等乌衣楼的杀手都是些丧尽天良之辈,心狠手辣草菅人命,死有余辜,你还有何话可说!” “没什么好说的,也不想同你们这些武盟的人说什么。” “杀了就是杀了,我从来没指望这一身罪业能洗脱。” “我自七岁开始杀人,这条贱命能活到今日便是你们正道侠士最大的无能!” “你!”聂朗怒骂,“哼,有本事口出狂言不如省点力气,等到了地府向被你害死的无辜之人忏悔去吧!” 聂朗大喝一声攻来,无意扬刀接下他的剑招。 谢长宁左脚刚踏出一步,武盟弟子便阴魂不散地层层围了上来,她只得应付这些难缠的弟子不让他们接近无意。 以聂朗的本事,无意还不足为惧。 三招之下,聂朗败相已露,节节败退。 刀锋逼近颈前,已再无退路,程万里出手相救,聂朗幸免于难被推至一旁。 程万里沉着冷静,出言相问:“杀了那么多人,便无半点悔过之心?” “......”无意不言,手中刀带动破风之声宛如他的回答。 程万里锐利的眼中闪过一抹悲哀:“你如此护着你身后的姑娘,又可曾设身处地的想过,你所杀之人也是旁人的至亲所爱?!今日我若杀了她,你会如何?” “......” 无意动作有一瞬凝滞,他怒目圆睁,眼底一片猩红。 “你们武盟之人不是自诩正道么?你滥杀无辜与我有何差别?冤有头债有主,我这条命死不足惜,她是无辜的......” “哈哈。”程万里大笑,“无辜?那惨死你刀下之人又是何其无辜!” 再不留情,程万里深深吸了口气,压不下心头怒火,锋利的刀刃势不可挡。 如猛虎凶悍,袭来的招式逼得无意逐渐没了还手之力。 程万里之武学造诣,当今武林不可多得,可称宗师级别。 少年浑身是血,遍体鳞伤仍不肯退让半步。 受伤之下行动迟缓,刀法都变得慢了。 腹上一痛,一刀贯穿,他口中喷出鲜血。 “无意!!” 第138章 护着你 谢长宁急得手中寒冰针飞速掷去,程万里察觉风声变化躲避。 她长袖一挥,剑锋掠过,武盟弟子倒地不起。 那一抹白影轻功而来,跃至跪倒在地的少年身前,白裙翻飞,在这尸山血海前却是一尘不染。 “......”无意气喘吁吁,狼狈地抬眸看去,身前之人背影不赢风吹般柔弱。 此刻竟护在了他身前。 可笑。 她可真是......不知死活...... “谢长宁......” “闭嘴,我不退。”她头也不回打断他的话,手中银剑微转,面色冷然,对上程万里的目光没有丝毫畏惧退缩。 倒叫程万里都不由得刮目:“你既然不是炼魂宗的人,也不是乌衣楼的人,我可网开一面饶你一命,你又何必自寻死路?你当知你身后护着的是何人!” 谢长宁摇头:“不必,他本是受我牵连,我自不会弃他不顾,来战便是——” “小姑娘......有情有义,可惜情意所托非人!” 程万里欣赏之余只剩惋惜,正欲动手,忽听桃林方向有动静。 武盟所有人警觉,只见桃林浓雾中人头攒动,出现黑影重重,定睛一瞧是炼魂宗之人! 为首二人是武盟打了许久交道、恨不得除之后快的熟面孔。 正是炼魂宗左护法裴望川与右护法陆连舟。 裴望川一眼看清混乱的场面,紧张地寻找谢长宁,看到她时神色大变:“宁宁!没事吧?!” “......”谢长宁对上他的目光,又瞧见他身旁的陆连舟。 实在糟糕透顶,身前是武盟众人,身后是炼魂宗弟子。 前后夹击,是插翅难飞的局面。 裴望川怒不可遏:“武盟的杂碎也敢来炼魂宗叫嚣,还敢对我宗宗主出手,真是活腻了!” 程万里眉头一沉:“宗主?” 说着,他目光落在了谢长宁身上,重新将她打量一番,不太确认裴望川口中所言是不是她。 谢长宁只是盯着陆连舟:“陆护法,令牌已归还,我与炼魂宗再没有半点关系。” “令牌?”陆连舟脸色极冷,嗓音叫人如坠冰窟,“不知你还给了谁,我并未拿到,谢长宁,你就是炼魂宗的一宗之主,你打算一走了之弃整个宗门于不顾么?” 裴望川闻言狐疑地看了眼陆连舟。 他并不知令牌之事。 【令牌在陆连舟怀里,他在找借口。】 谢长宁蹙眉,还没等说什么,武盟那边有人叫嚷。 “这二人果然与炼魂宗有关系,听闻雷政已死,原来这丫头就是新上任的宗主!” “今日正好将炼魂宗一网打尽,叫尔等再不能为祸一方扰得民不聊生!” “上!” 一声令下,群情激愤的武盟弟子蜂拥而上。 “......”无意见状强撑着身子站起。 虽身负重伤但依旧时时刻刻护着她。 二人在刀光剑影中将背后交由彼此,心照不宣,默契十足。 只可惜以寡敌众,武盟的人实在太多了。 凭她二人,不用多时必败无疑。 裴望川急得要上前帮忙,陆连舟一把将他拦住。 裴望川勃然大怒,厉声道:“陆连舟,你敢拦我?!你找死么!” “你想她走还是想她留?” “你——”裴望川懂了他的意思。 陆连舟只是扫了他一眼并未多解释,他看向身影穿梭在人群中的白影。 她剑法轻盈快如闪电让人应接不暇,残影如风掠过,剑光闪烁。 交战中谢长宁并未受伤,但无意已是伤痕累累。 陆连舟出声道:“谢长宁,你若承认你宗主的身份,我立刻叫弟子出手援你二人,但你若执意要走,你二人便与炼魂宗无关。” “......”谢长宁一剑抽回,她回眸看去,穿过人群望进他的眸中。 那双眼眸好看极了,可眼底尽是冷意与无情。 真是趁火打劫的卑鄙小人。 她本能反感想拒绝,忽听一声闷哼,无意被偷袭一剑刺进肩头。 她拒绝的心瞬时动摇。 她和无意就算是拼死逃出重围只怕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陆连舟的算盘她心知肚明,他以此要挟她不过是要将她留在炼魂宗。 虽是不愿,可眼下别无他法,只能日后再想办法离开炼魂宗。 【宁宁,你答应回炼魂宗怕是不好再跑,裴、陆二人有了今日的教训定会对你严加看管。】 【你再想跑可不像今天这么容易了。】 “......” 她一时踌躇不定,无意唤道:“谢长宁,我的命不值钱,你不想留我陪你走!你大可不必为了我低头!” 他挥刀砍向一名弟子,那刀下的血溅在了她的白裙之上。 素白终是被玷污。 “......” 谢长宁与他两相遥望,她握紧剑。 无意读懂了她的神色,展眉一笑:“你与我二人,杀出去!” “好!”她手腕一转挽剑招,眸中凛然,每一剑都是杀招。 一黑一白,穿梭在人群中,杀伐果决,如同索命的厉鬼。 刀剑之下绝无活口。 战至多时,剑光如雨未有一刻停歇,无意身上被血浸透,数不清有多少伤。 他大汗淋漓,面上血色褪尽。 身中数剑已是强弩之末,立于血泊之中站都站不稳。 无意大口喘息,自嘲一笑:“我这把七杀刀......开锋向来只杀人,没想到有朝一日是护着你......” 群狼环伺,背后相抵,他手中刀摇晃。 “谢长宁,自打相识以来,我好似说了许多骗你的话......” 他意识恍惚,脚下踉跄。 “无意!”察觉他不对,谢长宁转身抱住满身血污摇摇欲坠的他。 武盟弟子瞧见她二人这般,动作都顿了下来,暗暗摇头。 虽说一个是乌衣楼的渣滓一个是炼魂宗的败类,但如此患难中愿为对方舍命的真情着实难得,叫人看了都不免为之动容。 无意望着她沾了血的小脸,想要帮她把那些碍眼的污渍抹去,可惜了他的手比她的脸还脏,是洗不干净的血色。 他面上的神色让她悲痛。 谢长宁强忍着情绪向陆连舟的方向看去,打算妥协。 无意抓着她的手,语气微弱:“我不值得你为了我去求旁人。” “你......” “还没死......” 无意故作轻松地说着,想开玩笑,可却是强颜欢笑。 “宁宁,你其实不吵、很聪明,笑起来很漂亮,你很好,好到挑不出缺点......可惜今生我配不上你。” 第139章 莫怕,我在 “没有,我没有那么好......”谢长宁眼尾泛红,鼻子发酸,眸中盈着泪水打转,视线模糊看不清他的脸。 无意强忍着翻涌的气血,轻咳道:“我若下了地狱怕是要被恶鬼分食,也没脸许什么来生......便算了。” 谢长宁不住摇头,运气给他疗伤,强硬道:“你说今生不配就不配了?不行,就配!” 无意轻笑,想要说什么,她身后聂朗举剑刺来。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势如破竹。 无意心中一急,拼尽全力握刀欲动,不曾想有人反应更快,先他一步。 铮—— “什么人?!”聂朗大惊失色,手腕发麻。 剑招被拆,银剑被一掌与二指截断,再难落下半寸。 裴望川本不在乎无意的死活,但见谢长宁生死攸关他急得再无法袖手旁观,足下一点凌空飞来。 陆连舟更是心惊,怒而给弟子下了杀令。 炼魂宗弟子早就恨得牙痒痒的了,摩拳擦掌终是能动手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敢动我宗宗主,你们武盟这群杂碎可真是自寻死路!” “老吴,来比比看谁杀的武盟走狗多!” 炼魂宗弟子们嚷嚷着迎上,两股势力瞬时战至一团。 刀剑相撞,火花四溅。 “......”裴望川看向同样杀出来的另一位‘程咬金’。 来人内力深厚,白袍微鼓,掌中内力罡正雄浑,氤氲的气波将银剑震得嗡嗡作响。 裴望川虽不认得他,但他所作所为是友非敌,裴望川二指捏着剑一转。 咔嚓—— 长剑碎成两节,白袍男子顺势一掌将聂朗击飞。 “当心!”程万里眼疾手快将人接住。 聂朗胸口震荡内伤严重,他一口血喷出喘着气说不出来话,程万里叫来弟子照顾他。 再看去裴望川与白袍男子护在了谢长宁与无意身前。 程万里打量着白袍男子,刚才一掌已经认出他的武学出路,不禁困惑。 “天音寺弟子?小师父为何与炼魂宗沆瀣一气?”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与谢长宁有过一夜露水姻缘的嵇玄。 白袍一角飘荡,谢长宁在听到‘天音寺弟子’的字眼后缓缓抬头。 看清他的背影一时恍惚。 “阿玄......” 嵇玄侧眸沉声道着:“莫怕,我在。” “......” 四个字,有着让她安心的力量。 谢长宁没再管周遭乱糟糟的场面,怀中的无意在看到她无事后放心下来,再难强撑昏了过去。 她不敢分神,敛起心思为他运气疗伤。 嵇玄看向前方,平静地询问:“程万里?” 程万里意外:“这位天音寺的小师父认得我?如何称呼?” 嵇玄颔首:“小僧法号净玄,惜杀人被逐师门,如今不敢自称天音寺弟子怕辱没师门名声,还了俗,姓嵇,嵇玄。” 程万里震惊:“嵇......你?” 话音落地,旁侧响起女子咯咯的笑声。 “呵呵~说来多亏了这位武盟的程大侠心善,若非当年你的仁义之举饶了大恶人之子一命,不然哪有今天的嵇小公子呢!” 这清脆的声音从树上传来,十分耳熟。 谢长宁寻声看去,枝头坐着的黑衣女子风情万种,看着戏还在幸灾乐祸。 果然是个熟人。 凌璇玑。 察觉到她的目光,凌璇玑不屑地瞥来一眼:“你这小丫头真是没用,弄得这么狼狈,可真给你娘丢脸。” “......” 谢长宁不太理解为什么凌璇玑也在。 程万里认出凌璇玑后心中无比沉重,看嵇玄的神色顿时古怪起来。 他甚至有些心乱如麻。 难道......怎会! 这边交谈的功夫,那边武盟弟子和炼魂宗弟子俨然杀红了眼,山脚下尸山血海,宛如人间炼狱。 比桃林还艳丽的是满地的血。 空气中闻不见花香,唯有浓郁的血腥气飘散。 裴望川大开杀戒,一掌一个武盟弟子,扭断脖子顷刻咽气。 场面混乱,嵇玄将谢长宁扶起,见她护着怀里的少年,他一把接过无意背在背上,要带她离开。 武盟弟子阻拦,凌璇玑闪身翩然而至帮她们杀出一条路。 程万里不想放人走,提刀逼来,凌璇玑哂笑一声迎上。 “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今日小女子倒要领教领教程大侠的本事了,不知比起当年是否退步了!” 程万里被拦住无法靠近,他心中百转千回,苦涩难言。 嵇玄沉声道:“勿要恋战。” 凌璇玑本还想好好打一场,闻言颇为扫兴:“好~我断后,你们先走。” 远处有个陌生男子击毙几个武盟人后迎来。 “小公子。” 嵇玄朝他点头,他将嵇玄背上的无意接过去帮忙背着,先一步带路杀出重围。 谢长宁捡起无意的七杀刀欲与嵇玄一同走。 倏地,她脚下一顿,左手被一只冰凉的手牢牢握住。 谢长宁回眸撞入一双冷冽的眼眸中。 “......”陆连舟一言不发,攥着她手腕的手力道之重,骨节泛白。 他凝着她,大有不放她走的意思。 谢长宁凤眸一沉,握刀反手朝着他的手臂斩去,陆连舟躲也不躲,只是收拢五指握得更紧。 唰—— 一刀砍下,悬停在他腕上,只差两寸。 掀起的风吹开他的鬓发,他眼也不眨只是盯着她。 “......” 这一刀,挥来的无情。 可落下的犹豫。 嵇玄本要帮忙,但看出她的留情。 谢长宁好笑地问:“陆连舟,你要的得到了,我们两不相欠,你强留我做什么?” 陆连舟眼底的冷意被怒火融化:“两不相欠?昨夜还是陆郎,今日就是两不相欠?你想一走了之为何不砍下去?” 他可真是...... 谢长宁虽是在笑,可眸中流露的笑意疏离又淡漠。 她收刀以巧力甩开他的手,她倾身抚上他的脸庞,指尖摩挲过眼角那颗痣。 指腹的血随着她手指落下而抹开在他的脸庞,冷白的肌肤上那一抹血痕宛如血泪从眼角滴落。 她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 “陆郎?你动心了么?可惜了我没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要的只是春宵一刻,那个人是不是你都无所谓......是你自作多情了,你看,我连死都不想留下。” 好似与情人耳鬓厮磨,只是口中吐出的字眼无情又绝情。 “......”陆连舟闻言僵在了当场。 她冷眼飞快闪身,面上温度散去,怀中人儿已然退开三步。 谢长宁扫了眼远处的裴望川,她笑唤:“裴望川!” 那恨不得把武盟弟子全都碎尸万段的男人闻声看来,日光下青梅色的眼瞳绮丽又绚烂。 “宁宁!你没事吗?先让陆连舟护着你,我马上过去!” 谢长宁笑眼盈盈:“裴望川你不是要宗主令牌吗?你要的令牌我放在陆连舟这里了,你想要就来拿吧……后会无期。” 说罢,她回身抓起嵇玄的手腕便走,凌璇玑见状也摆脱程万里轻功跟去。 “谢长宁!”“宁宁!” 陆连舟想拦却没拦住,裴望川见她扬长而去,当下顾不得旁的,一掌拍飞拦路人,他奔来怒发冲冠。 “陆连舟,你让她跑了?!” “......” ========== 卡文状态不好,请两天假我缓缓。 第140章 耗子给猫当新娘 深山老林的废弃破庙中。 一行五人远离了炼魂宗在此地落脚。 庙宇年久失修,残垣断壁,佛像破败。 庙内尽是蛛网灰尘,门都是残破不全的,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无意伤势太重昏迷不醒,不能长途奔波,要及时处理伤口只能暂时找了个地方。 凌璇玑简单地为他检查一番,点了身周大穴止住血,随后看向另一位男子。 “唐烈,你去外面弄点水,我去附近瞧瞧有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草药。” 凌璇玑起身时看了谢长宁一眼,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 唐烈请示嵇玄:“小公子。” 嵇玄点头,他二人先后离开了破庙。 谢长宁心情复杂,遭此番变故缓不过劲来,不解嵇玄为何在这里,还和凌璇玑成了一路人。 只不过眼下最为担心的还是无意的伤势。 看出她的担心,嵇玄席地而坐扶起无意为他运功疗伤。 谢长宁后知后觉,说起来分别多日,嵇玄这身武功长进好快。 【本就是练武的不世之材,原先拜入天音寺,但寺里的几个老秃驴不愿教他武功,明珠蒙尘埋没了。】 【嵇玄在天音寺只是偷学了皮毛,和你分别后被唐烈找到,他去了趟恶人谷有了不小的机缘造化。】 【武学修为提升不少。】 “恶人谷?” 【嗯,嵇玄生父叫嵇暮云,早年也是叱咤江湖的大人物,恶人谷十大恶人之首。】 【老秃驴们就是怕嵇玄误入歧途才没教他武功,希望他出家后皈依佛门能从善,不要重蹈覆辙走其父的老路。】 “......” 【不过哪有那么简单,他十岁那年他母亲可是死在他眼前。】 【被许清风一掌击毙,若非程万里拦着,嵇玄也死在许清风手上了。】 谢长宁蹙眉:“许清风?那个下落不明的上任武林盟主许清风?” 【是他,这位武林盟主也是个嫉恶如仇的,当年嵇暮云干了不少坏事被武盟讨伐。】 【许清风打算斩草除根免得日后大魔头陨落再起一个小魔头祸乱武林,是故对嵇玄起了杀心。】 【不过程万里心善不忍一个幼童因父之过枉死,凭借一己之力阻拦,后将嵇玄送入了天音寺。】 “......” 嵇玄居然有这样的身世。 谢长宁看去见他凝神专注,额前渗出些许薄汗。 她掐着干净的袖口为他擦了擦汗。 不免感慨造化弄人,想到先前嵇玄与程万里对峙的场面。 怪不得程万里听到他的名字后是那副反常的模样。 【不知道程万里看到嵇玄时有没有后悔当年的决定。】 【从结果来看,许清风当年真是‘高瞻远瞩’。】 “......” ...... 良久,嵇玄收了手,谢长宁忙伸手扶着无意将人安置好。 无意面无血色的脸上痛苦似乎有了几分缓和,只是昏迷中眉头不曾舒展。 瞧见她小脸上是担忧,嵇玄安慰道:“他会无事,别担心。” “......嗯。”谢长宁点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她转头看来,问道,“阿玄你怎么在这边?” 嵇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他粗粝的指腹拂过她的眼尾,将那欲落不落的泪珠拭去。 他低沉的声音透着温柔:“来找你,如果我再早一步就好了。” 谢长宁摇头:“阿玄,谢谢。” 带着薄茧的手掌抚摸她冰凉的脸颊,掌心传来的温暖暖到了心尖。 他抹去她脸上的血渍,关心道:“你有没有受伤?” “还好,只是些小伤。” 和无意比起来简直不值得一提。 嵇玄为她检查,她手臂伤了三处,好在皮外伤并不算多严重。 多数的伤都被无意拦到他自己身上去了。 他说护着她,当真是拿命护她。 谢长宁看着地上那命悬一线的少年,不由得轻叹。 “疼?”为她处理手臂伤口的嵇玄动作放轻。 “没有......” 嵇玄小心翼翼地为她包扎上,外出的凌璇玑和唐烈也回来了。 唐烈打来了些干净的水,谢长宁撕下裙摆的一块布浸湿为无意清洗伤口,随后用凌璇玑采来的草药敷在伤口处并用一些碎布条包扎。 凌璇玑本想倚在柱子上看戏,结果嫌弃这庙里又脏又乱,柱子上都是灰尘。 她双臂环胸,见谢长宁事事亲为的照顾那半死不活的小子,她又瞧了一眼从始至终视线不离谢长宁的嵇玄。 凌璇玑觉得好笑:“我说嵇小公子啊,你这一腔真心付错人了,这丫头可是我们合欢宫的人,瞧见没,她一心都在那小子身上。” “......”嵇玄抬眼,意味不明。 凌璇玑不以为然,想到些有趣的事,她揶揄道:“说起来你这丫头还和那姓沈的武林盟主成了婚来着?” 嵇玄在听到姓沈的武林盟主几个字时心一沉。 谢长宁手中动作一滞,她蹙眉狐疑。 凌璇玑挑眉:“你做什么这个表情瞧我?我说的难道不对?” 那晚大雨中凌璇玑被两个小毛孩拦住,她清楚的记得那个姓白的小姑娘称姓沈的小子为‘盟主’。 姓沈的小子又说谢长宁是他妻子。 小丫头可真是,耗子给猫当新娘,浪到武盟去了。 谢长宁问道:“你见过沈南欢?” “见过啊,”凌璇玑反问,“姓沈那小子不是在找你么?可真是真情感天动地,一身伤还冲我要人,刀都拿不稳却说什么你是他妻子之类的话,笑死人了。” “......” 凌璇玑说风凉话:“同为合欢宫的人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男人睡完就得快刀斩乱麻直接杀了,免得后患无穷。” “......” 谢长宁无心理会她了,问小海棠是怎么个事。 【你从盛京离开,沈南欢不是在丐帮嘛,洛不疑回去告诉了他你离开了。】 【沈南欢就追出来找你,然后遇到凌璇玑。】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第141章 该早来一步 谢长宁心事重重,嵇玄看在眼里示意凌璇玑噤声。 凌璇玑撇嘴:“若算起来嵇小公子你和这丫头可是我牵的红线,小公子怎么不感激我反而这么冷淡?” 若非她给嵇玄服下了「渡春风」,他们两个哪有今日。 便宜了这俩人不说,她那日还帮这丫头拦了不少麻烦。 她提起这茬,谢长宁问出了心头的疑问:“凌姑姑你与阿玄......?” 这一声姑姑叫得亲近,凌璇玑愣了愣,嘴角弯起。 小丫头伶牙俐齿的,嘴可是甜,惯会拉关系讨好人。 “我与宋寒星相交甚好......哦,就是嵇小公子他娘。” 凌璇玑心情好就解释了一句,提到往事她嬉笑之色微敛。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半点武功不会,性子柔弱将她视作知心好友的女子,凌璇玑轻叹一声。 “也不知嵇小公子是否还记得。” “十年前武盟那群人闯入恶人谷时你爹让我护着你和你娘离开,那时是我技不如人打不过许清风和程万里,因此没保护好寒星,害得她死在了许清风手上。” “也害得嵇小公子你险些命丧黄泉,这些年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 “我终究是愧对寒星啊......” 说着,凌璇玑不免有些尴尬。 “那日大水冲了龙王庙,差点酿成大错。” 想想都后怕,差点和自己好友的儿子双修去了。 要真是这样,凌璇玑死后可没脸见宋寒星。 嵇玄:“......” 谢长宁:“......” 唐烈没听懂但勇于提问:“什么大错?” 凌璇玑美眸一翻:“别什么都打听!” 唐烈点头,转而询问嵇玄:“小公子,我们何时启程?” 谢长宁这才分出功夫打量此人,武功不弱,对嵇玄极为恭敬,又和凌璇玑熟稔,想必是恶人谷的人。 【是恶人谷十大恶人之一的唐烈,嵇暮云的心腹,对嵇暮云忠心耿耿,自然对嵇玄敬重。】 怪不得。 谢长宁默不作声,只听凌璇玑问道:“嵇小公子要去何处?倒是很匆忙,可缺人手?需我一同前往么?多个人多个照应?” 嵇玄:“不必。” 凌璇玑轻哼:“真是冷漠,和你爹一个德行。” 嵇玄看了眼谢长宁后对唐烈说:“晚些再启程,不急。” 察觉到他的视线,谢长宁善解人意道:“阿玄你若有事在身可以去忙,不要因为我耽搁。” 嵇玄摇头,重复两字:“不急。” “......” 唐烈见嵇玄这是心意坚决便没多劝,他瞧了眼外面的天色。 “快到晌午了,我出去打两只野味回来大家填填肚子。” 凌璇玑忙道:“我同你去,我可不想看小辈谈情说爱。” ...... 夏日闷热,破庙内干燥沉闷。 梁上蛛网落着飞蛾,梁下残破的佛像东倒西歪,斑驳的金身镀了一层厚厚的灰,黯淡无光。 供桌上只剩下灰尘,不见半点香火。 这庙宇曾几何时也是庄重肃穆、香火鼎盛的模样,如今佛像依旧在,不见奉香客,佛像慈眉善目中仿佛都多了几分悲天悯人。 禅香再难寻,信仰已坍塌。 “合眼休息一会?”嵇玄出声问她。 谢长宁为无意处理好身上的伤口后便一直在旁守着他,整个人紧绷着不放松,眼底都是疲态。 嵇玄看在眼里心疼她。 她摇头想拒绝,嵇玄直接将她抱进了怀中,动作强势,让她靠在他肩头休息。 他身上是淡淡的松木香,似乎有着安神的作用。 谢长宁不自觉放松下来,确实是累了,眼皮打架。 耳边是嵇玄的声音。 “你睡,我守着他,有事叫醒你。” “嗯,那我就睡一小会儿......” 他环抱着她不再开口,她额头抵在他颈侧,合眼小憩。 无声中,那受伤的少年昏迷仍是不踏实,干涸的嘴唇翕张着呼出气息,好似说着什么。 “宁宁......” 气若游丝,但被嵇玄捕捉。 这少年...... 与她是何关系? 愿为她舍命至此。 嵇玄想着,臂弯紧了紧,怀中人儿轻哼呓语,是‘无意’二字。 嵇玄:“......” 他确实该早来一步。 ...... 入夜,庙中火堆烧得正旺,木柴噼里啪啦作响。 虫鸣声声不息打破了夜晚的静谧。 夜已深,大家都准备休息。 凌璇玑和唐烈守在外面,庙里只有谢长宁、嵇玄和无意三人。 谢长宁守在一旁毫无睡意。 【无意这情况好很多,你和嵇玄给他运功护住了心脉,他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不知何时会醒。】 【宁宁,别担心,会没事的。】 “嗯。” 【我们来聊天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 【说起来炼魂宗和武盟此一战双方都没能讨到好处,武盟更是损失惨重。】 【程万里等人退回了潮州城,重振旗鼓打算联络更多的人手计划卷土重来将炼魂宗一举歼灭。】 【至于炼魂宗那边,武盟的人退走后裴望川和陆连舟大打出手。】 【不过不是为了令牌,而是为了你。】 “......” 【......对了,宁宁你之前不是担心四毛吗?沈南欢找你时在一步缘客栈见到了四毛。】 【四毛现在跟在他身边被照顾的很好。】 谢长宁无奈地笑笑:“四毛这一路也是坎坷。” 见她有了反应,小海棠滔滔不绝。 【沈南欢在找你,眼下人在北地,下一步打算往东洲去,去合欢宫找你。】 “......”谢长宁抱膝将头埋在膝盖上,她闭上眼,“我不想知道他在做什么。” 【宁宁......】 察觉她的动作,嵇玄将她抱进怀中。 火光下她蜷缩成一团的模样像只受了伤独自舔舐伤口的幼兽,很是无助,可怜的让人无法放任不管。 嵇玄将她裹紧,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她。 “我没事,阿玄,不用担心我?” 怀里,她声音软软柔柔。 “让我抱着。” “......” 再没开口,相互依偎着抱团取暖。 夏日的夜晚明明不冷,可却有冷风灌进心口一样。 谢长宁心中不禁有些茫然。 后半夜干柴燃尽,火焰被暗色吞噬,庙内一股阴风刮过。 世间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第142章 我与你同路 谢长宁在嵇玄怀中迷迷糊糊睡去,他抱着她静下心来也闭目,掌中悄无声息地运功试图让她睡得安稳。 沉寂中不知过了多久,地上躺着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目所及的是昏暗,身处陌生的地方恍如隔世,这感觉好似来到了阴曹地府一样。 “......” 说不准,他也没见过阴曹地府长什么样。 身体疼得厉害,但又不知具体是哪处传来的疼痛。 撑着身子勉强坐起,抬眼对上了前方莲花座上的佛像,无意微怔。 不是什么阴曹地府啊...... 他这样的人,看起来是祸害遗千年了。 心下自嘲地一笑,注意到什么,看去见牵挂的姑娘平安无事,他心中安定。 再瞧她依偎在陌生男子怀中,睡得正沉,无意的心跟着沉了几分。 “......” 他此生都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今日之事。 他以前从未后悔,可今日之后将活在无尽的悔恨之中。 恨自己从前为何沾了累累罪业,这身上背负的人命此生都偿还不了。 他罪恶滔天,但不想连累她与自己一同被千夫所指,成为众矢之的。 他罪该万死,可她何罪之有? “......” 手探进腰间,摸到一个小巧精致的木雕,他握在掌心。 在炼魂宗时她被那姓裴的用狗尾巴草哄得开心,可是单纯好哄。 掌心这个......随手雕着玩玩,之前想着要不要亲手给她。 现在看来不用了...... 无意放轻动作,拖着残躯起身,明明每动一下都是肝肠寸断,痛得直冒冷汗,但硬是强忍着没发出半点声音。 不过起身的功夫,牙都快咬碎了。 他环顾之下瞧见了柱子旁的刀,他取上后回头深深地看了眼夜色中那抹白影。 心中有个贪婪的声音让他自私一些。 几经挣扎,最终他还是转身,步履缓慢沉重,亦步亦趋,他在夜深人静的时辰不声不响地离去。 黑夜残忍地吞没他的身影。 托嵇玄的福,谢长宁睡得安稳,睡梦中未有半点察觉。 “......” 耳边寂静。 ...... 虚弱的身影走出破庙,毫无方向只是沿着路漫无目的地走去。 前路茫茫,满身伤变得麻木。 摇摇晃晃的少年出来时树上的唐烈便有所察觉,想要跳下去阻拦,另一棵树上的凌璇玑拦住了他。 “你多管什么闲事?” “那少年有伤在身,小公子与谢姑娘醒来若发现人不见了......” 凌璇玑打断他:“你以为凭嵇小公子现在的本事,会没有察觉?” “......”唐烈一愣,“你是说?” “男人啊——都是一个德行。”凌璇玑美眸轻闭,嘲讽道,“再君子的表象下也不过是卑劣的心思。” 不愧是嵇暮云的儿子。 只是......寒星啊,你儿子爱谁不好,爱上合欢宫的女人。 似谢长宁这丫头,走了一个为她卖命的少年,谁知道背后又有多少趋之若鹜的男人呢? 动了真情,那可就有苦头吃了。 ...... 庙内,男人平静无波的眼眸注视着怀中睡熟的女子。 暗色笼罩在他的眼底,两道剑眉中,那抹朱砂额印愈发红艳。 “......” 她醒来,会怪他么? 嵇玄垂眸,低头在她额前烙下一个吻。 虔诚宛如捧着至高无上的信仰。 十年间心中供奉的是佛法,但那日相识,余生唯有她。 长夜漫漫,莲花座上佛像神态安详,颦笑间洞悉了世间万物。 此后经年,怕是未有人会来此间焚香拜礼。 人世变迁,佛像不变是慈悲为怀,宽恕世人。 ...... 谢长宁醒来睁眼只见庙中空无一人,不见无意也不见嵇玄。 她慌张起身要找人,小海棠的声音响起。 【宁宁,无意走了。】 谢长宁正要迈出门槛的脚一顿。 “什么时候走的?” 【昨晚,夜半。】 谢长宁深吸了口气,指尖抓着门框,用力之重腐朽的木屑翻飞。 “为什么不叫醒我?他一身伤,他能去哪里?” 【叫醒你?你应该问嵇玄,你睡得那么沉可是全仰仗他。】 “......” 【就算无意昨晚不走,他也会找其他机会离开。】 【他觉得自己护不住你,又因为身份原因不想再连累你。】 “......”谢长宁头疼,靠在门边没再开口。 【宁宁,无意人醒过来就不会有事了,他会自己处理伤势。】 【这么多年,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 她沉默着,门外对话声隐隐传来,是嵇玄和唐烈。 “小公子,我收到丁逸飞的飞鸽传书了,他信中约好了时辰地点,我们应该即刻动身前去会面。” 嵇玄问道:“什么时辰?” “今夜,子时。” “......”嵇玄颔首,“我知道了。” 他言罢往庙中走,回身时撞见门旁的谢长宁,四目相对,她笑得有些勉强。 那柔弱的一个小姑娘面色有几分憔悴,青丝凌乱,白裙满是干涸的血污。 一日的光景,她像被风雨摧残过后的一片蒲苇,摇曳风中虽坚毅却是孤零破碎之相。 嵇玄皱眉上前,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回庙中,谢长宁注视着他默不作声。 “他走了。” 开门见山,三个字他说得直白。 谢长宁自然懂得是什么意思,点头应声。 嵇玄从怀中取出一物递来。 “应是他留下的。” 无意人虽然不见了,但昨夜他躺着的地方多了一物。 一个不足巴掌大的木雕,雕刻精细,是只栩栩如生的小麻雀。 谢长宁接过拿在手心,露出苦笑。 真是......讨厌死了。 又是这样离开。 她捏着木雕小麻雀,看不出在想什么。 嵇玄沉声问:“宁宁,和我走?” 他方才和唐烈的对话被谢长宁听去,她心下有数,他有事在身看起来很急。 但谢长宁不愿掺和那些事了。 她眼下......也有自己的事要办。 谢长宁摇头,拒绝道:“阿玄,我们不是同路。” 嵇玄素来沉稳的面上浮现一抹错愕,不过转瞬即逝。 再开口,他十分笃定。 “我们可以同路。” 谢长宁错愕问他:“你要与我同路吗?” 他要去做的事想必是很重要的事,谢长宁此一问自己都能猜到回答。 只不过令她意想不到,嵇玄几乎未经思考便点了头。 “可以,我与你同路,你去何处?” “......” 第143章 我只要你看着我 谢长宁若说没有动容是假,只不过三思后还是拒绝了他。 “阿玄,你有要事在身,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耽搁,我也不希望自己拖累任何人。” 嵇玄:“并未。” 谢长宁苦劝无用,想了想朝他招手,嵇玄听话地弯下脊背凑近。 她在他脸庞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柔声哄他:“暂时先分别,你我定会再见,眼下不同路,但来日方长总有机会。” “......” 嵇玄沉默不语,大掌揽上她的腰肢往怀中一带,她本是一个轻吻,但他回应给她的是夹杂多日思念的深吻。 这个吻满是深情,轻吮着柔软的唇瓣,舌尖肆意游走。 她回神时被他抵在了佛像前的供桌上,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他身上源源不断的温度令她觉得闷热。 他看下来的眼眸中明晃晃着呼之欲出的情思,他薄唇轻抿,在克制隐忍。 只是一个吻,身体的反应真实又卑劣。 谢长宁撇开视线不去看他,身下有什么明显的难以忽视。 他的手掌落在她的细颈上,摩挲着下巴让她转过来。 “看着我,我忍得住,只亲不作其他。” 他说着,唇再度覆了下来,谢长宁轻哼,抓紧了他的肩膀。 白袍被她攥得凌乱褶皱,口中气息被一点点剥夺。 庙宇内情浓缱绻。 大掌扣在她的脑后,她软了腰全靠他的力道支撑。 谢长宁眼睫轻颤,手臂环上他的脖子,她回应着他的动作像是引诱他继续深入...... 心底掠过一抹悲凉,她轻咬他的唇呢喃:“阿玄......可以,不用忍着。” “......” 身前压着她的男人有一瞬间僵硬。 声音入耳的那一刻仿佛时间停止。 再后来—— 他的吻流连,怀中轻软的人儿颤栗。 沾了血的白裙松散,她并未感觉到冷,只因贴近的身躯滚烫灼热。 盛夏时节,他好似天上的金乌落在了她面前,将她灼伤得体无完肤。 庙中破旧的房梁模糊看不清,她好似看到悬挂的红绸在摇晃。 又好似看到了袅袅飘散的香火白烟...... 耳边声音杂乱。 木板发出吱嘎的声音像是即将崩断的预警。 浅浅水声像是将她溺毙在潮水中的讯号。 还有......供桌碰撞的清脆声。 她像是紧张又像是惊惧着什么,本能地抱紧他。 嵇玄很不好受。 倏地,她笑了一声,轻飘飘地说着:“阿玄,佛像在看着呢?” 视野中破败的佛像不真切,最终被他的模样取而代之。 他眉眼间那抹朱砂醒目,那张脸比佛像还要柔和不可侵犯。 但此刻因她染上了十恶不赦的七情六欲。 她生了错觉,一种罪大恶极的错觉。 嵇玄吻上她的眼角,虔诚又珍爱。 “不重要,我只要你看着、看着我——” “......” 她羞愤难当,紧闭双眼撇过头,贝齿咬唇,她不想再发出任何声音。 分出心神,运起了功法。 庙宇是残破的。 庙中纠缠的是活色生香。 那庙外,唐烈想起件事要和嵇玄说,他快步走近唤道:“小公子——” 话刚出口,一道黑影闪到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凌璇玑烟眉蹙着,满脸嫌弃:“没眼力见,听不到声音吗?天塌了的事也等他们自己出来后再说。” 唐烈微怔,竖起耳朵想听听什么声,凌璇玑一把薅住他的耳朵扯着他远离。 “阿凌,轻些,疼——” “闭嘴,忍着!” “......” ...... 午后,林间鸟语花香,满目青翠。 琼林玉树,郁郁葱葱。 好景时节却要用来道别。 唐烈忍不住催促:“小公子,真该走了。” 嵇玄点头,看了凌璇玑一眼,凌璇玑笑而不语。 二人眼神中传递着一些心照不宣的话语。 嵇玄依依不舍地对谢长宁说:“宁宁,我走了。” “嗯,保重。”谢长宁笑吟吟与他道别。 他最终收回目光与唐烈一同离开了。 目送二人身影渐行渐远,庙檐上喜鹊歪脖探头,两道身影久久未有动作。 天光透过枝叶洒落斑驳的光影在肩头。 谢长宁好奇地问:“凌姑姑你不走么?” 凌璇玑美眸睨着她,未等她再问,突然发难! 长袖飞扬,袖下手如蛇般迅猛,抓起谢长宁的手腕便缠了上来。 谢长宁蹙眉,她没有感受到任何杀意,凌璇玑并不是要和她动手。 果不其然。 手臂被抬起,凌璇玑在她胸口发力点了两下,随后以二指重重点在她掌心。 一股剧烈的冲击传来,谢长宁聪明当即心领神会,闭目运功。 先前碍于体内两股内力不容,她所修的《云雨诀》停滞不前倒是陷入瓶颈。 凌璇玑这一遭助她打通了筋脉,谢长宁一夕之间突破了第七层境界! 良久,谢长宁睁眼时小脸上浮现喜色:“多谢凌姑姑!” “哼。”凌璇玑收回手,面露得意,“看不过去罢了,怎么说你也是合欢宫的人,这身本事实在没眼看。” 谢长宁讪笑。 凌璇玑问她:“怎么?你娘是一宫之主,就把你教成这样?” “说来话长......” 谢长宁简单给她解释了自己离宫的前因后果,听得凌璇玑表情复杂。 尤其在听到她说离宫前从未碰过男人,是故武功平平时,凌璇玑一脸嫌弃。 “真是......合欢宫居然出了你这么朵奇葩。” 话音一转,凌璇玑心下有个主意,她微微挑眉,打量起谢长宁来。 “咳,既如此,你要不要拜我为师?” 谢长宁惊讶:“你要收我为徒么?” “可不是我要收你为徒,是问你要不要拜我为师。”凌璇玑纠正。 谢长宁巧笑道:“那还是不了,感觉叫姑姑比叫师父要亲近嘛。” “你......”凌璇玑没料到她这个回复。 别说,叫姑姑是挺好听的。 小丫头年纪不大,鬼点子一堆。 “我师姐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凌璇玑红唇弯起,难掩开心,“罢了,看在你叫我一声姑姑的份上,我离开前指点你几招。” 谢长宁灿然一笑:“谢谢姑姑~” 第144章 好与坏 接下来的两日,谢长宁受凌璇玑点拨,武功突飞猛进,对于合欢宫的武学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此番传授犹如醍醐灌顶,谢长宁大彻大悟。 本就是聪慧,一点就通,凌璇玑看在眼里甚是欣慰。 倘若她有个这样的女儿...... 该多好。 ...... 这日清晨,谢长宁睁眼后不见庙中人影,她走出破庙四下环顾。 正要喊两声时忽见林中鸟雀惊飞,不知从何方响起了女声。 “你不拜师,我指点你一二算是情分了。” “总和一个小丫头待在一起着实无趣,此番离去他日有缘再见吧。” “哦对,小丫头可别死了,我还想看看你日后有什么造化呢。” “若是回了合欢宫,给你娘带句话,有机会我就回去夺了她的宫主之位!” “还有阮玲珑那死丫头,让她小心点,我说不准什么时候去取她的命!” “呵呵呵呵~” 笑声回荡在林野中,千里传音,内力惊人。 良久才平静下来,林中鸟儿振翅落回枝头。 谢长宁感慨:“也是个怪人。” 【凌璇玑和谢琳琅、阮玲珑其实关系很好。】 【只是不满她师父偏心你娘才一怒之下叛逃出合欢宫。】 谢长宁向不远处的水源走去。 “你说,她是好是坏呢?” 【不好说,你觉得呢?】 “对我不算坏,但对旁人......比如那夜客栈内失去孩子的母亲,简直坏透了。” 【是这样的。】 “我也是,坏透了。” 【......我不觉得。】 【就算天下所有人都觉得你坏,我也不觉得,我很喜欢你,宁宁。】 谢长宁笑了笑,脚步轻快,来到溪水边掬了一捧水净面。 溪水清澈,日光下水中鹅卵石光洁漂亮。 她看着自己的倒影没了动作。 “无意......还好吗?” 【我说过他不会有事。】 【他可有福气呢,撞见了萧殊同。】 ? 谢长宁惊道:“那是福气吗?萧殊同不会认出他吗?” 【认出了,虽然没了鬼面,但七杀刀还是很有名的。】 【无意昏迷在一个小村落附近,刚巧萧殊同从剑鸣谷离开路过村子,村里有人重症他便留下救人,在林中采草药发现了无意。】 【本来想出手相救,结果看到七杀刀。】 【萧殊同起了杀心想送他归西,但是无意昏迷不醒喊着‘谢长宁’。】 “......” 【答对暗号,有了免死金牌。】 【萧殊同把人捡回村子里去了,你别说,在萧殊同那里比和你在一起要好得快。】 “......那就好。” 【总之,你可以放心了吧?】 “嗯。” 谢长宁起身擦净脸准备去摘些新鲜的果子来当早饭。 【宁宁,你不打算离开吗?】 “暂时没这个打算,我准备这几日潜心练功,将雷政传我的功力纳为己用,要快些掌握,运用自如才行。” 【好。】 ...... 天光从残缺的屋顶缝隙漏进来,一抹斜阳打落在女子眉眼上,她恍若未有察觉纹丝不动。 谢长宁盘坐运功入定。 凝神聚气,聚精会神。 那一张小脸清纯脱俗,身处破庙中不染尘埃。 她比莲花座上的佛像还要圣洁。 又是两日光景,《云雨诀》已练至第八层,她接下来可以试着催动那股不属于她的内力进行调和了。 小海棠那日说过,无意觉得自己护不住她,谢长宁又何尝不是有过这种自责? 她不想连累任何人。 手上收势,谢长宁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正欲动身忽然捕捉到庙外的人声和脚步声。 她凤眸一转,飞快起身闪到了佛像后面。 杂乱的脚步声走近,三个人踏入庙中。 “累死了,先在这破庙歇歇脚!” “大哥,这臭小子是不是耍咱们呢?这深山老林的,哪有什么鬼谷的影子啊?” 谢长宁闻声蹙眉,偏头扫了眼庙中来人。 只见是两大一小,这个组合很稀奇,稀奇在两个大男人带着一个绑上双手、堵住嘴巴的小男孩。 两个男人相貌平平,一人独了只眼,一人跛了条腿。 贼眉鼠眼,不像好人。 那被绑着的男孩约莫十多岁,穿着较为富贵,长得白嫩秀气,倒是一身贵气。 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公子。 谢长宁不动声色偷听。 独眼男人抬腿踹了跛脚男人一脚,骂骂咧咧:“他敢耍咱们他是不要命了!去给老子找点水喝,渴死了!” “好嘞,大哥!” 男子一跛一跛地去庙外找水了。 剩下一大一小,独眼男人大大咧咧往地上一坐靠着柱子,瞧见小男孩站在面前新奇地张望这间破庙,他拧着张干瘪的脸把他拽了过来。 一把扯开他脸上缠着的布条。 男孩如释重负,大口呼吸,龇牙咧嘴活动被勒得酸痛的嘴巴。 独眼男冷笑:“臭小子,吃到苦头了吧?” “嘿嘿......吃到了,您就饶了我吧,我保证把欠的钱还您!”男孩扯着僵硬的笑容,点头如捣蒜。 独眼男啐了口唾沫,打量着他:“看穿着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啊,胆子不小敢跑到赌坊赌钱!” “瞧见我的眼睛和我兄弟的腿没有?都是赌输的,没给你小子手剁了抵债都是爷爷我大发慈悲,你还不对爷爷我感恩戴德?” 男孩在他不注意时翻了个白眼,看上去很不服气,但口上还是连连赔笑奉承。 小小年纪两副嘴脸,不符合年纪的老成市侩。 谢长宁摇头笑笑,继续看好戏。 那男孩眼睛骨碌碌地转着,讨好地打听:“我说爷爷,你们赢我的手法是不是有点说头?” 这一声‘爷爷’叫得是一点不含糊。 独眼男瞥了他一眼,闭眼养神,不耐地摆手打发:“去去去,打听什么?你个小毛孩,赢你还要什么手法?爷爷闭眼都能让你输得裤衩子都保不住!” “......”男孩撇嘴,吐舌头对他做鬼脸。 还敢说没手法,肯定是出千! 他离谷之前可是和赌鬼叔叔特意学了一招千术,跃跃欲试到诹郡大展身手,没曾想学艺不精反被套路了。 他出千,对方还能赢他,那必是更厉害的千术! 想着要看出些名堂,结果......一来二去回过神来已经欠了五百两的债。 这要是让小舅舅知道了,他屁股得让戒尺拍开花! “唉......” 思及此处,那小人发出一声七老八十的长叹。 第145章 李燕回 听到他叹气,独眼男侧眸看来,盘起腿嗦着腮问他:“臭小子,你给爷爷老实交代,你那什么谷在哪?” 男孩睁着圆眼,夸张的语气说道:“鬼谷你都没听说过啊?多有名啊,谷里住着一个阎王厉鬼和六个小鬼儿——” “......”独眼男哽了一下,抬腿给他一脚,“滚滚滚,你看我像不像鬼?我看你像鬼!再胡说八道爷爷我就让你变成鬼!” 男孩耸肩,小脸一副理所当然:“我说了你又不信,我骗你干嘛?” “老子听你胡扯......总之在北面?” “对。” “哼,到了地方要不到钱,爷爷把你剁了挂猪肉铺卖钱!” “......那人肉和猪肉的味道也不对啊。” 独眼男被气笑了:“你还知道人肉什么味?” 男孩拧着小脸:“拿脚后跟想都不一样啊,不然为啥人不是猪?” “......”独眼男抽了口凉气,“就不该给你把嘴松开!” “好嘛,我不说了!”男孩说完闭着嘴摇头。 独眼男没再搭理他,男孩说不了话闷得慌,这个年纪是个坐不住的,他起来走到佛像前站定。 双手被绳子捆绑在身前倒像是礼拜的姿势。 佛像后的谢长宁打量着他,小海棠出声介绍。 【这孩子叫李燕回,是鬼谷的人。】 【也是当今皇帝和已故先皇后唯一的儿子,出生时就深受皇帝喜爱被一纸诏书立为太子的皇子。】 ??? 谢长宁满脑子问号。 “这个身份......啊?” 【说来话长,当今皇帝有个白月光皇后,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是那位皇后体质缘故难以受孕,多年来一直无子。】 【直到十年前,梦熊有兆,腹中有喜。】 【帝后欣喜若狂,这孩子未出生就得到了皇帝的全部疼爱和看重,也因此惹来不少眼红嫉妒,最终酿成一件祸事。】 【先皇后生产时九死一生,但还算顺利生下麟儿,皇子一落地皇帝便拟了诏书立太子。】 “然后呢?”谢长宁好奇心被吊起。 【后来婴儿出生还不足百日,皇后寝宫起了一场大火。】 “......” 【那场大火是蓄谋已久的谋杀,要烧死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后和襁褓中的太子。】 【只不过当时皇后的亲弟,也就是御前统领在宫中巡逻时第一时间察觉异样,冒死闯进火场救人。】 【可惜只救到了孩子,皇后临死前托孤,想让这得之不易的儿子远离皇宫这等是非之地。】 【他若在宫中,必定难逃一死。】 【圣宠便是杀死他的那把刀。】 “这可真是令人唏嘘。” 【于是皇后亲弟狸猫换太子将他带离宫,是故这位小太子从小在鬼谷长大。】 【说到鬼谷,宁宁,那里有个五星级,你要去吗?】 谢长宁心有余悸:“去一个阎王厉鬼和六个小鬼儿在的地方吗?我还能出来么?” 【怎么说呢,虽然叫鬼谷,但比炼魂宗要安全很多?】 谢长宁若有所思,忽听佛像前李燕回朝着佛像鞠躬,小声嘀咕起来。 “菩萨救救我——佛祖救救我——各路神仙好汉救救我、救救我——” “希望小舅舅不要太生气——希望我的屁股能平安!” “听说北地有种屁股会开花的鹿叫傻狍子,太难听了,我不想变成傻狍子,所以救救我——” 谢长宁离得近,听到他的碎碎念和祷告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女子娇俏的笑声十分突兀,庙中一大一小均是一愣。 独眼男惊恐地坐起环顾四周,不见什么人,难不成是闹鬼了?! “臭小子,嘟囔什么呢!让你一口一个鬼鬼鬼的,这下好......” 话没说完,李燕回眼中明亮盯着佛像张大了嘴巴。 “显、显灵了!菩菩菩菩萨显灵了!” 独眼男:“啊?” 李燕回扑通一声跪下,朝着佛像叩拜,独眼男一看也慌了,爬起来跪地,慌慌张张地跟着拜。 谢长宁:“......” 算了,拜她了,那救一下吧。 暗自轻咳,谢长宁装模作样,提气冷声道:“你二人,缘何在此地扰我清梦!” 这一声空灵,仿佛从九天传来,环绕在庙内,嗓音好听但没有半点感情。 实在唬人,一大一小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燕回立马告状:“回菩萨,是他!是他绑架我!” “臭小子,你——” 谢长宁眯眼:“嗯?” 独眼男缩着肩膀不敢再开口,求饶道:“菩萨、冤、冤枉啊!是这小子欠了小的钱,小的是去他家讨债的!” 李燕回梗着脖子反驳:“胡说,是你们出老千使诈!不然我怎么能欠五百两?!” “臭小子你可别信口雌黄,谁、谁使诈了!” 谢长宁感觉自己不像什么菩萨,像是来断案的官老爷。 见二人要吵起来,她忙道:“勿要诳语,人在做天在看,我只问一遍,据实回答,使诈了吗?” 独眼男汗流浃背:“使、使了!” 李燕回拧着小眉头,一咬牙硬着头皮道:“菩萨,其实我也出千了......” 独眼男猛地抬头:“你小子???” “菩萨看着呢!” 独眼男:“......” 李燕回哭丧着小脸认错:“对不起、我知道错了,菩萨您别怪我,我知错就改以后再不会了,求您救救我吧......” 还挺可怜。 谢长宁沉默,独眼男急道:“菩萨您可别信呐,这小子满肚子坏水——呃!” 话未说完,佛像后的谢长宁二指夹着一枚寒冰针甩去。 正中额心,独眼男两眼一翻,砰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李燕回看傻了眼,跌坐在地,眼泪扑簌簌就掉下来了。 张嘴哭嚎,撕心裂肺。 “哇,菩萨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别杀我啊——我会改的、我再也不赌了、呜呜呜小舅舅救我——” 谢长宁从佛像后走出来,步履轻盈,缓缓停在他面前。 他涕泗横流,抖如筛糠吓得不成样子,那叫一个惨。 谢长宁笑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赌钱,不知天高地厚。” 声音近在咫尺,他呆滞一瞬,含着泪的眼睛睁大,泪水模糊的视野中是一抹白影。 他泪眼婆娑地抬头,对上了她的笑颜。 李燕回连哭都忘了,呆呆地吐出一句啼笑皆非的话。 “菩萨......原来是这么好看啊——” ======== 【叨逼叨两句,不占更新字数】 写文这么久收到了最离谱的一条差评,没想到是因为宁宁太渣了,差评之前也有不少我都能接受,唯独说女主渣的这个,脑瓜子给我干炸了,我道心直接破碎。 我在书名、简介、第1章和第66章作者有话说反复强调了八百遍的渣女,真渣,这都没能拦住非要看,看完给我个差评说女主渣,姐妹给我整笑了。 我回复了但番茄不显示,不知道是哪个敏感字戳番茄肺管子了,我只能在这哔哔两句。 再强调一遍吧,渣女,真渣真渣真渣,所有的男主都是为谢长宁而生并存在,就爱她,爱死了她,死了都爱她! 这本写完我高低得去开个1v1恋爱脑女主的坑奖励自己。 感谢看到这里,臣退了,以后不看任何评论了,我单机码字,宝们有事梦里联系,咱们神交。 第146章 鬼谷 哽咽的声音,呆傻的表情。 李燕回一张脸哭成了花猫。 谢长宁蹲下身子,一下子拉近了距离,她的模样近在眼前,李燕回深吸了口气屏住了呼吸。 她道:“什么菩萨,唬你的,手抬起来。” 她声音温温柔柔,李燕回脑子里一片空白,听话地抬起被绑着的双手。 谢长宁将绳子解开,李燕回的手僵在半空没反应。 她不解地挑眉,李燕回小脸一红,张嘴就来:“谢谢菩萨!” 谢长宁忍俊不禁:“说了,不是什么菩萨......” “大哥,我打了点水回来,你快——” 门外传来声音,一个人影捧着水囊走近,谢长宁起身,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就出了手。 “呃!” 一声闷哼,那打水回来的跛脚男子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都没跨过门槛就直挺挺栽了下去,倒在庙外没了动静。 李燕回看到她的动作后目瞪口呆。 “好、好厉害......” 谢长宁收回手:“你自由了,快回家去吧。” 李燕回后知后觉,眼睛明亮十分激动,他跪在她面前就磕头。 “菩萨你收我为徒吧!刚刚那个招式能不能教我啊!” 【小太子给你磕头,厉害了我的宁。】 “......” 谢长宁拂袖将他托起,李燕回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扶着站起,满脸的惊奇。 谢长宁摇头拒绝:“我不收什么徒弟,也不是什么菩萨,我只说最后一遍,你再叫菩萨我会生气?” “哦哦,对不起!姐姐!” 谢长宁微抬下巴,示意门口:“回家去吧,你离家这么久,家里人会担心吧。” “唔......”李燕回被拒绝了很失落,单薄的肩膀一耸,整个人有气无力。 他想了想,抹了把脸上的眼泪,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她。 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姐姐......我有个不情之请,就是你能不能送我回家啊?” ? “我家不远的,往北面走一点有个山谷,那里就是。” 谢长宁挑眉:“......” 李燕回尴尬地笑着:“就是、我自己害怕嘛,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同伙啊,姐姐你都救了我了,就送佛送到西嘛?求求你了,我可以给你磕头?” 这孩子...... 【主打一个能屈能伸,膝盖谁都能跪,爷爷谁都能喊。】 【大丈夫也——】 谢长宁转念想到什么,她这次没拒绝而是点头。 【哦?对鬼谷那位感兴趣了嘛?】 “不算有吧。” 之前说好了从炼魂宗离开就回合欢宫的,但心境不同于往日了。 谢长宁还没想好接下来的打算。 见她同意,李燕回嘿嘿一笑牵住了她的手。 “姐姐,我给你带路!” 谢长宁被他牵着越过两个男人离开了破庙。 李燕回说是害怕有人居心不良要害他,实则这一路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他小小年纪十分健谈的,二人互相认识了告知姓名。 李燕回露着小白牙嘿嘿一笑,和谢长宁玩起了心眼。 “姐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无以为报,江湖上不是流传着一句话嘛!”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要不我许给姐姐吧!” 【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谢长宁被逗笑:“你才多大啊,就许不许的?油腔滑调,一看就不靠谱。” 李燕回与她并肩,握紧她的手,豪言壮语张口就来。 “虽然我才十岁,但我是认真的啊,姐姐你等我几年,我长大就靠谱了!” 谢长宁逗他:“我年长你九岁,等你长大我都老啦,那可不行。” “哎呀,不会的!” 李燕回拧起小眉毛。 “年长我九岁、呃,刚刚好!不是说什么女大三抱金砖嘛!姐姐你等我长大嫁给我,我能抱三块金砖!” ??? 【好家伙,便宜让他占完了。】 谢长宁笑而不语,余下时间李燕回使尽浑身解数王婆卖瓜起来。 小孩子可真是有活力。 一路口若悬河,直到走到一处山谷。 周遭环境肉眼可见变得恶劣。 不见青翠,谷口处花草树木皆枯,满目黑灰的枯树和嶙峋的碎石。 走得越近越阴森荒凉。 此地荒无人烟,雾气聚而不散。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谢长宁感觉靠近这里天都变阴了。 谷口处一块奇形怪状的大石碑刻着红色的‘鬼谷’二字。 阴风掠过,李燕回喜笑颜开:“到啦,这就是我家,姐姐!” 谢长宁望向唯一一条通向谷中的路,长路迢迢,雾霭弥漫,看不清远方有什么。 这鬼谷倒是如其名。 她一时沉默,李燕回见怪不怪解释了一句。 “姐姐你别怕,虽然叫鬼谷、虽然谷中几位叔叔自称是‘鬼’,但大家都是好人!” “至于为什么这么阴森森的......” “胆小鬼叔叔说几年前有个老毒婆来谷中作乱,把这谷口的花花草草全毒死了。” “那老毒婆所用的毒很厉害,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的花草都没法复苏新生,所以是这样子。” 谢长宁了然,牵着他的手松开了力道。 “好了,你回家去吧。” 李燕回依依不舍地收回手:“姐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得知恩图报,你看都到我家门口了,你和我进去坐坐呗?我叫饿死鬼叔叔设宴款待你,以答谢救命之恩!” 谢长宁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有要事。” 她暂时不打算去鬼谷,当务之急是练功将内力融合。 其他的事过后再说。 见她拒绝,李燕回失落的长叹一声:“那好吧......对了,姐姐,你住在哪里?我如果闲着可以去找你玩吗?” 谢长宁想了想:“之前的破庙,我暂时会在那里,不过你最好不要一个人在外乱跑,可不是每次遇到坏人都有人救你。” “好!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家了,姐姐再见!” 李燕回挥着手跑进了谷中。 小小一个人影被白雾吞没。 谢长宁矗立良久收回视线,原路返回。 第147章 鬼谷谷主 回到庙里时那两个残疾的男人已不见人影,谢长宁并未在意,她专注练功了。 试图融合一股不属于她的内力不算是一件简单的事,尤其这股内力所属为阳,而她所练的《云雨诀》为至阴。 她这一运功便是一天一夜过去,体内两股内息争相斗狠,始终未能分出胜负。 谢长宁额前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身周热气氤氲。 内力流转在体内,她眉心紧蹙未有一刻舒展,面露痛苦之色。 许久,她赫然睁开眼,眸中泛红。 【宁宁,还好吗?】 “好热......” 谢长宁身体滚烫发热,如同置身炼狱熔炉,热血沸腾。 由内而外的燥热令每一寸肌肤都如同被火焰烧灼,骨热如焚,痛苦难捱。 抵不住那种痛苦,她扯着衣领起身。 又热又渴,迫切地踏出庙门去找水源。 外面烈日炎炎,日头毒辣,便如火上浇油。 谢长宁备受煎熬,头晕脑胀下脚步跌跌撞撞,不知奔向何方。 乱走中寻到了一处湖泊,她二话没说便要往湖中跳,试图寻求清凉与解脱。 身形刚动,模糊地听到身后有个稚嫩的声音大叫。 “姐姐!!你别想不开要投湖啊!!酒鬼叔叔、快快快——!!!” 谢长宁五感六识变得不清晰,身体的反应不受大脑控制,她思绪混乱中仿佛听到一阵风声。 紧接着手臂被一股力道拉回,酒香传来。 “姑娘,你——” “滚开......” 谢长宁离近在咫尺的凉快本就一步之遥,结果被坏了好事,她莫名情绪暴躁起来,回身便是一掌打去。 拦住她的人惊呼一声闪躲,但握着她的手并未有半分松开。 察觉到她状况不对,男人正色了几分。 “姑娘你怎么这么烫?” 谢长宁有气无力,出手的动作都变得软绵绵,耳边朦胧,一切声音被隔绝。 她再难坚持,眼前一黑,轻飘飘地栽倒下去。 阖眼前恍惚落入一个满是酒气的怀中。 李燕回跑过来,担心之色溢于言表:“姐姐!酒鬼叔叔,姐姐她怎么了?” 纪浮生僵硬地抱着怀中体温滚烫的女子,醉意彻底散了。 他尴尬道:“不知,我、她......啊这?” 一大早就见李燕回这小祖宗鬼鬼祟祟要离谷,纪浮生怕他自己乱走遇到危险就跟了出来。 听他念叨了一路的菩萨姐姐,眼下纪浮生可算是见到了,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试着听了听她的脉搏,内息紊乱,怪不得这副模样。 “像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李燕回急道:“那岂不是很严重!我们先把姐姐带回谷中吧!小舅舅应该有办法!” 纪浮生无可奈何,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最后将谢长宁背上,带着李燕回原路返回。 ...... 昏睡中的谢长宁并不好受,身体里仿佛有一团躁动的火四处流窜,像是要冲破牢笼般横冲直撞。 混乱之际她感受到外界一股温和的气传至体内,帮她稳固了内息并压制了那股躁动的邪火。 干涸的沙漠洒下一片甘霖,她体温渐渐退去,痛苦减轻。 不知过了多久,谢长宁幽幽转醒。 入目的是古朴雕花的床顶,她恍如隔世般反应变慢。 【宁宁,你醒了,还好吗?】 小海棠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谢长宁撑着身子坐起,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尝试着去回想先前发生了什么。 【你现在人在鬼谷,之前差点走火入魔,被李燕回撞见他将你带回了鬼谷。】 “......” 谢长宁瞧了瞧手心,感受到平静的同时忆起了之前的反常。 眼下心有余悸。 那时控制不住情绪与身体,理智像是被烧灼殆尽,她难以保持清醒。 失控的感觉实在可怕。 “我这是......” 【厉临渊帮你调息过。】 【哦,就是那位五星级。】 【现任鬼谷谷主,李燕回的小舅舅,先皇后亲弟厉临渊。】 好长的头衔。 “那真是要谢谢他......” 谢长宁穿好鞋子打算去见见那位早就闻名的‘恩人’。 房中无人她便推开门离开。 骄阳似火,远山高耸入云环绕成谷。 谷中犹如世外桃源,琳琅满目的凤凰木,绿树成荫,繁花似锦,交错成靓丽的风景。 凤凰花开得正盛,独特又艳丽的色彩点缀在绿叶间,微风徐来,摇曳如火焰般热烈。 她被这景色吸引了注目,缓步走到树下,落红飘零,而她一袭白裳翩然若仙,亭亭玉立树下。 为这幽谷绝景增添画龙点睛的一笔。 美景赏心悦目,空气中清香怡人,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 捕捉到极轻的脚步声,谢长宁收回视线回身看去。 她在林荫树下,他在日光中走来。 男子身材高挑匀称,玄色绣有暗纹的衣袍利落简洁又不失风度。 将他身形勾勒的恰到好处。 墨发以金冠束起,脸庞坚毅,棱角分明,不苟言笑的神色是不怒自威的冷厉。 望来的鹰眸深邃,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气质仿佛经过了漫长岁月的磨砺,是一种无法忽视的肃穆。 只一眼,他眸中是审视,直白的目光让谢长宁感觉自己此刻一丝不挂被他看得透彻。 那视线不掺杂任何欲念,扑面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威慑。 不用小海棠提醒谢长宁就知道了他是何人。 鬼谷谷主,厉临渊。 她还在想着开口道谢,他停在身前三步外,先开了口。 “回房间去躺着,别乱走。” “......” 一出声似命令,谢长宁有一瞬恍惚。 不过这里除了她没有第二个能张嘴的活物在,应该是说她。 不得不承认,他这语气有一种让人莫名服从的力量。 “哦,好。”谢长宁点了点头,乖巧地转身往房间走。 身后他跟来。 回到房中,谢长宁在床边坐下,厉临渊从袖口取出个白玉瓷瓶递给她。 “调理气血的丹药,早晚一粒,不得耽搁。” 谢长宁接过精致的药瓶,面有茫然:“谢谢......” 厉临渊不容拒绝地说道:“手伸过来。” 他人看起来是友善的,谢长宁便没拒绝他的要求。 她听话将手腕伸去,他粗粝的指腹搭在脉上,沉默须臾,拂袖收了手。 “比之先前稳定许多,还好。” 顿了顿,他微微敛眉。 “你自己的情况可知晓?” 第148章 哄你一辈子 谢长宁对自己的情况心知肚明:“知道,我会自己调理,此番多谢......” 她话说一半投去询问的目光。 “厉临渊,临渊羡鱼的临渊。” 谢长宁诚恳道谢:“多谢厉谷主相助。” “不必言谢,李燕回说你曾救过他,便当还恩情,你身体未好之前可以留宿谷中,我会每日来助你调息。” 是个好人呀。 谢长宁怪不好意思的:“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厉临渊睨了她一眼缓缓摇头,他回身准备离开。 “不麻烦,这谷中很少有麻烦事,有客上门不算麻烦。” 他行到门口停下脚步,交代了一声。 “你醒了也该饿了,我叫人送饭过来,你无需见外当自己家便可,只不过你体虚气弱,先静养两日别急着乱走。” “谷中有几个怪人,你见了不必害怕,若是他们有冒犯之处你尽管来找我。” 说着,他沉吟。 “嗯,你人生地不熟会有不习惯,我叫李燕回过来见你,你熟悉他便让他陪着你吧。” 体贴周到的交代完,他才推门离去。 谢长宁一副不在状况内的模样。 “他......这面面俱到的也太贴心了吧!” 【是这样的,他十九岁的年纪就开始当爹又当妈的养孩子,免不了要操心些。】 【少年老成,习惯了。】 谢长宁好奇:“他十九岁带李燕回离宫的吗?” 【嗯,年长你十岁。】 【这个喜欢吗?要出手嘛?】 谢长宁捏着手心里的小瓷瓶轻声笑了笑。 “我不在意年龄呀......” 而且厉临渊看起来很年轻,若是不告诉她让她猜的话像是二十四五的年纪。 【那你在意什么?】 “长相?” 【我就知道。】 谢长宁躺回床上,望着床顶发呆:“人家救了我,我在这里觊觎美色是不是不太好?” 【是他的福气。】 “你好会哄我呀。” 【是嘛,那哄你一辈子,我的宁宁要一辈子都开心快乐。】 谢长宁没再说什么,不多时房外热闹起来,朝气蓬勃的少年指挥着谷中的下人鱼贯而入。 香气飘散,珍馐美馔顷刻摆了满桌,勾得谢长宁肚子里的馋虫都按捺不住了。 李燕回挥退下人,回头朝她嘿嘿一笑,邀功起来。 “姐姐!听小舅舅说你醒了,你昏迷了这么长时间肯定饿了,我特意让饿死鬼叔叔做了些好吃的,你快来尝尝!” 说着上前来牵起她的手走到桌边坐下。 小小一个人鞍前马后地给她递碗筷,又探着小手给她夹菜。 “这个荔枝肉、还有这个醋排......都是饿死鬼叔叔的拿手菜!” 热情的让谢长宁受宠若惊。 盛情难却,她尝了一口后被味道惊艳。 这鬼谷真是人才辈出啊。 这位大厨的手艺若是去开个酒楼之类的,想必会名满天下。 看出她喜欢,李燕回小脸上都是自豪。 “姐姐你再尝尝这个红枣燕窝羹!补血益气!” 小手捧着碗放到她面前,谢长宁笑眼盈盈睨着他,看得李燕回害羞起来,解释了一句。 “饿死鬼叔叔以前在诹郡的酒楼当过厨子,他的厨艺特别厉害!” 谢长宁认真地道谢:“今日多谢小英雄救了我,救命之恩我们两个就扯平了?” 李燕回没想到她这么说,反应极快,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不不,救你的是小舅舅,我什么忙也没帮上嘛,所以我还是要报救命之恩的!” 可真是个......人小鬼大的。 心眼不少,还油嘴滑舌。 谢长宁笑笑没纠结这些,在他陪同下品尝了这一桌子的山珍海味。 李燕回一同落筷沾了个光。 酒足饭饱,他摸着圆鼓鼓的小肚子长吁了口气跳下凳子。 “姐姐,小舅舅说日后让你留在谷中养身体,正好我带你逛逛谷中吧!” 谢长宁犹豫:“可厉谷主说不让我乱走?” 李燕回小眉毛一拧,关注点歪的离谱。 “叫谷主多生疏啊,姐姐你和我一样叫小舅舅就好,我们是平辈才对?” 【???】 【哪里对了?!】 谢长宁一时没反应过来:“我管你的小舅舅叫小舅舅?” 这合理嘛? 李燕回也觉得不妥,认真想了想:“也对,要喊也得等我长大娶了你之后再改口......” 谢长宁:“......” 【这小子在下一盘大棋。】 李燕回灵光一现:“我管谷中几位叔叔叫叔叔,姐姐也这么叫吧!姐姐你这么年轻,管小舅舅叫叔叔一点都不违和!” 【大十岁叫叔不是不可以?】 “认真的嘛......” 【哦!我懂了,你是要做小舅母的!】 ??? 谢长宁还没等说什么,李燕回自说自话拍了板,上前牵过她的手。 “走吧姐姐,我带你去认识一下谷中几位叔叔!” 被他拽着离开了房间。 ...... 一路在谷中兜兜转转,李燕回这个主人家尽职尽责的为她介绍谷中一切。 托他的福,谢长宁对这鬼谷有了清晰的认知。 在鬼谷厉临渊这个谷主就是李燕回口中的那位‘厉鬼’。 除此之外还有六个‘小鬼’。 二人先是来到了后厨,刚靠近门槛便听到砰的一声。 刀光从谢长宁面上一晃而过,看去只见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裸着臂膀在砧板后剁肉。 那一块血淋淋的猪肉被他剁的血花四溅,场面极其血腥残暴。 谢长宁看了都挪不动脚了。 察觉到有人,男人一刀砍在砧板上,抬头看来,横眉怒目,不像厨子倒像是个戾气极重的刽子手。 “饿死鬼叔叔,这位是我说的谢姐姐!” 李燕回给二人介绍。 “姐姐,这位就是饿死鬼叔叔石蒙,我们刚才吃的饭菜就是他做的,别看人长得凶不好惹,但其实很好说话的。” 谢长宁微笑:“多谢石大哥款待,饭菜非常好吃!” 一声‘大哥’叫出来,石蒙移开目光,拔出刀继续剁肉没回答。 第149章 四鬼 碰了一鼻子灰,谢长宁抿唇。 李燕回笑嘻嘻道:“饿死鬼叔叔是害羞啦,姐姐我们先走吧,别打扰他准备晚饭!” 二人辞去,路上李燕回是个话不停的,热情的把自家人的老底都掀了。 “我听胆小鬼叔叔说饿死鬼叔叔当厨子时就是因为模样和性子得罪了不少人。” “有一回被小人栽赃陷害,做的菜里被下毒吃死了一位官差,他便被抓捕下了大狱,说是要他杀人偿命。” 谢长宁惊讶:“这不是无妄之灾吗?” “是吧,饿死鬼叔叔含冤自然不从,打伤了官差跑了,被通缉追捕走投无路躲进了鬼谷,是小舅舅收留了他。” “若说起来鬼谷的几位叔叔都算是被小舅舅捡回来收留在谷中的。” 没想到厉临渊看起来疏离很有距离感,但是个面冷心热的? 正说着,脚下也没停。 空气中是充盈的花香,谢长宁从中嗅到了些许酒气。 有些熟悉...... 不待她多想,转角处一个晃晃悠悠的人影踉跄着走出来,脚步趔趄险些撞在柱子上。 “小心!” 她眼疾手快出手扶了一把,醉醺醺的男人一僵,转头看来。 眼底醉意正浓,盯着她苦思。 李燕回瞪圆了眼:“酒鬼叔叔,你怎么醉成这样?” 可真是......名副其实的酒鬼。 李燕回给她介绍:“姐姐这是酒鬼叔叔,他名字叫纪浮生,先前就是酒鬼叔叔背你回来的!” 谢长宁点头,收回了手问道:“纪大哥你还好吗?” 纪浮生反射弧极长,认出她来惶恐后退了一步,摇摇欲坠勉强站稳。 “咳、微醺、微醺!” 李燕回翻着白眼:“一身酒味难闻死了!” 纪浮生苦笑:“我这......还不是为了躲老金,躲他躲去了酒窖......” 李燕回哼声:“你那是躲人嘛?我都不好意思拆穿你!” 谷中那么大,偏偏躲去酒窖,司马昭之心呢。 纪浮生干笑:“哈哈,酒虫闹得的烦了,我就小酌......两坛、两坛。” 【《小酌》《两坛》】 谢长宁惊赞:“纪大哥好酒量。” “不、这就别夸了。”纪浮生叹气扶额,缓了缓,他后知后觉,“啊,对了,谢姑娘你好些了么?” 谢长宁柔柔一笑:“好多了,让纪大哥担心了,先前多谢你......” 纪浮生摆了摆手:“小事不必挂怀,你们这是要去哪?” “我带姐姐逛逛,姐姐日后也要留在谷中了!”李燕回欣喜雀跃,说话间握紧她的手。 纪浮生了然:“那我不耽搁你们,我去......醒醒酒,老金他们三个应该都在瀑布那边。” 于是三人辞别,李燕回带着谢长宁往瀑布去。 打远就听见飞流的水声,瀑布自山顶倾泻而落,如银龙翻江倒海,气势非凡。 水花四溅,晶莹剔透的水珠闪烁着日光,熠熠生辉。 山石花树与瀑布相互辉映,一眼瞧去只叹大自然鬼斧神工,美如绝景。 那瀑布不远处的树荫下修缮着一座乘凉的小亭子,三道身影围绕坐在亭中,两男一女,叫嚷的声音不小但被瀑布水声盖过。 离得近了才听清他们说的什么。 “金老三,你又出千!和咱们赌你都手脚不干净,不玩了不玩了,我攒的老婆本都要被你骗干净了!” “嘿嘿,我可没有,是你运气不好!娶老婆有什么意思,赢钱才是真理!” 两个男人吵吵嚷嚷,一旁女子却心不在焉,输了钱都不在意。 “听说小鬼头和纪浮生带回来个姑娘?” 刚问出口,李燕回立马喊道:“赌鬼叔叔、胆小鬼叔叔还有嫣儿姐姐!” 三人闻声看来,三道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了谢长宁身上。 她和李燕回走上前,李燕回贴心地一一介绍。 “姐姐,这是赌鬼叔叔金三......” 话还没说完,那穿着金灿灿笑得精明的男人打断他并反驳。 “诶——什么金三,纪浮生可给我改名了,我赌钱你管我叫‘尽散’,多晦气!” 李燕回无语,干巴巴地改口:“我忘记了,是金、复、来!行了吧?” 金复来满意:“这还差不多。” 李燕回又介绍那位瘦弱矮小的男人:“这是胆小鬼叔叔吕乘风......胆小鬼叔叔?” 吕乘风看谢长宁看直了眼,哪见过这般标致的女子,魂儿都要给勾去了。 红衣女子瞧了一脸不悦,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清脆的好似都盖过了瀑布的水声。 “......”谢长宁被吓了一跳。 只见吕乘风脸上印着红掌印,被一耳光打得眼冒金星,龇牙咧嘴地吸气。 “你、你,凶婆娘你打我干什么?!” “打得就是你,见了漂亮女人就挪不开目光了是吧?要不是看在谷主的面子上,我早把你这双招子挖了!” 吕乘风捂着脸,被她恐吓的直咽口水:“你……你、能不能讲点理啊......” 他毫无气势,而红衣女子生得貌美但脾气极臭,尖酸刻薄,一把薅住吕乘风的耳朵提起。 “不是喜欢看吗?那你说说,我和她谁长得好看?!说不出来我把你嘴巴也缝起来!” “哎呦,老姑奶奶!你饶了我吧!!” “老?你说我老?!” “错了错了!我口不择言我自己掌嘴!” 眼前上演了一出闹剧,谢长宁和李燕回大眼瞪小眼。 李燕回讪笑,凑近她小声嘀咕:“姐姐,这是玉嫣儿姐姐,有怨鬼的名号,曾经被负心汉伤过......这里不太正常了。” 小家伙手指点了点额角。 他尽量放轻声音了,但没想到玉嫣儿听觉灵敏,他话音刚落她眼眸便转来,目光犀利。 李燕回连忙捂住嘴:“唔唔唔唔唔唔(我什么也没说)!” “哼!” 玉嫣儿放开了吕乘风,带有敌意的目光将谢长宁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最终落在她面上,咬牙挤出几个字。 “确实有几分姿色,不过尚不及我。” “噗——咳!”金复来没忍住,见玉嫣儿眼风如刀射来,他假咳一声掩饰尴尬。 谢长宁轻笑道:“这位姑娘倾国倾城之貌,我见犹怜,哪敢与姑娘争奇斗艳。” “哼~算了,我向来不为难有自知之明的女子。” ====== 之前破庙宁宁和嵇玄那段我写的时候还真考虑过会不会太渣,最后保守写含蓄了,但结果差不多那我摊个牌,我暗戳戳写宁宁伤心自责是把嵇玄当工具人练功、甚至当成无意来do的,渣嘛,渣不到无意她渣的是嵇玄。 我爽了准备放飞自我,后面还有更渣的,趁早避雷啊。 第150章 吃枣药丸 场面缓和些,金复来自来熟地招呼谢长宁一起来赌两局,他赌瘾上来也不管是不是初见,为人热情好客。 谢长宁体面的婉拒:“还有一位‘鬼大哥’未曾见过,我该去打声招呼的......” 她记得李燕回说过鬼谷内有六鬼,眼下只见了五位。 没想到李燕回往石凳上一坐,不打算走了。 “姐姐,还有个画皮鬼叔叔,但人不在谷中,我记得好像去、去......” 吕乘风揉着红肿的脸,口齿不清道:“柳幸在盛京城呢,貌似前些日子传了书信回来,这么长时间不见人影,我看这小子八成是被盛京的富贵繁华迷了眼,早把咱们忘脑后了。” 金复来手中转着骰子:“你管他呢!谷主自有安排,别多问。来来来,再赌两把!” 一听再赌两把,吕乘风都顾不得脸上的疼了,腾地站起拔腿就跑,身影如风,脚步轻快。 一个眨眼的功夫就闪离了好远,这身轻功本事看得谢长宁望尘莫及。 他声音远远飘来:“不赌了!再和你赌我就是王八蛋!” 金复来咒骂:“胆小鬼一个。” 这鬼谷的人......名号取的还真是鲜明。 谢长宁好奇地问:“是入鬼谷便要自称为‘鬼’吗?” “哈哈,倒也不是,一开始只是谷中大家闹着玩的。” “记得是柳幸带得头,说是谷主整天板着张脸说话没温度,背地就管谷主叫‘厉鬼’。” “一来二去大家也跟着胡闹,取绰号叫着玩了。” “再者是咱们这鬼谷入口那儿阴森森的看着不像好地方,还取这么个名,方圆百里的百姓迷信颇为忌惮。” “慢慢地说什么的都有了,江湖上就流传着鬼谷住着鬼的说法了。” 金复来耐心的为她解释。 李燕回翘着脚,嘟嘴道:“也不都是鬼嘛,我就是例外啊?” 玉嫣儿白眼一翻,讥笑:“你不是么?我看你就是小色鬼一个。” 谢长宁忍俊不禁。 李燕回闹了个脸红:“不是,姐姐!我不是......” 谢长宁凤眸弯弯,轻快道:“食色,性也,理解理解。” 李燕回更局促了:“哎呀,你们怎么欺负小孩子!” 金复来捧腹大笑,就连玉嫣儿嘴角都忍不住上翘。 李燕回臊得不行,转移话题看向谢长宁。 “姐姐入了鬼谷就是鬼谷的人了,入乡随俗要不要考虑也取个响当当的名号?” 谢长宁眨眼:“我吗?” “嗯嗯嗯。” 她思忖着,玩笑道:“那我应该是......嗯,穷鬼?” 【多少有点扎心了,宁宁。】 “哈哈哈哈。” 金复来笑得前仰后合,玉嫣儿眼角微抽。 李燕回一听狠狠怜爱了。 怪不得姐姐长得这么好看但住在破庙......原来是穷! 李燕回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没关系姐姐,日后在谷里我养你!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玉嫣儿嗤笑一声:“那是你养吗?那不是谷主养你们两个吗?” 李燕回就算是个脸皮厚的也架不住玉嫣儿两次三番戏弄,他恼羞成怒:“嫣儿姐姐你怎么老是拆我台!” 玉嫣儿拂袖起身:“小鬼头见色忘义,一口一个姐姐喊别人喊得亲,还记得我也是你姐姐啊?你长大了定然也是个负心汉。” 说完,她瞪了李燕回一眼迤迤然走了。 李燕回苦恼,嘀咕起来:“我怎么就是负心汉了......” 金复来拍拍他的小肩膀:“来小负心汉,我教你一招惊天地泣鬼神的千术!保管你在赌桌上打遍天下无敌手!” “谁是小负心汉啊!” ‘小负心汉’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跳脚。 谢长宁被逗笑,脑海里小海棠感慨了一句。 【说不准,小太子如果日后当上皇帝,还真就是个‘负心汉’。】 谢长宁一怔:“当皇帝?” 【他刚出生就被皇帝立为太子,厉临渊当初带他离宫时特意带走了立储诏书。】 【为此还被构陷了莫须有的罪名,被追杀逃至鬼谷这边来的。】 “......”谢长宁暗自蹙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宁宁。】 【刚才提到的那位‘画皮鬼’柳幸你还记得吧?】 “嗯,怎么了?” 【他在盛京,你猜在盛京何处?】 小海棠这么问她,目的很明确,答案该是她知道的。 而她在盛京认识的人屈指可数。 “宸王府么......” 【嗯。】 谢长宁望着被金复来按住脑袋、疯狂挥着小短手却怎么也碰不到金复来而气急败坏的少年。 她轻笑:“祝小七哥哥好运。” 【祝李鷇好运。】 真太子和假王爷。 倒是有趣。 只不过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谢长宁没再多考虑这些事不关己的东西了。 金复来说什么要拉着她和李燕回玩两局,得知她是个‘穷鬼’后还好心的没出千骗她,只是玩了最简单的猜大小。 谢长宁虽然是个初来乍到的,但架不住点子好,居然从金复来手上赢了两局。 能从金复来手里赢钱,金复来还笑呵呵的心甘情愿,李燕回大开眼界。 三人玩得兴起说说笑笑,金复来兴致勃勃给她讲赌局上的花样,正说着呢声音戛然而止。 金复来一把扣住石桌上的骰子飞快塞进衣襟。 “天色不早,我想起衣服没收,先走一步——” ??? 他说完灰溜溜地走了,谢长宁和李燕回面面相觑,少年看到她身后亭子外面的人影后倒抽了一口凉气,忙不迭往桌子下藏。 口中还碎碎念。 “真不仗义赌鬼叔叔!带我一起走啊!我帮你收衣服啊——” 谢长宁后知后觉地看去,果然是厉临渊来了...... 莫名的,她也有些心虚。 “李燕回,滚过来。” 冷沉的声音命令道。 点名道姓分明叫的是李燕回,但谢长宁很拘谨地站好听候吩咐。 李燕回缩在石桌底下,死死闭着眼自我催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谢长宁:“......” 【这孩子要是当上皇帝,大陵吃枣药丸。】 ? 亭外,厉临渊驻足原地,平淡地吐出个字音:“十。” 他还怪好心的,从十开始倒数。 谢长宁想着,厉临渊见没动静,鹰眸半阖,又道:“二十。” ??? 李燕回噌地钻了出来,五官扭成一团,干打雷不下雨。 “呜呜——我错了小舅舅,是赌鬼叔叔非要拉着我和姐姐赌的嘛!我说了不要不要、他非要非要!姐姐,对不对?!” 小脸挤眉弄眼,生怕厉临渊看不出来他在和她串供。 感觉到厉临渊投来注目,谢长宁脊背窜上一股寒气,他单单一个眼神压迫感十足。 谢长宁乖巧的认错:“对不起,我不该乱跑的,我比他年长还带着他胡闹,你要罚他的话我和他一起吧。” 厉临渊:“......” 李燕回震惊:“姐姐?!” 谢长宁审时度势,使眼色给李燕回,他立马泄气,垂头道歉。 “对不起,小舅舅。” 厉临渊转身:“跟我去书斋。” 相视一眼,谢长宁和李燕回从彼此脸上看到了惺惺相惜。 第151章 不如罚我 书斋环境幽静雅致,门窗敞开,房内轻纱幔帐做装饰垂落轻摇,琳琅满目的书架上罗列着各种书册典籍。 一进来便觉书香气扑面。 李燕回每次进来都会头晕,单单是看着那些书就觉得天旋地转。 一大一小跟着厉临渊走到一张书案前,桌上整洁,文房四宝应有尽有。 桌角处玉壶春瓶中斜插两株凤凰花,艳丽的色彩是这沉闷的书房中唯一一抹亮色。 那花瓶旁的黑胡桃木戒尺被一只修长的手拾起。 厉临渊抬眸看来,他不用说什么,李燕回已经司空见惯了。 这种惩罚他向来熟悉流程。 李燕回颤巍巍地伸出白嫩小手,吞着口水试图讨价还价。 “小舅舅,十下行不行啊......” 厉临渊握着戒尺尾端,轻轻搭在他手心,不怒自威道:“再说一遍?” “......二十下、二十下!” 识时务者为俊杰,李燕回一咬牙,‘英勇就义’地闭上眼。 厉临渊却没动作,问道:“打手?” 他向来赏罚分明,说了是二十下便不会含糊。 铁面无私,在这方面从来不留情。 这要是打在手心,李燕回这只左手怕是两天都用不了了。 李燕回自然知道,他悄悄睁开一只眼偷看身旁的谢长宁,点头如捣蒜。 “对,手!不要打屁股!” 在姐姐面前被打屁股也太羞耻了!!! 他虽然年纪小,但还是要面子、有羞耻心的! 看穿他的想法,谢长宁好言相劝:“......这种时候就别死要面子活受罪了吧?” “不不不!”李燕回坚持,还把手往前送了送,“小舅舅快动手啊!给我个痛快!” 还有这种催促快打的要求。 厉临渊握着戒尺抬起又落下,啪的一小声从李燕回的手心响起。 看他虽然动作不大,但是习武之人,怎么想都不会轻松。 李燕回甚是夸张:“哇,疼——” “......”厉临渊看他做戏,不为所动。 紧接着第二下、第三下...... “哎呦——啊!我好像看到我太姥姥了呜呜!” 厉临渊:“......” 谢长宁看得蹙眉,也不知道李燕回是真疼还是有夸张的成分在。 【夸张了,打手的话厉临渊还是留情了,没舍得打重。】 谢长宁转而去看厉临渊,他神色平静,十下打完面上未有半分变化。 只有李燕回在鬼哭狼嚎。 厉临渊问道:“还赌吗?” 李燕回泪眼汪汪,吸着鼻子摇头:“不赌了......” 厉临渊眉心微敛,似是轻叹了一声,微不可察难以捕捉。 “李燕回,再和金复来学赌,你明日就给我滚出鬼谷,余生再没有我这个舅舅。” 虽说李燕回往日调皮捣蛋没少惹祸挨罚,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厉临渊说这样的话。 都要与他断绝关系了,兹事体大,李燕回不敢再闹了。 “我知道了!我发誓,再不学什么千术和赌博了!” “回房去抄四书。” “......不是打二十下吗?”李燕回意外。 厉临渊回视着他不言语,李燕回不敢再问了,蔫蔫地点头。 他一时都分不清是挨二十下戒尺划算还是抄书划算了...... 看了眼谢长宁,李燕回闷声道:“姐姐,我先回‘牢房’了,等我抄完书再来找你玩,虽说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他还有闲心说笑,心态还不错。 目送小小一个人离开书斋,余下孤男寡女,一时间沉默。 谢长宁收起目光回望,不偏不倚撞入他黑沉的眸中。 好似跌进了深渊,又宛如被深渊凝视。 谢长宁抿着唇角,缓缓抬起了左手。 厉临渊看了一眼:“做什么?” “还有十下?”她凤眸清亮。 厉临渊静默须臾:“主动讨罚?” 她弯着眼:“我与燕回虽然年纪差有九岁,但相处合得来,也算是忘年之交?该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 九岁? 厉临渊心下微沉,虽说她看起来就年纪不大...... 念头一闪而逝,他很快抛开。 “与其罚你,不如罚我。”他手腕一转,右手握着的戒尺转了个方向往她面前一递。 谢长宁困惑,只见他微抬下颌示意她接过去。 谢长宁稀里糊涂地听从了他的命令。 戒尺上是他残留的温度。 厉临渊道:“劳你帮忙,二十下。” 他摊开宽大的手掌在她面前,默不作声等候。 “厉谷主你这是......” 谢长宁无措,手里的戒尺像是烫手山芋,她哪里下得去手呀! 厉临渊语气淡淡:“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他是李燕回的亲舅舅,从小将他带大,又教他识文断字、为人处世。 亦父亦师。 李燕回若有错,是他管教不严。 李燕回挨了十下戒尺,他便要成倍。 “我是该罚,你不必顾忌。” 他说话间神色漠然没有喜怒变化,语气也是一成不变的平缓。 但看来的视线炙热,像是在......观察她的表情。 犹豫、踌躇、不忍...... 她细眉颦蹙,唇角轻抿。 “真的要打吗?” 厉临渊不着痕迹地挑眉:“打。” 一个字,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谢长宁像被蛊惑,本能的去服从,手腕微抬,手中戒尺打落在他掌心。 啪—— 她立马去看他,心中油然而生愧疚与担心。 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了。 心软的模样很有趣。 厉临渊眉头不皱一下:“轻了。” 谢长宁:“......” 这也太煎熬了! 她欲言又止,这到底罚的是谁啊? 怎么感觉他受罚但折磨的是她呢? 【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小海棠没眼看。 谢长宁没动作厉临渊就很有耐心地等着。 谢长宁握紧戒尺,手中力道重了三分。 又一下落。 声音脆生生,听起来比他打李燕回时要重太多。 谢长宁自己听得都心惊,她手心仿佛都感受到痛意了。 厉临渊颔首:“继续。” 她硬着头皮继续,眼帘轻垂像是不敢看他,整个过程细眉未曾舒展,她越打越是不忍心。 二十下打完,他掌心已然红了一片。 那只好看的手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是......暴殄天物。 第152章 月下美人 谢长宁看了都心疼,她像是做错了事样下意识开口:“对不起,好像打得太重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厉临渊好像比先前变得轻松了。 “无妨,你无错不需与我道歉。” 好像......心情很好? 不是,挨了二十下打为什么会心情变好? 【因为你的反应很有趣,宁宁。】 谢长宁不理解,这是什么古怪的兴趣啊。 【咱也不敢说,反正挺变态的。】 谢长宁稍作犹豫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厉临渊面上闪过一抹意外,凝着她不语。 离得近了,不难看出她脸上的担忧。 “看样子会肿,有没有什么药膏我帮你敷一下?”她问着,抬眼看去。 近在咫尺的距离,她看他看得更仔细了。 如此容貌实乃人中龙凤,世间罕见,若是不隐居在这幽幽山谷,只怕是要迷倒万千少女芳心。 只见一眼都要毕生难忘。 美色在前,心头小鹿很难不活泼。 一时有些痴。 厉临渊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 “你身后左手边柜子第二个抽屉,有个白色小瓷罐。” 低沉的嗓音将她的思绪拉扯回来,谢长宁放开他的手转身去寻找。 身后视线紧随,如芒在背难以忽视。 书斋内的气氛莫名微妙,谢长宁假装自己很忙,翻着抽屉里的瓶瓶罐罐找白色小瓷罐。 没想到他会主动和她闲聊。 厉临渊问:“你是合欢宫的人?” 谢长宁手上动作一滞,回眸看去:“你怎么知道的?” “猜测,你体内有两股真气内力,其一所属极阴。”顿了顿,他问,“猜对了?” “厉谷主见多识广,小女子佩服。”谢长宁讪笑。 厉临渊解释:“你不必忧虑,我随口问问没有恶意,有客入谷,不论身份我只当一视同仁。” “......” 找到了! 谢长宁握住瓷罐回身走去,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一只手不便,我来可以吗?” “......” 厉临渊没说话像是默许,她盈润的指尖沾上药膏涂抹在他掌心。 冰冰凉凉,柔软的指腹轻轻拂过每一寸,药膏将错乱的掌纹覆盖,察觉不到痛楚但好似有丝丝痒意。 分辨不清是从掌心传来还是从心底。 她专注认真,厉临渊一直在看着她。 看得谢长宁有些不自在,碎发下的耳尖逐渐泛了红。 她要收回手时忽听头顶响起声音。 “一只手没什么不便,抹药膏只要有根手指就行。” “......” 谢长宁眼睫轻颤,手中动作停顿。 既然如此,为何不拒绝? 他...... 【在钓你。】 谢长宁不再继续,她后退一步将药膏递给他。 “是我多此一举,喏,厉谷主自便?” 厉临渊接过后将瓷罐随手放在了书桌上:“有一事我自己却做不来,要劳烦谢姑娘。” 他看向柜子那边。 “抹了药膏这只手行事多有不便,麻烦谢姑娘用纱布帮我把手缠上?” 谢长宁不太能看懂这个男人所思所想。 深不可测。 不过到底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她并未拒绝。 谢长宁取来纱布有模有样地为他的手缠好。 过程中谁都没开口,书斋安静的能够听到风吹纱帐发出的声响。 临了,她系了个可爱的结。 厉临渊扫了一眼掌心:“多谢。” 谢长宁摇头,想到旁的,她认真起来。 “说起来感谢厉谷主好心收留我,但我实在难以心安理得的留在谷中,不想白吃白住所以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不知谷中有没有什么差事?厉谷主可以交由我,什么都可以。” 她这么说了,厉临渊并未客套,沉思片刻想到了一件适合她的差事。 “那就劳烦谢姑娘每日督促燕回读书吧。” 这个差事......好简单? 【看得出来,已经是尽力给你找事情做了。】 谢长宁应声:“定不负厉谷主所托。”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面上好似柔和了些。 “每日辰时李燕回要来书斋念书,迟到要罚。” “好,我会提醒他。” “嗯,也没有旁的了,你先回房休息吧,晚时我会叫谷中下人将晚饭送去你房中,路可还记得?” 谢长宁甜甜一笑:“记得,那我就不打扰厉谷主了。” 她辞别,轻快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厉临渊若有所思,抬起被包扎的手,五指轻握。 已然感受不到残留的温度。 但触感记忆犹新。 “......” ...... 入夜,华灯初上,鬼谷虽是与世隔绝,但谷内并不冷清,灯火通明,烟火气十足。 吃过饭后的谢长宁盘膝在床上运功调息。 热气自体内而发,这次较之先前要好许多,她能够驾驭那股炙热的内息了。 再加以利用...... 一炷香后她缓缓睁开眼。 虽并未有不适,但体温滚烫一时半会难以冷却下来。 她的衣裳都被汗湿,十分不舒服。 谢长宁有些受不了,起身离开了房间。 夜深人静,不知是什么时辰,瞧着不早。 本是想打些水回房泡个澡,但没想到小海棠提醒了一句。 【宁宁,你去瀑布那边过一会儿能遇到厉临渊。】 谢长宁惊讶:“大晚上的他不休息?” 【去给老谷主上坟了。】 “大晚上上坟,符合‘鬼谷’的做派?” 【要这么说的话,‘鬼’去上坟应该是不符合才对?】 “......” 谢长宁转念心中有了个主意,她脚下不停,凭借记忆中的路线往瀑布那边走去。 湍急的水声清脆悦耳,晚间草丛中飞出不计其数的萤火虫。 点点荧光,飘浮闪烁,好似繁星藏在人间。 微弱的光芒赏心悦目,为夜晚的幽静增添了奇幻色彩。 谢长宁心情不错,见四下无人,厉临渊怕是要过一会儿才来,她解开衣裳准备下水,降温顺带守株待兔。 水潭清澈见底,水清无鱼唯有碧波粼粼。 她踏入其中,涟漪荡开,水面一轮月碎成满池细碎的光。 水温冰凉刺骨,刚好缓解了她滚烫的体温。 水面没过胸口,谢长宁喟叹,感觉好受了很多。 和小海棠闲聊着打发时间,悠闲惬意地拨弄着清水。 合格的猎人有着非比寻常的耐心,静候某位谷主路过。 月色下美人沐浴水中,银辉洒落镀在她圆润白皙的肩头。 青丝如海藻漂浮,清澈的水下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 那身影如山野间的精怪般,在午夜时分现身于此,一举一动,媚极近妖,勾魂摄魄。 相隔甚远,厉临渊一眼瞧见了她。 第153章 倒打一耙 纤细的藕臂轻抬,水珠从冰肌玉骨上滑落归于水中。 水波荡漾包裹她的身姿,雾气弥漫,她披着清冷的月光,美得令人不敢亵渎。 她背对着他,那画面深深刻印在他眼眸中。 厉临渊想要回房不得不路过瀑布边。 他稍作思量,出声提醒:“咳。” 所隔稍远,他声音被水声掩去。 【他来了。】 谢长宁闻声回眸,面上露出惊讶。 水面浮动的光影打在她的脸上,肌肤在月色下更显白皙。 看到他时瓷白上泛起淡淡红晕,是一抹羞涩。 “厉谷主,你怎么在这......?” 厉临渊:“......” 他倒是想问她这句话。 他沉思着并未看她:“辗转难眠,出来散散心。” “这样啊。” 厉临渊敛眉:“你当心着凉,潭水很冷,不要久留。” 体贴入微的关怀。 谢长宁心中一暖,故作慌乱道:“好、我、我这就出去!” 她说罢便要动作,厉临渊虽然没看向她那边但听到水声,当即侧过了身,怕看到不该看的冒犯她。 谢长宁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 她忽然为难起来:“唔,我忘记衣服脱在哪里了,天色有些暗,厉谷主能麻烦你帮我看看你附近有没有吗?” “......”厉临渊眸中晦暗。 她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男女有别,她让他帮她找衣物? 若是找到了如何? 谢长宁望着他的背影,小声道:“厉谷主?” 良久,厉临渊转过身来,遥遥相望对上视线,只一瞬他便挪开,环顾四周。 发现她的衣物在左手边不远处,他走过去拿起。 去较为安全的浅岸边放下。 “来这里穿,小心别滑倒。” 他嘱咐完后背对着她往前走了两步。 君子的背影可真是......令人着迷。 谢长宁从水中走出,带动的哗然声响清晰入耳。 他不用看也可以想象到一些美人出浴的过程。 身后是窸窸窣窣的声响。 时间变得漫长,远处传来的瀑布水声喧嚣。 厉临渊等候时开口道:“以后想沐浴可以叫谷中下人送水到你房间。” 谢长宁解释:“之前我想试着自己运功调息,身体变得有些热,所以就......” “严重么?可还好?” “好多了,不用担心。” 谢长宁穿好衣裳,稍微整理下。 “我穿好了,厉谷主你可以转过来了。” 话音入耳他静了须臾才转过身来。 身前的小姑娘对他盈盈一笑,清扬婉兮。 那仙姿玉貌若出水芙蓉,眉眼间媚而不俗,是一种寻常女子难以媲美的别致风情。 刚出浴,发梢湿漉漉还在滴水,她脸颊晕染着比谷中凤凰花还娇嫩的粉红。 “早些回房休息,将头发擦干了再睡,免得头疼。”他开口的嗓音比之先前要低哑几分。 “好,这就回去。”谢长宁听话地点头。 面上乖巧,迈开步子时脚下虚浮,水边石头常年被水浸润,厉临渊怕她打滑而伸手扶她,手中并未用力她却软绵绵地倾身栽来。 落入臂弯中被他顺势抱了满怀。 女儿家身子绵软的不可思议,传来的幽香比任何一种花香都要好闻。 【投怀送抱这种事还真是屡试不爽。】 小海棠锐评。 谢长宁仰着小脸,面露不解:“唔,厉谷主?” 那表情仿佛在问为什么拥她入怀。 【好一个倒打一耙。】 “......” 厉临渊不作声,虚环在她腰上的手掌收紧,谢长宁贴近在他胸膛上不由得轻呼了一声。 他道:“脚步虚浮,不像是好多了,还是要担心。” 嗓音浑厚富有磁性,如古琴铮铮流淌而过,让人身心沉醉。 她偏了头,又听他道了两字。 “得罪。” 被他抱起的瞬间她本能地搂住他脖子。 他抱着她往回走,谢长宁望着他的侧脸怔怔出神。 生了一副好皮囊,丰神俊朗,高鼻薄唇,眉峰锐利,眼眸深邃,仿佛一不小心就要被其中黑沉吞噬得渣滓都不剩。 两侧萤火晃动,为她们延展铺开一条幽静浪漫的小路。 行进中他脚下步子稳健,怀抱安全感十足。 谢长宁目不转睛,视线过于直白,他却像没发现一样。 “厉谷主......”她欲言又止。 “怎么?有话但说无妨。”男人颈前的喉结随着说话而上下滚动。 她轻声问:“你知道我是合欢宫的人了,就不怕我......” 心怀不轨。 话未说尽,但她所想不难猜出。 抱着她的男人问得寻常:“你要对我做什么吗?” “......” 想了想,她别开眼看向身后他所行过的道路。 闷声道:“没有,你当我什么也没问吧。” 厉临渊斜目看来:“说出去的话便如覆水难收,如何当没听到?” 这话倒有几分咄咄逼人。 “你要这么欺负我么?”她下巴垫在手臂上,语调娇软。 试图用柔弱来博取好处。 “这就是欺负?”他不以为然地说着,“那方才你让我帮你找衣物,算不算是你欺负我?” “......” 【哦豁,被看破了。】 谢长宁被一语道破心思,她脸上因局促而发烫,咬唇没开口,干脆闭眼装死。 好在厉临渊没多为难她。 感受着夜晚的宁静,入耳的只有夏日里的蝉鸣声。 富有规律,吵着吵着有些催眠。 回到房间,开门声令她有些困倦的神思清醒几分。 他踏入房中时唤了她一声:“先别睡。” 谢长宁茫然,以为有什么事,没想到他将她放在床边后去取来了干布巾。 小姑娘明眸善睐朝他一笑,也不等他说话就乖巧地转过去背对他。 “麻烦厉谷主了!” “......” 回应她的是一声如晚风般难以捕捉的低笑,细品其中有几分宠。 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拂过她的湿发,将长发裹在柔软的布中缓缓擦拭。 手法很娴熟。 第154章 唯一 夜晚放大了疲倦,谢长宁舒服的愈加困了。 她小声打了个哈欠,好奇地问他:“你会觉得我僭越吗?” “不会,燕回经常像你这样和我耍无赖。” 谢长宁颇有微词:“什么耍无赖呀......” 他应声改口:“是我用词不当,那换成撒娇。” 【小太子是耍无赖,换成你就是撒娇了?】 【厉临渊不要太双标!】 “......” 谢长宁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他的手指轻轻梳理着她半干不干的长发,缕缕发丝缠绕在指尖。 在这闷热的夜晚中那是让他想要留住的清凉。 小心翼翼的动作,如同呵护一件无价之宝。 无言中厉临渊捕捉到了第二声微弱的呵欠。 “困了?” “嗯......有点。” 娇滴滴的声音夹杂着鼻音,软嚅可爱,又迷迷糊糊。 他眸色深幽,未等说什么,她问道:“厉谷主,何必这么费力呢?用内力烘干不是更快吗?” 擦干头发要好久。 带有几分揶揄的明知故问,想看他如何应对。 他回答的很简单,直接将问题抛了回去。 “你知道原因,又何必多此一举问我?” 谢长宁沉默两秒,装傻:“我并不知道啊?” “是吗?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就是想知道才问你呀?” “你问我难道不是因为你知道?” “......”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别拉扯了!直接拉灯吧要不?】 “好吧,我认输。”她挫败,捂着脸颊嘟囔,“我困了,想睡觉了。” 厉临渊道了个‘好’。 她便感觉头发被拢起,一股热气从他掌心运起,不过转瞬将她的头发烘干。 他拂袖收手,一边说道:“睡吧,好梦。” 临走前贴心地帮她燃了安神的香并吹了灯,关门声很轻。 谢长宁躺在床上抱着被子打滚,刚才还困得直打呵欠,现在真躺下莫名的清醒了。 【时辰不早了,快睡吧,宁宁。】 “我有一种不确定的想法,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说出来可能有点自作多情,但在心里弄不清楚就很难睡得着......” 【不是你的错觉,他是对你有好感。】 【宁宁,就凭你这张脸很少会有人对你没好感吧。】 谢长宁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自我意识过剩。 【说是这么说,但宁宁,他求的是唯一。】 【嗯......这么说也不准确,好像没有一个男人不想要成为唯一。】 那可真是痴心妄想。 谢长宁望着漆黑的床顶一时有些感慨。 可真是造化弄人,她现在的心境变化可谓是和从前大相径庭。 世事无常,果然还是要及时行乐。 谢长宁阖眼入梦。 有道是生尽欢死无憾。 逍遥快活不虚此生。 ...... 第二天小海棠按照时辰叫她起床,谷中下人听从厉临渊的安排为她准备了换洗的新衣。 这位厉谷主可真是心细如尘,无微不至。 谢长宁吃过早饭后去了李燕回的住处。 她敲了三下门才有回应,那穿着松松垮垮、头发凌乱不堪的小少年眼都没睁开就来开门了。 谢长宁怔了怔,忍俊不禁:“什么时辰了,小少爷还没起呀?” 听到她的声音,李燕回陡然清醒,瞌睡虫跑得无影无踪。 滴溜溜圆的杏眼倒映着她的身影,他肉眼可见地红了脸,仓促地关上门。 “等等、姐姐!你等等!我马上好——” “......”谢长宁看着紧闭的房门,听到屋内响起叮咣砰咚的声音。 好像撞到了什么,还有李燕回的吸气声。 她挑眉又蹙眉,担心问:“还好吗?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少年声如洪钟。 一大早,很有活力。 【玉嫣儿说得没错,这是个小色鬼。】 谢长宁笑而不语,不多时房门再度打开,锦衣华服的小公子身板挺拔地出现在她眼前。 穿得工整,甚至自己梳好了头发,神采奕奕,对着她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比今日的阳光还要暖。 谢长宁被他的朝气感染,笑道:“早上好。” “早上好!姐姐你怎么来了?” 谢长宁给他说明了自己的差事,日后留在谷中要监督他读书,并且告知马上就是辰时,他再不去书斋要挨罚了。 李燕回哭丧个脸:“小舅舅简直是活阎王!” “不要这么说嘛,让你读书是为了你好呀。” 一大一小牵着手往书斋走,路上李燕回愤世嫉俗的开始吐苦水。 “哪里为我好了!为我好应该教我武功才对,他自己不教我就算了,还不让五鬼叔叔教我他们的本事。” “江湖中人不学武功学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我闯江湖遇到看不惯的人难道用笔杆子和唾沫砸死对方吗?!” 【话糙理不糙,但厉临渊就没打算让他闯江湖。】 谢长宁沉思道:“江湖中人也需要读书啊?你不识字哪里看得懂那些武功秘籍呢?” “哦!对哦!” 角度刁钻,李燕回醍醐灌顶。 “姐姐一席话我胜读十年书!我悟了!” 谢长宁这一点拨很好用,李燕回打起了几分精神。 二人来到书斋时他的小舅舅兼教书先生——厉临渊早已等候多时。 厉临渊坐在书桌后,手中握着一本蓝皮书在走神。 听到声音后望来,黑沉的眼眸平静无波但气势冷锐,满满的压迫感。 “小舅舅早——” “厉谷主早上好。” 李燕回不情不愿地打了声招呼,谢长宁跟着道了一声。 厉临渊只看了李燕回一眼,更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回应着:“早。” 李燕回在课桌后坐下招呼谢长宁坐他隔壁。 她这监督小太子读书,还能蹭课听...... 【宁宁,你成太子伴读了啊!】 谢长宁:“......” 小海棠这一句‘太子伴读’有些合理但听起来八竿子打不着。 她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有这么个身份。 第155章 天凉好个秋 厉临渊开口阴阳怪气了一句:“难得早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燕回立马邀功:“小舅舅,我可是早饭都没吃就过来了!” 没吃早饭但自豪。 厉临渊颔首,犀利发问:“为什么不吃?” “......” 李燕回给自己挖了个坑,他下意识求助谢长宁,谢长宁实在爱莫能助。 小少年发出一声长叹:“起来晚了......” 厉临渊又道:“那为什么起来晚了?” 提到这茬,李燕回那叫一个激动。 “还不是昨晚抄书!抄得我那是眼冒金星、昏天黑地,不知今夕是何年——” “那你的书抄得怎么样了?” “........................” 【他的沉默震耳欲聋。】 谢长宁撇过头不去看这两个人,李燕回虽然没回答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变脸极快,扬起讨好的笑脸:“我们今天学什么啊,小舅舅!” “......”厉临渊抬手揉了揉额角,他有时拿他也是头疼。 没再闲话,他正色起来,一板一眼教授今日的课业。 厉临渊授课的内容是一些不符合李燕回这个年纪的知识,经史儒家政治之道,晦涩深奥。 念书总是枯燥烦闷的,李燕回又是个孩子心性没什么耐心。 一开始还神采奕奕,慢慢的眼皮就耷拉下来了,小手托着脸蛋努力让自己清醒。 谢长宁这个伴读刚开始听得聚精会神,慢慢的心思也歪了。 厉临渊的嗓音实在太过好听,念书跟催眠似的。 她一颗心又被美色吸引,哪里还分得出空闲去听讲的是什么内容。 再后来,漫长的时光流逝在夏日逐渐攀升的温度中。 厉临渊的声音变缓最终停下,李燕回昏昏欲睡,没了声音他一个激灵清醒,好奇地看去。 “怎么了?小舅舅你怎么不讲了?” 厉临渊将手中书合上,收回落在熟睡小姑娘身上的目光。 李燕回后知后觉看去,捂着嘴巴轻声道:“姐姐睡着了啊......” 那来监督旁听的伴读还没有他这个学生坚持的久,已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厉临渊轻声道:“你不是没吃早饭?现在去吃,下午再继续。” 李燕回过于震惊差点喊出口,话到嘴边转了个弯说得极轻:“今天上午这么早下学么?!” 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厉临渊问:“有何不妥?” 看着面无表情的小舅舅,李燕回只觉得哪里古怪。 厉临渊微微挑眉:“看来是不饿?” “饿饿饿,再不吃饭饿死鬼叔叔的绰号就要归我啦!” 他激动地把书本一抛就要起身去叫谢长宁。 厉临渊皱眉,手中书卷起敲在他伸出的小手上。 “哎呀?!”少年如被蛇咬般缩手。 厉临渊道:“你自己去吃。” ??? 李燕回愣了,但人小鬼大,马上想明白了什么。 他瞪圆了眼气冲冲道:“小舅舅!这是我未来媳妇!姐姐救了我,日后我要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嫁’给她的!” “唔......” 趴在桌上的谢长宁睡得不踏实还被吵到,嘤咛一声吓得李燕回以为吵醒了她,捂嘴都不敢喘气了。 厉临渊俯视着向他宣誓的小人儿,轻声道:“我平日便教你小小年纪耽于儿女情长的?” “......”李燕回一肚子反驳的话说不出口。 厉临渊又道:“她救了你,你就要以身相许,那我救了她又怎么说?” 李燕回忿忿不平:“我就知道……小舅舅你喜欢姐姐!对不对!” 此言一出,厉临渊低笑:“你懂什么喜欢?去吃饭,我不想再重复一遍。” “......” 李燕回虽然心中不情愿又恼火,但到底无可奈何不敢忤逆他,转身往外走,撅着嘴嘀嘀咕咕。 “仗势欺人、以权谋私、衣冠禽兽、小舅舅才是大色鬼......” 听清他含糊不清的话,厉临渊望着那远去的小背影不由得失笑。 往日不见好学,骂他倒是出口成章。 想着,收回目光。 日光正暖,透过窗棂落进书斋,为桌边的那道清冷身影添了几分暖意。 小姑娘睡得香甜,睡颜恬静,治愈人心。 这个夏天比以往多年要多一抹难以留住的美好。 临近晌午的日头毒辣,炎炎夏日气温闷热,书斋内过堂风都没有多少。 她睡梦中细眉蹙起,呓语着什么。 厉临渊听清‘好热’二字后转了心思,他脚步无声去窗边的梁柱旁将拢起的轻纱解下,挡住了窗外照在她脸上的光线。 随后他轻手扯过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手中书做了扇,随着手腕的缓动一下又一下地卷起徐徐清风。 她鬓边缕缕青丝被吹动,风轻柔拂过面颊,凉爽驱散了空气中的热意。 谢长宁似是觉得舒适,眉心舒展。 太过于幸福的睡颜,他看在眼底,顽石做的心在她面前怕是都要变得柔软。 她睡着,他左右无事就陪在一旁为她纳凉。 盛夏时节,屋内宁静,屋外鸟雀活跃枝头。 不知过了多久。 日头偏移,厉临渊手中动作停下,思虑再三起身将她抱起。 下午李燕回还要来书斋念书,怕扰她清梦,还是将她送回房中让她踏实的在床上睡吧。 动作温柔,看傻了书斋窗棂下闻讯而来偷看的四人,探出头的四双眼睛满是震惊。 厉临渊抱着谢长宁踏出门槛,余光瞥了眼窗下,空无一人。 ‘偷窥贼’们动作倒是快。 他并未在意,离开了。 墙角,窃窃私语响起。 纪浮生啧啧道:“大开眼界,我真是大开眼界!” 金复来摸着下巴:“我之前还和老吕打赌,赌我和谷主谁能孤独终老,老吕你当时信誓旦旦说是谷主,看样子要输了啊!” 吕乘风大惊失色:“什么?我又输了?” 李燕回气鼓鼓道:“这是重点吗?!叔叔们!我让你们来是帮我出主意的!” 金复来摆手:“快放弃吧大侄子,你和你小舅舅抢女人?恕我直言,你赢不了一点。” 吕乘风附和:“确实,大侄子咱先把毛长齐再说吧。” 纪浮生说风凉话:“以后得改口了大侄子,叫‘姐姐’不合适,得叫‘小舅母’。” 李燕回欲哭无泪:“我就没有一点机会吗!哪怕你们骗骗我呢!我的初恋呜,被小舅舅截胡也太惨了吧!” 金复来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差点把那失恋的小人儿拍地上。 “俗话说得好,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走,跟叔叔去赌两把!” 纪浮生无奈道:“你这都是哪来的俗话。” 吕乘风忙不迭点头:“就是,一点不准,我讨不到媳妇情场失意,在你这赌场也没得意过!” 李燕回一声长叹:“天凉好个秋!” 金复来扫了眼外面明媚的天气:“大侄子被打击的开始说胡话了?哪凉了,我这热的一身汗,你都过秋了?” 纪浮生笑着摇头:“非也,少年识得愁滋味,指夏为秋强说愁呢。” 李燕回红着脸撇嘴:“烦死了!我去读书了!” 说着进了书斋,余下三人下巴都要惊掉了。 太阳真真是打西边出来了,这小鬼主动去念书了! 第156章 我就宠你吧 廊下,走动间迎面有微风徐徐,扑鼻是花香阵阵,檐外是鸟鸣声声。 谢长宁迷糊着在男人颈侧轻轻蹭了蹭,额头抵在他颈边,碎发扫过肌肤掀起细细密密的痒意。 她半梦半醒喃喃道:“去哪里......” “吵醒你了?送你回房睡。” “嗯......” 她轻哼着又阖上眼,呼出的浅薄气息打落在他肌肤上。 “谢谢哥哥......” 一声哥哥叫得甜腻,厉临渊脚步一滞。 “哥哥?”他重复着这个称呼。 “嗯?”她懒洋洋地睁眼去看他的脸,看到熟悉的侧颜时怔了一瞬,撇过头道歉,“对不起,睡迷糊认错人了。” “......”厉临渊有些过分在意,问道,“你将我认作了谁?你的情哥哥么?” 她摇头解释:“我在家中行三,上头有个姐姐和哥哥。” “亲生哥哥?” 很敏锐的男人。 谢长宁抿唇:“没有血缘的哥哥。” 厉临渊眸色暗了暗,又问:“你与他关系很好?好到他经常这样抱着你么?” “......” 诚然,从小到大她和哥哥谢长衍关系确实很好,哥哥......倒不如说合欢宫的大家都很疼她宠她。 但刚刚那声哥哥叫出口,纯粹是张嘴就来。 见她不作声,厉临渊反思自己是否问得有失分寸。 “你会觉得我僭越么?若是冒犯,我收回方才的话。” 熟悉的话语,是她之前曾问过他的。 谢长宁巧笑:“说出去的话便如覆水难收,如何当没听到?” 她牙尖嘴利不遑多让,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厉临渊无奈:“这次换我认输。” 扳回一城的小姑娘很是开怀,伏在他肩头咯咯轻笑。 虽说相处不长,但二人的关系倒是熟稔。 她也不见外了:“厉谷主,你介意我换个称呼喊你吗?” “不介意,你想喊什么?” 不如说他荣幸之至,乐意至极。 谢长宁凤眸弯弯:“渊叔?” 是意想不到但还算合理的称呼。 他侧眸看来,眼中盘桓着看不懂的思绪。 谢长宁忙道:“燕回让我这么叫的?” 急着解释,上扬的尾音似小钩子勾住了他的心。 厉临渊耐人寻味地问:“我比你那位兄长年长许多么?” 她一脸无辜:“你这么问,是想我叫你......哥哥吗?” 他跨进门槛的脚步有一瞬停顿。 房中隔绝了外面的闷热扑面是清凉。 他行至床边却并未将她放下,谢长宁歪着头不解。 他道:“我年长你十岁,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虽是平淡的一句话,但语气中是藏不住的宠溺。 “那谢谢渊叔送我回来,又麻烦你啦。” 一声‘渊叔’脆生生,又甜又娇。 厉临渊将她放在床上,点头道:“你体虚气弱还未能完全调理好,下午就在房中休息吧,有事传唤下人。” “好~” 他叮嘱完就离去了。 谢长宁精神几分,翻来覆去没了睡意便叫出小海棠和它探讨有关秘籍的事情。 之前拿下裴望川和陆连舟的奖励还没领,小海棠说嵇玄的奖励也可以领了。 【宁宁,你想换什么吗?】 谢长宁苦思,她修习的内功心法是合欢宫的武学《云雨诀》,剑法是《长风二十三式》,轻功有《踏莲》,暗器是《寒冰针》。 再学的话...... 【掌法?拳法?腿法?或者强身健体的内劲心法?还有步法、指法等。】 【旁门左道的武学也有,例如探囊取物于无形之类的。】 谢长宁挑来挑去只挑了一本《摧心掌》。 武学这种东西还是贵在精。 【还可以换取两样奖励。】 “只能换秘籍吗?” 【你......】 【好吧好吧,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想让寒冰针淬毒。” 【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想要什么样的毒?】 “嗯……奇痒无比、抓心挠肝的那种毒,可以不用致命但生不如死?” 【阎王爷背后都得纹个你。】 ??? 【好了,你想要寒冰针时可以凭借意识操控是否带毒。】 【另外,解药的话你要吗?】 “以备不时之需还是要的。” 【好,想要叫我就行,顺带一提,独家秘制的毒在这个世界除了你没有人能拿到解药。】 “谢谢小海棠~” 【你应得的,不用谢我。】 【还有一样奖励呢?要什么?】 谢长宁嘿嘿一笑,她这一笑小海棠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陆连舟百毒不侵的体质小海棠你知道的吧?” 【......】 这算盘可太响了。 有这个想法是谢长宁记得李燕回曾提过一嘴,鬼谷谷口处草木不生是被一个老毒婆下毒所致。 她提这个要求算是受了点拨。 小海棠从她这里获取了足够丰厚的感情养料,自然是要投桃报李的。 【我就宠你吧。】 它答应了,谢长宁虽然没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变化,但小海棠说她现在已是百毒不侵的体质了。 还真是神奇。 谢长宁没再偷懒,钻研新秘籍在房中刻苦练功。 ...... 晚时厉临渊造访,来为她传功调息。 看着一本正经的某位谷主,谢长宁起了捉弄之心。 她盘膝而坐,他则正襟危坐在她身后。 谢长宁偏头询问:“调息时免不了燥热难耐,浑身汗湿不舒服,渊叔你介意我脱件衣服散热吗?” “......” 厉临渊凝着她的后颈,斟酌下同意了。 她慢条斯理地将外面的纱衣褪去只余一件抹胸长裙。 香肩裸露,肤如凝脂。 动作间将长发拢至一侧肩头,碎发下的细颈颀长漂亮,肩背露在视野中,一双蝴蝶骨精致秀气。 他目光落下隐约可瞧见旖旎的春光。 “怎么了嘛?”见他久久没动静,谢长宁轻唤。 “......”厉临渊正色道,“若有不适及时与我说,我会收手。” 他收起不该有的心思,提掌运气抵上她的背,她受力下轻抬小脸,闭目去感受体内真气的变换并接纳。 内力游走,意守丹田,通体充盈。 越渐熟悉的内力流转过经脉后有如易经洗髓般通畅。 夜晚静谧,一炷香无声中燃尽。 房中床边二人久久未有动作,她额前挂着薄汗,身周热气经久不散。 许久,厉临渊收功,谢长宁呼气吐纳,气自百会穴沉下归于丹田,缓缓睁开眼。 第157章 共饮 如此一番下来,如同脱胎换骨。 谢长宁感觉甚好,回眸看去:“多谢渊叔,我能感觉到越来越好了!” 一张小脸神采奕奕,因运功的缘故,脸颊红扑扑的,鬓边发丝被汗湿黏在肌肤上,显得有几分惹人怜爱的可爱。 厉临渊心中微动,伸手拂去她额角滑落的汗珠。 房中烛火的光辉驱不散他眼中的阴霾。 亲密的举动让她一时噤了声,鸦睫轻颤,扑簌下眨得有些不自然的快。 他沉声道:“你该穿好衣服,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未免太过于没有防备了。” 他说着,想要收回手却被她抓住了手腕。 望来的凤眸眼波流转。 “我要对你有防备吗?” 厉临渊平静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该对所有男子有防备。” “可我不想对你有什么防备?” 她眼尾上翘,含情脉脉望着他,指尖有意无意地在他腕骨处轻轻划动了两下。 肉眼可见的,他呼吸变重,黑沉的眸子越发黯淡。 她倾身而来凑近将他的神色看得更仔细,几乎要贴进他怀中。 他亦是将她的模样看得真切,甚至那单薄的衣裙下玲珑的曲线也看得一清二楚。 眼眸清澈像只小鹿般单纯,可举动却像狐媚勾人,细瞧风情摇曳在眸底,衣香鬓影,动人心弦。 他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再如何不曾与女子这般亲近。 变乱的气息是他沉稳的外表下最真实的反应。 他开了口,嗓音沙哑的好似古刹晨钟,厚重悠远。 “那你想如何?” 她轻抿红唇,思量着:“我想......” 他目光炯炯,注视着她一瞬不瞬。 她嫣然笑道:“我想去沐浴,身上汗湿不舒服。” 说着放开了他的手,她拉开距离下床去了。 “......” 并不是他所想的回答。 厉临渊不着痕迹地叹息,僵在半空的手垂下,侧眸看去见她刚好穿衣遮住了肩颈雪白的肌肤。 他收起不该有的心思起身。 “我叫下人送水来,你今晚早些休息。” “好~” ...... 谷中下人先是为谢姑娘送了几桶水,又焦头烂额地为谷主房中送了几桶水。 忙得不可开交。 房中安静,厉临渊泡在木桶中,冷水都难以灭却心头的火气。 睁眼闭眼都是那张笑颜,让他难以自恃。 他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 莫名有些躁动,按不下那股情绪。 他搭在桶边的手落入水中。 水面浮动,荡开涟漪的水波将水下景色搅乱得看不清。 “......” 沉重的浊气呼出,他鹰眸微阖,薄唇紧绷。 残留在脑海中的是那小姑娘的模样。 难以平复思绪。 本和他难有牵连的‘欲念’今夜将他纠缠。 腹前紧实的肌肉微隆,水在起伏中漫上胸膛,水珠四溅,手臂因紧绷用力而青筋虬结。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散去。 余韵暂歇,水面归于平静。 一团糟。 “呵......” 喘息中一声低笑,他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揉捏着额角,缓了许久。 长夜漫漫,情难自禁。 ...... 在谷中度过平静几日,谢长宁白日陪着李燕回读书,其余时间用练功,和谷中大家日渐混熟起来。 一晃来到谷中有段时间,这种不被外界打扰的生活让她梦回在合欢宫时。 安定下来就会产生依赖,尤其是谷中大家对她还很好。 她与厉临渊走得近了明眼人都能看出她二人关系非比寻常,谷中一颗颗八卦之心燃起,大家总是会时不时打趣她。 这日纪浮生在谷外买回几坛佳酿邀诸君共饮,大家一合计在瀑布旁的凉亭里把酒言欢。 石蒙还做了些下酒菜。 纪浮生环顾之下不见厉临渊的身影:“说起来,谷主呢?” 李燕回眼不离酒坛,甚至想偷偷尝尝这让酒鬼大哥一日不喝就浑身难受的‘酒’到底是何滋味。 “我方才叫过小舅舅,他说素来不饮酒就不来扫兴致。” 金复来和吕乘风相视一眼,二人脸上是同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纪浮生也懂了:“我不该让你去,该是让小谢去叫谷主才好使。” “我吗?”谢长宁意外,“渊叔不喝酒的话,我叫也没用吧?” 玉嫣儿一针见血道:“没准你去了还得搭一个,又成我和这四个臭男人喝酒了,那才是扫兴。” 李燕回立马转头看去,不满道:“我呢?我虽然年纪小但嫣儿姐姐你也不能不算上我啊!” “年纪不大非要和臭男人相提并论,乳臭未干,不知好赖。” 李燕回:“......” 金复来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你惹她干什么?非得要挨骂才痛快!” 说笑间大家斟酒边喝边聊,佳酿醇香,实乃是美酒。 “最近这江湖上也不太平啊。”吕乘风感慨道。 金复来灌了口酒,不以为然:“什么时候太平过?” 话赶话到这,纪浮生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之前不是说炼魂宗和武盟起了冲突吗?过了这么长时间什么情况了?” 都在西陵地界,炼魂宗和武盟那点事早就传开了。 玉嫣儿平日来经常去附近诹郡的茶馆,听了些风言风语有所耳闻。 “能有什么情况,狗咬狗,一嘴毛。” 谢长宁:“......” 吕乘风打了个酒嗝:“我倒是听说武盟弟子撤走西陵了,好像是中原武盟那边出了什么大事,挺匆忙的。” 金复来给几人倒酒,吆喝道:“嗨,管那些干什么,咱们这鬼谷和武盟井水不犯河水的,别瞎掺和。” 纪浮生颇为同意,附和点头:“这浮世三千,人如沧海一粟,能结识相聚一起实乃不可多得的缘分,来,我先敬一杯——” 大家推杯换盏,举杯共饮。 第158章 罚酒三杯 几杯酒下肚,开始放飞自我。 金复来大气道:“谢妹子,就冲你叫我一声金大哥,金大哥就拿你当一辈子的妹子!这杯酒大哥敬你!日后遇到麻烦就找你金大哥,你若缺钱尽管跟我开口!” 盛情难却,谢长宁忙举杯:“谢谢金大哥。” 一旁李燕回小眉毛耷拉着,撅着小嘴看向玉嫣儿:“嫣儿姐姐,能不能让我喝口酒?” “你喝什么喝,你几斤几两还想喝酒?” “我愁啊!!!” 纪浮生细呷清酒摇头晃脑,已然超然物外。 他斜倚柱边,笑劝:“大侄子,正所谓男子汉大丈夫,你得往前看,有道是天涯何处无芳草——” 谢长宁忍俊不禁,心道酒这玩意儿喝醉了真是体现人世百态。 那边喝醉的吕乘风用手肘怼石蒙:“诶,老石,最近手头紧借我点钱呗?” 石蒙沉默寡言,瞥了他一眼:“你去年还欠我五十两没还。” 吕乘风:“......” 金复来闻言探头:“谁?谁借钱?” 石蒙惜字如金:“吕乘风。” 金复来‘嚯’了一声,勾住吕乘风调侃他:“老吕怎么着?借钱啊?找我啊!别说借了,送你都行!” “你?那么好心?谁不知道你跟个守财奴似的。” 金复来哈哈大笑:“那肯定不能白送啊,你得赢过我才行!” 他们说说笑笑,只瞧吕乘风被金复来三言两语骗的动摇。 谢长宁抿了一口酒,只道吕大哥怕不是又要被算计中套了。 她喝上了头又三杯酒下肚,耳边尽是爽朗的笑声,荡气回肠。 酒过三巡,金复来和吕乘风酩酊大醉,勾肩搭背要大展身手赌一把大的,吕乘风豁出去了,把衣服都脱了当赌注。 看架势把全部身家都押上了。 纪浮生则拉着石蒙滔滔不绝,满口酸文听得石蒙一脸黑沉想把他扔瀑布里醒醒酒。 那边李燕回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喝了两口酒醉眼迷离,被玉嫣儿发现后骂得他狗血淋头不敢吱声。 谢长宁笑看这热闹的画面,心被治愈。 大家关系可真好...... ...... 日头偏移,谢长宁找了借口起身去醒酒了。 她漫步而去,瀑布潭水边较为凉快,她寻了个百年老树下乘凉靠着。 听着轰鸣响亮的水声,感受着微风拂面,她缓缓闭目,打算小憩一会儿。 树上凤凰花开得正盛,光影下一片红艳的花瓣飘零,在空中打了个转不偏不倚落在她鼻尖。 谢长宁嗅到淡淡花香,缓缓睁开眼时入眼的是蓝天白云和如伞盖的枝叶。 她弯着眼,取下落花夹在指尖揉捻。 【被花瓣轻薄了。】 小海棠打趣了一句,连花瓣都偏爱她的容颜。 她笑着将花瓣掷去,飞花摘叶划破风声,一片柔软的花瓣入木三分打在树杈上。 惊到了枝头雀鸟展翅飞走。 她眨了眨眼,忽而想到什么从怀中取出了一物。 是无意留给她的小麻雀木雕。 她拿在手中把玩,若有所思,心不在焉。 余光捕捉到不远处的人影,她收起了心思看去,随后弯了眼。 “渊叔,你来的有点晚了,大家都喝散场了......” 厉临渊一步步向她走来,在她身前驻足,只瞧她小脸醉得薄红,空气中萦绕不散的除去花香便是凛冽的酒气。 看样子喝了不少。 他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小木雕。 “非是来赴约,而是来收拾‘烂摊子’的,起得来吗?” 她将木雕塞进怀里,朝他伸出一只手,想让他帮忙拉一把。 厉临渊未有回应,俯身直接将她抱起。 谢长宁盯着他呆呆问道:“渊叔,原来我是‘烂摊子’吗?” 厉临渊沉吟:“那我换个说法。” “......你换?” “你是我收留在谷中的小可怜。” “好狡猾的说法......” 她心下有些蠢蠢欲动。 酒这东西,是一种很好用的借口,拿来替罪很合适。 古往今来多少借酒壮胆的小人做了恶行后推给醉酒。 抱着她往回走,厉临渊淡淡地问:“醉了?” “脑袋晕乎乎的——” “醉着就睡一会儿?我送你回房。” 谢长宁哼哼笑的娇憨:“你把我当小孩子吗?” “小孩子可不能饮酒。” 说到这茬谢长宁思绪脱跳,不敢想他若是知道了李燕回偷喝酒,那少年的屁股得遭殃成什么样。 “渊叔?” “怎么了?” 她痴痴地盯着他的脸,凤眸轻眨,长睫如蝶翼般振翅。 “想耍酒疯做坏事……可不可以?” “......” 抱着她的男人脚下一顿,他侧眸看来,又问了一遍。 “醉了?” “唔,不像醉了吗?” 对答如流,实在清醒。 他没再说什么,没拒绝但也没同意,抱着她往房间走。 谢长宁苦恼起来:“拒绝我我会伤心的,呜呜。” 她煞有其事的假哭两声,那模样可爱到他忍不住笑了。 回到房间,将她放在床上时她耍起了无赖。 恃宠而骄将他拉倒在床上。 不过他若不愿她不会这么轻易得逞。 天旋地转过后,那醉醺醺又娇滴滴的小姑娘骑在他身上。 厉临渊不动声色,凝着她不说话。 谢长宁的手抵在他胸膛上,胡乱摸索,感受到心跳后才停下。 小动作撩得他心跳变快了几分。 “这里,跳得好快。” “所以呢?”他问。 “因为我?” 他语气淡淡:“不清楚。” 谢长宁犯起了难,扭腰往下蹭了蹭:“不清楚?” “......” 嘴上说着不清楚,但身体在她乱来下的反应比什么都清楚。 手心下,心跳如擂鼓。 她得意哼声,弯下脊背凑近,鼻尖相贴,酒气扑面。 “说谎话的人要有惩罚的......” 他喉间滚出声音,干涩又喑哑:“罚什么?” 垂下眼帘的眸底是不明其意的晦暗。 “罚酒三杯。” 她说着,轻闭双眼吻了下来,沾满酒气的唇瓣覆盖他的薄唇,轻而易举将他染醉。 第159章 不负光阴 流连于口中的好似酒。 而他不胜酒力,三杯都是妄言,一吻便已落败。 大掌扣住她的头,他不给她半点逃开的机会。 魂牵梦萦了数个夜晚,梦里的吻在今日不期而至。 比假想中的滋味还要美妙。 分开时她有些头晕目眩。 他哑声问:“醉了?” “......” 明明狼狈的应该是他才对,却还是气定神闲,甚至好整以暇问她醉没醉。 谢长宁不满,抓住他的两只手交叠,扯下纱帐上的绳子将他绑住,限制了他的动作。 轻纱没了束缚垂落遮挡,暧昧丛生。 他扫了眼自己被绑起的双手,这种程度对于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挣脱。 但他没有。 听她道:“没醉,我酒量很好的。” 厉临渊意味深长:“说谎的人要有惩罚?” “好嘛,”她挪了挪,“但惩罚也有先来后到,要先罚你,然后才是我。” 男人任由宰割也不反抗,就这么放任她胡作非为。 手心冰冰凉凉,落下了却是一片炽热。 让他难以平静。 她这个为非作歹的人脸红得厉害,三分醉七分羞。 去看他的表情,他黑沉的眼眸酿着狂澜般的暗色,仿佛随时会冲破囚笼宣泄而出。 她满意极了,再去招惹,愈发得寸进尺。 有什么涌上心头,蔓延至四肢百骸。 神思岌岌可危。 他一点点沦陷崩毁,表面的冷静逐渐瓦解破碎。 有一种心动在她心底扩散。 良久,有些酸累,她鼓着脸颊,控诉的眼神投去。 那目光看得厉临渊喉咙一紧。 “谢长宁......” “嗯?”她歪头。 他声音略有不稳,只道了两个字。 “......” 她垂着眼轻声问他,到底是重还是其他。 时辰尚早,又何必心急? 慢慢来才不负光阴—— ...... 最后的结果是她累了,身子一倒就迷迷糊糊睡去了。 徒留他一副毫不体面的狼狈姿态。 他挨罚了,她倒是眼一闭逃了。 厉临渊将手腕的绳子挣开,托着她的背翻身将她放在床上。 他穿戴好衣服后去打水来给她洗干净小手。 她睡梦中脸颊红润,呓语着含糊不清的话,细听像是唤他的名字。 厉临渊眉宇间流露的神色柔和。 倒是舍不得罚她什么,但这么调皮还是该罚。 至于罚什么...... 在她醒来前他须得好好想想。 ...... “金老三!!你个畜生——” 一大清早就听到吕乘风地动山摇的咆哮咒骂。 他昨日醉酒不清醒被金复来诱惑着和他赌了把大的,结果把全部身家都输了。 那真是一穷二白,裤衩子都输没了,今早在凉亭醒来可谓是‘坦荡’。 好在轻功超绝,吕乘风一路奔回房间如一缕风般未能被察觉,也没太丢人现眼。 回房寻了件蔽体的衣物,吕乘风就火冒三丈去找金复来算账了。 “结果呢?”谢长宁好奇。 李燕回幸灾乐祸:“胆小鬼叔叔不占理,他自己要赌的嘛,愿赌服输哪有要回赌注的道理?打又打不过,气得一大早就离谷出走去了。” 【这件事告诉我们,远离赌博。】 谢长宁笑笑,照常和李燕回去书斋了。 厉临渊在书斋等候多时,二人对上视线时一股微妙的气氛流转在彼此之间。 她昨日并未醉得不记事,对于和他之间发生的事一清二楚。 碍于有李燕回在,谁也没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新的一天始于李燕回朗朗的背书声中。 今日的课堂上,谢长宁很不专注,心思根本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察觉到她的目光,厉临渊若无其事,一本正经的模样装作不在意。 谢长宁眼里笑意渐浓。 时间匆匆而逝。 临近晌午,李燕回肚子饿得发起了抗议声,书桌后的厉临渊合上书本收起心思。 “去吃饭吧。” “好~” 少年眼中的世界都变得明亮了,起身便要叫谢长宁,结果看到她睡着,话到嘴边戛然而止。 李燕回耸肩,和厉临渊面面相觑,最后指了指门外,他自己走了。 厉临渊坐在桌后并未有动作,谢长宁有些快装不住时听到他开了口。 “燕回走了,你还打算装多久?不饿么?” 谢长宁懒洋洋地支着下巴望去:“怎么看出来我是装的?” “气息。” 谢长宁甚是佩服,看来不是个好糊弄的,她要在他面前耍心眼不一定能得逞。 厉临渊将书扔到桌案上,朝她伸出手:“来这边。” 平平淡淡未有起伏的三个字,她鬼使神差的服从,起身向他走去。 行到桌边被他握住手腕拉入怀中。 亲密无间的距离,天气本就闷热,贴在一起更热了。 他的手掌揽在她腰后,缓缓而上托着她的脊背将她往怀中压了几分,彼此眼中只能容得下对方再无其他。 “支走了李燕回,你想做什么?” 眸光落在她的唇上,面色如常可视线和动作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 谢长宁没回答这个问题。 “渊叔,太近了,有点热。” “......” 他伸手从桌案上取来一个圆形的扁平小盒子,打开时一阵清凉的香气飘散而出。 厉临渊并未解释,沾了些凝固的软膏抹在她的手腕处揉开。 虽不知是什么,但很快起了效果。 凉气自手腕窜上,清凉舒爽实在神奇。 他问道:“还觉得热么?” “凉快多了。” 他的手指在她腕上打转,并未有要收手的意思。 那只手宽厚苍劲,修长的手指上骨节分明,手背因动作而凸显长筋。 他是习武之人,指腹结着茧子,粗粝却温柔。 有些令人想入非非。 谢长宁一时走神,忽听他又问:“没有别处觉得热么?” “......” 不问还好,这一问让她心头有些燥热。 她摇头用以回答。 心口不一,掩饰的可以称之为敷衍。 厉临渊动作缓了下来,黑沉的眼眸深邃透不进明光,暗藏着丝丝惊心动魄的危险意味。 是一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掌控欲。 落在她背后的手按住她的细颈迫使她低下头来。 彼此呼吸交错,他沉声道:“昨日的惩罚,今日该兑现了?” 第160章 惩罚 声音入耳谢长宁只觉腰窝发麻,她讨好的撒娇。 “要怎么罚?别欺负我呀......” 他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对于她的话语并未有回答,只是从桌上取来柔软的布。 谢长宁乖巧地接受惩罚。 他慢条斯理地将三指宽的白布系在她的眼上,轻薄的布半透明,遮住眼睛让她的视野变得朦胧,如同笼罩了一层云雾。 只隐约看到他的轮廓。 她都没注意到桌上有这东西,看来他是有备而来。 她胡思乱想着,其他感官被放大,落在腰间的力道不重但存在难以忽视,惹得她惊颤。 “渊叔……” 她巴掌大的小脸微仰,呵气如兰,唤他的声音娇媚婉转。 “......” 他沉默不作声响,剥夺她的视野后不给予任何话语上的回应,噙住她软嫩的唇。 她呜咽着哼出的声音格外好听。 一切感受都变得无比真实,被他的一切裹挟。 衣带缠绕,最终被抛弃落在脚边。 单薄的衣裳松散变得凌乱。 她察觉到凉意而瑟缩,想说什么但他不给机会。 若即若离的吻,故意亲得欲迎还拒。 谢长宁有些难以言喻的难受,眼下被他桎梏在怀中,逃不得又不想挣扎,只能小声发出如幼兽般微弱的低声,像是一种讨好和求饶。 手腕被他握住搭在了肩上。 目不能视,她不安之下想要找寻依靠,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攥住了一缕发丝。 耳边一声低笑,她整个人都酥了。 他的手不疾不徐,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过,触感细腻如玉。 一股莫名的快意随之袭向她。 呼吸变得急促,摇曳之中心醉神迷。 他欣赏着她的反应,眸中暗色更深,危险更浓。 游移停落,她仿佛被抽空了全部的力气,眼前一片白茫茫。 厉临渊一把将她抱起放在书桌上,她惊吓中抱住了他,像是不愿与他分开。 黏人的很。 他在她耳边低语,惹得她脸颊绯红。 “你别问我呀......” 到嘴边的声音是难以启齿的回答,最后化作了撒娇。 脑海里尽是他先前帮她手腕揉抹凉膏的那只手...... 此时......仍旧没放过她。 意识变得不清醒,被扰乱难以聚拢。 她蹙眉无意识摇头,像是拒绝,含糊地说着不要。 “不要么?” 他作势要收回手,她顿时不争气的将拒绝吞回唇齿间,指尖骤紧,力道加重攥着发丝,倒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将感受传达给他。 厉临渊无声笑笑,压向她的唇,攻城略地,侵略性十足。 没再用言语逗她,只是继续着该有的惩罚。 再后来...... 似戒尺又像是毛笔....蘸了‘墨水’,滴滴落下。 书本上的字迹被’清墨‘晕染开来,已再难辨清写了什么。 圣贤之言毁于一旦。 唯有声音断断续续。 那书斋内一片狼藉,好在无人靠近此处,满室的春光被困于此间,供他独享。 反应变得迟缓,她逐渐没了力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什么都看不见。 如濒死的鱼儿渴求着他,被他喂了些茶水续了力气。 她软绵绵的依偎在他胸膛。 “还好吗?”他搂着她,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她乌黑的长发。 她力竭,眼前的白纱都被泪水浸湿,她用脸颊蹭着他的下颌:“你......不难受么?” “......” 怎么能不难受? 反应无法忽视,早就被欲望吞噬,忍得十分痛苦。 但他并未有多余的打算,依旧衣冠楚楚。 男人试图平稳呼吸,被她敏锐的察觉。 谢长宁委屈巴巴地问他:“这么难受了,你都不想更进一步么?” “......” 这一句话问话将他的克制与隐忍践踏,理智也被斩断。 真是...... 要命。 ...... 书斋外脚步声临近,有人欢快地跑来。 第一时间察觉声响,厉临渊沉着眼抱起身前的小姑娘闪身躲在隔断后。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被他抱着抵在了墙上,似有轻纱拂过脸颊,她下意识哼声被他堵住。 身前男人如山般厚实,她被笼罩在他胸膛与墙壁之间,全凭他抱着。 混乱中听到熟悉的声音。 “我回来啦——咦?小舅舅?姐姐?都不在吗?” 是李燕回。 她紧张的都清醒了。 厉临渊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不出声?” 她咬唇点头,强忍着将呼之欲出的声音咽回去。 “很乖。” 像是满意她的回答,他嗓音带了笑。 ! 她留心着门口那边的小人儿什么时候离开,险些失控,唇瓣被咬得泛白。 隐约听到李燕回嘀嘀咕咕着什么‘不用念书了’之类的话离开了。 谢长宁瞬间脱力:“你......” 刚出口一个音节就被打断,余下的声音被他吞下。 “还不行。” 他的声音强硬不容拒绝,在耳畔萦回,她再无暇思考,眼前白纱随着颤动而松散滑落至鼻梁…… 被欺负得狠了,凤眸湿漉漉含泪,眼尾泛红,楚楚动人。 对她的‘惩罚’好似没有尽头。 谢长宁深刻的见识了这个男人的‘可怕’。 但,下次还敢。 ...... 一下午没见到小舅舅和姐姐的人影,逃课的李燕回那叫一个逍遥快活,更为震惊的是他居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不难看出厉临渊心情很好,正是如此李燕回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这样子的小舅舅难得一见,简直匪夷所思! 他抓心挠肝满肚子好奇,想问但结果可想而知,问不出个所以然。 接下来的两日李燕回的小脑袋里揣满了疑问! 这日晚时,谢长宁刚要准备歇下,那小少年穿着单薄的里衣披头散发地跑来,泪眼婆娑地哭喊着。 “姐姐,我做噩梦了,我自己睡觉好害怕呀,能不能和你一起睡啊?” 他说着还打算掉两滴眼泪装得更惨一些,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第161章 浪子回头 李燕回脑中警铃大作,当即忘了哭,转头看去果不其然是他那亲舅来了! 这两日厉临渊比李燕回还黏人,来找谢长宁也比李燕回还勤。 李燕回顾不得小脸挂着泪痕像只小花猫一样,怒目瞪去,来了个先发制人。 “小舅舅!什么时辰了!你怎么深更半夜跑姐姐房间来?这是不成体统的,你快走、快走!” “......” 厉临渊面无神色,单手抓小鸡仔般薅住他的衣领直接把人提出了门槛,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厉临渊抬手将门一关。 砰! 李燕回瞪圆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紧闭的房门,一阵无语。 这! 这叫什么事啊! 明明是他先来的! 李燕回气不过又不敢闯进去,眼珠子一转打算趴门偷听。 刚凑上去就听门后高大的人影出声。 “李燕回,你若不困的话今晚就别睡了,去书房抄书?” ! 李燕回一个哆嗦,忙道:“不不不,我困死了,我这就回房!” 他当初就不该把姐姐带回谷里! 小舅舅好卑鄙! 李燕回不敢再多留,扭身之前朝着门上的黑影做了个鬼脸,风一样地跑了。 房内,谢长宁被逗笑,起身走到桌边为他倒茶水。 灯火将他的身影照亮,谢长宁后知后觉注意到他手里提着的东西。 是个简陋的鸟笼,里面栖着一只圆滚滚的小麻雀,十分安静,歪着脑袋盯着她。 他将笼子放在桌上,问谢长宁。 “喜欢么?活的。” ? 【他之前见过你拿着无意给你的木雕小麻雀。】 谢长宁轻笑:“它被关在笼子里看起来好可怜啊。” “翅膀受了伤,我在树下捡到的,养好伤之前只能委屈它了,等伤好再将它放了吧。” “好。”谢长宁想到什么,忍不住打趣,“渊叔你好喜欢‘捡东西’回来啊。” 记得李燕回和她说过,谷中六鬼是他‘捡’回来的。 他还说过她是他捡回来的小可怜。 “遇见了总不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他思虑着,话音一转,“日后应该给李燕回定些规矩,不能让他总来打扰你。” 话题转移太快谢长宁险些没跟上。 她拆穿道:“是怕他打扰我呀,还是有些人吃醋呢?” “都有,后者多一些。” 她心中一动,不安分地走近他,他身上散发的沉香更加浓郁。 她仰起头,小脸红扑扑的,明眸皓齿,娇俏可爱,用眼神撒娇。 厉临渊明知故问:“怎么了?” “......” 他才精明着,看懂了也要装不懂。 谢长宁装腔作势地唔了一声,表达着不满。 不满他的戏弄。 厉临渊伸手揽过她的腰肢,微微施力将她带入怀中,嗓音沉沉。 “你想要什么?你要说给我听,我才能满足你。” “什么都可以?” 她深情的视线描摹着他的眉目,像是用直白的目光抚摸他的脸庞。 眼神勾得他心动,但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平静点头以做回应。 她见状轻眯眼眸,口中只是道出两个字,轻飘飘但直直击在他心头。 “要你。” “......” 此言出口厉临渊并未有太大的反应,是一如既往的稳重。 沉默良久,他问道:“你要我的是什么?你又把我当做什么?” “......” 两个问题看似问得轻松,可话中之意是郑重。 他冷厉的视线是不容她逃避的严苛。 在这种审视下她话音到嘴边想撒谎都变得艰难了。 往日她鬼话连篇张嘴就来,如今难得卡了壳。 一时的无言,她目光有那么一瞬的闪躲未与他直视,被他真真切切地看在眼底。 忽听头顶一声轻叹。 厉临渊满是无奈。 “我也曾听闻过合欢宫女子在江湖上的名声和行事作风,你若只是奔着与我双修的目的,我不碰你。” “但若是除此之外的心思,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暧昧了多日都未能坦诚,眼下他终是坦言。 谢长宁不解:“双修怎么了?你我一同涨功力不好吗?我与传言中的合欢宫弟子还是不同的,我不会过河拆桥达到目的就杀你?” 她认真解释的模样确实不同于传言中的妖女。 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单纯。 厉临渊直接挑明。 “涨功力对于我来说是无足轻重的事情。” “你所学的合欢宫武学要与男子双修,难道不能只择一个男子深入此道么?” 【他想要唯一,想要你浪子回头。】 【有些异想天开。】 谢长宁对于小海棠的评价深表赞同,她打量他半晌,摇了头。 “不要。” 厉临渊:“......” 不是能不能而是不要。 两个字,任性又乖张。 “渊叔你可以不碰我,我也不会强求你,天底下男人多的是,我不是非你不可呀。” 她暴露本性,上一秒还与他你侬我侬情意绵绵,下一秒就能无情地将他抛开。 她们之间的关系脆弱到她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可以斩断。 厉临渊敛眉沉默。 谢长宁想了想:“你所言也对,我确实可以只选择一个男人。” 曾几何时她是那样想过的,也那样做了。 结果是吸取了教训。 “但你们男人......不可信,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变了心。” “而且我对你的感情还没到那种程度,渊叔,我怎么可能会只选择你?” 大言不惭,说得理所当然。 厉临渊不免有些赞赏她的清醒理智。 “那要到什么程度?”他问,“你又怎知我会变心?” 这两个问题问住了她。 【按理说,被小海棠我评为五星级的男人,动了心就不会移情别恋。】 【变心是不可能变心的。】 谢长宁思忖着:“什么程度不好说,看你呀。” 处心积虑,三番两次撩拨,然后把棘手的问题抛给他。 她直言问道:“渊叔,你喜欢我吗?” 厉临渊不答反问:“你呢?不喜欢我吗?” 她被逗笑:“怎么耍无赖呀?是我先问你的?” 耳边的娇声细语,甜进了心坎。 他搂着她的腰将她抱到桌上坐着,与她视线平齐。 并未说什么,他烙下轻吻在她唇上。 饱含爱意的吻是他没说出口的回答。 第162章 出事了 耳边寂静,响起的簌簌声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他气息变乱但面上不显,仍是一种运筹帷幄。 克制着情欲,理智从始至终占据主导。 他欣赏着她的变化,她在更亲密的动作下软了下来。 比想象中的更娇。 他的吻落在颈侧,一路而下...... 大胆又放肆的亲吻着她的一切。 她抬手抓住了他的肩膀,指尖用力,是一种想推开却犹豫的挣扎。 感受到凉意,他轻捻指尖。 她窘迫的无地自容,脸上又热又红,抿着唇想将他推开,却被他的声音问得没了后续。 “要推开我么?” 她气鼓鼓地别开眼不看他,嘟囔着:“不要手......” “......” 她可真是坦率的让他无可奈何,有时难以招架。 厉临渊沉下眼没再说什么。 他又何尝不是想要她。 但他更想要的是独一无二、完完全全属于彼此的感情。 在得到之前他可以忍住一切冲动。 在这场‘较量’中,他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 男人眸光晦涩,弯着脊背俯下—— !!! 温热气息洒落,惊起层层叠叠的惊惧。 谢长宁再难说出一个字,她下意识想躲,手不知道触碰到桌上什么,一阵轻响。 茶水洒了,滴落的水声被放大。 她闭眼咬牙,双臂撑在身侧,转过头不去看眼前的景象,天鹅般的颈子绷直成优美又流畅的线条。 这种刺激真的是...... 要死了。 ...... 夜深人静,窗外蝉鸣声都变得微弱了。 已是后半夜,谷中一片昏暗,唯有谢长宁的房中还亮着浅淡的灯火。 那烛火剩了残蜡,快燃到尽头了。 某位谷主亲自去打了水回来,帮她洗干净被汗湿黏腻不舒服的身子。 谢长宁娇气的不行,被他从水中抱出来。 生怕她有一点着凉,厉临渊将她裹得严实,无微不至的为她烘干头发,抱着她往床边走。 行进间步伐虽稳但催眠,她怨念道:“讨厌死了......” “是有哪里不舒服么?” “......” 他问得太过寻常,就像是在关心她饿不饿、冷不冷那样寻常。 她的狼狈全被他看去,在他面前展露一切,他却言行一致说了不碰她真就没有更进一步的接触。 谢长宁对于他的抑制力佩服的五体投地。 但不免有些恼火。 他居然还问有哪里不舒服? 就是没有不舒服,甚至相反太、太...... 她恶向胆边生,在他颈上咬了一口。 他被咬了但面色变得更柔和了。 怀里的小姑娘像只小疯狗,说咬就咬,一点不含糊。 人没什么力气软绵绵的窝在他怀里,可这嘴上力道不小。 他没生气而是被取悦,在笑。 这一口下去谢长宁稍微消了气,看着被自己咬出的牙印,她心满意足。 咬完又关心:“疼吗?” “如果是发泄的话你可以咬得更重些?” “......” 谢长宁败给他了,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渊叔,我好困......” 她嘀咕着在他脸庞轻蹭,那叫一个又软又娇。 “时辰不早,你确实该睡了。” 厉临渊将她送回床上,呵护备至地扯过被子为她盖上,又体贴地掖好被角。 一切妥帖,他才收回手打算离开,没想到她从锦被下伸出手,攥住了他右手的食指。 那小姑娘一双凤眸亮晶晶,此刻眼巴巴地望着他。 不说话但那双眼眸漂亮的像是会说话。 写着两个大字——别走。 厉临渊稍作思量后在床边坐下,柔声哄道:“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他可真是...... 【油盐不进。】 谢长宁往床里挪了挪,扬着小眉毛示意:“时辰不早了,你也该睡了?” “邀一个男人同床共枕?” “你我之间还要避讳同床共枕么?我一丝不挂在你面前,你不是都不碰我的嘛?” “......” “渊叔——” 抵不住她撒娇,厉临渊最终没拒绝。 在她身边躺下时谢长宁立即抱住他的腰往他怀中蹭,他长臂一揽抱她入怀。 他的怀抱踏实又安稳,沉香气息令她心神安定。 谢长宁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放松下来眼皮打架,实在是困倦了。 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残烛最终燃尽化作灰烬,房内被黑暗笼罩。 厉临渊呼吸着她身上的幽香阖眼。 可惜久久都未有睡意。 他哪里是什么柳下惠。 她又可知他的坐怀不乱费了多大力气。 她不仅不知,睡梦中还无意识乱动,睡得不老实,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 今夜佳人在怀,可谓是备受煎熬了。 闭上眼脑海里都是她挥之不去的模样。 漾着春情眼波流转的神色,挂着情潮喘息凌乱的姿态。 “......” 彻夜难眠。 ...... “啊!!!!” 清晨,一声惨叫响彻整座山谷。 睡梦中的谢长宁猝不及防被惊醒。 厉临渊第一时间将她抱紧,安抚般摸着她的发。 “别怕,听声音是玉嫣儿。” 谢长宁惊魂未定,睡意全无,困惑之余不免担心,抬头看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大清早的叫成那样未免有些夸张。 厉临渊深思着起身:“我去看看。” 他穿上衣服后去开门,本打算叫个下人问问,结果不见一个人影。 这实在古怪,厉临渊眉头渐深。 察觉到不对劲,谢长宁连忙起床穿衣,和他一起离开房间。 路上,小海棠出声解答了疑惑。 【确实出事了。】 【谷中除了你二人全都中了毒。】 谢长宁听得心惊,正要询问时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发疯般乱跑而来,口中惊叫。 “我的脸!我的脸啊!!” 正是玉嫣儿,她像是受到了刺激,惊惶无措,捂着脸像无头苍蝇不知要去哪里。 谢长宁与厉临渊相视一眼,她快步上前抓住玉嫣儿的手腕。 “嫣儿姑娘,出什么事了?你先冷静下!” 玉嫣儿整个人一僵,抬眼看来,凌乱的长发挡住了她的面容,但谢长宁离得近还是看清了。 那张如花似玉的面容上布满了艳丽的红斑,花容月貌被毁的面目全非。 看清的瞬间,巨大的冲击让谢长宁一时惊住。 玉嫣儿被她的神色刺痛,恼怒之下一把将她挥开。 “别看我!别看我啊——!!” 谢长宁被推得踉跄,厉临渊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第163章 向思危 玉嫣儿遭受打击无法接受这种情况,疯癫要跑,厉临渊眉心一紧,抬手朝她后颈一敲。 毫不怜香惜玉,玉嫣儿眼前一黑直直倒下,谢长宁连忙将她抱住。 “......”厉临渊愁眉不展。 “渊叔?” 他道:“你将她送回房中,我去瞧瞧其他人。” 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一路走来,谷中安静的反常。 玉嫣儿又是这副模样,实在是可疑。 谢长宁不敢怠慢,二人分头行动。 ...... 送玉嫣儿回到房间安置好,谢长宁叫出小海棠。 “她中了什么毒?” 【「美人羞」,不算是什么致命的毒,中毒者皮肤会生红斑,日久难消。】 【但有解药的话红斑消退容颜会恢复如初。】 “何人下的毒?” 【上任谷主向思危的仇人,「毒娘子」云荷。】 【先去前厅看看吧,厉临渊他们都在。】 谢长宁了然。 ...... 如小海棠所言,前厅很热闹,除了玉嫣儿外的三鬼和李燕回都在。 谢长宁还没等靠近就听到厅中传出叫苦连天的呻吟声。 她踏入门槛,只见金复来、纪浮生和石蒙栽歪在椅子上,情况不容乐观。 每个人中的毒还都不同,厉临渊已经帮三人封锁经脉延缓了毒性。 金复来浑身僵硬,说不出话动弹不得,只能眨眼像个瘫痪的废人。 纪浮生气若游丝,脸色发青,唇上更是紫得骇人,没什么人的模样,哆哆嗦嗦抱着手臂直喊冷。 石蒙与纪浮生截然相反,他汗流浃背,脸热发红,整个人如被烈火焚烧,头顶都冒烟了。 那边的小少年李燕回蜷缩在椅子上似乎在睡觉,更不寻常。 厉临渊正巧为李燕回检查完,收手看来,谢长宁忙问情况。 他眼底尽是担忧:“都中了毒,谷中下人们与燕回一样,昏迷不醒,叫也无用。” 众人所中的毒五花八门,但好在性命无忧,这些毒看起来像是一些恶作剧。 厉临渊朝她伸出手示意她过来,谢长宁走近被他拉至身前。 他简单的为她号脉,见她未有中毒迹象后心下松了口气。 谢长宁问道:“渊叔,关于下毒之人你可有什么头绪么?” 厉临渊深思:“这些毒我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我所认识的人中有一位极其擅毒的高手。” 听到他的话,金复来飞快眨巴眼睛,像是有话要说,只不过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僵硬着毫无办法。 纪浮生瑟瑟发抖,声音都在打颤,一边搓手一边问:“谷主,莫不是毒娘子?” “是她。” 知谢长宁不了解毒娘子,厉临渊简短的解释了一二。 厉临渊当年带着刚出生的李燕回躲避着朝廷追杀,一路狼狈逃到了鬼谷。 彼时奄奄一息倒在谷外,被当时的鬼谷谷主向思危所救,那之后舅甥二人留在了谷中。 向思危独居幽谷,膝下无儿无女也无弟子,欣赏厉临渊便收了他为徒,希望他继承他的衣钵并将鬼谷托付给他。 向思危还在世时有位自称毒娘子的女人屡次找上门来下毒暗害。 二人之间似有着血海深仇,面对毒娘子心狠手辣的作风向思危却从未计较,哪怕中毒也不怨不恼。 多年来靠着深厚的内力自行逼毒,屡次化险为夷。 毒娘子虽毒不死向思危但不曾放弃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潜心研制毒药要置向思危于死地。 “后来呢?” 厉临渊心事重重:“后来她成功了,师父所中奇毒难以根治,毒发命悬一线,不过两日的光景便咽了气。” 纪浮生扯过石蒙脱下的上衣裹在自己身上,冷得牙齿磕磕碰碰,但还是要八卦的。 “那毒娘子和老谷主有什么仇怨?听起来老谷主宅心仁厚,处处忍让饶她性命,这般大度反倒奇怪,莫非是有愧于她?” 厉临渊点头:“确实如此,师父他年轻时曾失手杀了毒娘子的丈夫,因此事耿耿于怀整整二十年。” 纪浮生:“啊这......” 谢长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个江湖上,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爱恨情仇,是是非非说不清,身为旁人又能置喙什么呢。 厉临渊又道:“师父他本想着杀人偿命,要一命还一命,可毒娘子不愿杀夫仇人死的便宜,要让他生不如死,便纠缠折磨了二十年。” 二十年...... 人生又有几个二十年。 谢长宁不禁疑惑:“可她不是报了仇吗?如今是做什么?” 如今的谷中众人和毒娘子没什么牵扯,她这作为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厉临渊摇头:“人心难测,我与她未有多少交集,并不了解毒娘子此人,倒是师父临终前嘱咐过,日后若她还来谷上找麻烦,万不得伤她分毫。” 那时的向思危哪怕死到临头了依旧是怀着满腔的内疚与自责,咽气时都是追悔莫及难以释怀。 谢长宁蹙眉,难不成就要让毒娘子胡作非为? 她如此狠辣下毒,还要不得伤她分毫? 那边纪浮生唏嘘长叹,这烈日炎炎的夏天,他整个人如坠冰窖,冷得四肢冰凉麻木。 实在受不了,纪浮生看向身旁的石蒙:“老石,你还有没有要脱的衣服了,给我——” 话还没说完,石蒙打赤膊上身已经脱得一干二净,饶是如此仍旧热得满头大汗,汗水沿着胸肌滚落,身上肌肉汗淋淋反着光。 他大口喘气,二话没说站起来就要接着脱。 众目睽睽下,他一把扯开腰带。 谢长宁瞪圆了眼,脑子都转不过弯了,下一秒眼前一黑,视野被一只手遮挡,耳边是厉临渊不悦的声音。 “石蒙,要脱去没人的地方脱。” “......是,谷主。”石蒙动作一顿后知后觉这还有个女子,他道了声就提着裤子急不可耐地往外跑。 迎面还撞上个人影,那人如风般飞速闪进了大厅。 “我说今天谷里怎么这么安静,原来大家都在这啊!诶不是,这聚一起是做什么呢?谷主也在啊......” 谢长宁听声认出来是吕乘风,她轻轻拍了拍厉临渊的手臂,下一秒眼前遮挡的手挪开了。 第164章 他肯定会来 映入眼帘的是吕乘风生龙活虎的模样,活蹦乱跳像个没事人。 【他之前离谷出走了,逃过一劫。】 小海棠解释一句,谢长宁恍然,厉临渊也发现他没中毒。 倒是吕乘风一头雾水,看了看纪浮生,又看了看睡在一旁的李燕回,最后目光落在金复来身上。 “嚯,这是?唱得哪出戏?” 纪浮生哭笑不得:“唱、唱什么戏、嘶——谷里大家都中毒了!” “中毒?!” 吕乘风神色大变,老脸哭丧起来,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虽说老金诓骗我钱、老纪整天说些我听不懂的话、老石又假清高、还有凶婆娘一言不合就动手扇我,但你们死了我怎么办呐——” 说着,他快步走到金复来身边握住他僵硬到抬不起来的手。 “老金!兄弟一场,你看你都这样了,有什么遗嘱、遗产你就和我交代吧!” “!!!”金复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纪浮生吐气都变弱了:“老吕说点好听的吧......” 吕乘风忙看向厉临渊:“谷主,是何人下毒可有眉目?” 厉临渊沉默不语。 敌在暗,虽是猜测但其实并不能完全确认就是毒娘子所为。 退一步来说就算是她,可她不现身就无法知道她的目的。 众人所中之毒......有些棘手。 去附近城镇请大夫不知能不能解,毒娘子的本事非同小可。 目前来说他以一己之力可助众人延缓毒性,但这么下去总归不是个事。 谷中上上下下十多口人,夜长梦多,终究是祸。 谢长宁看出他的顾虑与担忧,她又瞧了瞧沉睡不醒的李燕回,虽说暂无性命之忧,但时间长了难保不会发什么。 这毒毕竟是毒,不解非是上策。 眼下不知毒娘子有何目的,想必不会善罢甘休。 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先解毒。 谢长宁唤出小海棠询问毒娘子在何处。 【在暗处时刻监视鬼谷,她孤家寡人见不得仇人后代儿孙满堂其乐融融的样子。】 【因此作乱是要鬼谷鸡犬不宁。】 【她有意躲藏的话宁宁你们找不到她,你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看在眼里,她不可能被找到。】 谢长宁只好想别的办法。 “那......萧神医在哪?剑鸣谷?” 【萧殊同早就离开剑鸣谷了,他之前救醒了无意,问了无意关于你的事。】 【无意伤势好一些就离开了,而萧殊同知道你之前在西陵炼魂宗后马不停蹄地赶去了盛京。】 “......” 【他记挂着杨卿生在找你的事,回盛京给杨卿生带消息,要把你的下落告诉他。】 【眼下在杨花阁,宁宁你要做什么?】 谢长宁若有所思,抬眸打量着吕乘风。 她视线毫不避讳,看得吕乘风不自在,不明白她的意思有些局促不安。 “谢姑娘?怎么了?是我有何处不妥?” 吕乘风的轻功造诣不错...... “吕大哥,凭你的脚程,一来一往去盛京要几日?” “啊?”吕乘风掐指一算,“不眠不休,差不多三日左右一个来回吧?” 谢长宁说道:“那有劳吕大哥跑一趟盛京?去杨花阁请萧神医来鬼谷为谷中大家解毒。” “萧神医?”纪浮生眼前都已经开始跑马灯了,闻言回光返照般眼前一亮,“那位萧神医在盛京?老吕,快快快,你立马不眠不休赶去盛京!” 金复来也飞速眨眼,眨得眼前直冒金星,在附和纪浮生。 厉临渊凝着谢长宁不知在想什么。 吕乘风听到萧神医大名自是心中一喜,只不过转念想到旁的,喜悦变淡。 “这位萧神医传言中可是脾气暴躁,性情古怪不好惹,听说有三不救,其一是不救恶人,咱们这鬼谷在江湖上也不是什么好名声,我去请能请来吗?” 纪浮生:“......” 金复来:“......” 众鬼还都算安分守己,若说有谁作恶,那只能是玉嫣儿了,鬼谷不好的名声都来自她。 但说是坏的名声不尽然,玉嫣儿曾被男人所负,对于渣男自是痛恨至极,她平日闲来无事喜欢去诹郡茶馆打发时间。 茶馆之地鱼龙混杂,风言风语不少。 时常听到哪家男人欺负了妻子的闲言碎语,玉嫣儿便会找上门送渣男归西。 杀的渣男数不清多少,但仍是杀不尽。 有些人不知其中原委,只道鬼谷有个艳丽又凶狠的女子专杀男人。 一来二去她这怨鬼之名就在附近城镇流传开来,连带着鬼谷的名声跟着响亮了。 纪浮生长叹:“天要亡我,天妒英才啊!惜哉!痛哉!哀哉啊——” 金复来直翻白眼。 厉临渊淡淡道:“省点力气,你不如去外面晒太阳暖和身子。” 纪浮生:“......” 谢长宁没多想,从荷包里取出碎银子塞进吕乘风手里。 她叮嘱道:“吕大哥,你去到盛京的话可以买把白色的伞,见到萧殊同萧神医后说是一位姓谢的姑娘还他的伞。” 吕乘风怔怔点头:“这就能请来吗?谢姑娘你与萧神医是旧识?” “说来话长。” 谢长宁其实没几分把握萧殊同能给她面子。 她保险起见又道:“若是萧神医不肯来,那你......” 欲言又止,吕乘风不解。 谢长宁深吸了口气咬牙:“你去见杨花阁阁主杨卿生,说谢长宁在鬼谷也中了毒。” 厉临渊:“......” 【宁宁,你可渣死我了。】 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这样...... 但事到如今,没办法。 这谷中上上下下十多口人命,她这段时日在鬼谷有劳大家关照,她又怎能见死不救袖手旁观? 卿卿若来,她再向他道歉吧。 【他肯定会来。】 “......” 她是要面对他的,之前不告而别她现在应该想想要怎么说了。 一听谢长宁的话,吕乘风神色大变:“谢姑娘你也中毒了?!这、我这就去!你等着!我不眠不休、快去快回!” 他说完就火急火燎地化作一阵风窜出去了。 谢长宁都看傻了。 金复来更是硬生生给气笑了。 老吕这王八犊子见色忘义! 也就玉嫣儿不在,人要是在这高低得给他两嘴巴子! 第165章 情意绵绵 吕乘风离去,纪浮生感慨道:“真想不到小谢还认识萧神医,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呐!嘶——冷死了、不行、我去喝点酒暖暖胃……” 纪浮生佝偻身子走了,他穿着石蒙的衣服,混搭十分显眼。 谢长宁看向厉临渊。 他在想事情,心中有些过分在意的事但眼下没提。 接收到她的目光,厉临渊问道:“我去看看玉嫣儿的情况,你与我一起?” “好。” 厉临渊抱上睡得毫无反应的李燕回,二人一同离开。 离开后的谢长宁总觉得忘了点什么? 苦思没想起来,她没过多在意。 厅中,金复来望着房梁欲哭无泪。 有没有人管管啊—— 怎么就他中了这种半身不遂的毒啊! 老毒婆这厮真是心肠歹毒,不得好死! ...... 看望了玉嫣儿,为她暂且稳住了毒,只不过厉临渊那一记手刀下去力道着实不轻,她人一直昏迷没醒。 二人没多留。 谷中下人都与李燕回一样陷入了昏迷,长睡不醒。 谢长宁和厉临渊在谷中仔细调查一番,发现是早饭中有猫腻。 谢长宁起得晚,下人没送来早饭,而恰巧厉临渊昨晚歇在了她房中,误打误撞逃过一劫。 谢长宁用寒冰针试了桌上已凉的剩菜,银针泛黑。 二人相视一眼,厉临渊沉思不语。 毒娘子本事如此了得,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谷中,未有人发觉就让她得了手。 见他出神,谢长宁安慰道:“先回房中吧,总抱着燕回怪累的。” 二人回房从长计议。 ...... 厉临渊话不多,但看得出担心李燕回,他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昏睡中的少年面色红润,除了怎么叫都不醒外一切正常。 谢长宁倒了杯水给他,他饮尽后将杯子搁置一旁。 谢长宁握上他的手试图给予他安心的力量:“燕回吉人自有天相,会无事的。” 她二人对于毒是一窍不通,为今之计只能等。 等神医来救命或者......等罪魁祸首现身。 想到罪魁祸首现身,谢长宁突然有了些主意。 她正思量着,厉临渊将她拉至身前,他借机会问出了之前在意的事情。 “你与萧神医还有杨花阁阁主......是‘旧识’?” 谢长宁被问话转移了思绪,搭在他肩头的指尖微动。 他这句问得算是委婉了,不难品出他的意图,话中有话。 是个心思缜密的男人。 小动作被他察觉,厉临渊眉梢微挑:“不方便说?” 谢长宁也不欺瞒,如实相告:“与萧神医是旧识,与杨花阁阁主......是险些成婚的关系。” ‘险些成婚’,这四个字信息量极大,如石子落湖,让平静的水面掀起惊涛骇浪。 厉临渊握着她手的力道重了些,但面色未有太大变化,眼底仍旧是难以看透的墨色。 他抓住了关键:“既是‘险些’便已是过去了,常言道好马不吃回头草。” 谢长宁没想到他会说这些,忍俊不禁。 “说是这么说,可眼前的草吃不着,那饿了也可能是要吃回头草的?” 含沙射影,她意有所指。 厉临渊将她拉到腿上抱着,颇感无力地将下巴垫在她肩上,声音沉闷。 “若是让你如愿了,我是下一个杨花阁阁主么?” 彼此相依相偎宛如一对有情人,亲密无间。 “不让我如愿,渊叔你连下一个卿卿都不是?” “卿卿?” 她笑着解释:“杨卿生,杨花阁阁主,你应该会见到他的?” 一声低微的叹息拂过耳畔。 “若是以前尚可结交一番,如今我倒情愿没有这个机会。” “渊叔,你是吃醋了吗?” “宁宁。” “嗯?” “心里装太多人不会很累么?” 她缓缓抬头,捧着他的脸庞将每一处都看得仔细,目光温柔缱绻,饱含爱意地望着他。 可那些流露出的情意太过于飘忽,他难以抓住,也很难分清真假。 她虽然在笑,但用着轻柔的声音说着无情又残忍的话。 “不会,因为我心里只装着我自己。” “......”他沉默须臾,目光落在她唇上,鹰眸半阖,扣着她的腰衔住她的唇。 话题止于此。 这个女人, 他赢不了。 他所求的是在她这里求不到的,强求注定遍体鳞伤。 ...... 日暮四合,谷中变得冷清,谢长宁和厉临渊在李燕回房外守着。 她借此机会和厉临渊探讨武学,名为请教实则是钓大鱼。 二人之间的气氛不像是练武,更多的是情意绵绵。 “方才这一掌有些许迟疑,臂腕力道不够,掌法或可再凌厉几分。” 厉临渊从身后环住她的腰,握着她的手臂调整姿势。 与她耳鬓厮磨,他压低声音问道:“这样就可以?” 谢长宁小幅度地点头,也放轻了声音:“说不准她在何处正看着谷中的一切呢,你我不如试着做戏给她看,逼她现身。” 毒娘子云荷的丈夫死于上任谷主向思危之手。 从她折磨了向思危二十年的手段来看,毒娘子对其夫君定然感情极深,哪怕亲手报仇了还不放过其他不相干的人。 毒娘子如今孤家寡人见不得旁人幸福,谢长宁不信她能容忍一对男女在她眼皮底下恩爱情深,且还是她仇人的徒弟。 谢长宁方才与厉临渊说明了她的想法,他觉得此法可行。 厉临渊手臂紧了紧,纠正道:“不是做戏。” “嗯?”谢长宁下意识转头。 离得太近,柔软的唇瓣擦过他的脸,他怀中半抱着的小姑娘瞬间愣住。 谢长宁眨眼飞快。 落日的余晖照在她半张脸上,天际的橙红色宛如女儿家的胭脂抹上她的脸颊,衬得她愈发明艳动人。 她错愕又无奈的表情映在他的眸中,光影晃动亦如他的心。 厉临渊问道:“刚才是做戏?” 第166章 毒娘子 这一问叫谢长宁局促起来,挣开他的手臂回身勾住他的脖颈。 “唔、不是,是无心插柳?” 她解释着,直白的目光划过他的眉眼,沿着高挺的鼻梁而下最终落在唇上。 “若是做戏给旁人看,那该亲这里才对......” 她说完刚要踮起脚尖时他先一步主动低下头吻来。 她笑得开怀。 【你们是懂得如何让毒娘子发疯的。】 【不过宁宁你们要注意,若是逼急了毒娘子,她可就不止是弄些捉弄人的毒药了。】 【你百毒不侵不用担心,但可能会要厉临渊的命。】 谢长宁心中有数,她会时刻留在他身边,不会让毒娘子有可趁之机。 厉临渊将她放开,她平复了呼吸后抬眸,小脸红润神色显得无辜。 厉临渊突然问道:“杀过人吗?” ? 这问题有些没头没尾。 谢长宁思量着点头,不解的目光询问他的意图。 厉临渊拥着她,附在她耳边耳语,好似情人呢喃。 “师父他临终遗言交代我不得伤毒娘子分毫,他老人家于我和燕回而言是救命之恩,没有他便没有我二人今日。” “他所言我不敢违背,但......” “......”谢长宁似乎猜到他的想法。 厉临渊沉声道:“我教你两招,可以这两招胜她,若有机会......杀了她。” 入耳的声音泛着冷冽的杀意,那一句‘杀了她’戾气之重委实惊心动魄。 谢长宁莞尔,与他面颊相贴:“谷中大家待我极好,若有机会,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厉临渊轻笑,没再说什么。 当年向思危还在世,厉临渊曾目睹二人交手,虽然向思危未有反抗,但毒娘子所用的招式被厉临渊记下。 此番传授给谢长宁两招是克制毒娘子武功路数的招式。 时间匆匆而逝。 ...... 一整日,谢长宁和厉临渊形影不离,卿卿我我简直黏糊的不行。 晚时二人去厨房准备晚饭。 大厨石蒙中了毒眼下没办法掌勺了,除却昏迷不醒的人外还是有五张嘴要吃饭的。 谢长宁虽然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但打算大展身手,没想到厉临渊没让她插手。 他挽着袖子着手亲自下厨。 厉临渊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样子实在违和,他和后厨这种烟火气十足的地方格格不入。 谢长宁倚在门边好奇道:“渊叔你还会做饭呢?” 厉临渊百忙之中看了她一眼:“很稀奇?” 谢长宁点头。 一下子接地气了。 【人夫感拉满。】 谢长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厉临渊闻声不解地看来。 她凑过去帮忙打下手。 不多时炊烟升起。 ...... 做好了饭菜后去给大家送饭,来到玉嫣儿住处时厉临渊在外等候。 谢长宁入内发现玉嫣儿已经醒了,她神情有些恍惚,见到谢长宁先是愣了半晌,反应过来连忙扒拉头发将脸遮住。 “别看我!” 谢长宁将食盒放下,拉过她的手腕,她要挣扎但谢长宁握得很紧。 “嫣儿姑娘你别担心,你所中之毒可以解,并非是毁容。” “当真?你......没骗我?” “嗯,吕大哥去请萧神医了,神医神通广大,医术高超,肯定会有办法,你先吃饭,我们等他们回来。” 玉嫣儿稍微冷静下来,被她拉到桌边坐下。 谢长宁打开食盒将饭菜端出,虽是她送来的饭菜,这一路都没离过手,但动筷之前她还是小心又谨慎的用寒冰针试了试毒,一切正常后才放心。 谢长宁将手中那枚普通的寒冰针递给玉嫣儿。 “嫣儿姑娘,这个你收着,这几日若是进食饮水之前都用它试试毒,免得再生意外。” 说着,又想到什么,从怀中取出一片遮面的轻纱给她。 “若是不嫌弃,你可以暂且用这个遮面。” “......”玉嫣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怪不得谷主那样的人都对你青睐有加,谢了,算我欠你恩情,日后有需要尽管开口。” 她接过面纱,转头系在了面上。 谢长宁笑而不语。 ...... 入夜,直到就寝时谷中风平浪静。 谢长宁与李燕回睡在床上,厉临渊在房中椅子上将就一夜守着她二人。 熄了灯后的房中安静,只有李燕回的呼吸声明显。 谢长宁时刻留心并未睡着,厉临渊想必也是如此。 直到后半夜都无事发生,太过于平静让谢长宁生了几分困意。 问了问小海棠时辰,都快天亮了,想必毒娘子是不会来了? 看起来是个沉得住气的老江湖。 谢长宁保持着一个姿势有些累,正要翻身时房中的厉临渊突然动了。 窗外鬼鬼祟祟的黑影一闪而逝,本是难以捕捉,但厉临渊时刻保持警觉,任何风吹草动都没能逃过他的眼。 “你照顾燕回,我马上回来。” 厉临渊直接起身追了出去,留下一句。 谢长宁本想跟去帮忙的,但抱着这么个昏迷的少年跑来跑去实在不方便,放着李燕回自己又不放心。 这么一来谢长宁只好留下守着李燕回了。 她询问小海棠:“是毒娘子吗?” 【是她。】 小海棠话音刚落,房外传来打斗声,谢长宁连忙去门边看情况。 漆黑的夜色下,厉临渊与一个矮小佝偻的人影交手,那人穿着宽大的黑袍,手中藤杖做武器。 厉临渊出手留情是想生擒对方。 他的想法被看穿,那黑袍人发出阴恻恻的诡异笑声。 “优柔寡断,不愧是向老贼教出来的徒弟!” 嘲讽一句,毒娘子察觉到房子门边有声音,她不愿恋战,直接从袖中摸出一物,趁厉临渊不备迎面一撒—— 谢长宁心惊要开口提醒,好在厉临渊早就有所防备,深知毒娘子是用毒高手,他不敢松懈。 飞快一甩衣袖挡住了撒来的白粉。 只不过被抓住了转瞬的机会,毒娘子藤杖点地,飞身而去遁入夜色中跑了。 “......”厉临渊看了眼袖上的粉末,他顾虑到什么并未深追而是将外衫脱下。 谢长宁快步走出关心道:“渊叔,有没有事?” “无事。”厉临渊摇头,“本想擒她,确实是我优柔寡断了。” 如此一来怕是打草惊蛇,难得毒娘子出现,大好的机会错失,日后再想逼她现身恐怕难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收起心思,厉临渊嘱咐道:“时辰已不早,毒娘子应不会去而复返,你回房休息,我去将衣服处理了。” “好,那你快些回来。” “嗯。” 一夜再无话。 第167章 老死不相往来 话分两头,另一边吕乘风脚程飞快,事急从权不敢有半刻耽搁。 谷中大大小小的命可都系在了他身上,他连歇都不敢歇,日夜兼程,可谓是日行千里。 终于是在第二天下午抵达盛京城。 吕乘风上气不接下气,差点背过气去。 盛京繁华又热闹,他初来乍到没有闲心在意那些了,在城中拦了两人问了路,随后又兜兜转转去买了把白色油纸伞。 这大夏天的,艳阳高照,他背着把伞走在街头很有风格。 凭借着路人的善心指点,吕乘风寻到了杨花阁前。 落日余晖洒在楼阁上,他贼眉鼠眼地张望,门口的杨花阁侍从瞧他不像好人,主动出声质问。 “什么人?东张西望做什么?若无它事尽早离去!” 吕乘风讪讪道:“小兄弟,我是来找萧神医的,不知可否通融一下?” 侍从拧着脸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来杨花阁不是换取情报而是来找萧神医。 看来是求神医治病问诊的。 从前萧神医久居杨花阁,久而久之走漏风声,来杨花阁登门拜访求见的人屡见不鲜,但萧神医全都回拒了。 萧神医脾气古怪,小病小灾他不救,是故交代过凡是见他的一律不见。 侍从立马冷了脸,挥手打发:“萧神医不在,你且自行离去,勿要在此地徘徊!” “什么?不在?”吕乘风傻眼了。 这......谢姑娘说让他来杨花阁,这下跑了个空? 吕乘风一时六神无主了,被侍从驱赶,他远远瞧着心乱如麻。 再三犹豫,他决定去见见这杨花阁的阁主。 按照谢姑娘所言,杨花阁阁主认识萧神医,他可以打听一下萧神医的下落! 至于那侍从......看他的眼神并不友善,怕是不会让他进。 吕乘风心下有了主意,避人耳目,以轻功悄无声息潜入了杨花阁。 在杨花阁内东躲西藏,撞见两个侍从交谈,吕乘风捕捉到‘阁主’‘萧神医’等字眼立马侧耳仔细听着。 “阁主这对谢姑娘相思成疾都多长时间了?真希望萧神医这次回来救救脆弱的阁主。” “我听说萧神医好似打听到了谢姑娘的下落,若是真的阁主会好起来吧。” “当真?这消息可千万别走漏出去,若是叫宸王府那群阴魂不散的知道了,又要纠缠不清了!” 正说着,一个白衣女子走来。 “白堂主。”“白堂主。” 白衣女子冷声问道:“阁主的药呢?” 一名侍从回身去端药,随后与白衣女子一同离去。 藏匿暗处的吕乘风连忙跟上,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无声无息,一路未被察觉。 眼见二人走进了一间房中,吕乘风环顾四下打算挑个地方偷看。 三思后他轻功跃上房顶,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片砖瓦—— 白衣女子踏入房中示意侍从将药放下,侍从随后退了出去。 桌边坐了个年轻的男子,单手抓起碗轻轻嗅了嗅,见药正常,他随后放置。 白衣女子见状对着珠帘后说道:“阁主,药送来了,先趁热喝吧。” “嗯。” 里间一声淡淡的回应,紧接着珠帘被一只冷白的手撩起,温润如玉的男子缓步走来,走到桌边坐下,端药便喝。 被称作阁主,看来就是杨卿生。 吕乘风暗自想着。 一碗喝下,杨卿生面不改色,翻过桌上的瓷杯,那年轻男子顺手将茶壶递去并问了一句。 “你打算怎么办?她眼下应还在西陵,你要去找她吗?” “......” 杨卿生不语,房中唯有倒茶水的清澈声响。 年轻男子单手撑着下颌,叹气道:“又和什么炼魂宗牵扯到一起去了,她可真是个不安分的......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清凉的茶水润喉缓解了口中的苦涩,回甘却不能压住心头的酸涩。 杨卿生说道:“萧兄,我不想让她为难,也知她对我并未有多少感情,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她、想见她。” 朝思暮想,连梦中都是她的身影。 他弥足深陷在这段感情中无法自拔,越是清醒越是痛苦。 知她的不告而别是因为无情,他继续苦苦追寻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强求,那对于她来说或许是负担。 理智告诉他放手成全,可感情又叫他不想放弃。 夹杂在进与退之间难以抉择。 多情却被无情恼。 萧殊同:“......” 一阵沉默,房上吕乘风抓住重点大喜过望,杨卿生称呼那年轻男子为‘萧兄’,莫不是萧神医? 只见萧殊同看了眼为情所困郁郁寡欢的杨卿生,他心中竟有些心虚愧疚。 萧殊同神色黯然,拧眉起身:“我不知道怎么劝你,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拿主意,消息我带到了,走了。” 痴男怨女,他不想再跟着掺和,若可以萧殊同这辈子都不想见到谢长宁。 倘若她与杨卿生能修成正果,那杨卿生求仁得仁,他这个当兄弟的...... 就、就祝她们百年好合,然后和她们老死不相往来! 眼不见为净。 说罢要走,杨卿生还没等反应,房上的吕乘风急了,气息变乱一瞬间被察觉。 房中萧殊同眉头一紧,手握上刀二话没说朝着房顶掷去。 刀光一闪而逝。 力如山崩,那被掀开一片砖瓦的房顶瞬间坍塌。 轰—— “哎呦喂——” 一声巨响,烟尘四起,吕乘风闪躲不及直接从房上掉了下来,瓦片碎了一地,他灰头土脸摔了个狗吃屎。 第168章 插兄弟两刀 好好一间房,开了‘天窗’。 杨卿生欲言又止,只见萧殊同走上前,抬臂一挥,地下的刀被他以内力震起,他扬刀直取来人的喉咙。 那惊魂未定被灰尘呛得直咳嗽的‘梁上君子’顿时噤声。 锋利的白刃抵在颈前,吕乘风吞口水,求饶道:“萧神医,刀、刀下留命!” 萧殊同嗤笑:“鬼鬼祟祟偷听,不像是个好东西?说,叫什么?哪来的?” 吕乘风汗如雨下:“小人姓吕,双口吕,叫吕乘风,是打西边鬼谷来的!” “鬼谷?”萧殊同不解,同杨卿生相视一眼。 杨卿生想到了什么:“宸王府的人?” 他对宸王李鷇的所有情况了如指掌,记得宸王身边有位鬼谷的人,叫柳幸来着。 李鷇此人似乎和鬼谷牵扯甚多。 自那日宁宁离开盛京城后,宸王府便与杨花阁结了仇,李鷇一直有派人暗中盯着杨花阁的一举一动。 这位自称姓吕的鬼谷之人怕不是宸王派来打探消息的? 吕乘风没听懂什么王府李府的,他反应极快,不敢怠慢伸手往身后摸去。 刚动一下,萧殊同眉头一拧,刀锋又近两寸,他颈前瞬间被划破溢出血珠。 吕乘风吓得快尿裤子了,忙道:“别、我不是什么王府的,我是来请萧神医救命的,我有东西给萧神医您!” “给我?”萧殊同微微收刀,“别耍花样,我虽是医者,可杀的恶人不比救得好人少。” 吕乘风连连点头,解开身后缚着的伞颤抖着递了过去。 萧殊同看着他掌心的白伞一言难尽。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是那个雨日的清晨以及那一抹闯入雨中的倩影。 萧殊同眉头快拧成乱麻了,他不接反是怒目发狠将刀又进一寸,吕乘风顿时感觉到一股窒息般的痛意,他连呼吸都屏住了。 谢姑娘不是这么说的啊!!! 这怎么还惹毛了这位神医了! 他怕不是要惨死神医刀下做了短命鬼! 早知道他在鬼谷中了老毒婆的毒都比死在这里强! 萧殊同厉声道:“谁让你给我送伞来的!” 与萧殊同相识多年,杨卿生很少见他这样,顿觉古怪。 “这伞有何处不妥?” 萧殊同未开口,那吕乘风命在他刀下已是被吓破了胆,泪流满面:“是、是谢姑娘!” ‘谢姑娘’三字出口,杨卿生坐不住了,起身问道:“谢姑娘?” 萧殊同又逼问:“哪个谢姑娘?!天底下姓谢的姑娘多着呢!” “谢长宁!谢姑娘!” “......” 萧、杨二人虽是心有猜测,但真的听到这个名字后还是难免怔住,不敢置信有种太过思念而产生幻觉的不真实感。 一旁看了半天一直没说话的白若水也是意外。 “萧兄,先收刀。” “......”萧殊同收刀回鞘,吕乘风劫后余生地瘫坐在地。 杨卿生紧张询问:“这位吕侠士方才所言的请萧神医救命是何意?是谁需要救命?你口中的谢姑娘吗?” 吕乘风张了口却没发出声音,眼睛一转,看了看杨卿生又看了看萧殊同。 这萧神医果然如传闻所言,性格怪癖,脾气暴躁,不好说话,一言不合就舞刀弄剑的。 倒是这位杨阁主,为人和善,看起来情根深种极为在意谢姑娘的事情。 吕乘风随机应变,点头如捣蒜:“是谢姑娘中了毒,特意让我跑一趟来盛京请萧神医去鬼谷救命!” ! 萧、杨二人闻言脸色都是一沉。 吕乘风添油加醋道:“谢姑娘危在旦夕,再不快些就要来不及了!到时候那可就是天人永隔、追悔莫及啊!” 他说得煞有其事,杨卿生听在耳瞬间面无血色,他看向萧殊同,只见萧殊同拧着脸凶巴巴的模样若有所思。 想起他对宁宁的成见,杨卿生关心则乱,心神不定,心中浮现出个不仁不义的念头。 和白若水对上视线,杨卿生不动声色地使了个眼色。 白若水微怔,反应过来后看了眼萧殊同,她不作声响地去不远处取来了一物。 萧殊同本是在出神,察觉到身后风声变化,他当即警惕但还是慢了一步,手臂被一根麻绳缠上,他回身看去见是白若水。 他震惊之余没能理解,想问什么可白若水眼疾手快,握紧绳子当机立断,三下五除二将萧殊同双手缠住,发力一勒绑紧。 他手中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你......”萧殊同被气笑了,扭头去看杨卿生。 没他这个阁主指使,白若水这个堂主可不敢这么对待他,他怎么说也是杨卿生的半个救命恩人。 萧殊同在杨花阁那可是被奉为上宾。 杨卿生皱眉道:“得罪了,萧兄,今日你便是不想去我也得将你绑去鬼谷,宁宁她危在旦夕我别无他法,日后我负荆请罪,任由你处置。” 这番变故看得吕乘风呆若木鸡,但听到‘去鬼谷’时他心头的石头终于落地了,松了一大口气。 萧殊同气极反笑,挣了挣手上的麻绳,白若水绑得那叫一个结实。 “杨卿生,我可真是没白交你这个兄弟!为了女人插兄弟两刀,你可真仗义!” 杨卿生面露愧色:“......对不住。” 萧殊同欲言又止,只剩叹息。 他是这么说杨卿生,可他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明知道杨卿生对谢长宁用情至深,而他又对好兄弟的意中人...... 烦得要死。 萧殊同不是好气道:“我也没说不去救她,给我松开,绑着我双手耽误事,抓紧启程!” “......” ...... 前往鬼谷事不宜迟,谢长宁的事对于杨卿生来说就是十万火急的事。 但临走前还有顾虑。 眼下杨花阁的一举一动都被宸王府的眼线盯着,杨卿生并不想节外生枝被李鷇得知宁宁的下落。 是故并未大张旗鼓准备,只叫弟子去城外备四匹马等候。 他不打算带太多人引起没必要的注意,这一趟只有他和萧殊同外加白若水三人一起。 将阁中大小事物全权交由朱鸢处理,并让龙隐留意宸王府的动静,顺便喊武长风得空去内阁把破损的房顶修了。 临走前萧、杨二人与吕乘风换上了杨花阁弟子常穿的斗篷,低调行事扮做白若水手下的弟子,四人从侧门离开。 一切看似寻常...... 第169章 也配? 盛京,宸王府。 锦衣华服的贵公子坐于太师椅上,面色阴冷,眼底黯然无光一片阴鸷,他不开口,房中压抑又沉闷。 跪在他两步外的女子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旁侧站着的男子则是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一声。 李鷇左手指尖摩挲着右手指腹上的扳指,不知在想什么,目光如炬,盯着地上的女子宛如在将她凌迟。 良久,他不耐地开口:“抬头。” 两个字,字音落地未能让气氛转圜,反而更加紧张了。 女子被吓得僵硬没了反应,柳幸察言观色,见李鷇眼底越来越冷,他连忙出声提醒。 “说你呢,抬头,七爷要瞧瞧你!” 女子幡然醒神,唯唯诺诺地抬头但不敢直视上座的人,怯弱模样无辜又可怜。 一张小家碧玉的脸映入男人的眼中,李鷇眼底杀意一闪而过。 下方女子,眉眼有几分似曾相识,蹙眉时楚楚可怜的神色有三分相似。 虽是神似但无法媲美那个让他日思夜想到发疯的女子。 他看了心生厌恶。 柳幸邀功道:“七爷,这可是小人打着灯笼才遇到的,这张脸有几分谢姑娘的影子,小人知您对谢姑娘念念不忘,特意将她带来给您瞧瞧,您看是留下还是......?” 李鷇闻言嗤笑,端过手边的茶盏从容不迫地小啜一口。 房中回荡着瓷杯的轻响。 凉茶润喉,心火难灭。 他语气清淡:“赏她三千两,带下去把她的脸给本王刮花。” !!! “王爷、王爷饶命!!”女子闻言吓得面无血色,泣不成声直磕头求饶。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 柳幸看了心底滋味难言,本想着做件好事,没想到自以为是了,这小姑娘被他害了。 暗自轻叹一声,柳幸叫来府中下人将那小姑娘拖了下去,哭喊声渐渐远去。 柳幸别无他法,只能安慰说三千两足以让寻常百姓的她后半生衣食无忧了。 察觉到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柳幸垂头,袖下的手攥成了拳,手心全是汗。 只听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李鷇把玩着茶盏,笑不达眼底,看起来极为阴冷。 “长得像她?什么庸脂俗粉,也配?” 柳幸冷汗涔涔,请罪道:“七爷,是小的不知好歹了,再不会有下次了。” “滚出去。” 这一声毫无感情的滚出去让柳幸如临大赦,松了口气三步并成一步退下。 自打谢姑娘离开后,这位七爷的脾气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了,阴晴不定、喜怒无常,难伺候到让他有时候都想撂挑子不干了。 谷主也是,这等苦差事怎么就交给他了! 柳幸关好门心下抱怨着,身后房中砰的一声,像是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响声。 常事。 以前是时不时来一出的常事,谢姑娘消失后就是每日都会发生的常事。 这王府的茶杯都不知道被摔坏多少个了。 柳幸不敢再触霉头,离开时与脚步匆匆而来的云影撞个正着。 柳幸拦了一下:“七爷在气头上。” 云影怔了怔:“急事。” 柳幸没再拦。 云影去敲门,门内没回应,他敲了第二声:“七爷,是我云影。” 听到是他,李鷇抛下其他心思问道:“有消息了?” “......”云影沉默。 每次云影来回禀请示事情时自家七爷第一句都是问谢姑娘的消息。 雷打不动,只可惜一直没有好消息传回来。 “并未有谢姑娘消息。” 房中静了须臾,李鷇二指挤压眉心,耐着心思道:“本王一个人静静,天塌了也别来烦我。” “......” 云影欲言又止,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帖,此事事关重大,他便是挨骂也得说。 “七爷,属下收到了一封风云庄的信帖,是武林大会的英雄帖。” “......”房内,李鷇眉头紧锁,“写了什么?” 云影展开阅览,如实回禀。 “风云庄庄主温松龄广邀江湖豪杰与各路英雄在下月十五前往风云庄共商要事,有关......” 云影顿了顿。 “有关当今武林盟主沈南欢失踪下落不明一事,望各位英雄赏风云庄与武盟薄面,前往一聚。” 李鷇讥笑:“武林盟主沈南欢失踪下落不明......” 沈南欢从他这里逃走后销声匿迹,如今武盟与风云庄居然说他失踪? 沈南欢杳无音讯了? 难不成伤势过重,纵然逃了也没能苟活? “七爷?” 李鷇越想越没有头绪,他狐疑道:“这信帖从何处得来?” “有人送到府上的。” “送的宸王府?” “非是,送信人说送李七爷,您在江湖上广交豪杰礼贤下士的名声风云庄温庄主有所耳闻,有意趁此机会与您结交。” “......拿进来。” “是。” 云影推门而入。 ...... 两日后。 鬼谷。 正厅酒香四溢,酒坛歪七扭八摆了一地,纪浮生醉生梦死瘫倒在椅子上。 谢长宁踏过门槛看清这副景象后一愣,她看了眼身边的厉临渊,他面色沉重。 这两日纪浮生身中寒毒,冷得没法就靠酒取暖,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好似可以麻痹身体的不适。 相比较之下玉嫣儿中毒算轻了,眼下在照顾李燕回,谢长宁和厉临渊刚从金复来那里过来。 谷中冷清了两日,吕乘风那边没消息,这两日全靠着她二人照顾众人了。 谢长宁要上前去扶纪浮生,厉临渊拦住了她,先一步过去将纪浮生拽起,又是探脉又传输内力的。 不多时,忽听外面有脚步声飞速接近,谢长宁第一时间警觉地看去,只见一道残影掠过。 还未等看清楚来人模样,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谷主!我回来了谷主!” 是吕乘风! 谢长宁大喜过望,厉临渊也闻声看去,只见吕乘风健步如飞跑进来。 那叫一个火急火燎,连歇都顾不得了。 “谷主、谢、谢姑娘!我......” 他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完整,谢长宁连忙倒了杯茶水给他。 “吕大哥你慢点,先喝口水歇一歇,你自己回来的吗?” 吕乘风将杯中凉茶牛饮而尽,缓了缓才道:“萧神医请来了,在后面,我着急就先行一步回来报信,他们应该马上就到!” 第170章 只要你愿意见我 鬼谷入口处荒凉萧条,不毛之地寸草不生。 今日天气不算热,偶有清风衬得此地更显凄凉。 两道身影等候着。 先前吕乘风报信回来,谢长宁与厉临渊来谷口这边迎接神医‘大驾光临’,吕乘风则留在谷中歇息外加照顾纪浮生了。 谢长宁张望着远方,厉临渊则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正打算说什么,忽听马蹄声声由远及近。 小姑娘眸中一亮,眉眼间跃然浮现喜色。 厉临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宽阔的路上,三匹骏马飞驰而来,马踏尘土,黄烟滚滚。 一女二男,马上英姿飒爽,待看到这边的人影时更是扬鞭催马。 “吁——” 清喝响起,三匹汗血宝马停在了两步外。 晴日下,与马上白衣公子两相遥望,谢长宁柔柔一笑。 多日不见,杨卿生在看到她的瞬间眼中便只能容得下她,恍若隔世,他终于找回了阔别已久的心。 三人下马,相顾无言。 莫名的,杨卿生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她时竟有几分情怯。 往日来相思成疾,心中有千言万语,可如今见到她了那些话反而烟消云散了。 见她一如记忆中的模样,一笑明媚,叫世间黯然失色,唯有她是一抹明亮的色彩。 杨卿生突然只是想叫叫她的名字,问问她好不好。 一旁萧殊同看看她,又看看他,恨铁不成钢又有些酸涩。 萧殊同心下叹气,拧眉抬手推了杨卿生一把。 ! 杨卿生猝不及防被推着上前了两步。 他被迫靠近,谢长宁一时怔住,她身边的厉临渊反应快,拉住她的手腕往后轻轻一拽,将她护在了身后。 某位谷主和某位阁主对上了目光。 杨卿生:“......” 厉临渊:“......” 谢长宁:? 萧殊同:??? 场面极其微妙,清风掠过,让这无声的氛围更显尴尬了。 厉临渊这个主人家先开了口:“久闻杨花阁阁主与萧神医大名,今日远道而来,感激不尽。” 杨卿生看了眼他身侧护着的谢长宁,心中五味杂陈,但还是客气的寒暄。 “厉谷主言重了。” 见不得他们这么文绉绉的客套,那脾气暴躁的神医他动了,板着脸有些凶狠。 萧殊同大步上前,一把握住谢长宁的手腕将她从厉临渊身后拽了出来,厉临渊眉头一紧。 “萧神医?”谢长宁眨着眼,见他严肃地搭上她的脉搏,在为她诊脉。 脉象正常,可萧殊同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他瞪着谢长宁。 “不是说中毒危在旦夕?你这生龙活虎的模样看着都能熬死我。” 谢长宁讪笑着示弱:“对不起,我没有事,是谷中有人中了毒,万不得已我只好用卑劣的手段让吕大哥传了谎,怕你们不来......” 说到她没事时面前两个男人虽然神情天差地别但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杨卿生说道:“无事就好。” 萧殊同气不打一处来,手指捏得她手腕有些痛。 “不来?你可真是自作聪明,我……某位阁主那叫一个心急如焚,从盛京到西陵马不停蹄,汗血宝马都快跑断腿了!” 谢长宁看去,杨卿生寡淡的面上在她投来瞩目时变得无比柔软。 没等说什么,厉临渊沉声打断了三人的重逢。 “在这里说话有失待客之道,杨阁主、萧神医,谷中请吧。” 说话间,厉临渊目光如炬扫过萧殊同抓着谢长宁的那只手。 视线太过锐利,萧殊同后知后觉,如被蛇咬一般惊慌地收手。 “咳、说是中毒?厉谷主可详细与我讲讲症状?” “自然。” 厉临渊先一步带路入谷,萧殊同意味不明地瞥了谢长宁一眼后跟了上去。 白若水瞧了瞧自家阁主,又看向谢长宁。 二女曾在一步缘客栈内相识,那时谢长宁出手帮她,白若水对她自有好感,冷若寒霜的面上露出友善的神色,对谢长宁点头示意。 “阁主,我去将马安置。” “嗯。” 白若水牵着三匹马跟着入谷了,剩下二人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谢长宁轻声道:“好久不见,卿卿。”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着又松开,与她重逢比什么都要高兴,好似只要看着她就已无憾事了。 心下百转千回,想要抱抱她又不知自己还有没有那样的身份和资格。 “你……还好吗?听萧兄说你之前在炼魂宗......” 谢长宁诚恳道歉:“卿卿,对不起。” 杨卿生不由得一怔:“你不需要和我道歉。” 他这般包容她、纵容她,谢长宁心中更加愧疚了。 “怎么说也是我骗了你,骗你说我在鬼谷中了毒,折腾着你不远万里跑来,我实在是心有愧疚,你生气也好、不原谅我也好,想要我怎么道歉都......” 话没说完,杨卿生轻笑着打断她。 “宁宁,我没有生气,知道你平安无事没有性命之忧,我高兴还来不及。” “不管多远,哪怕千山万水、天涯海角,只要你愿意见我,我都会来。” 谢长宁:“......” 【嫁了吧。】 晴日下素衣白衫的公子清冷若仙,明月之姿一尘不染,有一种与世无争的矜贵淡漠。 本是沅芷澧兰的人儿,却因她从云端坠入了凡尘。 至此彻彻底底的沦为凡夫俗子,此生注定为情所困。 他眼底的情深似水,倒映着她。 柔柔一笑,温润如沐春风。 谢长宁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纵然历经千帆,还是要感慨卿卿真好看,是最好看的。 “卿卿,我有很多话要同你说,但眼下你日夜兼程赶来,难免人困马乏,还是先进谷中歇歇,等有机会我再和你说。” “嗯。” 杨卿生袖下的手欲抬,见她回身为他带路走出两步,他的手最后还是放下了。 他也有好多话要问她。 她与鬼谷谷主是何关系。 她与宸王李鷇有过什么牵扯...... 她......是武林盟主沈南欢的妻子吗? 踏入谷中,走在薄雾弥漫的蜿蜒小路上。 杨卿生望着她的背影有喜悦亦是忧心忡忡。 第171章 我欠你什么了? 萧殊同与杨卿生不远万里来救人,待客之道不得怠慢,已为他们安排了下榻之处。 这一路风尘仆仆应该先歇一歇的,但萧殊同那性子耐不住,他专程而来救人,中毒的人就在眼皮底下他可没什么闲心歇着。 萧殊同大手一挥,直接叫厉临渊带他去就诊。 看望了四鬼和李燕回后,萧殊同神色很轻松,看向谢长宁。 “雕虫小技,我还以为是什么毒,兴师动众特意把我从盛京喊来西陵,谢长宁你可真有本事。” 这些毒充其量是些捉弄人的小伎俩,对于萧殊同这个神医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他的本事毋庸置疑,手到病除,不费吹灰之力一日光景便可解毒。 谢长宁忙说好话:“萧神医本领高强,医术过人,便如华佗在世!妙手回春,可活死人肉白骨......” “打住,别溜须拍马,我没说不救。” 谢长宁嘿嘿一笑。 萧殊同没理她而是看厉临渊。 “我以银针渡穴为谷中众人解毒,厉谷主不放心的话可一同在旁边盯着。” 厉临渊颔首:“有劳萧神医。” 萧殊同忙碌起来,先是为李燕回解毒,几根细如发的银针飞速落在几处穴道上。 一直昏迷不醒的少年突然哼了一声。 厉临渊素来沉稳的脸上有了松动。 这毒确实如萧殊同所言,他并未放在眼里。 谷中四鬼也在他的银针下逐渐好转。 玉嫣儿面上红斑淡了许多,金复来手指能动了,石蒙不再觉得热了。 唯有纪浮生,醉得不省人事不知情况如何。 萧殊同又去为谷中其他人一一解毒,这一忙直接忙到了天黑。 从盛京而来竟是一刻没有歇着。 他在书斋写下药方收了笔,仔细检阅一番后交给了吕乘风。 “按方抓药,谷中有几人昏迷就抓几副。” “好嘞,我这就去!”吕乘风小心翼翼将药方折好揣进怀中,头也不回去临近的城镇抓药了。 萧殊同这才得了空,一抬头瞧见一抹白影盯着他。 对上目光后谢长宁凤眼弯弯:“萧神医,忙碌了一天实在辛苦了,去吃饭吧。” 萧殊同假咳一声,视线飘忽不敢回视她。 “没什么,我看在杨卿生的面子跑这一趟,你别误会,不是为了你。” 谢长宁惊讶:“我并没有说什么呀?” “你......”萧殊同欲言又止,在思量着措辞,眉头越拧越深。 谢长宁:? 纠结了半天,他啧了一声:“你这小女子,之前和宸王府牵扯不清,现在又跑去了炼魂宗,还有那个乌衣楼的杀手......” “你想说什么?我罪大恶极?” 【说他的话让他无话可说。】 萧殊同不是好气道:“你确实罪大恶极。” 谢长宁笑笑:“那你这个浩气凛然的神医要替天行道,杀了我吗?” “......”萧殊同颇感头疼,扶额叹气,“我杀了你,杨卿生怕不是与我反目成仇,算了......”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话说得是冠冕堂皇,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是有多心口不一。 他越过她往外走,却被她的声音叫住。 “是为了卿卿吗?真的只是为了卿卿吗?没有......别的原因?” “......” 这三问很轻,青年背影一僵,脚下沉重迈不开步子了。 萧殊同视线无处安放,脸色一黑,他恼羞成怒地转身看来。 “你在问什么?不然有什么别的原因?为了你?你可真是长得美想得更美......” 谢长宁扑哧一声笑了。 【他可真是,傲娇还不忘夸你长得好看。】 【别扭的要死。】 这一笑笑得萧殊同心乱如麻,耳根红了起来。 他凶巴巴的找补:“自作多情,还叫人带伞给我,你以为一把伞我就能来救你了?” 谢长宁一本正经,说得再理所当然不过:“那日清晨我离开杨花阁时管你借了把伞嘛,有借有还呀。” “我......”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闪躲,脸上也烧了起来,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本还凶悍的气势都变弱了。 谢长宁一眼看穿,用清亮的目光盯着他,就是这样让他更不自在了。 她思量着:“伞我还了,那萧神医你是不是也得还我一样东西呀?” 萧殊同皱眉,下意识看去和她视线相交,他话到嘴边不由自主地变轻了。 “什么?我欠你什么了?” 她眼尾翘起:“那日我以为还不上伞了所以亲了你一下,但现在伞还了,所以你......?” 萧殊同倒抽了口气,慌乱地后退了一步,紧张到防备起来。 那模样好似她要非礼他一样。 将他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谢长宁笑得花枝乱颤。 “萧神医,我开玩笑的。” “......”萧殊同咬牙切齿,“不好笑!” 他心下虽然松了口气,但有一股令他烦躁的失落。 “好嘛,我们去吃饭吧?” 虽是捉弄他,但谢长宁还是懂的见好就收的。 时辰差不多石蒙应该做好晚饭了,谢长宁为他带路去饭厅。 此番大费周章请萧殊同来,算是谢长宁未雨绸缪。 那毒娘子不安好心,之前下手还算留情,但谁都不知她会不会对谷中等人起杀心。 防患于未然,有萧殊同这个神医坐镇,更能有保障。 路上谢长宁与萧殊同谈到此事。 “毒娘子云荷这个人萧神医你听说过吗?” 毒娘子是个用毒高手,在江湖上应该很有名气? 萧殊同回想着:“好似听我师......呃,听说过。” ? 他话说一半及时改口,谢长宁纳闷,是要说师父?为什么又不说了。 【教他医术那位不让他提自己。】 谢长宁惊咦:“萧殊同的师父不是刀痴方鸿义么?” 【他有两个师父,先学的医术,后来又去拜了方鸿义学武功。】 原来如此。 萧殊同想到些师父曾和他说起过的事情。 “比起毒娘子云荷这个人,我听过更多的是她的丈夫,是个用毒高手,早年在江湖上兴风作浪,戕害了不少人。” “我......我认识的一位医者年轻时与他打过交道,救过不少被他毒害的人。” “据说那老毒物性情古怪,行踪不定,有一次竟主动找到我认识的那位医者下战书,说要一决雌雄,比比看是她的医术厉害还是他的毒术更强。” “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变故,那位医者在约定好的日子前往赴约,结果等了一天一夜都没等到人。” 第172章 换个人祸害 萧殊同愁眉不展。 “再后来我好似就没听过那老毒物的事情了,像是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被向思危杀了,毒娘子在那之后苦心钻研丈夫的毒术多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毒杀向思危为夫君报仇。】 谢长宁心下了然,说道:“我猜测此番毒娘子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这几日可能要劳烦萧神医了,等等也警醒一下大家,这几日吃喝都要谨慎些。” 萧殊同点头时忽然意识到些不相干的事。 他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眉头渐深。 “许久不见,你这身武功......增进不少?” 谢长宁:“......” 不用她回答什么,萧殊同何等聪慧,最介怀的就是她合欢宫的身份。 如今的她不似在杨花阁时,现在这身本事萧殊同都不敢说能胜过她几招。 转念一想,萧殊同心头莫名起火。 “看来你这段时间是风流快活。” 他冷嘲热讽,谢长宁不气不恼,不说话但视线看得萧殊同浑身不自在。 他自己心虚,欲盖弥彰地搬出了杨卿生:“可怜杨阁主啊,孤家寡人,每日茶不思饭不想,自己身子病弱却还记挂着你,结果到头来一腔痴心喂了狗。” “......”谢长宁垂了眼帘一言不发带路,也不和他搭话。 看着她的身影,萧殊同再说不出半个阴阳怪气的字了。 不是被他这句话说得难过了吧? 她有这么脆弱吗...... 凭什么有罪恶感的是他啊? 萧殊同清嗓:“那什么,今晚......月色不错。” 【他没话找话的样子好好笑,真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小海棠发出了一声嘲笑。 “......”谢长宁抬头看了眼夜空。 天边无星,一轮残月隐在了云后。 今晚可不适合赏月。 萧殊同亦是后知后觉自己的话有些站不住脚,飞快转动脑筋在想说点什么好。 谢长宁轻飘飘道:“萧神医你是对的。” “我是对的?你脑子不清醒吗?哪里对了?这月亮都看不......” “我是说,你当初对我出身合欢宫的事心怀芥蒂,是对的。” 萧殊同一怔:“......” 谢长宁驻足回眸,问他:“萧神医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吗?我和他一开始是交易的关系,各取所需,你觉得我要和他成婚吗?” “......” 萧殊同被问得哑口无言,他身为旁观者自然门清,也曾这么劝过杨卿生。 可结果呢? 她说得不无道理,便因杨卿生是一腔真心,她就要回应同样的感情? 未免有些......道德上的绑架。 谢长宁感慨:“我确实是你口中或者说江湖人口中的合欢宫妖女,我这身武功就是最好的证明。” 萧殊同皱眉。 从前在杨花阁,他千方百计想要拆穿她的真面目,可所有人都护着她,只道她和传言的合欢宫弟子是不一样的。 那时萧殊同气得快七窍生烟了。 可如今她自己亲口承认了,萧殊同不仅没有为自己的远见而高兴,反倒是说不出来的心情复杂。 她嫣然笑问:“如今这样的我,萧神医又希望我怎么做?” “......” 萧殊同深吸了口气,板起了脸,认真地想了好半天才找回了声音。 各种念头闪过,最后残留在脑海中的是义正辞严的回答。 他本该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但开口没有半点底气。 “你离杨卿生......远点。” 依旧是阻拦,棒打鸳鸯,拆散有情人。 但他是单纯的为了杨卿生好吗? 这个念头中还有些什么卑劣的感情跟着掺和进去了。 倘若她远离杨卿生...... 不对,他身为好友、兄弟,于情于理都不能放任杨卿生对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牵肠挂肚。 杨卿生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到头来注定要被负真心,为情所困遍体鳞伤。 萧殊同提了口气,厉声道:“天底下那么多男人,你和谁有纠缠我都不管,但杨卿生对你一片真心,你许不了什么就趁早当断则断......” 咬了咬后槽牙,他恶狠狠地盯着她。 “换个人祸害!” 【杨卿生听到这话得吐血。】 谢长宁不假思索的答应:“好。” “......”萧殊同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答应的这么快,眼都不眨一下,她可真是...... 薄情! ...... 饭厅,有客远道而来不能怠慢,石蒙做了一大桌子的山珍海味盛情款待救命恩人。 今日比起前两日总算是热闹了。 玉嫣儿脸上红斑未能全消,她不想抛头露面见生人就没有出席,金复来虽然能动了但四肢还是有些僵硬,行动不便也没到场。 纪浮生和吕乘风热情地招呼萧神医和杨阁主落座。 主座上的厉临渊和李燕回对上了目光,舅甥俩不知道在暗中传递着什么信号。 李燕回一把拉住谢长宁的手,惨兮兮道:“姐姐,我中毒刚醒过来头好晕呀,你坐我旁边吧!” 他小脸苍白,确实看起来不太好。 谢长宁不疑有他,跟着坐在了他身边。 杨卿生一直留意她,本想着坐她左手边,没想到杀出来个程咬金。 定睛一看还是萧殊同。 萧殊同横插一脚,坐在了杨卿生和谢长宁中间,见杨卿生投来不解的目光,他低声解释了一句。 “你下不了决心我帮你。” 杨卿生:“......” 这哪是帮他,好兄弟不帮他挽回宁宁就算了,怎么还阻拦他接近宁宁? 杨卿生看了他一眼,不免心事重重。 吃饭间,厉临渊尽地主之谊与杨卿生和萧殊同攀谈,萧殊同侃侃而谈,杨卿生则是礼貌应声,并不主动说什么。 他心不在焉,大多时候目光停留在照顾着李燕回的谢长宁身上。 这些小动作被厉临渊看在眼底。 厉临渊心思深沉,动筷夹菜,越过李燕回放到谢长宁碗中。 “你爱吃凤尾虾,多吃些。” 他这一出声,桌上变得安静了,鸦雀无声。 李燕回气鼓鼓道:“我也爱吃啊,小舅舅你怎么不给我夹啊?” 对面纪浮生和吕乘风相视一眼,一脸的看破不说破。 倒是吕乘风想起什么,看向了杨卿生的方向,他记得这位杨阁主......对谢姑娘似乎是情根深种。 第173章 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这场面不太和善,空气中流动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硝烟战火。 纪浮生不知道其中原委,笑着打趣:“大侄子,你坐那里有些多余,不然你来我这?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夹呗?” 李燕回小鼻子一哼:“才不要!我就坐姐姐旁边。” 纪浮生连连点头:“行行行,依我看啊你这‘姐姐’快喊到头了,也该改口喊‘小舅母’了吧?是不是啊,谷主?” 这两日在谷中,谷主和小谢那可谓是形影不离,出双入对,照顾着大家那叫一个亲力亲为。 二人之间默契十足,彼此一个眼神便懂得对方的想法,纪浮生看在眼底直感慨郎情妾意,羡煞旁人。 他这揶揄的话一出口,只听啪地一声。 声音清脆来得突兀,众人闻声看去,只见是杨卿生碰到了手边的瓷杯,差点掀翻。 好在他反应快及时稳住了杯子。 察觉到投来的注目,杨卿生抬眸时不偏不倚对上了谢长宁的目光,他到嘴边的声音艰难发涩。 谢长宁关心地问:“杨阁主,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本无大碍,但那一声‘杨阁主’入耳,他的心骤然一窒,险些都要停了。 杨卿生怔住,薄唇翕张,欲言又止,只道了一句。 “是我失礼,抱歉......” 他有满腹的疑问,可惜这种场合不适合问。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也不好说什么。 察觉到他的不对,白若水担心唤道:“阁主?” 杨卿生脸色略有发白,摇头示意无事。 那边厉临渊见状语气平静的关心:“看杨阁主似乎没什么精神,莫不是身体不适?舟车劳顿怕是水土不服,今晚要好生歇息。” 杨卿生黯然:“无事,老毛病罢了,厉谷主无需担忧。” 【他看起来快碎了。】 那温润儒雅的公子明明身处灯火通明的人世间,可瞧着十分落寞。 珍馐美馔都如同嚼蜡了,杨卿生有些食不下咽。 谢长宁看在眼中,面上不露色,倒是身边的萧殊同一言难尽,重新打量起厉临渊来。 怪不得他让谢长宁远离杨卿生时她答应飞快,敢情是因为这位厉谷主? 萧殊同的视线充满了敌意,厉临渊有所察觉却熟视无睹。 太过于安静,气氛有些微妙,厉临渊随意的闲话打破了尴尬。 “说起来,不知杨阁主是如何与宁宁认识的?” 谢长宁:“......” 杨卿生正要端酒杯的指尖一滞,他沉思须臾才开口。 “宁宁曾救过我的命。” 言罢,他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眸光寒凉,看向厉临渊。 “厉谷主呢,又是如何与她相识?” 彼此是一样的人,各怀鬼胎,心下暗藏的都是同样的心思。 表面再如何友善也掩盖不住那些敌意。 厉临渊游刃有余:“我救过宁宁的命。” 谢长宁:“......” 【打起来!打起来!】 “这就别幸灾乐祸了吧,卿卿打不过渊叔的吧?” 【那倒是,不过还有一位呢,看萧殊同那模样快要用眼神把厉临渊剐了。】 杨卿生手中握紧了酒杯没再说什么,他身边的某位神医啧了一声。 萧殊同心绪难平,长久以来心中憋着一股火气,他自欺欺人的认为这气和杨卿生无关,今日可算给他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眼下怎么看这位厉谷主怎么不顺眼,充满敌意的眼神能吃人。 他甚至可以为自己找一个得体的借口,他对厉临渊的敌意来自于他‘不忍心好兄弟受欺负’。 萧殊同举杯敬酒:“久仰鬼谷大名,今日有缘到此能与厉谷主结识三生有幸,这杯我敬厉谷主,厉谷主不会不给面子吧?” 说得体面,暗流涌动下是不怀好意,这杯酒敬来不给厉临渊拒绝的机会。 纪浮生都看出些猫腻了,疯狂给吕乘风挤眉弄眼,吕乘风回以眼色。 萧殊同早有注意厉临渊似乎不擅长喝酒,从入座到现在滴酒未沾。 厉临渊何止是不擅长,他可是从不饮酒。 说出来可笑,厉临渊酒量极差,一杯就倒。 不过萧殊同此番来鬼谷救人已是天大的恩情,又主动敬酒,厉临渊若不应实在太过于不近人情。 厉临渊刚要拿酒壶倒酒,没想到一只纤纤玉手快他一步。 谢长宁取过酒壶斟酒一杯,回敬萧殊同。 “他喝不了,我替他,萧神医想喝几杯我都奉陪。” 谢长宁又怎么看不出萧殊同是刻意为难? “......”厉临渊嘴角微微上扬 “......”杨卿生攥紧了拳,指尖嵌入掌心,疼不及心。 她这回护偏袒的举动更叫萧殊同一口气闷在了胸口。 萧殊同瞪着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敲落在桌上的声音暴露了他的心情。 谢长宁饮下一杯酒后泰然自若,吕乘风连忙打圆场让三位客人尝尝石蒙的手艺。 气氛稍微缓和。 杨卿生没怎么吃菜,一杯又一杯的酒喝得又快又急,萧殊同看不过去拦了拦。 “你自己身体什么样没数吗?酗酒伤身。” 杨卿生抚开他挡在酒壶前的手:“只此一回你也要拦吗?” 他从来不是嗜酒成性的人,眼下......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萧殊同放弃了,他看了眼右手边和李燕回说说笑笑的罪魁祸首。 心一横凑了过去,萧殊同从牙缝挤出来声音。 “谢长宁。” “怎么了萧神医?是饭菜不合口味?还是需要什么?” 萧殊同哽了一下,压低声音和火气窃声私语。 “我让你换个人祸害,你才是最大的祸害。” ??? 【萧殊同是懂咬文嚼字的。】 谢长宁一头雾水:“我又惹你了嘛?你让我远离杨阁主我连卿卿都不叫了,你让我换个人祸害我也听话了呀?” “......”萧殊同感觉自己要七窍生烟。 说不出来哪里有气,但好气。 偏生被她问的答不出个所以然。 谢长宁一针见血:“说起来,感情这种事不论是我和杨卿生还是我和厉临渊,好像都和萧神医你没什么关系吧?” “......” 他哑了火,谢长宁没再搭理他,萧殊同碰了一鼻子灰,脸色铁青。 一把抢过杨卿生面前的酒壶往自己杯中倒酒。 喝得比杨卿生还急。 杨卿生:“......” 他...... 唉。 第174章 可又如何? 这顿饭吃得乱七八糟。 散场时吕乘风和纪浮生都松了口气。 这桌上明明有个‘酒鬼’纪浮生,可一顿饭吃下来,纪浮生清醒反而是萧神医成了货真价实的酒鬼。 说是烂醉如泥都不夸张。 吕乘风主动请缨将人送回房去。 李燕回年纪尚小,中毒后身体还未能完全恢复,小小一个人有些嗜睡,困的赖在谢长宁怀里。 见她辛苦,厉临渊上前将少年抱了过去,他看向谢长宁的目光中溢满了柔情。 “照顾燕回辛苦了。” 谢长宁摇头,又哪里看不出他的小心思? 往常巴不得李燕回不黏着她,今日倒好利用自己外甥来耍心机。 不得不说,他成功了。 三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像是一家三口,深深刺痛了另一位痴情人。 杨卿生也喝了不少但还算清醒,本以为酒能麻痹心上的痛,到头来是无用之功。 察觉到他的目光,厉临渊看来,询问道:“杨阁主可还好?我见你喝了不少,让下人送你回房休息?” 说着示意候在一旁的下人,没想到被拒绝了好意。 杨卿生面色冷淡,眼底清明不见多少醉意,直直望着谢长宁:“宁宁,有空么?” 厉临渊:“......” 谢长宁看了看他,又看向厉临渊。 “那我送杨阁主回房吧。” 她是有事要和杨卿生说的。 谢长宁只是告知而不是征求同意,说完就走向了杨卿生,与他一同离开了。 “......”厉临渊眉心微皱。 纪浮生察言观色,直道有趣。 不过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儿女情长只适合观望不适合掺和。 纪浮生想了想全当没看见,注意到还有位客人在,他主动道:“白姑娘,我带你去客房吧。” 白若水点头,话不多,惜字如金:“有劳。” 面色冰冷这开口的声音也毫无温度,纪浮生不禁打了个寒颤,回想起了中寒毒时的彻骨寒意。 相继离去,厉临渊抱着睡熟的少年若有所思。 ...... 夜色沉闷,头顶不见星月,风都没有几阵,瞧着浓云密布,像是有雨。 并肩沿着谷中小路而行,石子小路两侧一地落红。 满谷的凤凰花艳丽多姿,哪怕夜色也不能掩盖其风华。 一路说快不快,说慢不慢,直到行至为杨卿生准备的房间前,二人都没开口过。 步履停下,谢长宁想了一路的措辞,先开了口。 “杨阁主,我有件事要和你说,关于我......” “杨阁主?”杨卿生面上流露出受伤之色。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钝刀,一字一字慢剐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皮肉被一片片切割却欲断不断,阵阵钝痛最是煎熬。 谢长宁被打断,心思也被扰乱了。 她没再继续要说的事情,当机立断把萧殊同卖了。 “萧神医让我远离你,换个人祸害。” 杨卿生怔住:“......” 【宁宁,你可真是长了嘴。】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从来没有什么要隐瞒的。 不等他反应,谢长宁先将要说的事暂时放缓,她认真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也知道你想要什么,但你要的我给不了你,我希望你明白,也希望你想清楚。” 杨卿生情急脱口而出:“我没有什么想要的,所求不多,我想要只有……你,宁宁。” 言辞诚恳,情真意切。 谢长宁心中多少是有动容,但更多的是冷静。 坦荡地回视着他,每一个字都是深思熟虑后的郑重。 “可我给不了你独一无二的感情,你的感情我无法回应,不能给予你同样平等的感情。” “从一开始我与你是交易,我没有想过你会心生与我缔结婚约的想法。” “所以我不告而别,但我不觉得有所亏欠,你我应该是两清。” “你这次来鬼谷,是我欠你人情,但我不希望感情和人情混淆,我可以还人情但不是用感情来还,那并不公平。” “在遇到你之前,我成过婚、有过不止一个男人,在与你分别后,更遇见过许多男人。” “虽然这么说很无情,但却是事实,我在利用你们修炼功法,提升功力。” 一番话说得杨卿生愣怔在原地,他几度想开口都被她的声音阻止。 她素衣缥缈,在夜色下如昙清丽,如真似幻。 明明只是一步之遥、触手可及的距离,可他突然觉得离她好远,咫尺又是天涯。 “我希望你清楚的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段感情你应该谨慎对待,或许长痛不如短痛,远离我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顿了顿,又道。 “萧神医高瞻远瞩,深谋远虑,从一开始所言就是对的,我与传闻中合欢宫的妖女其实没什么不一样。” “你想清楚,我们再说其他。” 她言尽于此不再开口,给他时间去处理消化,感情这种事自然要谨慎决定。 可杨卿生哪还需要什么时间去思考? 分别的日子里,他每日都在想,想着有关她的一切。 她曾经为了光明教教主袁谌和他做交易,她曾在宸王府住过一段时间,与宸王的事他心中猜到一二。 白若水又曾和他讲述过遇到沈盟主的事。 沈南欢称她为妻。 他从始至终都是知道的,在她来到杨花阁和朱鸢说能解他所中之毒时,杨卿生便知道了她是合欢宫弟子。 可又如何? 他动了心,只对她动了心。 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值得一提。 他所愿的,从来都不过分,也不贪婪。 只是不想斩断与她之间的尘缘,纵然卑微也无所谓。 一想到她与自己再不相干、再不相见,他一颗心就像被活生生剜出,鲜血淋漓,被绞碎再难拼凑完整。 没有了心,只剩下躯壳,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 这段日子他所过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折磨,度日如年,人都要麻木了。 他时常怀疑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到底是什么。 如今再见到她,又如何能甘愿放手? 往日总是想着为她好,她开心便是一切都值得,不想强求她...... 可他也是有私心的。 杨卿生垂下的手攥成了拳,自私在这一刻被放大到了极致。 他不是圣人,他爱她便永远无法不自私。 面上所有的冷静自持淡化,他眼眶湿润,没说话用行动来表达。 空握的手抬起,这一次握住的是她的手腕。 这一握,他这辈子都不想放开。 见他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谢长宁怔住:“你......” 想问什么,杨卿生没给她机会,手腕发力一把将她带入怀中。 清风拂面吹开鬓发,他身上的酒气将她笼罩。 这个怀抱亦如他的人,清冷带着凉意,那瞬间仿佛有一片雪花落在了心尖,须臾化成了水。 就这样在她心上晕开了无法抹去的痕迹。 他将她抱紧,嗓音变得哽咽。 “不论你什么样子、什么身份,都无所谓。” “我也可以不要你独一无二的感情,利用也好、练功也好,只要你别推开我,什么都好。” “你说长痛不如短痛,可若是没你......” “我的余生才是长痛!” 第175章 从别后,忆相逢 抱着她的臂弯宛如要将她揉于骨血般用力,谢长宁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 往日来总是清心寡欲的模样,杨卿生待她一直是温柔的。 可眼下他脆弱又狼狈,压抑的感情决堤,全部倾诉给她。 他如今是彻彻底底将自己赤裸地展露给她。 谢长宁犹豫再三,手落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杨......” 刚发出一个字音,他手臂箍得更紧,她险些喘不上气来。 “我不是你的卿卿吗?宁宁?” 他央求的语气低落卑微,她甚至感受到了颈侧濡湿的凉意,好像她只要喊出‘杨阁主’三个字他就要支离破碎了。 谢长宁惊讶地问:“你......哭了吗?” 抱着她的男人深吸了口气,语气显得有几分委屈:“你若是还叫我杨阁主,我可能真的会哭。” 他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谢长宁突然间有些心痒难耐。 【宁宁,你可真是坏啊。】 她想象不到卿卿哭起来是什么模样嘛...... 谢长宁眨了眨大眼睛,她轻声开口:“杨阁、唔!” 小心思被识破,她使坏未遂,话音被截断。 唇被吻住,冰凉的触感犹如绵软的雪,带着丝丝醉人的甘甜。 她错愕之际对上他的眼眸,那眼尾隐隐泛红,眼睫上仿佛坠着水光。 杨卿生讨好地轻吻她的唇瓣,吻下来的动作温柔的能掐出水来。 他祈求般呢喃:“别疏远我,好吗?” “......” 实在太犯规了。 这样的卿卿惹人怜爱,让她心软的乱七八糟。 谢长宁攀上他的脖颈,轻闭双眼回应他落下的吻。 没有什么比她的回应更令他欣喜的。 杨卿生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开心到像现在这般,手足无措。 他愿意将一切都给她,尽己所能,倾尽所有。 “卿卿......” 那娇滴滴的声音唤着他,他思绪一片空白,满心满眼只有她。 谢长宁抱着他用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脸庞:“我好想你~” 她一句撒娇的话,他似是意想不到,先前喝的酒在这一刻才上了头,他鼻子发酸,视线中她的容颜有些许模糊。 “我也想你......很想、很想。” 犹恐相逢是梦中。 他将她抱紧,只觉如何都抱不够,根本不舍得放开她。 就这么相依相偎着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谢长宁忍不住了。 “卿卿,我还有别的事和你说?” “嗯......” ...... 夜深人静,二人在房前的廊上并肩而坐。 谷中花香四溢,可惜了今夜的月亮被浓云笼罩。 不然也算得上是花前月下。 不知她要说什么,杨卿生有些忐忑,手心冰凉握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生怕她会扔下他跑了似的。 谢长宁觉得可爱,靠在他肩上,语气轻软,娓娓道来。 “我之前去过炼魂宗,萧神医应该和你说过了吧?” “......嗯。” 他好像知道了她要说什么。 谢长宁又问:“你知道炼魂宗的宗主吧?” 杨卿生点头,眸光暗了几分:“雷政,我的......亲生父亲。” 幼时的记忆中,那个女人曾无数次念起的名字,他一面不曾见过,但早已被迫将这个名字刻在心里。 杨二娘给他灌输的仇恨便是让他有朝一日必须亲手杀了这个男人。 想到前些日子听到的一些口风,杨卿生略感疑惑。 “听闻雷政中毒身死,如今炼魂宗易主,前段时日还与......武盟起了纷争?” 【他这个停顿很耐人寻味。】 “......” 杨花阁的情报网果然名不虚传。 谢长宁干笑一声:“雷政是我杀的。” 杨卿生侧眸:? 【宁宁,你可真是一点也不瞒着啊。】 没什么好瞒的。 谢长宁解释事情原委以及自己在炼魂宗那段时间的遭遇,将她杀了雷政的前因后果交代的事无巨细。 杨卿生听得眉心紧蹙,一时未能舒展。 夜晚很静,她的声音很柔,哪怕字眼是一些杀人、下毒之类的,听着就惊心。 聆听了整个经过,他开口时很紧张:“他传了你功力?你身体可还无恙?” 雷政修炼的功法便是杨二娘逼迫他从小修习的邪功,那种功法极容易练至走火入魔,其中心酸苦楚杨卿生深有体会。 雷政传她的功力又岂是那么简单能消受的? 是福亦是祸。 谢长宁怔怔地望着他,没想到他第一句问是关心她的身体情况,她心中格外暖和。 她缓缓摇头,说道:“卿卿,我杀了你娘,又杀了你爹,这是不可掩盖的事实,是我主观意愿下的手,不是被任何人逼迫,也没有任何苦衷。” 这番话重量不轻,可杨卿生眉宇反是舒展。 她纠结道:“我先前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也应该最先说明这件事,你我之间按照常理来说,是隔着父母之仇的?感情之事......” 杨卿生嘴角微微上扬,绽开的一抹笑容是释怀、是解脱。 第176章 好狠心,女人 杨卿生握紧她的手,指尖凉意在不知不觉中已渐渐褪去。 “宁宁,你不杀他们我也是要杀的,我活了这么多年最痛恨的便是生而不养的爹,养而不亲只将我当做利用工具逼着我杀人的娘。” 谢长宁闻言捏了捏他的手以做安慰。 他轻松道:“这世上只有两个我想杀的人,正是本该骨肉至亲的两人,倘若你不杀他们,他们死于我手……我或许会解脱但也会痛苦。” 他幼时活在仇恨之中,带给他那些痛苦的是杨二娘和雷政。 杀了他们是他的执念,亲手斩断执念是救赎,可他良心未泯,杀母弑父终将活在道德的自我谴责中。 他有多卑劣呢? 当他听到她说杀了雷政时,他心底升起的是窃喜。 他对她没有丝毫怨恨,更甚对她的感情彻底无法自拔。 他的爹娘被她所杀,但他的灵魂被她从仇恨的深渊枷锁中释放。 从此,解脱—— 夜晚寂静,耳边蝉鸣声悠远回荡。 四目相对,视线在空中触碰交融,杨卿生注视着她,情难自禁。 差一寸摘得柔软甜美的果实时她出声打断了他。 “卿卿。” 杨卿生垂眸,眼底流露丝丝委屈:“不行吗?” 她的卿卿还是那只深藏不露的小狐狸呀。 谢长宁故作为难道:“萧神医说让我换个人祸害,我们这样他知道的话......明日我又要被斥责教训了?” 提到萧殊同,杨卿生想到了萧殊同那些反常到异常的行迹。 他无奈轻叹:“萧兄......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杨卿生与萧殊同相识多年,又怎么不了解他? 想着,不给她问的机会他抬手扣住她的头,吻得果断,像是带了些酸气。 【看着吧,早晚兄弟反目。】 谢长宁:“......” ...... 将杨卿生送回房间,他今晚到底还是喝了不少酒,眼下心事了结,后知后觉有了几分醉意。 谢长宁扶他到床边坐下,掌灯后又给他倒了杯凉茶。 他乖巧又听话,对于她的一切安排都是顺从,喝完一杯水后坐在她面前眼巴巴地望着她。 像只被丢弃后好不容易找到主人的大狗狗。 谢长宁弯着眼:“睡觉吧?” 杨卿生拉住她的手,像是挽留,但又犹豫不敢太过怕她为难。 深思过后问了一句:“我明日醒来能见到你吗?” 太过真实的幸福像个幻梦,加之先前喝的酒渐渐发酵,他失而复得,难免患得患失。 谢长宁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能不能见到明天就知道了,晚安,卿卿。” “嗯......晚安,宁宁。” 他压下心底的失落,温声说罢,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手。 ...... 谢长宁关好门,沿着小路往自己房间走。 【他很想你留下陪他,我不信宁宁你看不出来?】 小海棠调侃她。 【好狠心,女人。】 谢长宁煞有其事:“我怕某位神医明天举着刀追得我满谷跑?” 【真的吗?我不信。】 谢长宁:“......” 瞒不过小海棠,她心下有自己的考量。 【你回房间有‘惊喜’,你想的那位在等你。】 谢长宁闻言脚步放缓,回去的路上不慌不忙,甚至故意慢悠悠走马观花。 ...... 回到房间前,谢长宁做好准备后推开门。 不知几更天,谷中昏暗房内更是一片昏沉,伸手不见五指。 她回身关门时房内响起一声很低的咳声。 怕吓到她,等了她多时的男人放轻声音提醒着她。 谢长宁回身寻着声源看去,桌边的凳子上有道黑沉模糊的身影。 本来就黑,他一袭黑衣完美的融入了暗色中。 谢长宁试探道:“渊叔?” “是我。”他嗓音沉沉,听不出喜怒,“我险些以为你今晚不准备回来了。” 谢长宁咕哝着:“不准备回来我睡哪里?倒是渊叔你,怎么在我房间,不点灯装鬼吓唬人嘛......” 她一边说一边摸黑去掌灯,路过他身边被他握住了手腕。 轻轻一拽,她重心不稳跌坐在他腿上,被他拦腰抱稳。 谢长宁对上了一双比周遭还要黑沉的眼眸。 凝视着她,气势逼人,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落在她窄腰处的大掌收紧,另一只手按在她的后颈,青丝穿插进指缝,她被迫贴近他。 这个姿势她完完全全被他掌控,无法逃开,被桎梏在怀。 厉临渊不说话,视线冷锐未曾从她面上移开半分。 落在她唇上,气息好似也变得越来越近。 谢长宁轻嘤一声抬手挡在了彼此之间,他的唇摩挲过她的手心,烫得她心颤。 厉临渊微微挑眉,鹰眸深幽,仿佛在问‘为什么’。 谢长宁笑吟吟道:“我刚刚亲过卿卿,你要亲我吗?” “......” 捕捉到他呼吸一沉,她笑得更欢了。 还想说什么,手腕被握住挪开,厉临渊直直亲了上去,倒有些毅然决然的意味。 他脸色并不好看,但好在太暗看不真切。 他吻得有些重,像是要抹去另一个男人曾留下的看不见痕迹。 攻势凶猛难以招架,轻而易举将她占有。 平日来的克制因为她的一句话而灰飞烟灭,在一场无形的硝烟中化作虚无。 嫉妒让他失去了引以为傲的理智。 怀中的小姑娘承受不住他的强势,已然被亲的七荤八素,语不成调喘得好听。 厉临渊心中情愫滋生,深藏的占有欲在这寂寥的午夜得到了释放。 吻得她小脸通红,呼吸急促快要憋死了。 他稍稍将她放开,谢长宁本能地大口喘息,唇瓣被蹂躏的艳红,水光盈润,可口又可怜。 她好半晌才平复下来,察觉到他的目光变得炙热,她轻轻抿唇。 哪怕在暗中他依旧目视如常,将她的小表情和反应尽收眼底。 他贴近她耳侧,浅吻着她的细颈,嗓音低哑浑厚,喃喃的声音入耳叫她半边身子都酥软下来。 “我亲的你舒服么?” “......” 谢长宁下意识歪头,反倒将颈侧的风光完全暴露在他眼皮下。 他问的什么? 她怎么不知他话中之意? 争风吃醋,暗中较量。 卿卿的吻总是温柔的,哪怕被惹急了,也是轻柔怜爱的。 但眼前抱着她的这个男人,刚才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 第177章 有多爱呢? 见她不答,甚至走神,厉临渊惩罚般轻咬她的耳垂,惹得她轻嘤。 “不说话是不舒服?” 谢长宁面红耳赤,伏在他肩头撒娇:“渊叔,别欺负我嘛?” “......”厉临渊斜睨她一眼,“你若乖些,该多好。” 谢长宁眯起眼:“乖?要多乖?眼前的草吃不到,回头草别有一番风味,你要我乖些却让我饿着?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厉临渊沉声:“倒是我的错,养了只兔子却没喂好,该罚。” “......” 手掌游移,窄腰不盈一握,怀中小姑娘身子愈发的软。 耳畔萦绕的声音沙哑,微微上扬的尾音像是一种难以抵抗的蛊惑。 “那你这只小兔子想吃什么?” 谢长宁埋头在他颈侧,嘟囔了几个字,声若蚊蝇,近在耳边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抱着她的男人有一瞬僵硬,身体的反应无比真实。 他斗不赢这只‘兔子’,她哪里是兔子,她是披着兔子皮的狐狸。 察觉到什么,谢长宁趴在他肩头笑了起来。 厉临渊轻叹,面色无奈,握着她一只手落下,她的笑声渐渐消散。 他再开口时嗓音哑的不行,掺杂着浓重的欲色。 “你想......怎么‘吃’?” “......” 好可恶的男人。 不甘示弱,她回以尊重,轻轻压弄。 厉临渊眉心皱起,气息变乱,喉间滚出一声闷哼。 这个夜晚,注定难以平静。 最后的结果是喂兔子的狼被装成兔子的狐狸吃干抹净,那只小狐狸吃饱喝足。 而他这只吃到肉的狼食髓知味,根本没吃饱。 他能怎么办呢? 疼着、宠着呗。 折腾了半夜,谢长宁着床时半梦半醒,耳边他的声音格外好听,像是催眠一样。 问着什么‘你我他’之类的问题,她困得不行跟本没听进去,下意识嗯嗯啊啊的附和。 察觉到她的敷衍,厉临渊不禁失笑。 揽她入怀,引诱着她:“想睡觉么?” “嗯......” “那你说,比起其他男人,你更喜欢我?” “嗯、喜欢......” 黑沉的眼眸眯起,满意她的回答但贪得无厌。 “只是喜欢么?” 谢长宁眼皮沉重睁不开,小手在他胸膛推搡了一下:“好烦呐,渊叔......” 手被他握住,他的吻落在她的唇角,一下又一下亲得她根本没法安心睡。 谢长宁仰着红润的小脸掀起眼皮看他,软嚅地问:“渊叔,你想听什么?” 他压向她一张一翕的唇瓣,将她吐露的薄息卷入口中。 一个缠绵悱恻且情浓到极致的深吻。 许久许久,难舍难分。 一声低语,三个字。 是她睡着前最后的意识。 ‘爱’这个字的分量......可太重了。 让她说她可能此生都说不出来。 有多爱呢? 她一笑而过。 ...... 谢长宁幽幽醒来时房间阴沉不见半点天光,外面天色沉闷,她一时恍惚都不知道自己这是一觉睡到什么时辰去了。 想来时辰不早,身边空无一人,厉临渊不在。 她伸着懒腰活动着身子,精神还不错,就是腰有些酸...... 谢长宁起床去了。 ...... 临出门前谢长宁喂了窗边鸟笼里的小麻雀。 这只受伤的小麻雀被厉临渊送到她这里多日,眼下活蹦乱跳看起来状态不错。 翅膀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谢长宁探着手指逗了逗小家伙,小麻雀吱吱叫了两声,跳动着躲开她的指尖。 说来萧殊同在谷中,等等见了他问问有没有空,让他帮忙瞧瞧这只小麻雀? 若是无碍了,她就将它放生了吧。 就是不知道萧神医会不会给小动物看病...... 谢长宁一边想着一边离开了房间。 本打算去李燕回房间看看小少年如何了,漫步谷中时正巧见到三个人影在空地处比划。 是萧殊同、纪浮生还有白若水三人,早起在练功。 打远听到对话声,谢长宁放缓了脚步。 “萧神医名扬四海,医术高明称得上是武林第一人,连百花谷丹霞派的医者们都要略逊一筹,我听闻萧神医的武功亦是出神入化。” 萧殊同擦刀的动作一顿,听到‘丹霞派’三字时神色略显不自然:“夸张了,我只学了些皮毛罢了。” “萧神医可真是谦逊。”纪浮生笑道。 谢长宁有些好奇,小海棠贴心地为她解答疑惑。 【教他医术的就是丹霞派的弟子。】 怪不得...... 丹霞派谢长宁有所耳闻,门中只教授岐黄之术,弟子多为医者。 与她们合欢宫有些地方相似,好像也只收女弟子来着? 【是这样,所以萧殊同那位师父不让他提自己。】 谢长宁了然,没再问了。 那边纪浮生说道:“左右无事,不知能否请萧神医赐教两招?” 闲着也是闲着,习武之人切磋较量不失为一种练功的法子。 萧殊同本就每日晨练不让武艺生疏,眼下有个陪练的自然没拒绝。 他将手中修罗刀发力一掷,刀光闪烁,直挺挺插入不远处的地上,不曾摇晃半分,稳稳直立不动。 萧殊同赤手空拳对纪浮生道:“点到为止,当心了!” 说罢先发制人。 只是切磋便没用武器,纪浮生虽说整日嗜酒成性,放浪形骸,但也是有些真本事的。 二人你来我往,萧殊同的武功路数大开大合,气势凛然,纪浮生则飘逸从容,颇有几分四两拨千斤的门道。 交手三招,萧殊同一拳袭向纪浮生胸口,这一拳并不难接,可纪浮生突然脸色一白,身形一僵。 萧殊同见状本要收招,没想到亦是内息大乱,力气一瞬间被莫名抽空。 二人脸色难看,四肢发软,站不稳。 谢长宁心下一惊。 “没事吧?!”“萧神医!” 白若水看在眼里也察觉不对,二女异口同声,且同时上前。 白若水要扶萧殊同,他抬手示意不用。 倒是纪浮生趔趄摇晃,眼瞧着要跌倒,谢长宁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怎么回事?纪大哥,你二人没事吧?” “小谢啊。”纪浮生眼冒金星,“没事没事,就突然间没了力气......” 萧殊同看了眼谢长宁,他没说话暗中运功提气,果然一阵目眩,手脚酸软更甚。 第178章 百密一疏 萧殊同意识到不妙,搭上自己的脉查看情况。 另外三人见他这副神色不由得紧张,须臾,萧殊同又抓过纪浮生的手号脉。 脸色越来越黑。 “中毒了。”萧殊同啧声,对谢长宁道,“手伸过来,我看看你。” 谢长宁一头雾水,一边伸手一边道:“是什么毒?又是毒娘子所为?你们进食之前没用我给的寒冰针试毒吗?” 她给谷中每个人都送了一枚寒冰针,再三叮嘱有食物入口时先试毒。 这怎么中毒的? 【熏香,毒娘子昨日趁你们不在房中时去你们房间的香炉中动了手脚。】 夏日蚊虫多,晚间入睡时谷中下人都会在每间房中燃上熏香用作驱虫。 毒娘子在暗中监视鬼谷,将谷中一切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竟用这种卑鄙的伎俩。 搭在她腕上的手指收回,萧殊同松了口气:“你倒正常,没有中毒的迹象。” 【你这百毒不侵的,根本中不了毒。】 萧殊同又示意白若水。 逐一诊过,在场四人只有谢长宁如常,白若水亦是中毒。 萧殊同眉头紧锁:“白堂主,试着运功。” “好。”白若水不敢怠慢,运用所学的内功心法,不过一瞬,四肢无力。 根本无法运气,越是强行身体反应越大。 “不行......”白若水摇头。 萧殊同心下多少有数了,他讥笑:“好个毒娘子。” “此毒可棘手?”谢长宁问道。 萧殊同深思摇头:“暂时摸不清头绪,也不知谷中是否就我三人中毒,去瞧瞧其他人的情况。” 言罢,萧殊同一把从谢长宁手上拽过纪浮生:“我先送纪兄你回房,白堂主去看看杨卿生的情况,谢长宁你......” 【宁宁,去找李燕回,毒娘子在李燕回房间!】 谢长宁顿时紧张,她二话没说转身拔腿就跑。 “你——” 余下三人反应不过来,见她神色匆匆像是出了事,萧殊同啧了一声,毫不客气直接把纪浮生丢给白若水,他大步流星追了上去。 纪浮生撞在白若水身上,十分尴尬:“这个......抱歉,白姑娘,多有冒犯。” 白若水冷着脸,见他站稳就退开:“我去见阁主,纪公子自便。” ...... 谢长宁火急火燎跑到李燕回房间,房门大开,她直接闯了进去。 一眼瞧见原本在照顾李燕回的玉嫣儿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床边一个佝偻拄着藤杖的人抱着毫无反应的李燕回正要离开。 【玉嫣儿也中了毒,方才和毒娘子交手时运功毒发。】 迎面对上,谢长宁面色一寒,呵斥道:“把他放下!” “呵呵......”黑袍下,尖锐的笑声阴森诡异,“你这小姑娘,和向老贼的徒弟是什么关系?” “与你何干?” “老婆子我见你们走得亲近还以为你们是一对,可你这小姑娘昨夜又与那新来的小公子搂搂抱抱......” “......” 谢长宁担心她要对李燕回做什么,根本没什么闲心和她多言。 她脚尖轻转,蓄势待发。 心念一动直接闪身而上,步履如风,身形迅捷。 她以掌法抢攻,毒娘子只手一挥,身上长袍翻鼓,枯槁的手裸露在外握紧藤杖发力。 一杖横来,谢长宁来不及多想,体内云雨诀催动,想起厉临渊曾传授给她的诀窍,手中招式变换无常,凌厉逼人。 连攻五掌,毒娘子再未有笑,对她重新打量。 谢长宁左掌回转变为折莲手错开藤杖直取她的喉咙,速度极快,毒娘子不由得心惊。 只不过她也不是个吃素的,说时迟那时快,毒娘子抬臂挥去,同时身形一偏,谢长宁这一手险些落在她怀中抱着的李燕回身上。 眼见危险,谢长宁急忙收势,这一招仓惶避开。 毒娘子见状诡笑,趁势以藤杖猛地打向她右肩,谢长宁只觉一阵酸麻,被逼退了两步。 她捂着肩骂道:“卑鄙。” 毒娘子惊疑:“你没中我的「软骨香」?居然还能运功......” 想着,心道也罢,百密一疏有个漏网之鱼而已。 毒娘子不愿与她多纠缠,兜帽下浑浊的眼珠瞥了一眼旁侧,她抓着怀里的少年,藤杖重重点地。 霎时间一阵强风吹起,房中家具嗡嗡震颤,幔帐飘摇,盆景砰声碎裂,窗子更被吹得吱嘎作响。 谢长宁下意识抬手挡了挡,心中警惕以为她要出奇招却没想到毒娘子抱着李燕回跳窗而逃。 “站住!” 她急喝一声要追,余光扫到什么,心中一动取过墙上摇摇欲坠的挂剑,杀意盎然。 追出房外,却见毒娘子被一道人影拦住了去路。 是厉临渊。 一前一后,毒娘子被二人夹击。 谢长宁唤道:“渊叔!” 厉临渊面无神色,不怒自威,凝着毒娘子的目光冷厉阴鸷,注意到被她劫持的李燕回后顷刻起了杀心。 毒娘子抱着李燕回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你二人不想他死吧?不想的话让开路。” 厉临渊沉声道:“你大仇已报,何必再生事端?如今谷中之人与你并无仇怨,师父临终遗言让我不得伤你,你何必自寻死路?” 毒娘子布满皱纹沧桑的脸上抽动,她恶狠狠地咬牙:“大仇已报?!哈哈哈哈!” 她放声大笑,满是嘲讽。 “向老贼杀我夫君,凭什么他死了后代和睦其乐融融,我却孤家寡人!若非是他,我与夫君本可儿孙满堂、白头偕老!” 毒娘子深恶痛绝,瞋目裂眦,狰狞扭曲。 她恨不得将这谷中所有人挫骨扬灰! 如此都难灭心头之恨。 她这般被仇恨蒙蔽双眼,已然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厉临渊也不浪费唇舌,他不仅不让半分,攻而夺人。 谢长宁看在眼底,手中剑出鞘,应声而上。 剑招精妙,紧逼要害,毒娘子有所察觉,舞着藤杖招架化解。 三人相博,谢长宁与厉临渊二人投鼠忌器,交手之际相视一眼,她以剑招主攻,他全力夺人。 眼瞧要得手,厉临渊动作突然一滞,一瞬恍惚。 第179章 战书 “渊叔?”谢长宁眼疾手快扶住他。 正巧远处人影寻来。 萧殊同看清那边情况,当即意识到不寻常,提醒道:“厉谷主!你千万莫要运功!你若是也中了毒,运功只会加速毒发!” 厉临渊分神看了他一眼,眉头拧起难以舒展。 毒娘子得意地笑起来。 “那小神医说得不错,我这软骨香可不是什么闹着玩的毒,你越是运功毒发越快,浑身会酸软无力,毒攻心脉七窍流血,最后筋脉爆裂而亡!” “想杀我吗?你会死在我前头,呵呵——” 谢长宁听得心惊,她不再管厉临渊,剑花一挽,闪身窜出,唰唰两剑已然掠至毒娘子身前。 毒娘子知她并未中毒,先前交手也不敢再小瞧她的本事。 藤杖与长剑交锋,她剑下生风,杀意凛然,强势迅猛,剑剑杀招。 谢长宁足下不停,手中也丝毫不留情,剑法卓然,东刺西削,那藤杖被砍得木屑翻飞,已然没了好模样。 越渐占据上风,谢长宁一剑斜进,直直砍在藤杖上,她凤眸一寒,手腕赫然发力。 咔嚓—— 毒娘子猛地抬头,用作武器的藤杖被她一剑斩断,眼瞧着下一剑落下,势不可挡,她避无可避。 掀起的劲风吹落了她头顶的兜帽。 枯槁的脸暴露而出。 那一张面容饱经风霜遍布皱纹,面上尽是青紫的毒斑,双目浑浊,不像人样。 命悬一线,毒娘子当机立断,将怀中李燕回一把抓起挡在身前! “宁宁!”情急之下厉临渊急喝。 唰—— 谢长宁剑落悬停,离那昏睡不省人事的少年头顶只差两寸。 谢长宁从未有一刻这么想杀一个人! 瞪去的凤眸中唯有刺骨的霜寒。 毒娘子死死掐住李燕回的喉咙,另一只手捂住少年的嘴将什么塞了进去。 “老婆子我就是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毒娘子瞥了眼奔向厉临渊身边为他查看情况的萧殊同。 “我见这位小神医本事不得了,听你说你曾认识个医者与我夫君定下过战书?” 萧殊同:“......” 他与谢长宁说过的话这老毒婆居然听到了,可真是藏得深连他都未能察觉。 毒娘子又道:“我夫君死于向老贼之手未能赴约,今日老婆子便和你续上那战书较量较量!” “你想做什么?” 毒娘子看了眼怀里的李燕回:“呵,我给这孩子喂了我毕生钻研调制而成的奇毒,从现在起他只有一日性命,明日这个时辰若毒不解,便是他的忌日。” !!! 三人震惊。 “他能不能活就看小神医你的本事了,倘若在明日之前你解了这毒,老婆子我就给你们软骨香的解药,此后我与鬼谷的恩恩怨怨便一笔勾销!” 毒娘子将李燕回扔了过来,谢长宁离得近连忙收剑将他抱稳。 眼下没了忌惮,谢长宁心中杀意未能散去,她想杀毒娘子,但被看破想法。 毒娘子将兜帽戴上遮住了面容,轻飘飘地开口断了她的念想。 “你大可现在杀了我,但若是这位小神医解不了毒,这世上就没人有解药了。” “老婆子我无儿无女,孤苦无依,对这人世间已无留恋,死后有个小子陪我下黄泉倒也不寂寞了。” 她回身便走,背影毫不防备,像是笃定谢长宁不会杀她,喉间发出阴恻恻的笑声。 可谢长宁怎么甘愿那么轻易放她离开。 白袖下手指缓动,一枚寒冰针扣于掌心,她不动声色掷去。 针细如发,破风无声,刺进毒娘子右肩。 毒娘子脚下一顿。 谢长宁说道:“阁下擅毒是吗?那瞧瞧我这针上的毒如何。” 毒娘子偏头瞪来,扫了眼肩头的银针。 谢长宁说道:“此毒不要命,但能让你生不如死,想要解毒就拿解药换解药,明日这个时辰之前,过时不候。” “哈哈哈哈哈哈。”毒娘子放声大笑,“黄毛丫头敢在老婆子我面前班门弄斧!我倒要瞧瞧有什么毒是我奈何不了的!” 毒娘子狂妄地哼了声,轻功离去。 【啧啧啧,她还真解不了,她会回来的。】 谢长宁:“......” ...... 鬼谷,厉临渊房中。 毒娘子离去后三人不敢有一刻耽搁,将中毒的李燕回抱去房间。 另一边杨卿生和白若水寻来告知了谷中情况。 眼下谷中除了不会武功的下人外,只有谢长宁没事。 其余五鬼加上萧殊同、杨卿生和白若水都难逃一劫,昨夜房中燃香,吸食过量中了「软骨香」的毒,无法运功。 厉临渊昨晚虽憩在谢长宁房中,但今早他曾去过书斋,书斋那地方被早起洒扫的下人燃了沉香,香中被动了手脚。 厉临渊也未能幸免。 好在谢长宁没事,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比起自己中毒,她无事反让几个男人放了心。 房中沉寂,无人开口,萧殊同坐在床边为李燕回查看情况。 良久都没有声响,萧殊同愁眉不展,看来李燕回所中之毒十分棘手。 他眉头快拧成乱麻了。 这毒是个难题,他须得先搞清毒的成分,再调制解药。 只是一日的光景......刻不容缓。 萧殊同收回手,起身嘱咐。 “留个人时刻守着他,有任何情况都来告诉我,厉谷主,书斋借我一用,你们中了软骨香的人万不可运功,当务之急我要为李燕回解毒无心顾及你们。” 厉临渊揉着额角:“萧神医在谷中自便,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谷中下人,燕回这里我守着。” 萧殊同看向谢长宁:“你跟我去书斋。” 谢长宁:“......” ...... 一路匆匆,来到书斋后萧殊同大步流星走到书案后握笔蘸墨,洋洋洒洒落字成篇。 他也是中了软骨香的人,先前和纪浮生切磋时运过功亦有毒发,此时握笔的手都在抖,但他却尚未有感觉般。 片刻,他将写好的五张纸递给谢长宁。 “吕乘风虽说脚程快,但中了毒无法运功,轻功也用不上了,眼下谷中会武功且能用的上只有你了。” 他说着,叮嘱谢长宁。 “去附近城镇抓药,我上面写着的药材一样不落带回来给我,快些、一定快些!” “好。”谢长宁将轻如鸿毛却重如泰山的药方揣进怀中,看了萧殊同一眼后离开了书斋。 第180章 不得离开我 她离去,萧殊同紧绷的神经有一瞬松懈,四肢软绵,他跌坐在椅子上。 想要抬手为自己诊断一番,手抖的厉害。 情况不容乐观。 书斋外急躁的脚步声逼近,人还没进来就听到叫嚷。 吕乘风慌不择路喊道:“萧神医不好了!大侄子他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萧殊同紧张地起身迎出去,一刻不敢歇立马去看情况。 ...... 生死时速,这边谢长宁借了杨卿生的一匹汗血宝马,快马加鞭疾驰离谷。 马不停蹄,去了鬼谷最近的一座城镇。 入城后直奔药铺,萧殊同所需的药材甚多,有的罕见稀少,还有些带毒寻常药铺并不售卖。 谢长宁跑遍了整座城才买齐全。 好心老板还语重心长告诫她慎用,有几味药可谓是剧毒无比。 谢长宁离开药铺正要上马时忽见一旁茶摊处坐着两个炼魂宗弟子,她转头避开那二人。 交谈声入耳。 “抓紧,喝完茶就赶紧回宗门,消息还得带给二位护法。” “可真是风水轮流转!之前武盟屡次三番找麻烦,这回也遇到麻烦了,怪不得撤走西陵那么急。” 谢长宁本不想多听,但没成想会在这里从两个炼魂宗弟子口中听到那个熟悉的人名。 “当今武林盟主沈南欢下落不明,武盟与风云庄召开武林大会共商大事,看样子是要另立新盟主。” “眼下武盟群龙无首,正是机会,我宗与武盟不共戴天,倒可趁此机会一雪前耻!” “有道理,这就回宗门,将此事报由二位护法定夺!” 那二人撂下茶碗扔了两个铜板起身走了,谢长宁牵着马避让。 她蹙眉想了想,翻身上马朝着反方向离去。 ...... 凉风拂面,赶路回谷的路上她询问小海棠关于炼魂宗弟子口中所言之事。 【前些日子风云庄和武盟广发英雄帖,诚邀武林豪杰前往风云庄一聚,如此规模确实算是武林大会。】 【宁宁,你感兴趣?】 “不算是,只是好奇,武盟打算另立新盟主?” 【信帖上只说是沈南欢失踪下落不明,到了江湖人口中传成这样了而已。】 小海棠忍不住吐槽。 【这武林盟主还真是个高危职业,上一任许清风就是失踪生死未定,现在轮到沈南欢了。】 【算一算武盟成立近五十年,几任盟主好似无一善终。】 谢长宁:“......” 说是这样说,但武林盟主那个位置永远不会缺人坐。 这芸芸众生之中总有侠肝义胆之辈愿去守一方武林江湖安定,为此丧命在所不惜,且前赴后继。 她不再言语,转身赶路。 【杨卿生来鬼谷之前也收到了英雄帖,宁宁你若想去风云庄的话可以等此间事了让杨卿生带你一起去?】 “去做什么?合欢宫的妖女去正道侠士齐聚之地自讨没趣么?” 谢长宁笑笑。 “我还想多活几年。” 【怎么说呢,武林大会一定会很热闹。】 “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吧?” 【哈哈。】 谢长宁暂且将此事抛之脑后了,眼下李燕回还在谷中等着救命呢。 性命攸关是火烧眉毛的大事。 谢长宁策马刚到鬼谷入口时阴沉的天落下了一滴雨打在她额前,她下意识抬头看天。 豆大的雨倾泻而落,铺天盖地席卷了人世间。 远山朦胧,鬼谷笼罩在一层烟雨白雾之中。 大雨狠狠砸在她身上,谢长宁冒着雨纵马入谷。 天地间喧嚣淹没在滂沱的雨声中。 马踏水花,直奔书斋。 “吁——” 一声清喝,谢长宁抱紧怀中的药材跳下马,闯进书斋。 她整个人被雨淋得透彻,可怀中药材护得周全。 房内萧殊同闻声望来,看清她狼狈如落汤鸡的模样后不由得一愣。 而谢长宁看清萧殊同的样子亦是一怔,话到嘴边戛然而止。 他似是刚喝下一杯‘水’,只不过那‘水’十分特殊。 醒目的黑红色,浓稠浸红他的唇。 是血水。 谢长宁都顾不得自己此刻的样子了,她快步走到桌边,看了看桌上空着的白玉瓷碗,还有些许黑红的液体挂在碗壁上。 萧殊同从怀中取出个帕子随意抹了抹嘴上的血渍。 “回来了,药材都......” “你喝了什么?” 萧殊同:“......” 谢长宁蹙眉,有种不祥的预感:“血?谁的血?” “李燕回。” 李燕回身中剧毒,他这举动无异于找死! 谢长宁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手里一包包药材滑落掉在桌案上,她干脆全部放下。 胡乱拨开脸侧的湿发,她问道:“你这是打算以身试毒?” 她聪明伶俐猜到他的想法,被撞破萧殊同原本也不打算隐瞒。 他点头,神色严肃。 “毒娘子所下之毒我未有几分保证能研制出解药,叫你去抓的药材中有几味毒药,我打算以毒攻毒。” “李燕回年幼,我不能拿他试药。” 谢长宁担心:“那你……我来也不能你来啊,你是大夫,你如此冒险若出了事燕回就真的没救了!” 【宁宁,你想来也来不了啊,你百毒不侵啊!】 谢长宁:“......” 情急之下她都忘了,这一时间不知该说好是不好了。 萧殊同将空碗推开,他去拆药,语气轻松并未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一般。 “此事我在取血之前与厉谷主言明过,他的回答倒和你一样,厉谷主提出献身试毒但被我拒绝了。” “他身上还有软骨香的毒没解,之前和毒娘子交手毒发严重不容乐观,而你......” 说着,萧殊同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 “你是眼下谷中唯一能用武的人,你来试毒若毒娘子去而复返,咱们一众人岂不是要被一锅端?” 这个时候还能说笑,他可真是乐观。 谢长宁轻叹一声,帮他拆药包,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 她闷声问道:“那你呢,你不是也中了软骨香吗?” “不碍事,这些毒在我身上最好不过,这样我才能知根知底。” 话音未落,他一阵目眩双手撑在桌上,眼前发花。 似是身体有了异样的反应。 谢长宁忙道:“还好吗?” 她欲伸手,萧殊同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顷刻间他额前渗出了汗。 窗外雨势变大,一声轰雷,雨声大躁。 萧殊同字字沉重: “谢长宁,接下来的时间你不得离开我,叫我时刻保持清醒,我若毒发昏迷,你用尽千方百计也要弄醒我,拿剑砍我也行,无论什么办法!” 第181章 值得吗? 萧殊同面上再如何冷静可攥着她手腕的手还是将他的情况出卖。 那只手十分用力,骨节泛白青筋暴起,冰凉还在发抖。 谢长宁深吸了口气,点头:“好,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萧殊同深深看了她一眼后松开了手,指尖颤巍巍的继续整理药材,交代了一声。 “让谷中下人抬煎药的火炉到书斋来......” 他肉眼可见的气息变弱,谢长宁心知事情缓急,他那样选择了她此时说什么不过是浪费时间。 转身去叫来下人安排。 萧殊同配药,谢长宁在一旁帮忙,谷中下人办事勤快不多时便将火炉准备好。 萧殊同体内毒发,他满头大汗体温升高,整个人开始发冷。 以银针压制毒性,他根据切身情况探脉先配了一剂药。 “武火烧沸,再用文火煎半个时辰。” “好。”谢长宁拿着药去掌握火候。 煎药看火时谢长宁频频关注他的情况,见他冷得瑟瑟发抖,她环顾着起身去关窗。 萧殊同出言阻拦:“别关,这雨下得及时,让我听着雨声我能保持清醒。” 谢长宁作罢,让下人拿两身御寒保暖的衣物来。 半个时辰后,她将煎好的药端到书桌前,滚烫的汤药冒着热气,萧殊同抽空只扫了一眼,端碗一饮而尽。 喝得又急又快,谢长宁想提醒一句都没找到机会。 空碗敲落,萧殊同又递了一副配好的药给她,谢长宁接着去煎。 这碗药要过一会儿才能起效,萧殊同并没有把握一定解毒。 房内无人说话,只有炉火的声音和他时不时写字、拨弄药材的声音。 但都不及窗外的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沉。 萧殊同突然动作一顿,他神色大变,飞快扔下手中的药大步跑到门口,以二指点脐上三寸,又猛击胸口。 “呕——” 吐出一口黄水,他身形摇晃,追出来的谢长宁见他站不稳眼疾手快抱住他。 萧殊同头晕目眩,意识在逐渐剥离,耳边雨声仿佛都静了音。 “萧殊同?!清醒些!” 她唤他,他望着她却什么都听不到,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想要开口,抵不住气血翻涌,一口血喷出。 耳边声声是她担心焦急的呼唤。 “萧殊同!” “哈哈......”萧殊同倏地笑起来,有气无力。 这口血吐出去倒是找回了几分清明,五感六识在回笼。 谢长宁怔了怔,被他吓得快哭了:“你、你还有心情笑?!” 萧殊同平复稍许,抹去嘴角的血:“管用些,好似不那么冷了......扶我回去。” 谢长宁面露悲痛,一边架着他往房中走一边问道:“你这样,值得吗?” 他与李燕回非亲非故,竟牺牲如此之大。 萧殊同讥笑,不答反问:“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痛恨恶人吗?” “......” “你看,恶人要杀一个人,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喂一口毒、挥一下刀,弹指间一条人命。” 他咬着后槽牙,只是说着都掩盖不住心底滋生的那种痛恨。 “可我救一个人要花费远远想不到的精力、时间以至于性命!” 他深吸了口气。 “这天底下是杀不尽的恶人,救不过来的人命。” “我自打学武到今日,未曾错杀一个恶人,自打学医至今......” 说着,话音一顿,看向她。 “我一直秉持不救恶人的原则,可不久前却违背了。” 谢长宁察觉到他的视线回视过去。 他自嘲一笑,避开了她的目光,语气有些怅然哀怨,甚至后悔。 “我拜师立誓那日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会救一个乌衣楼的杀手,救他一命不知会有多少人因我而死。” 他......是在说无意。 谢长宁记得小海棠说过,萧殊同救无意是因为她。 这番话叫谢长宁心情复杂,不知说什么是好。 【虽然无意从前罪孽深重,手上有着不计其数的人命,但现在痛改前非,洗心革面了。】 小海棠安慰她。 【鬼面碎了,无意再没回过乌衣楼,乌衣楼再没什么鬼面七杀刀了。】 谢长宁:“......” 【他将自己所有的钱财从钱庄取出,去做善事救助天下间那些孤苦无依的人了。】 【希望以此悔过自新,偿还往日的罪孽。】 谢长宁将萧殊同扶到椅子上坐下,他缓了缓,又开始鼓捣药材。 “萧殊同,你饿不饿?我去叫石大哥做些饭菜送来?” 萧殊同看也不看她,手中动作不停:“哪有闲心吃饭,一会儿我喝药就能喝饱了。” “你可真是......” 苦中作乐。 ...... 晚些时候杨卿生和纪浮生来送饭并关心情况,萧殊同喝了三副药,整个人处于一种浑浑噩噩强行保持清醒的状态。 看得出来被折腾的很不好受,面色憔悴,没什么精气神。 外面雨还在下,送来的饭他没吃几口,一心钻研解药执拗到废寝忘食,已然不理旁事了。 医者......可真是伟大。 谢长宁送杨卿生和纪浮生出门。 纪浮生带了句话:“小谢,谷主照看燕回一刻走不开,让我跟你说照顾好自己,有事让下人传话给他。” 谢长宁点头。 纪浮生很有眼色,撑开伞摆了摆手:“那我就先回去不等杨阁主你了。” 说罢闯进了雨中。 檐下,二人单独相处,杨卿生满眼心疼,指尖抚开她脸侧凌乱的碎发,轻轻抚摸她冰凉的脸颊。 “不用我留下帮忙吗?” 问着,压抑不住一声轻咳。 谢长宁摇头:“你怎么样?怎么咳嗽了?” “下雨天的老毛病。” 他幼时练功走火入魔被杨二娘折磨的遍体鳞伤,被老阁主所救为保命只能被废武功,更是有损身体。 后来还中了两年的缠心毒,自打和她杨花阁分别,他郁郁寡欢,日渐消瘦,这身子骨本就羸弱不堪,小病小灾缠身只道寻常。 也是习惯了,这副残躯病骨就这样了,小毛病根深蒂固,余生都是如此。 谢长宁伸手抱了抱他,二人相拥檐下,细听雨声并未开口。 彼此的温度暖着对方,阴雨的凉意不能将她们侵袭。 世间孤寂,唯有怀中人万分真实。 “卿卿,你要好好的。” “嗯,我们都要好好的。” 谢长宁将他放开,抱了一会儿好似充满了力气,卿卿的温柔能让她的疲惫烟消云散。 她催促道:“外面冷,你快回去吧!” 杨卿生轻轻点头:“萧兄劳你照顾,若......出了什么事第一时间叫人找我。” “好。” 杨卿生撑开着伞依依不舍地踏入雨幕中。 单薄孤零的身影顷刻被雨水吞没。 烟雨朦胧,洗涤过谷中万物,这场雨落下,炎夏随之而去,谷中的凤凰花落了一地。 落红漂泊如行船,满船天珠坠清河。 第182章 萧殊同 夜深,一声闷哼,谢长宁紧张地看去,烛火下的桌案边,萧殊同痛苦地蜷缩而起,手中一不小心打翻了几味药材。 他服了一味含毒量极高的汤药,此刻药效发挥作用,他顿觉五脏肺腑剧烈绞痛。 肝肠寸断,他满头大汗,手掌抓在桌角强忍着咬牙,啪的一声,竟是疼得硬生生将桌角掰断。 他痛不欲生,面容扭曲地从椅子上滚落。 “呃!” 谢长宁心惊,连忙上前。 萧殊同脸上没有半点血色,额角青筋暴起,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几欲昏厥。 谢长宁二话没说将他扶起抱入怀中,传输内力给他试图帮他止痛。 只不过是微乎其微的作用。 萧殊同恍惚到眼前出现幻影,视线变得模糊,看不真切东西,手臂死死圈着她的腰靠在她胸口。 强忍着痛楚,连话都说不出,牙被咬得作响。 谢长宁不忍,想帮他分担却没什么好办法,将手腕伸了过去。 “你别咬坏了自己,疼得话咬我的手?” 萧殊同气若游丝,浑身汗淋淋的。 他看了一眼她的手,气息微弱:“细皮嫩肉的......才不咬你......” 他说着,抬起手一口咬在了自己的小臂上。 谢长宁:“......” 她悬在半空的手环住他,他另一只手死死箍着她的腰,她感受到的疼痛怕不敌他的万分之一。 房中回荡着他痛苦的喘息。 许久,声音渐渐散去,他的手臂被咬得鲜血淋漓,抱着她的那只手力道突然间卸去了全部力道,直直垂落。 他整个人脱力没了动静,谢长宁紧张地忙唤他:“萧殊同?” 捕捉到如风般微弱的呼吸,她松了口气,鼻子发酸。 萧殊同眼皮沉重:“谢长宁......和我说说话......别让我睡......” 他的意识在消沉,眼看着要撑不住了。 “好,我们说话。” 谢长宁拍着他的肩不让他睡。 “不该是我说,萧殊同你和我说,说说你的事,给我讲讲你以前做过什么、经历过什么,你救过很多人对吧,跟我讲讲你都救过什么样的人?” “我......”他强撑着听清她的话,努力去回想去分辨,让头脑清晰。 谢长宁又道:“你是哪里人?在哪里出生的?我是东洲合欢宫生人你知道的,那你呢?” 他思及什么轻笑了一声:“没你来历那么厉害,我生在南境一个很小很小的村落......” “那后来呢,怎么会想去学武行医?” 她声音温柔,他虽然不太清醒但神奇的将她的声音全部听入耳中。 萧殊同脑海中回忆起幼时的村子,还有一张张村里人的面孔,以及那个幼小可爱的小姑娘...... “......我们村子很小、我爹娘早亡......我与妹妹相依为命......” 谢长宁蹙眉:“继续说。” 书斋宁静,灯火如豆,门窗紧闭隔绝了风雨,他缓缓吐出的声音轻的快散了。 “村里人待我兄妹二人极好......可是天灾不可避免......村子染了疫病......” 谢长宁一怔,顿时不忍心他继续说了,‘疫病’二字就足以包含了数不清的人命,紧随而至的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她不想他睡,但让他说这些也是残忍。 “整个村子都没能逃得过......附近的县衙官府也不顾我们死活......封锁了整个村子不让人进不让人出......” “不能寻医问诊、只能等死......妙妙那时太过年幼根本挺不过去、在那场疫病中......罹难......” 萧殊同口中的妙妙应该就是他提及的妹妹。 谢长宁轻轻摸了摸着他的头,想安慰却听到他笑了笑。 “整个村子的人都应该死在那场疫病中的......最后什么都不剩......” “可就在我绝望时有个医者……不顾阻拦、不怕疫病传染、哪怕进来村子可能再也出不去了,九死一生仍旧毅然决然地闯了进去......” 那医者...... 【是他之前提过认识的那位医者,也是他的师父,百花谷丹霞派弟子,明霞。】 “她以一己之力、耗时数月,将村中一半的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那几个月我帮她打下手学到了不少,便苦苦哀求想拜她为师、她不收我......离村时我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跟着她......” 萧殊同声音突然哽咽,再开口时夹杂着呼之欲出的恨。 “我与她走出不过一里......村子便遭了难!” 谢长宁听得一怔:“遭了难?!” “是、附近山中贼寇土匪以为村中疫病无人生还,下山来打家劫舍、烧杀掳掠......” 他尾音带颤,意识已然被恨意拉扯回来。 “那医者花费了数月救回的人命......一夜之间,横尸遍野......村子被掠夺的一干二净,那群恶人用一把大火掩盖了罪孽,将一切烧得渣滓不剩!” 谢长宁垂眸。 往事实在沉重,无法安慰,她只能这样陪着他,希望他能够感受到哪怕一点点的温暖。 雨夜冷得心都麻木了。 萧殊同深吸了口气,双臂抱紧她的腰,喃喃道:“我永远都忘不了那晚......那位医者站在漫天大火的村子前曾说了一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 回忆清晰,他师父的声音犹在耳。 “她说——治得了再多的疑难杂症、救过再多的人,也救不了这普天之下作恶的心。” 谢长宁:“......” “后来我医术学成,去学了武......” “人是要救的,恶人也是要杀的......” 他长叹一声,再未开口。 书斋静得令人不适。 良久,萧殊同才唤了一声。 “谢长宁......” “嗯,我在,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做什么?” 他闷声斥责:“聊什么不好?” 谢长宁轻笑:“你清醒了吗?” “让你同我说话......却讲得我口渴......” 谢长宁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先放开,我给你倒水喝?” “......”萧殊同臂弯先是紧了紧,随后松开。 她将他扶起,萧殊同长吁口气靠坐在椅背上。 身体的疼痛在逐渐缓和,这味药有效果,但还差些...... 差些...... 差些毒...... 第183章 我想保护你 水声清脆,谢长宁倒了杯茶给他,萧殊同一口饮尽,拧眉走神,在深思着什么。 谢长宁见他状况还不错就想着别打扰他,余光扫到他搭在扶手上的手臂,之前被他自己咬破没来得及处理。 她环顾着去柜子那边,在瓶瓶罐罐中翻出金疮药给他上药处理。 半晌,她正用纱布缠着他的小臂,萧殊同突然弹起。 “有了,枯荣草!” “什么?” 萧殊同眼中放光,脸色惨白对她笑道:“枯荣草,可以一试!” 草药之类谢长宁并不懂,萧殊同更没有要解释的打算。 他直接下达指令:“去让鬼谷的人别睡了,起来去找枯荣草!” 谢长宁信任他没多问,将纱布系好她就传唤下人去办事。 小海棠给她解释了下。 【这种草不算罕见,是一种只生长在西陵山崖之上的枯草,含有剧毒,小小一片叶能要一条命。】 【此草毒发极快,伤其根本,误食不到一个时辰迅速衰老而亡。】 萧殊同让鬼谷的人去找自有原因,这种草怕是只有西陵人才认得。 大半夜,下着雨,谷中众人倾巢出动。 冒雨打着灯笼在满座山谷中搜寻。 大家都中了软骨香,但为了李燕回和萧神医的命,五鬼拼了。 【宁宁,鬼谷里有一株。】 【在向思危的墓附近。】 谢长宁面露喜色,她连忙让下人把杨卿生请来书斋。 眼下情急顾不得卿卿身体虚弱了,她托杨卿生照看萧殊同,随后直接离开书斋闯进了雨中。 “宁宁,打伞......” 杨卿生递伞给她她都等不及,就这样跑了。 回头对上萧殊同的目光,萧殊同半死不活,都快进气少出气多了。 ...... 谢长宁一路跑到厉临渊房间,推门声惊得床边男人侧眸看来,看清她时厉临渊皱眉,起身迎来。 外面风雨交加,她被雨浇透,不敢想是有多急。 “出什么事了?怎么不打把伞?”厉临渊过来要帮她擦拭面上的雨水。 谢长宁握住他的手腕:“渊叔,带我去老谷主的墓!” 厉临渊眼底错愕一闪而逝,没多问他点头。 不放心李燕回独处,谢长宁让白若水来帮忙看着他。 白若水接过重担:“谢姑娘与厉谷主放心,我在李小公子便在。” 谢长宁与厉临渊披上遮雨的披风离去。 ...... 向思危死后厉临渊将他葬在了谷中一座山峰平缓的石台之处。 地势较高,山壁嶙峋。 山路虽平缓,但雨夜漆黑道路又泥泞并不算好走。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来到向思危墓前,谢长宁借着手中灯笼的火光四下张望。 “渊叔,你见过枯荣草长什么样吗?” “倒是不曾。” 厉临渊不是西陵人,自定居鬼谷后平日很少离谷,对这等毒草毒花并不感兴趣是故没关注。 【宁宁,往前走两步,左手边。】 【小心点,石台上滑,别摔下去,底下是万丈深渊。】 谢长宁小心翼翼地探着灯笼,这石台左手边的山壁上长满了藤蔓。 仔细瞧着其中摇曳着一株发黄的枯草,被风雨打得乱颤。 谢长宁喜出望外:“渊叔,这里!” 厉临渊显然瞧见,他凑了过来仔细观察附近地势。 枯荣草长在山壁上,所隔甚远,这山壁凹凸不平倒有落脚点。 只不过都是些凸起的石块,勉强能站住一只脚,还不能确定承重如何。 要轻功过去精准落点并摘下草立即返回,若有一点疏漏怕是就要摔下去粉身碎骨。 天色实在暗,摘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谢长宁将灯笼递过来:“渊叔你拿着。” 厉临渊沉着脸不接,反手将她往后拽了拽。 “等着。” 说了两个字,他足下赫然发力。 “你?!”谢长宁当即反应去抓他还是没抓住,她完全没料到他中了毒不能运功却还逞强!! 厉临渊纵身一跃,动作迅捷,落脚凸起的石子上一手攀着山壁,另一手摘下枯荣草。 碎石纷然掉落,风雨大作,电闪雷鸣。 山壁湿滑,他脚下踩着的窄小石块岌岌可危。 厉临渊摘下草便要回来,可因运功之故毒发极快,手脚瞬间麻木发软。 咔嚓—— 脚下石块承受不住重量发出声响。 见厉临渊迟迟没动作,谢长宁心急如焚,环顾四周想找东西救他。 见到盘根错节的藤条,她灵光一现,将灯笼放下发狠扯下一根。 她挥臂一甩,藤条如长蛇,刷刷刷缠上厉临渊的腰三圈。 雨幕中望见彼此,厉临渊沉下心握住藤条,脚下顺势借力一跃,她亦是使尽了全部的力气拉扯。 轰—— 石块彻底碎裂,跌入无尽深渊之中,许久没有回响。 他跃回宽敞的石台上,谢长宁撇开藤条直直扑进他怀里。 张嘴就骂:“你疯了?!我去啊!” 骂得急气息都乱了,下着雨怀中小姑娘那张小脸上的雨水跟流不完的泪一样。 厉临渊回抱她,哑声道:“太危险,我怎么敢让你去?这枯荣草是为了救燕回,他是我外甥。” 谢长宁气笑了:“你就不危险?我好歹没中毒,我能运功,你逞强毒发严重了怎么办?!你没回来又怎么办?你外甥还是我弟弟呢!” 一口一个姐姐,喊也喊出感情了。 谢长宁气不过狠狠捶了他的背一下发泄着怒气。 说是怒气但到底是担心他出事。 他的手掌扣着她的头,冰凉的吻落在她额前,厉临渊嗓音沙哑:“你与燕回都比我的命重要,此生我最不想看你们两个在我眼前出事。” 谢长宁气不起来了:“渊叔,我也没那么弱?” “我知道,但有我在,我想保护你,若是可以我不想你陷入半点危险之中。” 谢长宁轻叹:“先回去吧。” 第184章 不成功便成仁 回到谷中二人暂且分别,厉临渊继续回去照看李燕回,谢长宁则带着枯荣草赶往书斋。 大半夜的,书斋可是热闹。 她进来时房中还有五个落汤鸡。 五鬼搜刮了整座山谷,带回来一堆乱七八糟的草药。 金复来正说着:“这枯荣草是没见半个影,采了一些有毒的草回来,萧神医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玉嫣儿给吕乘风使了个眼色,吕乘风心领神会,知会一声:“那什么,我和凶婆娘往谷外再去找找,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二人说罢要走,迎面撞见谢长宁。 谢长宁笑道:“找到了,不用去了。” 她从怀中取出枯燥平平无奇的草,众人眼前一亮。 所有人虽狼狈不堪,但欣喜若狂。 “萧神医!您快看看!”纪浮生忙唤着。 萧殊同面上并未有喜色,平静道:“给我。都去休息吧,别围在这里,碍事碍眼。” 五鬼连忙告退。 书斋内剩下三人,萧殊同摘下一片叶研究起来,一旁杨卿生将门关好。 回身时谢长宁刚好将身上湿漉漉的披风脱下,怕她着凉,杨卿生将自己外衫脱下披在了她身上。 谢长宁对他报以一笑。 杨卿生拉起她的手,察觉到他要做什么,她飞快将手抽回。 杨卿生:“......” 谢长宁忙道:“我自己来,你不准运功!” 真是,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杨卿生点头,谢长宁自己运功烘干身上潮湿的衣物和头发。 ...... 已过四更天,眼下谢长宁更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守着萧殊同了。 没想到杨卿生没离开,与她一起留在了书斋。 谢长宁关心道:“熬夜不休息,卿卿你身体能吃得消吗?” “没事,你累一天了,阖眼睡一会吧,这里我守着。” 那边萧殊同身体中着毒又试了不少药,吃不消也是强弩之末了,可他没有半点要休息一下的意思,怕是要熬到配出解药为止。 众人纵然都是精神不佳,但没什么睡意。 谢长宁和杨卿生靠坐在火炉边看药,萧殊同全神贯注,调试药的剂量极为精细,不敢有疏忽。 炉火灭了又起,汤药一碗又一碗被他喝下。 书桌上一团糟,五花八门的药材铺满了整张桌子,桌角残断,满室药香。 雨一直下,远山层云虚无,一轮旭日在不知不觉中冉冉高升。 天亮时谢长宁走了神,坐在那里有些迷糊,杨卿生心疼她便没吵醒她。 炉中药煎好,他起身去拿碗盛药,刚拿起碗余光瞥到什么。 啪—— 杨卿生整个人僵住,手中碗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谢长宁被惊醒,以为出事了,连忙起身,见杨卿生愣住,她顺着目光看去。 然后也傻了。 那桌后的医者闻声看来,不解她二人的举动,两张脸,如出一辙的呆滞。 萧殊同看了眼地下的碎碗,神思困倦,不是好脾气道:“还好摔得是空碗,若是把药洒了你们俩个祖宗可真是要我命啊!” “萧兄......” 谢长宁亦是欲言又止:“萧殊同,头发......” “头发?”萧殊同抬手摸了摸,马尾发丝从他指缝穿过。 那满头青丝一夜间全白。 落于掌心的发如蚕丝,灰白蓬乱,他看着怔了怔。 虽无法看见自己的全貌,但不难想象。 萧殊同扬眉,哂笑道:“小题大做,至于这么大反应吗?应是枯荣草的副作用,白了就白了。” 他为了救李燕回,连命都豁出去了,白了一头发不足为道。 【医者仁心啊。】 谢长宁笑道:“鹤发童颜的萧神医别有一番风味,更俊俏了千万倍。” 知她在哄他、安慰他,萧殊同还是面露不自在:“......胡说八道什么,将药端过来给我。” 杨卿生无奈地摇头。 谢长宁倒好药端过去,萧殊同感慨道:“最后一碗。” 他不信邪了! 一饮而尽,颇有壮士断腕的样。 这碗药最毒,喝下去若是解不了毒娘子的毒,他很可能死在这碗药的剧烈毒性之下。 不成功便成仁! 药碗一滴不留被敲落在桌上,萧殊同再没有其他的吩咐了。 谢、杨二人就陪着他等药发挥作用,验收成果。 ...... 房中,厉临渊口渴的厉害,起身去桌边倒了杯茶水,端杯欲喝,手臂酸软无力竟是连杯子都拿不稳,茶水洒了一桌。 先前摘草运功毒发,眼下情况不容乐观。 厉临渊脸色苍白,气息紊乱喉中腥甜,抵不住气血翻涌。 一口血喷洒在掌心,呈黑色。 察觉到异样,他扯过袖口,小臂上的经脉已变成黑紫色,浮现在皮肤蔓延而上攀着整只手臂,恐怖骇人。 “......” 强行压下不适,他将袖子抚落,淡定地处理桌上的狼藉。 ...... 一炷香后。 房外脚步杂乱,只听淅沥的雨声中吕乘风喊着‘谷主’。 声音急切但带着笑意。 厉临渊闻声起身去推门,外面细雨绵绵,房前五鬼撑伞而来。 吕乘风喜笑颜开:“谷主!下人传口信说萧神医配出解药了!” 话音刚落,远处的雨幕中亦有两道身影疾步奔来,是谢长宁和萧殊同。 众人打眼一瞧不由得一呆。 纪浮生皱眉,惊道:“萧神医,您这是......” 二人走近后见大家都是一副错愕的模样,萧殊同见怪不怪:“哦,头发啊,小事,莫要在意......厉谷主,解药在这,你给李燕回服下吧。” 谢长宁手中端着还热乎的药,一路端来格外小心。 厉临渊沉默稍许,对萧殊同郑重抱拳拱手:“此番恩情无以为报,萧神医日后若有所托,厉某万死不辞。” 他说罢,那五鬼纷纷相视,收伞齐齐抱拳,朗声道:“五鬼亦万死不辞!” 第185章 认输 房中。 李燕回喝下解药后萧殊同又为他把了脉,情况有所好转。 “萧神医不愧是当今第一神医,冠绝武林,这名号可是当之无愧!”金复来赞不绝口,将萧殊同捧上了天。 纪浮生亦是心悦诚服,感慨道:“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我现在都后悔当初为何学武而不去学医了。” 玉嫣儿白了他一眼:“就你?省省吧,看着就不是那块料子。” 说得直白,当着这么多人丝毫不给纪浮生面子,纪浮生倒是豁达,乐呵呵的没计较。 吕乘风好奇道:“说来怎么不见杨阁主?” 在场众人都在,唯独缺了杨卿生。 先前谢长宁三人都在书斋来着,可只有谢、萧二人来此。 谢长宁解释道:“卿卿昨晚一夜没合眼,有些吃不消,既然解药已研制出来便让他回去休息了。” 吕乘风连连点头,感激涕零:“杨阁主和萧神医为咱们鬼谷尽心竭力,着实是咱们的大恩人,这等恩情怕不是要写进族谱里——” 床边的萧殊同正巧收手,闻言忙道:“别乱把我写什么族谱上,我行医只是想用微不足道的己力去救济苍生众灵免受疾病苦楚,若当真感激我......” 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玉嫣儿。 “少杀些人吧。” 玉嫣儿自是感受到他不善的目光,她这怨鬼的名号在江湖上称得上响亮。 萧神医这句话是敲打她。 可玉嫣儿不服气,言辞犀利地反问。 “我杀的臭男人无一善类,尽是些酒囊饭袋的窝囊废,好色成性、姬妾成群,平日不见出息惯会欺负女人打老婆,这等人难道不该杀?” 萧殊同:“......” 见萧殊同沉默,玉嫣儿愈加振振有词。 “萧神医你为医者,悬壶济世以一身医术行着自己的正道,小女子我无甚大的本事唯有一身不入流的武功,我所行亦是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行我认为的道。” 虽说大多时候她杀了那些渣男后并未得到多少感谢,更多的是被所救女子指责,但玉嫣儿不觉得自己是错。 那些女子们柔弱胆怯,没有力量才无法反抗压迫与剥削。 她坚信她们若是有能与之相抗的资本和力量,又怎会心甘情愿的被打被骂被欺压? 那些个渣男不过是欺软怕硬的败类罢了,死不足惜。 玉嫣儿这番话让萧殊同陷入了沉思,他悄无声息地看了谢长宁一眼。 虽说他曾在意她的出身,因合欢宫的身份而对她有很大的成见。 可她所行之事又称得上是恶么? 成见这座大山,他在不了解她时便压在了她身上。 是他太过偏颇...... 正想着,突然听到房外传来打斗的声响。 “你这老不死的还敢送上门来!老子生平最痛恨的就是在饭菜里下毒的卑鄙小人!!” “中了老婆子我的软骨香还敢和我动手?自不量力!我没闲心理你,只问一遍,合欢宫那小丫头呢?!” 是石蒙和毒娘子。 众人还没来及反应,谢长宁身形一动直接推门而出,众人闻声回神立即跟了出去。 绵绵细雨如丝,雨中两道身影缠斗。 石蒙怒目圆睁,红着眼一拳又一拳地打向毒娘子,可惜中毒在身,不过两招便毒发力竭站都站不稳。 “石大哥你歇着,她既找我,我来会会她便是。” 谢长宁轻功落定在石蒙身前,石蒙却不肯善罢甘休,金复来等人连忙上前按住他,不让他胡来,萧殊同不敢耽误为他查看情况。 谢长宁对上毒娘子,只见毒娘子已无先前的模样,眼下狼狈至极。 她站立难安,浑身上下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体无完肤。 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尽是被抓红的痕迹,甚至被抓破皮肉翻飞、鲜血淋漓。 中了谢长宁带毒的寒冰针,奇痒无比,生不如死,眼下她深有体会。 毒娘子彻夜未眠想要研究明白这毒的成分,只可惜一无所获,眼下被折磨的丧失了理智。 见到谢长宁时她浑浊的眼珠一亮。 谢长宁正要发难只见毒娘子疾步而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你这是什么毒!你这毒为何我没有半点头绪!!我可是阅遍世间之毒,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为何你这针上毒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毒娘子双目猩红,几近癫狂,虽然被折磨的没了人样,但话语中迫切带着兴奋。 谢长宁扫了眼被她握住的手腕,将她那些不入流的小举动看在眼底。 【还好你百毒不侵,宁宁。】 若非是百毒不侵,谢长宁不会给她机会让她靠得这么近。 毒娘子已顾不得满腔疑问了,她痒得撕心裂肺,另一只手在身上发狠的抓挠。 挠的指甲缝隙都是渗出的血,如此仍旧无法纾解半分。 “快、快给我解药!我认输、我认输了!你给我解药,我救那孩子!!” 毒娘子求饶认输,谢长宁只觉得好笑,一边求饶却一边下毒。 真是歹毒如蛇蝎。 谢长宁寒着眼将她的手抚开,正要说什么,身后吕乘风和金复来将昏迷的石蒙抬进屋去了,萧殊同起身而来。 他骂道:“今日你这条老命都得留下,还想要解药?痴心妄想!” 毒娘子疯一般抓着脖子,闻言动作一顿,一条红痕划出,她尖叫道:“你什么意思?!你们不顾那小子的死活了吗?!” 谢长宁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嘲讽的话。 “你的毒术不及萧神医的医术,想必你丈夫也不及那位医者,你夫妻二人不过如此。” 她这么一说,毒娘子瞬间明白李燕回的毒已被萧殊同所解,她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萧殊同。 那佝偻的身影震惊之下后退三步,她摇头嘀咕着‘不可能’。 她毕生研制的毒,她最得意的毒,居然被这毛头小子解了! 半晌,毒娘子仰天大笑。 她一双眼睛宛如淬了毒般恶狠狠地盯着谢长宁:“呵呵呵呵......还好老婆子我留了一手!我就算是死,也决计不能让你们好过!” 此言一出像是要鱼死网破,疯子有时候比恶人还可怕。 萧殊同、厉临渊、纪浮生和白若水闻言均是警惕。 萧殊同怒道:“你什么意思?!垂死挣扎不过徒劳无用!奉劝你别耍心计!” 毒娘子阴险地笑了:“这小丫头没中我的软骨香,老婆子我自知不是她的对手,但中了这小丫头的毒可要礼尚往来送份回礼了!” 第186章 最下作的毒 再开口时,毒娘子口中满是嘲讽,句句难听。 “合欢宫的女子人尽可夫,所行皆是些伤风败俗、不堪入目的淫荡之事,淫娃荡妇偏生假清高,老婆子我最见不得你们这种女人!” “方才我在你手腕上抹了一种毒,此毒名为「阴阳调和散」,是这世间最下作的毒!和你们合欢宫的女人最是相配!” “......”谢长宁扫了眼手腕,她并未在意但萧殊同和厉临渊看来则是脸色黑沉。 小海棠悠哉悠哉的解释起来。 【最~下~作~的~毒~】 【毒发整整三日,这三日内中毒之人只会被欲望所支配,彻底丧失人性和理智,若不阴阳调和必死无疑。】 【只可惜啊,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毒娘子算不到宁宁你百毒不侵,但凡换个目标都要中计了。】 谢长宁颇为赞同。 那毒娘子不知她的情况,沉浸在大仇得报的畅快中。 “你这合欢宫的小丫头不是惯会长袖善舞吗?哈哈哈哈哈,这三日你就当个发情的母——呃?!” 话没说完,厉临渊身影一闪而过掠至毒娘子面前,毒娘子甚至都没看清他的动作,他一只手死死抓在她面上将她提起。 视线被挡住,那手上力道惊人,毒娘子只觉头要爆裂般疼痛作响。 厉临渊嗓音阴沉泛着杀意:“解药呢?!” 毒娘子感受到他掌心运功袭来的力道,脑袋被挤压的嗡嗡轰鸣,她两眼发花,自知难逃一劫,笑得狂妄。 “解药?呵,老婆子我用毒从来不用解药!” 厉临渊不再多言半个字,鹰眸一沉,掌中赫然发力,只听噗嗤一声—— 倾落的雨水中,白红相间的血水炸开,沿着他的手溅在他的身上,那掌心下的头颅硬生生被一只手捏爆,各种不明的液体四溅。 雨水都冲刷不净。 上一秒还在笑的人此刻难留全尸。 血淋淋惨绝人寰。 厉临渊眸中不见半点明光,如深渊般的暗色是冷厉骇人的杀意。 他杀伐果断,手段凶残,徒手了解毒娘子眼也不眨一下。 只剩下身子的毒娘子掉落在地,流淌的血将地面的雨水染红。 天地间,静得只有雨声。 这一番变故来得快,众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实在惨不忍睹,纪浮生不忍直视这血腥的场面而偏过头,白若水则蹙眉担心地看向谢长宁。 谢长宁完全没料到厉临渊会出手。 毒娘子如今插翅难飞,难逃一死,谢长宁决计不会放过她,只不过没想到厉临渊会主动亲手杀了毒娘子。 他这一掌用了十成的内力,可他是中毒之身,先前摘枯荣草就妄自运功...... 谢长宁心下担忧正要开口被打断,萧殊同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扯着她转身便走。 她惊道:“等下、萧殊同?你做什么?” 萧殊同头也不回,手中力道更紧,留给她的背影像是怒气冲冲,脚步飞快。 她一出声,厉临渊回身看来:“宁......” 刚开口一个字,头晕目眩,目所及的景色虚幻,眼前烟雨朦胧,那被带离远去的白影幻化出了三道。 “谷主?!”纪浮生见他要倒,惊得三魂七魄都要飞了,连忙上前扶住。 “......”白若水看着他二人,又转头看了看远走的二人。 事关重大,她二话没说去找杨卿生了。 ...... 这边谢长宁被萧殊同拽着走远,他闷头不知要去哪儿,根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萧殊同,你要带我去哪啊?” “解毒!” 他暴躁地回答了两个字。 谢长宁福至心灵懂了什么,她顺势问道:“你要如何帮我解毒?” “......”萧殊同脚步缓了下来,被她问得脑中一团乱麻。 如何帮她解毒? 这毒他研制出解药不知要多久,可她毒发又多久? 来得及吗? 来不及...... 有一种解法,毒娘子不是都明说了吗? 萧殊同指尖收拢,谢长宁吃痛的轻哼。 他闻声僵住,下意识松开手回头,不偏不倚对上了她的眼眸,他呼吸一紧。 谢长宁平静地说:“这两日你为谷中大家操劳实在辛苦,眼下就不用那么麻烦了,我自己想办法......” 她并未直言没中毒的事,小海棠看穿她的想法。 【这可真是歪打正着,啧啧啧。】 谢长宁忽视看好戏的小海棠,她这话说完没想到萧殊同勃然大怒。 “你自己想办法?!你怎么想办法?这是什么好毒吗!那毒妇说得什么你没听到吗?谢长宁,我是大夫!你得听我的!” 谢长宁眨着眼,一脸无辜:“我可以去找卿卿?解毒其实很简单......可能就是要花三天的时间?” “......”萧殊同如鲠在喉,气得眼冒金星。 像是怕她跑了,他直接拽住她的手腕。 萧殊同环顾四周看了眼身前的门,一脚踹开拉着她进屋。 谢长宁被迫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认出这房间是给他安排的客房。 萧殊同大步流星将她甩在床上,咬牙切齿道:“说了,别祸害杨卿生!” 谢长宁抬眼看去,乖巧地点头:“好,你别气,我去找渊叔也可以。” 萧殊同:“........................” 【气不气人呐,哈哈哈哈哈。】 她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萧殊同气得半死,与她对视着半晌,他忽然像是被抽空了全部的力气,败下阵来。 那青年扶额垂下眼帘,面上闪过挣扎但最后被一种难以辨别的情愫取而代之。 他再开口,给自己找了个站不住脚的理由。 “我是大夫你听我的......佛祖割肉喂鹰,我亦可效仿,救人一命、不过是清白而已......在所不惜......” 他呢喃着的声音越来越低,说给她听又像是在给自己洗脑,他踌躇着走近。 直到他单膝跪在床沿覆了上来将她笼罩在身下,望进她的眼中,他的声音消散,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长宁回视着他,再三确认:“萧殊同,我可以不碰你。” 若他不愿,谢长宁这一生都可以不碰他,这两日的相处她其实有心生过不染指他的念头。 但没想到今日的变故,他居然主动...... 【你若不是合欢宫的弟子,他可能会更坦率的面对自己的感情。】 “......”谢长宁沉默不语。 第187章 医者不能自医 萧殊同将她的神色看在眼底,他那些因她而产生的情绪乱七八糟。 交错成了乱麻,但在她那句话说出口后神奇的梳理开来。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一直以来,他所有的是非成见、控制不住的针锋相对、难以自持的恼火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的解释。 萧殊同自嘲地一笑,笑得谢长宁一头雾水。 不明其意但被他的笑容晃了心神。 萧殊同板起了脸凶巴巴地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三日你离杨卿生远点......可我祸害!” 强硬不容拒绝的命令,说完不给她开口拒绝的机会,他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吻上了她的唇。 “唔......” 他这张嘴平日来说话难听又硬气,可亲起来软的不可思议。 【他可比嵇玄适合出家,又是割肉喂鹰又是下地狱的。】 “......” ...... 房外雨声淅沥,谢长宁有些难以专注。 她本就没中毒,难道要这样演三天? 没什么必要...... 被弄乱了思绪,她轻哼着去够他,身上的人却以为弄疼了她要被拒绝,他抓着她的手腕压在了她耳侧。 谢长宁媚眼如丝,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萧殊同有一瞬凝滞。 那女儿家眼睫扑闪,面上媚意横生,凤眸湿润漾着水光,好看极了。 萧殊同看得下腹一紧,他挫败又无力,垂头在她耳边,低喘着再没了动作。 谢长宁手腕动了动,挣脱不开他的手。 她弱弱唤道:“你这样......我有点难受?” 她想要做点什么,萧殊同倒抽了口凉气扶住她的腰肢。 他咬紧牙关,声音发闷:“你别乱动!我不是很能忍得住......” 谢长宁有一种上不上下不下的难受,闻言乖乖不动,娇声细语地问他。 “......难道就这样等三天过去?” 萧殊同羞愤难当:“谢长宁!” “好嘛、别气......” 她暗自运起《云雨诀》,萧殊同瞬间说不出来半个字了,而她没想到他根本不禁逗。 “你——” 耳边是难捱的闷哼,抱着她的男人猛地僵住。 他啧了一声,懊悔的不知如何是好。 谢长宁意外道:“唔、你真的打算这三天都帮我解毒吗?这种情况的话,好像不太行呀......” “闭嘴!我只是第一次没经验!” “卿卿也是第一次?我遇到的男人都是第一次呀?” “谢长宁你、你......” 一番话说得萧殊同面红耳赤,又气又恼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干脆不说了,也不让她说,堵住她的嘴用行动来回应。 他为了证明自己行不行,可真是用实力让她折服。 他精力充沛,身强体壮简直有着用不完的力气。 果然刚才只是个意外,谢长宁再不敢小瞧他了。 说他不行,她怎么敢说那些话的? 她可真是不知死活。 不敢再招惹他,她沉浸在欢愉之中起起伏伏,语不成调。 檀口呼出的是短促呜咽,是轻吟也是求饶。 更是让萧殊同难以自控的折磨。 这张嘴比起祸国殃民的脸蛋来说不遑多让,亲起来绵软,叫起来简直要命。 不知过了多久,他没有半点累的意思,肌肉紧绷,呼出的气息变得杂乱不堪,大汗淋漓。 抱着她不放的模样看起来反倒像他中了毒。 谢长宁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 她眼尾泛红,一塌糊涂:“呼、萧殊同、我其实没有......” 要坦白的话语被截断,萧殊同咬着她的唇不让她说话。 “你闭嘴、你红口白牙一张,没一个字我爱听......” “......” 谢长宁瞬间明白了什么,弯着眼没再开口。 纤瘦的手臂颤巍巍地搂紧他的脖子,灰白的发丝滑进她的指缝,缠绵下绕指成结,难舍难分。 剪不断,理还乱...... 他与她的尘缘,就此纠缠。 后来...... 后来一团糟。 厉临渊拖着一身伤找来时,房中一片狼藉。 画面不堪入目刺痛了他的眼。 他毒发本是浑身无力,撑着走到这来全靠意志,担心她担心到已经浑然不顾自己的死活了。 在见到她的这一刻怒火中烧,厉临渊都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闯进了房间抢人。 谢长宁见情况不对干脆装死,被锦被裹住抱起。 房间死寂无人开口,两个男人神色不一。 厉临渊怒不可遏恨不得把萧殊同千刀万剐,但冲动之下理智尚存,还是记得李燕回的命是他救的。 萧殊同想拦但硬是不知说什么,说到底他有什么资格...... 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厉临渊将谢长宁抱走。 他先前握住她手腕时无意中探过她的脉象,她并没中毒......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真的中了毒,那也轮不到他来当什么佛祖、下什么地狱! 说得好听,可他才是最卑鄙的那个,简直禽兽不如! 萧殊同长叹,头疼的厉害。 医者不能自医。 想死。 ...... 冷雨的凉意隔着锦被落在她身上,谢长宁在男人宽阔的怀中瑟瑟发抖。 厉临渊将她抱得更紧,脚步有些许沉重,带她回了她的房间。 她被放到床上,厉临渊并未起身,嗓音干涩沙哑:“不是中着毒?装睡身体不难受吗?” 被看穿,她缓缓睁开了眼,小脸红润是尚未褪去的情潮。 谢长宁抿着唇:“怎么知道我是装睡的?” 厉临渊拧眉:“气息。” 谢长宁:“......” 一点都瞒不过呀。 他面上是她未曾见过的悲切,一种难以克制的情绪流露于表面。 这个男人平日向来老成持重,喜怒不形于色像是没什么能掀起他太大的波动。 可眼下...... 【在自责,自责未能护好你。】 他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滚烫的脸颊,指尖的凉意惊得她颤栗。 他眸中越发阴暗,浓郁的墨色将她绞住无法逃脱。 如同被卷入旋涡中淹没,谢长宁一时忘了反应。 只听他道:“这三日,在我身边,哪也不准去。” 他说着用布满黑色经络的手去宽衣解带,似乎想要用这副中毒之躯来接替萧殊同帮她解毒。 没什么力气,动作有些慢。 谢长宁注意到他手上的情况后紧张起来,一把按住他的手制止。 “渊叔,你毒发这种程度了?太危险了!” “死不了。”他说着,反握住她的手腕。 他未等做什么就听她坦白。 “我没中毒,你先别担心我,当务之急是你的情况,去找萧殊同让他给你看看,好吗?” 厉临渊拧眉:“......没中毒?” “嗯。” “......”他沉默着,脸色好像更白了几分,但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他悬着的心稍微落了地,只不过胸口发闷,缓不过来的生疼。 厉临渊对于她提议去找萧殊同的话没同意没拒绝,恍若未闻。 他将她抱入怀中坐着,就这么抱着,不愿放开。 沉浸在这种无言之中,贪婪的希望时间静止,或者这世间只剩下他二人。 只可惜,痴人说梦。 “渊叔......” 她实在不太舒服,要说什么但被他打断。 男人怀抱冰凉,身体已然僵硬麻木,但双臂箍得她很紧。 他嗓音低哑,问的话像是一种不甘心的挣扎。 “当真......不能只与我一起?” “......” 怀中小姑娘用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脖子,她在他脸庞轻蹭哄着。 “不能,我腰疼,渊叔你能把我放下然后去找萧殊同吗?我不想你死在我眼前?” “......” 亲昵的动作可话语薄情到令他心如死灰。 【宁宁,我敬你是个勇士,这种情况你让他俩面对面。】 【画面太美,我真的不敢看。】 “天大的事也不敌性命,都什么样了?” 【你之前和萧殊同颠鸾倒凤时不见得关心厉临渊伤势?】 “......” 她没想到厉临渊毒发到了这种程度。 【另外杨卿生也知道了,厉临渊如果去找萧殊同解毒的话让他带句话给萧殊同,记得让萧殊同去看看吐血昏迷的杨卿生。】 “............” 第188章 红颜祸水 毒娘子死相惨烈,众人心头大患已除。 此番尘埃落定。 谷中大家踏实下来,只是谷主和萧神医以及杨阁主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的难以言喻。 萧殊同又熬了一夜,连夜为大家解了软骨香的毒。 他忙碌着好似不知疲惫,金复来打趣说神医简直是铁做的人,说着还要拜他一拜。 萧殊同敬谢不敏,他只是想转移心思,让自己忙起来就不会去想乱七八糟的事了。 而厉临渊抱走谢长宁后再没去见萧殊同,二人之间全凭纪浮生传话,拿到解药的厉临渊有一种吃苍蝇般难受的感觉。 面上不显山露水,但心中那可是憋屈的要死。 这都是什么事。 厉临渊心情烦躁,吩咐着石蒙去把毒娘子的尸体处理了,石蒙摩拳擦掌去料理后事了。 至于杨卿生那边有白若水照看着,萧殊同闻讯只是让下人端药过去,他一时还不知怎么面对这位‘好兄弟’。 逃避可耻,但...... 没办法。 至于谢长宁,大家都平安无事,她不用再提心吊胆,放松下来先前所有的疲倦袭来。 一夜未眠有些困,又折腾了许久,她沐浴过后就补觉去了。 解毒什么的她帮不上忙,就暂时不想去理会。 倒头就睡。 【这三个男人,可真是要死的死、要活的活、要半死不活的半死不活。】 谢长宁眼皮打架,嘤咛着:“好困,我就睡一会儿,醒了再哄......” 【根本不用哄,他们会自己哄自己。】 “唔,小海棠安静些......” 【晚安,好梦。】 ...... 翌日,云销雨霁。 一场雨洗涤过所有痕迹,晨间凉风清爽,谷中弥漫着淡淡的芳草气息。 谢长宁睡了个饱,神清气爽。 她用过早饭后准备先去看看杨卿生。 她心情不错往客房走去。 所隔稍远,瞧见房门开着,她稍有犹豫时听到房内传出的对话声。 “白堂主都和你说了,我不辩解什么,我碰了她,没有借口、也不找推脱,她没中毒我如果说是为了帮她解毒那是自欺欺人。” “碰她是因为......纯粹的心中喜欢她。” 谢长宁越来越慢的脚步在听到这句话后停了下来。 只听房内萧殊同坦白请罪。 “是我卑劣,对你的意中人动了心,且一发不可收拾没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以至于酿成今日的局面。” 萧殊同深吸了口气,将手中刀扔到杨卿生面前的桌上。 “我愧对你,但不后悔自己做的一切,是我对不住你,我能接受我自己所作所为带来的一切后果。” “你想如何我都毫无怨言,想杀我可以动手。” “......”杨卿生脸色白如纸。 听萧殊同说完这番话他整个人都在发抖,虚弱到仿佛下一秒便要散了气。 他痛心疾首,冷白的手带着颤意握上了萧殊同的修罗刀。 杨卿生其实并不意外萧殊同对谢长宁的感情,或许说早有察觉,但他没想到会变成今日的局面。 他没办法完完全全的无动于衷,可他又无能为力。 杀了他? 杨卿生怎么可能下得去手杀萧殊同。 没有萧殊同就不会有他今日,他也不会遇见宁宁。 他这一生,所遇三个贵人,一是恩同再造的老阁主,二是用两年之久吊住他命的萧殊同,三是救命之恩的谢长宁。 再如何能枉顾恩情? 杨卿生神色惨淡,苦笑一声将手中刀扔回去,可惜没什么力气,那刀当啷一声掉在了萧殊同脚边。 杨卿生苦涩道:“杀不杀你,不该来问我。” 萧殊同:“......” 杨卿生轻咳:“你愧对的也不是我,是宁宁,你知道她没中毒的事,她知道吗?” “......”萧殊同默默捡起刀,“我会和她坦言,她会知道。” 杨卿生叹气:“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感情这种事说不清、控制不了也没办法不自私...... 杨卿生钟情于她,对感情之事早就深有体会,又何尝不理解...... “......”萧殊同没再说什么,转身欲走。 他走了三步,杨卿生看着他的背影挣扎着开口。 “萧兄,你我之间的恩情,便一笔勾销了吧。” “......”萧殊同哽住,沉默须臾才吐出一个字,“好。” 说罢大步流星地踏出了门槛。 说是恩情,可这一笔勾销的又岂止是恩情。 “咳咳——” 他离去,杨卿生再憋不住,气息不顺引发剧烈的咳嗽,肺都要咳出来了。 他纵然理解萧殊同对宁宁的感情,但无法否认和避免,他心中到底是有怨气的。 可又能怎样呢? 宁宁没中毒,萧殊同又知道她没中毒。 那他能说什么、做什么呢? 只有满腔的无可奈何...... ...... 萧殊同没想到离开房间会迎面和谢长宁撞了个正着。 相顾无言,他想说什么但如鲠在喉,喉结滚动,吞咽着像是心虚。 【红颜祸水令兄弟反目的戏码虽然缺德,但是我可太爱看了。】 谢长宁忍不住道:“那确实缺德,你和我都是。” 【......】 她一时没开口在等他主动。 萧殊同没话找话:“你来找杨阁主?他在房中......” 谢长宁摇头:“改变主意了,不找卿卿。” 日光很暖,晨风微凉,她身影单薄,衣摆摇曳,仙气飘飘。 分明是合欢宫的妖女,可气质出尘不染,清丽若仙。 印在他心上的影子是抹不去的存在,而停在眼前的人是他难留住的真实。 不属于他的真实。 萧殊同沉默良久,理清了一些思绪,他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碰她是因为......纯粹的心中喜欢她’,差不多这里开始。”她模仿着他的语气,说得一本正经。 萧殊同:“......” 可真是...... 她绝对是他这一生中最大的劫难,萧殊同拿她毫无办法,在她这里吃得瘪怕不是这辈子都要数不清。 萧殊同轻叹:“我有话和你说,换个地方吧。” “好。” 第189章 他赢过杨卿生了? 二人一前一后在谷中随便走了走。 不知是刚下过雨的原因还是天气有所转凉,谷中显得有几分萧瑟。 漫无目的地走着,来到瀑布不远处,四下无人,萧殊同驻足,谢长宁跟着他停下。 他回身看来,身姿挺拔如松,坦荡磊落,眉宇间是浩然正气。 萧殊同满脸正色:“既然你听到了,我也没打算隐瞒,但那是和杨卿生说的,和你我要说得更清楚。” 谢长宁点头,洗耳恭听:“你说。” “以前总是处处针对你,是我的自以为是和傲慢,你是合欢宫的人,但你只是你,我的成见是我狭隘,先给你道歉,对不起。” 谢长宁笑笑:“原谅你,没关系。” 萧殊同被她不假思索的话说得一愣:“你这、原谅的未免轻松......” 谢长宁挑着小眉毛:“我大人有大量嘛,我要是当官应该是个宰相的料?” 她还有闲心插科打诨。 萧殊同无奈,又继续说了起来。 “往日我自以为的清醒不过是未曾入局,我劝旁人时却浑然不知自己早就落入了情网。” “我承认,我对你动了情,谢长宁。” 并不算什么情话,只是将自己的想法坦率的表达。 但这话中的情意很重。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太清楚,或许是第一次见你、或许是你牙尖嘴利与我呛声、又或者是你救了杨卿生、杀了杨二娘......” “也可能是那个下雨的清晨。” 脑海里,一幕幕闪过,记忆中都是她的倩影,历历在目。 “我与你言明这些不求你有什么答复,只是闷在心里郁火内结,不说出来不痛快罢了。” “至于你怎么想、你对我如何,我不想知道,总免不了是一些我听了也不痛快的话,便别浪费唇舌了。” 萧殊同越说越起劲,完全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你昨日没中毒,我有摸到过你的脉象但装作不知,是我卑鄙,你想怎么处置我都行,要我的命也给你,你尽管动手......” 谢长宁扑哧一声笑了,他这股子莫名其妙的憨劲儿总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她道:“我知道你知道我没中毒,我们两个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嘛。” 正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萧殊同惊诧:“那你......” “不是你说得让我可你祸害?” “......”萧殊同忽然明白了什么,别开了眼。 谢长宁想了想:“我不要你的命,干嘛今天突然把命到处送啊?救死扶伤的神医却把自己的命当做儿戏吗?” 萧殊同拧着脸,心中五味杂陈,根本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 “我也不是和什么人都可以双修的,不喜欢的人我会第一时间明确的拒绝。” 萧殊同愣怔:“你昨天没拒绝我?” 所以她的意思是? 萧殊同不敢置信,感觉被什么天上掉的馅饼砸昏了头。 她是喜欢他的吗? 他自己都没什么底气,他往日对她那个态度,他都想给自己两拳,悔不当初。 这么想可能卑劣,但他还是忍不住。 难道......他赢过杨卿生了? 谢长宁蹙眉,认真地想着:“我是喜欢你的,但这种喜欢和寻常人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因为我不止喜欢你。” 萧殊同:“......” 他就说...... 算了,当他什么也没说。 谢长宁开诚布公:“对于我来说和你们双修是练功,不存在被强迫,也没有强迫任何人,是你情我愿,所以你可以不用自责愧疚什么的。” 萧殊同:“......” 练功...... 萧殊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了。” 谢长宁困惑:“你知道什么了?” 萧殊同有一种看破红尘的平静。 “江湖偌大,你不会与我同往。” 他平静到令人害怕。 “但我并不想与你相忘,日后就只将你揣在心口,余生我会浪迹江湖,遇到病弱者能救一个是一个,遇到恶徒能杀一个算一个。” “有缘......你我也别见了,我只当你活在我心底,除此之外的你可能属于杨卿生、可能属于厉临渊,但总归不属于我。” ??? 谢长宁幽怨道:“你这是要与我划清界限分道扬镳吗?好无情......” 【无情?谁?】 不仅小海棠发出了质疑,萧殊同也满脑子疑问。 他哽了半晌,被气笑了:“我说了半天,感情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无情?谢长宁你——” 他什么好脾气都架不住她啊! 谢长宁忙打断他:“你为什么生气?是你要和我有缘也别见的?” 萧殊同:“......” 她这张嘴啊! 怎么做到无辜又那么气人的啊! 谢长宁一本正经点头:“那就如你所愿,咱们有缘也别见了,你以后见了我记得避着走哦,那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就走。 萧殊同:? 真就一点不挽留? 萧殊同是深刻的明白了,她的‘喜欢’确实不一样。 这种喜欢可以分给许多个男人,廉价到随手扔开也不会掀起波澜,根本不走心所以可以为所欲为。 比起来更像是口头上的喜欢,就跟见了路边可爱的猫狗一样,她也会喜欢。 萧殊同憋了一口闷气,发泄不得又不知如何发泄。 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那叫一个洒脱。 他心下一急,眉头拧成团,大步上前扯过她的手腕猛地拉回。 “谢长宁!” 她只听耳边炸开的声音夹杂着浓浓的怒气,还没等反应就撞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药香将她笼罩,她惊魂未定之际一个苦涩的吻落在了她唇上。 那亲她的青年怒气冲冲,英俊的容貌好看归好看但实在是凶狠,这副神情任谁见了都想退避三舍。 她看得仔细,与他神色截然相反,她嫣然笑起,盈盈动人。 “......” 萧殊同原本恶狠狠的模样在她笑眼注视下慢慢软了下来,动作变得轻了几分。 怀中姑娘在不知不觉中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低,娇滴滴地唤着他。 “萧殊同......” “干嘛?” “别凶我嘛?” “......” 活了这么多年,萧殊同闯过不知多少回的鬼门关,到头来突然发现最难闯的居然是情关。 前者闯不过去是要命一条,死了算得干脆。 后者却能要他生不如死。 第190章 情义难两全 萧殊同常年与草药打交道,人世间千百种苦曾尝尽七八分。 如今沾了这情,他体会到了无与伦比的甜。 这甜,竟是比任何一种药都毒。 浅尝即上瘾,余生都难以忘怀。 萧殊同抱紧她,落下的深吻虽青涩可感情在沸腾。 反正都这样了,不能更糟了。 和杨卿生闹掰了,不能白闹掰,是吧? 守身如玉这二十三年,一朝清白给了她连带着这颗心也一同给去了。 收是收不回来了。 ...... 风和日丽,瀑布水势湍急,若银河连绵倾泻,银珠四散,哗然喧嚣。 两道身影坐在树下的石头上,淡看云卷云舒。 谢长宁惊声道:“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你?横眉怒目,龇牙咧嘴的?” ? 萧殊同瞥了她一眼:“不像,胡说八道。” 谢长宁笑得花枝乱颤,扯着他的手臂摇了摇,问着:“那你看旁边那个像不像我?” 萧殊同望天看向她说的‘旁边’,很快收回视线斜睨着她。 “不像,你与云比,云都作了泥......” 谢长宁转头瞧他,被这句话哄得开心,凤眸眼波流转,潋滟笑意,直叫他心头悸动。 这世间,恐怕没有比她还好看的人儿了。 靠得太近,他的手臂被她抱在了胸前,女儿家的身子软绵绵好似天上的云,不同的是真实到触手可及。 萧殊同脸上发热,有几分不自在和不适应。 “谢......” 话到嘴边,他转了弯。 “宁宁。” 谢长宁连连点头,逗他道:“我在呢,怎么了,萧哥哥~” ! 这一声喊出来,萧殊同脸上的红直接蔓延到耳根子。 曾几何时也被她这么调戏过。 兜兜转转,他亦如从前,不争气还没出息,被喊一声‘萧哥哥’心立马就乱了。 砰砰的心跳快得难以忽视,像是要跳出来对她证明什么。 萧殊同深吸了口气压下躁动,他用另一只手钳着她的小脸迫使她仰头。 手指下的触感细腻滑嫩,她染着薄红的脸颊微鼓,迎向天光的瞳孔浅亮澄澈,像一方晶莹剔透的琥珀。 她眨巴着凤眸,用眼神询问他的意图。 萧殊同凑过去飞快地亲了一下,威胁道:“你再乱喊,喊一声亲一口!” “好的,萧神医。” 她答应得飞快,乖巧立即改口,丝毫不含糊。 萧殊同:“......” 按照她那古灵精怪又气人的性子来说,不是该更放肆地喊‘萧哥哥’吗?! 【直球果然是傲娇最大的克星。】 谢长宁:? 萧殊同束手无策,赢不了她一点。 他没说什么压过来将她抱了个满怀。 整个人的重量都落在她身上,他有些疲惫不堪,眼下放松依靠在她肩头。 是一种完完全全的信赖。 谢长宁面色温柔,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发,三千华发如白雪皑皑,流淌于指尖。 萧殊同声音微弱:“突然间好累......” “你两天两夜没睡觉了。” 他呼吸着她身上的香气,心神安宁,这几日来紧绷的弦终于松懈,贪恋她的温度,有些昏昏欲睡。 “那我睡一会儿。” 谢长宁惊讶,劝道:“你回房睡?” “......” 谢长宁拍了拍他的肩头:“萧殊同?” “......” 没有半点反应。 她为难道:“哪有人睡得那么快?你不要装睡,回房去休息,我去看看卿卿?” “......”萧殊同搂着她的腰收紧,手臂最终还是卸去了力道,他直起身子。 眼底布满了红血丝,神色间都是疲倦。 “去吧。” 杨卿生本就身子骨弱,眼下又受了些刺激,伤心劳神怕是吃不消,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但闹得不愉快,萧殊同抹不开脸回去。 眼下她想去看杨卿生,萧殊同自然没拦着。 说到底二人都在担心杨卿生。 谢长宁嘱咐两句让他回去休息,然后就去看杨卿生了。 目送她走远,萧殊同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无情和多情于一身的女人。 他去瀑布边掬了一捧水洗了把脸,让困顿的自己精神几分。 看着水面的倒影出神,脸上水珠滚落,打散镜面的倒影。 她就是这样轻而易举、不着痕迹的打乱了他的心。 反应过来为时晚矣。 是劫,是难。 是情义难两全。 ...... 谢长宁来到杨卿生房间时他正在房中独自一人下棋,房门敞开,凉风灌入。 天气转凉,他对着门口也不怕受风。 她驻足轻叩门扉,却见白衣公子坐在棋盘后兀自出神,两耳不闻窗外事。 谢长宁走了进去,行到长榻边他都没能察觉。 不知道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手中捻着一粒白子迟迟未落。 谢长宁扫了眼棋盘上的局势,乱七八糟。 她又瞧了瞧他,然后拂袖在他对面坐下,去棋篓拾了一颗黑子,并未多想落子在他面前。 啪的轻声敲定。 杨卿生微微抬眸,黯然的眸中在映出她的身影后缀上了一点星光。 谢长宁莞尔:“到你了,卿卿。” 杨卿生盯着她看了半晌彻底回神,冷淡的面上绽开一抹很轻的笑。 “本该白棋落子,还没到黑棋。” “哦哦,那你先。”谢长宁连忙把落下的一步棋捡回来。 她刚伸出手就被他握住,他手里的白棋成了弃子,掉落在棋盘上将局势搅得风云万变。 他已无心那些琐事,那一盘棋黑与白厮杀,胜负与否都不重要了。 他手上凉意袭人,谢长宁不解地看去。 杨卿生说道:“我不想与你下棋。” “那你想做什么?我陪着你?” 杨卿生望着她:“你过来吗?我想抱抱你。” “......” 谢长宁起身走到他身边,双臂朝他一展。 说着他想抱抱她,结果被她抱住,杨卿生身上的凉气被她驱散。 她暖呼呼的,身上似乎有着房外太阳青睐的暖意。 相依偎着,两颗心在无形中紧挨在一起,宛如天生就该这般。 【你们两个可真是金童玉女。】 小海棠感慨,当今武林年轻一辈中论起样貌,女子里数谢长宁一骑绝尘,男子里杨卿生拔得头筹。 【含‘颜’量那可真是拉满。】 【在一起对我眼睛好。】 ? 谢长宁心思歪了:“小海棠有眼睛吗?” 【......莫问。】 谢长宁想到什么,问杨卿生道:“卿卿,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第191章 五湖四海 一句问话打破了舒适的氛围,这个问题将杨卿生拉回现实。 他眉宇间隐有愁思,稍稍放开她:“你呢?是有什么打算吗?” 谢长宁沉吟:“我想回合欢宫,算算出来有段日子了,娘说让我闯荡江湖练功,现在这身本事应该达到她的要求了吧......” 离家在外一晃这么久,该回去看看了。 听到她说回合欢宫,杨卿生无端紧张:“你......自己回去吗?” 谢长宁在他身边坐下,握住他冰凉的手。 她为难道:“你想和我回去?但不太行,合欢宫除了我哥哥外没有男子能入内,你如果去的话……应该就成了湖底的鱼食了。” 杨卿生:“......” 谢宫主那性子,除了义子谢长衍外,若是有来历不明的男人去到合欢宫,保管他活不过三秒。 谢长宁可不敢往家里带男人,她会被她娘教训的,练功的玩物不杀迟早自食恶果。 脑海中浮现出她娘冷眼严苛的模样,光是想想谢长宁都恶寒。 杨卿生心下百转千回,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回合欢宫之后......还会出来吗?” 两个问题,问得没有底气,也没什么安全感。 她太过于缥缈了,自由的往来于江湖之间,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他从来没真实的抓住过她。 难得重逢,不过几日光景,怕是又要离别。 那下次再见又是多久以后? 只是这么一想杨卿生心里就空落落地透着寒风。 谢长宁思忖道:“此间事了,我也没什么要做的了,快的话这几日就离开?” 渊叔已经被她吃干抹净,还有意外收获萧殊同。 这段时间在鬼谷被大家照顾,五鬼就像哥哥姐姐一样的家人,她曾有些难过的心被治愈完好,很是感激大家。 如今毒娘子已死,所有人都平安无事,她可以了无牵挂地离开了。 “至于回合欢宫之后,我如果想你了就去中原找你?” 【《如果》】 “只是‘如果’?”他颤音重复着。 【酸爽。】 谢长宁点头:“卿卿,我不想许诺什么,因为我做不到。” 她没有办法承诺,也无法说出爱。 是有喜欢,但是很淡的喜欢,廉价到随时可以抛之。 远远谈不上情爱。 因为没有爱,所以她不会许诺任何未来给任何人。 她所有的行为都随着她的本心,他们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绝,她不强求但也不会负责彼此之间的关系。 只要你情我愿,享乐而已。 【不愧是你,我选的渣女。】 【这群男人啊,该当是恨死了沈南欢,没他不会有现在的你。】 【可他们又该感谢沈南欢,没他也不会认识你。】 这世间的是非因果,令人感慨万千。 杨卿生最终还是妥协。 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 “嗯,我等你,不论你什么时候想见我,来找我我一定在,或者派人传信给我,我一定去。” “卿卿......你真好。” 那公子素来清冷,在世人眼中遥不可及、高不可攀,但只有在她面前时才会露出这般温柔的神色。 “宁宁......” “山长水阔,纵行遍天涯路,唯你所在才是我心唯一的归处。” 情到深处已然入骨,一个字、一个眼神都是极致的深情与爱意。 谢长宁心中忽然升起个莫名的念头,若是她最先认识的是卿卿...... 【?你俩都中了陶夭夭的缠心,你救不了他,他救不了你,做一对亡命鸳鸯是吧?】 “......” 小海棠是会煞风景的! 【宁宁,这么多男人里你唯独不能最先认识杨卿生。】 “......这么说得有点悲凉啊。” 【确实,我有被虐,但一秒钟。】 谢长宁轻叹,圈上杨卿生的腰钻进他怀里抱着他。 杨卿生神色温柔似水,默默搂住她。 房中安静,她轻声叮嘱了起来。 什么要好好吃饭、保重身体。 平日不要操劳过度,要劳逸结合。 身子弱万不得着凉之类的话。 闲言碎语,琐碎到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后来还让他帮忙给朱鸢和武长风带好。 【不提龙隐?你是真记仇啊,我的宁。】 谢长宁:“......” 听着她事无巨细的交代,他心头的甜蜜中掺杂着丝丝苦涩。 他多想余生的每日里都有她啊...... 他多想不用装作大度啊...... 可他,留不住她。 ...... 日薄西山,谷中昏黄,漫山遍野洒满了绮丽的辉光。 从杨卿生的住处离开已经这个时辰了。 谢长宁犹豫着接下来的打算,小海棠解决了她的烦恼。 【厉临渊在向思危墓前。】 谢长宁闻言不算意外,他自己亲手杀了毒娘子,有违向老谷主临终所托,想必心中对老谷主有歉疚吧。 谢长宁寻着那晚记忆中的路寻过去。 这次好走些,她步履轻快,迎着风和夕阳。 路上小海棠和她闲聊。 【真的打算回合欢宫吗?】 【你娘不是给你一年的时间吗?还未期满,确定回去?】 谢长宁应声,她牵挂着娘、小姑姑、哥哥、姐姐还有合欢宫的姐妹们。 这段时日一点音讯都没有,肯定会担心。 【?她们都在合欢宫而你自己流落在外,你还担心她们?是她们担心你吧!】 “有道理,她们肯定担心我,所以我得回去让她们知道我没死?” 【......你有时候可爱的犯规。】 ? 【话说回来,你不牵挂这五湖四海的男人们吗?】 谢长宁不以为然:“有什么牵挂的?男人多得是,但家人不是啊。” 【好闺女啊。】 “唔......”谢长宁蹙眉,“小海棠你是不是在占我便宜啊?” 【哈哈。】 小海棠笑了两声转移话题。 【算一算宁宁你的男人还真是遍布五湖四海啊。】 五湖四海这个词...... 【你就说贴切不贴切吧。】 【沈南欢、萧殊同和袁谌是南境人。】 【无意是西陵人,裴望川是半个夷人,陆连舟算半个你们东洲人。】 【厉临渊、洛不疑、李鷇和杨卿生则是中原人,嵇玄是恶人谷的人......】 谢长宁有些意外:“沈南欢出身南境吗?我还以为是中原的?陆连舟又和东洲有什么关系?” 【沈南欢身世大有来头,他爹是南境问天府出身。】 【至于陆连舟,他母亲不是姓萧吗?你不熟悉这个姓吗?】 “萧殊同的萧?” 【宁宁?】 “好啦,开个玩笑。” 【是千叶莲坞萧家的萧,和你们合欢宫是邻居的那个萧家。】 谢长宁了然,没想到她和陆连舟还有点八竿子打不着但看起来有点牵扯的家世背景关系。 【不对啊。】 “什么不对?” 【你啥时候往北去逛逛啊,北地的兄弟倒是上一上啊!】 “......” 第192章 北雁南飞 提到北地谢长宁搜刮了一下自己认知里和北地相关的事情。 “北地不是很乱吗?边关战事四起,北夷蠢蠢欲动,听说战火连天的?” 【还行吧,北地三城如今归一人所管,那位城主凭借一己之力统领了北地三城的武林势力。】 【如今北地局势稳定,兵强马壮,北夷不敢来犯。】 谢长宁捕捉到关键字:“城主?” 【你感兴趣吗?五星级。】 “我要回合欢宫呀。” 【我给你讲讲嘛,你不去北地也可以听听这位的事迹?】 “唔,叫什么?” 【张稷安,年二十,英雄少年,年纪轻轻如今统领千军万马镇守北地。】 【白马银枪曾杀得北夷节节败退,其骁勇善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十八岁那年于万军中挽弓引箭取敌将首级,所向披靡叫北夷闻风丧胆。】 【在北地赫赫有名,那三城百姓爱戴他胜过当今皇帝。】 听起来是个传奇的英雄人物。 谢长宁从前在合欢宫话本看得多,当下天马行空。 “听起来赤胆忠心,但一般话本里功高震主容易被天子猜忌?” 【你说得有道理,但当今皇帝把他当祖宗供着。】 【张稷安想造反简直易如反掌,手中兵权以及他在北地武林中一呼百应的号召力,如果他想的话再稍微联合外敌……】 【这大陵怕不是早就改姓张了。】 谢长宁随手摘了一朵路边的小雏菊,赏着花漫步往山上走。 一边惊讶问着:“这么威风都没人管管吗?” 【管不了啊,北地地大物博,人杰地灵,武林中人才辈出。】 【各种能人异士都敬佩张稷安的胆魄与行事作风,心甘情愿投效麾下与其保家卫国,共抗外敌。】 【百姓与将士爱戴,他就是北地的小皇帝啊。】 谢长宁好奇:“这么大权势难道没有二心?” 【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小海棠好狡猾,你钓我啊!” 【你想听那位的事迹找个城镇去茶馆听说书不是更精彩?】 【宁宁,闻名不如见面,见过本人方知传言不过如此。】 “你是会让人抓心挠肝的。” 【要去北地嘛?】 谢长宁甜甜一笑:“不去哦,我要回合欢宫。” 【......】 【白浪费唇舌了。】 谢长宁没再理小海棠,她望见山台上靠坐在孤坟石碑前的玄衣男子。 日光为他镀了层暖光,他身形高大但被冰冷的墓碑衬得茕茕孤寂,屈膝坐在那里望着天际不知在想什么。 石台上宽敞,凉风猎猎,吹得他袖袍翻鼓。 谢长宁缓步走近,厉临渊余光捕捉到她。 他没说话,遥遥相望,搭在膝盖的那只手朝她的方向伸来。 手掌宽厚,掌心朝上在等她过去。 谢长宁走上前,抚着裙摆蹲在他身边,并不搭手。 厉临渊挑着眉梢,只瞧那心上的小姑娘将来时摘下的一朵小雏菊放到他掌心。 她扬起个风华绝代的笑容。 “送你的花,渊叔。” 天边霞光破云,远山高耸,云海茫茫,雁群徘徊嗥鸣。 黄昏落日做了衬,草木花树皆成了虚影,她这一笑让他心底所有的阴霾悄无声息地退散。 厉临渊忍不住低笑,将她拉进怀中让她坐在腿上,他捻着那朵小雏菊装饰在她发间。 人比花娇太多,那一朵小白花俗气不堪。 她这样的人儿,合该用天上的金乌与玉轮给她做首饰才不辱她。 他目光炙热,看得怀里的小姑娘脸颊微红。 她歪着头问:“是不是不太好啊?在向老谷主的墓前搂搂抱抱的,不成体统?” 厉临渊平淡道:“无妨,师父会很喜欢你。” “只是师父?” 她意有所指,向来狡黠。 厉临渊颔首:“还有谷中众人都很喜欢,燕回也喜欢你。” “谢谢大家的喜欢,我也喜欢燕回还有谷中的所有人,向老谷主我也喜欢,他坟前长枯荣草。” 厉临渊失笑,无奈道:“还有呢?” 她将头贴在他脸侧,享受着他的怀抱,不答反问:“应该还有什么吗?” 可真是一点也不吃亏。 他嗓音低沉磁性,悦耳好闻,补上了那句没说完的话。 “有,我更喜欢你。” 简短的一句话,口吻语气是说不尽的宠爱。 她弯着眼心满意足,望向远方目送太阳缓缓西沉。 夕阳下的幽谷是绝景,心旷神怡,美不胜收。 她转移着话题问道:“渊叔你之前在这里看什么?那么出神?” 厉临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北雁南飞,要入秋了。” 谢长宁从他简短的话中听出几分惆怅。 她深思须臾,问道:“渊叔,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会一直在鬼谷吗?” 她聪明伶俐,七窍玲珑,很会感知旁人的情绪变化。 厉临渊并不瞒她:“或许会去盛京,隐居幽谷避世并非长久打算。” 他今晨收到了书信。 柳幸传书给他,如今盛京局势变幻莫测,几位皇子争斗不休,宸王暗中做了不少手脚,势强已然博得了皇帝的宠信。 假以时日怕是会成为立储的不二人选。 柳幸信中又言,宸王李鷇狼子野心,大逆不道隐有计划要弑君,若皇帝迟迟不肯立储退位让贤,那就准备让他这个‘画皮鬼’当几天皇帝...... 宸王想当皇帝,只可惜这龙椅不是那么好坐的。 嫁衣到底是为旁人做去了。 厉临渊心事重重,察觉到她这问题问得稍显突兀。 “怎么突然问我的打算?” 谢长宁坦言说:“毒娘子多行不义必自毙,如今已得到应有的下场,万幸大家平安无事,我便想着也该告辞了。” 听得‘告辞’二字,厉临渊眸光闪动,眉头压得极低。 “去何处?留在谷中不好吗?不是说很喜欢燕回还有谷中的所有人?” 她笑着拆穿:“渊叔你好狡猾啊,用燕回和谷中大家来当借口。” 他很轻地叹息一声,他确实拿旁人来当借口挽留她,只因没有几分底气仅靠自己就能留住她。 她轻松道:“我很喜欢在鬼谷的这段日子,闲云野鹤也是我一直向往的生活。” 【你这个年纪就考虑闲云野鹤的余生未免太早了。】 【厉临渊更闲不下来,他还要为小太子铺路呢。】 是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天下无不散得筵席。 厉临渊哑着声音问她:“你要与杨卿生和萧殊同离开?” ? “哦,那倒不是。”谢长宁直言,“我是要回合欢宫。” “......” 第193章 想想办法啊! 谢长宁告知了自己的去处,厉临渊一言不发直接抱起她往山下走去。 没什么闲心去赏落日美景了,满心苦涩与烦闷。 瞧出他心情不佳,谢长宁说道:“放我下来呀,我可以自己走?” “嗯,我知道,但不想放。” 一语双关,谢长宁何等聪明,听出他话中有话。 她安静地窝在他怀中,柔声细语哄着:“渊叔,合欢宫有我的至亲所在,那里才是我家,我肯定要回去的?” 厉临渊应声:“不用担心,我不拦你。” 言简意赅,品不出什么情绪,他再未开口。 下山的步伐稳健,抱着个大活人仍旧不急不喘,体力惊人。 这一路谢长宁多少还是有些疑惑的。 厉临渊向来宠她,没拦她回家谢长宁并不意外,意外的是他居然什么都不问? 不在意她什么时候走吗? 谢长宁眼珠一转,主动说道:“渊叔,我或许明天就准备启程啦?” 【?之前在杨卿生那不是还没决定好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莫问,问就是雷厉风行,想一出是一出,刚决定! 【那多少是太仓促了。】 确实仓促,厉临渊眉头紧锁,沉默了好半晌才从喉间挤出声音。 “可以,你自己做决定,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 “......” 太好说话了,谢长宁还以为要费一番唇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呢。 她脑子里都是奇思妙想,话本看得多了还想到些有的没的场面。 比如他不愿放手,强制留她在谷中,她宁死不从冷脸相对,无情拒绝分道扬镳—— 【那是陆连舟的戏码。】 “......也对。” 她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 【男人嘛,贤惠懂事,识大体还不好?】 “......” 【这!就!是!爱!】 谢长宁没再说什么,厉临渊神色如常,虽看不出喜怒,但回到谷中后寸步不离地在她身边未曾离开过。 哪怕看起来淡定,实则还是舍不得的。 不愿放过任何一个与她相处的机会。 ...... 昏迷不醒的李燕回终于是睁开了眼,五鬼闻讯而来,大喜过望。 吕乘风甚至激动的泪流满面,金复来则是背着人群偷偷摸摸抹了把眼泪。 此番大劫已过,小少年平安无事,众人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了。 只是李燕回体内的毒虽已清但还是要调养个几日,萧殊同送佛送到西,要等他生龙活虎了才能放心,打算到那时再离开。 晚时没有齐聚一堂吃饭,下人送饭菜到各自房中,谢长宁和舅甥俩一起用的饭。 石蒙的厨艺自然不用说,做的都是李燕回爱吃的饭菜,可把李燕回幸福的傻乐不止。 谢长宁和厉临渊一左一右,关怀备至的照顾他,谢长宁给小少年夹菜。 她温柔又亲切,李燕回怔怔的模样不知是中毒没缓过劲还是如何。 身处在这温馨的氛围中突然蹦出一句话。 “姐姐和小舅舅好像我想象中的娘亲和爹爹啊......” 谢长宁:“......” 厉临渊:“......” 这话入耳那叫惊心动魄,谢长宁和厉临渊不约而同愣了,相视一眼后她忍俊不禁,撇过头笑了笑。 李燕回一头雾水,下意识看向小舅舅,眼神交汇,厉临渊仿佛在无声的表扬他这句话说得不错。 李燕回小脸一下子红了:“哎呀,我就是随便说说!姐姐你就当没听见!” 将舅甥俩的小动作看在眼底,谢长宁看破不说破,笑着点头:“童言无忌嘛,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你快吃饭吧?” 厉临渊:“......” 李燕回偷瞄厉临渊一眼,低头扒饭。 他想长大娶姐姐当媳妇怕是没戏了,有道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便宜小舅舅了! ...... 华灯初上,谷中一片静默竟是连蝉鸣都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谢长宁准备回房,那一大一小直勾勾地盯着她,大的还算平静,小的欲哭无泪。 “呜,姐姐不能留下陪我嘛?我好柔弱,我好脆弱,我之前差点一命呜呼,好不容易醒过来——” 他卖着惨,不要太可怜。 谢长宁看了眼厉临渊,他盯来的视线亦是一种挽留。 谢长宁三思后拒绝道:“我有些事要去找一下萧神医,所以不能陪你,小舅舅陪你还不够吗?” 李燕回挠了挠头:“好吧,那姐姐你替我给萧大哥带个好!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赶明儿个我再去亲自磕头道谢!” 小小年纪懂得知恩图报,人情世故也拿捏住了。 谢长宁应下后就独自一人离去了。 房中一大一小面面相觑,李燕回小手一摊,小大人一样语重心长:“小舅舅,努力哈!” 厉临渊告知道:“她明日要离开鬼谷。” “什么?!”李燕回惊声尖叫,本还虚弱的一个小人儿宛如诈尸。 完全一副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架势。 李燕回直接一个倒反天罡,恨铁不成钢的数落起厉临渊来:“嗨呀,姐姐不是要和杨大哥他们跑了吧?!小舅舅你这不行啊!你太让我失望了!” 亏他还想把姐姐让给小舅舅,啥也不是,不如他自己努努力! “......”厉临渊挑眉。 李燕回声音戛然而止,虚弱道:“对不起,小舅舅,刚刚是个幻觉!” 厉临渊:“......” 然后舅甥俩陷入了沉寂,一大一小埋头苦思。 想想办法啊! 把人留下来啊! ...... 另一边的谢长宁离开后回自己房间取上一物后直奔萧殊同的住处。 他熬了两天没睡,先前补了会觉精神许多,眼下正是刚用过晚饭。 见到谢长宁时有意外但转念又觉得没什么好意外的。 房门未关,她逆着月色伫立在门口,他则坐在房中,灯火映照在他身上,松散的白发流转着烛火的光泽,衬得他愈发柔和。 眼下没有半点平日来的戾气和凶狠。 正值大好年华却早生华发,着实令人唏嘘。 她稍有出神,萧殊同捕捉到她手上提着的鸟笼,不解道:“你去抓鸟了?” 大晚上的,真有闲情逸致。 第194章 独一无二的你 谢长宁踏入房中将鸟笼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之前渊叔捡的,它翅膀受了伤不知是否痊愈了,眼下这不有大名鼎鼎的萧神医在嘛,萧神医您医术精湛,我想请您帮忙看看?” 她说得俏皮,阿谀奉承张嘴就来。 萧殊同那叫一个不自在,虽然不适应但嘴角上翘,眼底浮现出笑意。 “少来,别拍我马屁,我不吃这套啊。” 一边嘴硬说着,一边打开鸟笼眼疾手快抓住小麻雀拿出来检查。 “你轻点呀,小心别捏死它?”她紧张地提醒。 萧殊同看了她一眼:“刚刚还吹嘘我,结果根本不信任我是吧?” “没有嘛,只是提醒一下。”谢长宁冲他嘿嘿一笑,试图‘萌’混过关。 “......” 萧殊同收回视线给小麻雀检查翅膀,完好如初没有半点不妥。 小麻雀很有活力,啄着他的虎口试图逃离魔爪。 还挺可爱。 体型虽娇小却蕴含着旺盛的生命力,羽毛朴实无华但手感极好格外柔软,漆黑的眼珠闪烁着明亮的光泽。 萧殊同逗着鸟儿:“没什么大事,我现在松开手它应该马上会飞没影。” 说着,他把手往前递了递。 谢长宁期望的眼神看着他:“那你将它放了吧。” 萧殊同意外:“不是你一直在照顾的吗?怎么说也有感情了吧?”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她弯着唇角,面上笑意更浓。 “感情归感情,自由归自由,感情不是束缚自由的枷锁,也不该成为奔向自由路上的荆棘。” 萧殊同:“......” 他又怎么听不出来她的深意? “牙尖嘴利。” 萧殊同松开手上力道,小麻雀跳到桌面上蹦跶两下,歪头看了看他又瞧了瞧她,最后一拍翅膀,扑腾地在房中绕了两圈后飞出了门外。 谢长宁很是欣慰:“希望它所收获的感情能成为一把利剑,令它强大到不再畏惧任何的风雨与艰辛。” 萧殊同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拎起茶壶给她倒水。 “利剑不敢说,但至少后盾没问题。” “......后盾?” 水声散去,杯盏被他推到面前,小小一杯清茶,水面无波无澜,倒映着她的眉眼。 萧殊同豁达道:“我不求你什么,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也没想妄图去改变你什么,那实在愚蠢。” 谢长宁惊讶:“......” “咳,我喜欢的就是现在的你,独一无二的你。” “你想让我成为你的利剑我义无反顾,若是你不愿,我也可以成为你永远的后盾。” 他正襟危坐,一丝不苟,郑重其事。 这番话说得谢长宁脸颊隐隐发烫,很难不为所动。 “怎么突然这么坦率啊......都不太像我认识的那个萧神医了?” 萧殊同立马原形毕露,局促起来:“我又没什么经验,活到这么大只对你动了心,我有时候脾气不好、不会说话,不想你因此对我产生没必要的误会。” 他窘迫的红着脸不敢看她。 谢长宁探着手臂,手指划过桌面,无声中指尖轻轻点上他的手背。 萧殊同浑身一僵,想也没想直接反手握住她的手抓在掌心扣住,小手软若无骨纤细柔软。 他面红耳赤:“别来撩拨我,宁宁。” 她单手支撑脸颊笑吟吟地望向他,凤眸在灯火映照下显得深情,叫他心动不已产生了强烈的错觉。 她一颦一笑,他思绪如乱麻,脑子里什么都有,被勾得五迷三道。 他问:“有话要说?” 谢长宁讶异:“你怎么知道?” “你笑成那样八成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一副‘我还不了解你’的表情。 【在你这吃过亏,吃一堑长一智了属于是。】 谢长宁思索着措辞,指尖勾住他的手指摇晃:“确实有件事......” 瞧她这欲言又止的模样。 “吞吞吐吐的也不像我认识的那个你?说就是了,有什么事我还会不帮你?”萧殊同别扭中又很坦率。 谢长宁笑眼狡黠:“想和你借一样东西。” “......” 萧殊同眉头一跳,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上次她和他‘借’东西的场面。 他嘶了一声,不确定道:“又要借什么?” “不能和你说借什么,所以你借不借嘛?”她耍着无赖。 那可真是无赖,有事相求却还诸多要求,甚至这副神色和语气,哪像是求他? 就差拿刀抵着他喉咙逼迫他说‘你借不借!不借砍了你’了。 她单手托腮,耸着细眉,可怜兮兮唤道:“萧~哥~哥~” “咳咳、借、你要什么都借......给你都行,别这么喊我!” 喊得他心尖滚烫,直打颤。 小女子恐怖如斯! “那作为答谢......?” 她好整以暇地问了半句,萧殊同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吞咽。 “不......不用。” 她笑得开怀:“好吧,那日后再还礼。” “......” 听她这么说,萧殊同无端有些后悔,习惯了心口不一,好像错失了应得的甜头? 谢长宁瞧时间不早打算辞去。 “你好好休息,别再熬夜了,我先回去了......” 她说着,沉吟一声走到他面前。 萧殊同不明其意但心脏鼓动的飞快,忽听她询问他。 “可以亲你吗?” “......”萧殊同脸涨得通红,不是好气道,“这种事就别特意征求我的意见了!你亲了我又不能把你怎么——” 话没说完,她俯身歪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萧殊同当场僵硬,鸦雀无声。 她甜甜一笑:“萧哥哥晚安,今晚做个好梦。” 直到她离去,背影消失在他视野中,萧殊同久久都没能回神。 她在他心中掀起狂澜后挥一挥衣袖走了,连带着把他的三魂七魄也勾走了。 萧殊同压不下脸上的温度,懊恼地扶额叹气。 这就是合欢宫的女子! ‘杀人’于无形,好大的本事! 比脸上温度更难压的是嘴角的弧度。 第195章 镜中花水中月 谢长宁回房的路上撞见除了玉嫣儿外的四鬼,热热闹闹的不知道要做什么去。 见到她后金复来大声吆喝:“巧了不是,谢妹子!刚要去找你呢!” “找我?” 金复来给她解释:“咱们也算是同甘苦共患难的生死之交了,摆平了那兴风作浪的老毒婆,大侄子平安无事醒来,大家就合计着一起庆祝庆祝。” 纪浮生笑呵呵地附和:“嫣儿去叫白姑娘了,我正打算去喊你呢,刚巧你在这,一起走吧?” 吕乘风和石蒙捧着几坛酒,热情相邀。 谢长宁莞尔:“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嗨,一家人客气什么!走走走!”金复来大掌一挥,将谢长宁一起带走了。 ...... 不多时,玉嫣儿和白若水姗姗来迟,这边已备好酒菜。 今夜月明风清,此情此景相聚一堂品酒赏月着实是明智之举。 与三五知交好友,把盏酒一杯,快意悠哉不负青春年华。 纪浮生有几日没畅快痛饮了,肚里的酒虫直作祟,先敬了两杯。 气氛尚佳,众人家长里短。 瞧着大家兴致盎然,谢长宁便没扫兴告知要离开的打算。 离别这种事总免不了伤感。 白若水话并不多,只是旁人提到她问些什么她才会应声说个一二。 按理说来赴约凑热闹不太符合她的性子。 “说来不知白姑娘你们什么时候回盛京?这次全仰仗杨阁主和萧神医不远万里赶来,可真是救了大命了,若是可以不妨多留些日子,好让咱们报答恩情。” 白若水一如既往的冷淡:“何时启程阁主拿主意,我并不知。” 她看了眼谢长宁,一切尽在不言中。 说是阁主拿主意,但阁主的去留怕不是系在谢姑娘身上。 谢长宁接收到她的目光不算新奇。 从入座到现在,谢长宁早就发现了白若水在观察她,总是会时不时投来注目,像是很在意。 有一种人多不方便说而欲言又止的踌躇。 事有蹊跷。 谢长宁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她找了借口端酒去一旁独酌了。 果不其然,不多时白若水也起身远离了人群。 她脚步轻盈,但谢长宁还是捕捉到回眸看去。 视线隔空相撞,谢长宁盈盈一笑,白若水冷面浮现了一丝很浅的微笑。 谢长宁举杯,她回应。 并肩立于树下,遥望天边的月,远处是五鬼的笑声,飘荡而来散入夜风中。 夜晚柔和的令人倍感舒适。 白若水先是道谢:“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同谢姑娘你道谢,那晚在客栈,多谢你出手相救。” 谢长宁和气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同为江湖儿女,路见不平怎能袖手旁观?” 而且那日小海棠告知过她是杨花阁的人,不看僧面也要看卿卿的面嘛。 白若水心下感激,那晚与沈盟主结伴去救她但出了岔子没救到人,好在她后来无事从虎口逃生。 思及此处,白若水说出了先前犹豫着想告诉她的事情。 “谢姑娘,有一事我不知你是否了解,思前想后觉得应告知你。” 谢长宁好奇:“是什么事?” “那日在一步缘客栈,你被黑衣女子带走后曾有人来寻你,他姓沈,叫沈南欢。” 谢长宁:“......” 白若水未能察觉她的异样,继续说着:“沈南欢这个名字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盟主大名如雷贯耳,但对谢姑娘你来说应该更熟悉吧?” “算是吧。”谢长宁抿了口酒,不置可否。 “沈盟主带着一身伤在寻他妻子,打听到你的消息后忧心如焚,我二人曾与那黑衣女子交过手,但沈盟主有伤在身,伤势过重不是那女子的对手。” “他后来不辞而别,不知去了何处,应是还在苦苦寻你。” 此事小海棠曾和谢长宁说过。 谢长宁了然于胸:“嗯,我知道了,多谢白姑娘告知。” 白若水算是了却件心事,虽说她更希望谢姑娘与阁主长相厮守在一起,但那日与沈盟主结识,亦是将他对谢姑娘的深情看在眼中。 此事转告给她,余下的就是她们之间的事了。 “时候不早,那我就先回去了,谢姑娘早些休息。” 白若水能出来赴约就是为了告知谢长宁这件事。 谢长宁回以一笑:“好,晚安~” 目送白若水离开,谢长宁倚在树边,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余下的半杯清酒映着天边的月、头顶的花。 她手中轻晃,镜中花水中月碎的比什么都快。 谢长宁觉得好笑,将酒一饮而尽。 ...... 千里之外的风云庄内。 檐下廊柱旁,侠士掐着手中的酒葫芦望月独饮。 月色清冷,洒落在他身上将他衬得单薄落寞。 借酒消愁,再饮已无酒。 酒葫芦里的酒喝得一干二净他却半点醉意都无,清醒的只觉夜晚变得寒凉。 脚步声渐近,男人闻声侧眸,见是个没什么好脸色的熟人。 打老远就闻见酒气,来人不掩厌恶之色。 “堂堂武林盟主在这里因为儿女情长一蹶不振,依我看你这武林盟主要不就退位让贤吧。” 沈南欢见状收起空酒葫芦,正襟危坐:“二庄主深夜造访可是有什么大事?” 温鹤年紧着眉心,不情不愿道:“我哥让我和你说一声,英雄帖都送出去了,接下来什么打算?” 沈南欢略一沉吟:“静观其变。” “......”温鹤年是睁俩眼怎么看都看不惯他,嘴上也不客气,“故作玄虚。” 沈南欢无奈:“二庄主似是对我有很大的成见?不知我何处开罪了你?” “我倒不是对你有什么成见,只是觉得沈盟主如今德不配位,当年你一人一刀在武林大会上拔得头筹成为众望所归的武林盟主。” “如今你人虽然活着,但我瞧你这武功怕是不及以往。” “......”沈南欢沉默,下意识抚过右手手腕。 自打从李七的宅邸逃出来,虽是性命保全但不可否认,腕骨受到的伤永久性不可恢复了。 伤筋动骨对习武之人来说是大事,尤其是他所练为刀法,免不了影响握刀。 前段时日在北地又长时间用武,本就未能愈合的伤势愈演愈烈,腕骨磨损只会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 思及此处,沈南欢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 他这手又能握刀到几时? 倘若有一天再也拿不起刀了,这武林他拿什么守? 第196章 会再重逢 沈南欢深吸了口气,抬眼笑问:“二庄主,可有兴致切磋一番?” 温鹤年嗤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放马过来,你若是技不如人输了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这盟主之位总有更好的人坐才合适。” 比如,他哥。 沈南欢情绪稳定,淡然一笑起身邀他去廊外。 二人一拍即合,话不多拳脚下见真章,清风明月下两道身影你来我往。 说了是切磋,沈南欢点到为止,他一招一式收放自如,攻守兼备,滴水不漏。 武学精湛,其经验颇为老道,大有宗师风范。 反观对方的招式凶猛,只攻不守,强攻之下气势凌人,刚猛有力。 只不过太过气盛,一身蛮劲过刚易折。 温鹤年最终还是落败。 “承让了,二庄主。”沈南欢以礼相待上前去扶他。 被看不起的人击败,温鹤年脸上挂不住,面色不虞,他不领情将他的手挥开。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现在赢了我但不必得意,总有一天我能胜过你。” 沈南欢笑道:“在下翘首以盼,若有朝一日二庄主胜过了我并愿承担守护武林的重任,我自心甘情愿将千秋令拱手奉上。” 温鹤年不屑一顾:“我对千秋令可不感兴趣,也不是当盟主的料,这天底下只有我兄长当上了武林盟主我才信服,除此之外......哼,不值一提。” 沈南欢微微挑眉。 良久,他问道:“时辰尚早,一起喝两杯?” 温鹤年嘴角抽搐:“你自己耽于酒色就罢了,别来拉我下水。”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多留一刻都是嫌弃。 “这性子......” 沈南欢长吁了口气,想到什么看向夜空的明月,心头发涩。 一旦静下来无所事事,脑海中都是她的身影。 今夜又是难眠的一晚。 不知道她此时此刻在何处,为了寻她,他踏遍江湖在所不惜,只可惜她杳无音讯,他便如大海捞针。 这江湖原来这么大,两个人相遇是那样不容易。 缘分弥足珍贵,他却因一步错而至此活在了愧疚之中,追悔莫及。 “宁儿......”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 “阿嚏——” 瀑布边,谢长宁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吗?宁宁,回去休息吧。】 “也好,明日还要早起。” 【真决定了?】 “嗯,明早就走。” 【真是说走就走啊。】 “决定了就立即去执行嘛,优柔寡断,犹豫不决也不过是徒添烦恼,逗留的时间越久就会越舍不得走。” 谢长宁往房间走,打了个呵欠有点困倦。 想着快些沾床睡觉,小海棠提醒她。 【厉临渊在你房间等你。】 谢长宁脚下紧急一停:“......” 她能猜出来厉临渊的想法。 莫不是怕她跑了? 晚上也打算看着她? 【只是想试着留下你。】 “何必强求呢。” 谢长宁调转了方向,今夜去玉嫣儿房间借宿了。 【笑死,四个男人独守空房,怕是彻夜难眠到天明。】 谢长宁敏锐地捕捉到重点:“四个?” 【对不起,是我不严谨,我应该都算上。】 【十一个男人——】 ??? 不说不知道,一说被这字眼吓到。 谢长宁蹙眉:“十一个?这么多吗?” 【严谨一点的话除去你还没拿下的洛不疑和无意,也有九个了。】 【俩弟弟得抓紧啊!】 谢长宁:“......” 说起来她回合欢宫之前应该去见洛不疑一面。 当初离开盛京时他给过她一块玉牌。 洛字玉牌,见牌如见丐帮帮主,想必是很重要的信物。 她回东洲后一时半会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中原呢。 她眼下在西陵,要回合欢宫得东行,兜兜转转可能有机会路过盛京。 走一步看一步吧。 想着事情,谢长宁来到了玉嫣儿房间。 先一步回房间的玉嫣儿颇感意外,眼眸一转,犀利地问她是不是和谷主吵架闹别扭了。 谢长宁哭笑不得,玉嫣儿收留她一晚。 ...... 次日,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的时辰,谢长宁就被小海棠叫醒。 她没吵玉嫣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大清早,谷中还沉浸在静谧之中,无一人影。 她孤零的身影去牵了萧殊同的马。 昨夜管他借的就是这匹马了。 【你可真是,每次跑路萧殊同都得赞助你。】 上次是避雨跑路的伞,这次是代步赶路的马。 谢长宁安抚了马儿,悠哉地说着:“他同意了借我嘛。” 【是是是,哪敢不借你。】 【这谷里哪个不宠你?】 谢长宁讨巧地笑笑,翻身上马往谷外走。 来时一身轻,去时亦是。 清风习习,今日的天气很适合赶路。 谢长宁驱马缓步而去,和小海棠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小海棠问她奖励想要什么,谢长宁没怎么想好。 她眼下要赶路分不出心神去学新的秘籍,就先暂且搁置了,打算回合欢宫后再仔细想想。 小海棠自然是宠她的,最宠她的。 骑马走着走着看到一抹熟悉的人影,谢长宁手中攥紧了缰绳。 谷口,玄衣男子长身玉立,等候多时。 她逃得过昨晚没逃得过今早。 谢长宁控马停在厉临渊身前,不等他开口她先发制人。 “渊叔,你怎么起这么早?” 他道:“昨夜未睡。” 仔细瞧他眼底有淡淡乌青,看起来确实没休息好。 原因她心知肚明就没多此一举问他什么。 一时无言,马儿甩了甩头不安地原地踏步,厉临渊伸手安抚,顺势接过她手里的缰绳帮她牵着马。 “打算不辞而别?” “唔,不想伤怀嘛,离别这种事是人生常事?” 厉临渊无奈:“你总有说的。” 她回以一笑:“别难过嘛,短暂的离别后终究有一日会再重逢。” 说是别难过,可他又抵不住心底滋生的落寞。 胸膛下的心有多在意她就有多疼。 千言万语,最后凝成一句云淡风轻的话。 他说:“我送送你。” 一大早等在这里,不是来拦她、留她,而是来送行,想陪她再走一段路,哪怕知道终有尽时。 谢长宁想了想没拒绝,于是她骑在马上,他牵马前行。 二人一马迎着朝阳走出了鬼谷。 一路行来除了马蹄哒哒外再无它声。 走过荒无人烟之地,渐渐步上正途。 官道旁草木葱茏,一条大路宽阔蜿蜒不见尽头。 旭日东升高悬在苍穹之上。 走出很远,谢长宁打趣道:“渊叔,再送你就要送到合欢宫门口啦。” 厉临渊闻言驻足,他摸了摸马颈,抬头看去时眼底是浓重的不舍,深深缠着她呼之欲出。 第197章 ‘熟人’ “此番回合欢宫,路上一个人注意安全。” 他嘱咐着,从怀中取个钱袋递给她。 “盘缠,多拿着些以备不时之需。” 谢长宁稍作思量没拒绝:“谢谢渊叔~” 厉临渊低哑的嗓音轻柔是无尽的宠溺:“晚间最好去城镇歇脚,一个小姑娘家在外不易,别让自己受委屈陷入危险之地。” 他语重心长的交代,面面俱到,难得话多,还说着什么天气转寒别着凉、按时吃饭之类的话。 谢长宁安静地听着,手上漫不经心地摸着马鬃。 倒不觉得他絮叨而是可爱。 想着,心中微动,她唤道:“渊叔,你过来些。” 厉临渊不明其意但往马旁走了一步,然后便见马上的小姑娘俯身凑了过来。 他本能地抬手虚环住她的腰身怕她坐不稳从马上掉下来,他的举动被她看在眼里。 谢长宁眉眼弯弯在他唇角落下吻。 浅尝辄止,是一个很轻但饱含了她对他所有感情的吻。 甜中夹杂着淡淡的酸涩,回味无穷。 他悬着的手想要拥住她留住这个吻、亦是留住她,但冲动被理智镇压,他只是收拢五指握成了拳。 谢长宁轻声说:“渊叔,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黑沉的眸子微敛,低笑:“两情?” 她眨眼,脸上微微发热,并不否认:“嗯,两情!” 不得不说,这句话恰到好处的哄得他愉悦几分。 是有情的,哪怕并不多,但她心中是有他一席之地的。 他的小姑娘是他捡回来的小可怜,但不是会被困在笼中受伤的鸟,伤好了注定要奔向宽阔的蓝天。 他做不到去折断她的羽翼,便只能放手,只希望她知道...... “宁宁。” “嗯?” “我永远都在,你随时可以回到我身边,鬼谷也是你的家。” 她面上绽开一抹明媚的笑:“嗯!我知道!” 他将手中缰绳递给她,目光炙热,分外平静:“去吧,路上小心。” “那,保重,渊叔。” 她言罢,双腿一夹马腹,清亮的声音喝了声‘驾’。 白马扬蹄,载着她踏上道路。 一人一马远行。 厉临渊驻足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看向东方,好似透过层层山峦望见了繁华鼎盛的都城。 他是时候该回盛京瞧瞧了。 一别经年,不知家中可还安好。 ...... 谢长宁既回东洲,一路东行。 策马奔腾在两日后行至丁城。 这两日餐风露宿,风尘仆仆颇为辛苦,谢长宁准备入城寻家客栈好生休息一晚,明日再继续赶路。 她在客栈要了间客房,吃了个饭后没歇着而是只身在城中逛了逛。 【要买什么?】 小海棠好奇。 “行走江湖,没有兵器傍身哪像个样子?” 谢长宁说着踏进一家铁匠铺,准备挑把称心如意的剑。 怎么说她也是练剑的江湖中人,要有个样子嘛! 【这铁匠铺能买到什么好剑?都是些不入流的凡铁罢了。】 “有总比没有强嘛。” 谢长宁在铁匠热情的推荐下选了一柄较为轻盈简洁的长剑,做工还算优良,价格很合适,她甚是喜爱便买了下来。 小海棠对此却不满意。 【配不上你,怎么说也得剑鸣谷铸剑大师所锻造的神兵才能入得了眼。】 剑鸣谷这个名字听小海棠提过几次,之前萧殊同去过那里来着。 【剑鸣谷住着一对夫妻,谷主关山明以铸剑闻名江湖,所铸兵刃皆可削铁如泥,有着神兵利器之称。】 【在江湖上名号响亮,不少武林人士重金求铸刀剑都得排号呢。】 “重金都得排号,我还是用我这柄凡铁吧!”谢长宁心态极好。 小海棠还想说些什么,谢长宁行走街边突然捕捉到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那茶楼二楼处谈笑风生的人偶然一个偏头,长相熟悉到就算化成灰谢长宁都能一眼认出来。 她极好的心态瞬间崩裂,五指握紧了刚买的剑,剑鞘被捏得作响。 【这质量,你再发点力怕不是就要回去退货了。】 谢长宁没心情和小海棠说笑了,她犹豫再三后踏入了茶楼。 刚入手的兵器,有了试剑的机会。 她这第一剑好似要斩曾经的心上人了。 “客官您里边请,来壶什么茶?小店应有尽有,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茶楼伙计迎上来招待。 “来壶碧螺春。”谢长宁交代后向楼上走去。 “好嘞,您且稍待片刻!” 茶楼不算热闹,多是歇脚品茗的闲杂人等。 二楼处有三桌茶客,当属凭栏靠窗边的人最多,瞧穿着像是江湖中人。 其中一名身着牙白色长衫的男人背对着楼梯口,谢长宁上楼时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看到背影她反而蹙眉犹豫了,方才在楼下确实没认错,她也不可能认错...... 但这背影与记忆中的有些不同。 莫非是时间长了,她记忆模糊淡化了? 谢长宁狐疑着没轻举妄动,寻了楼梯边的桌子坐下,刚好离那一桌较远,背对那男人。 谢长宁按兵不动,侧耳细听。 那一桌四人有说有笑,相谈甚欢并不背人。 男人的声音一入耳谢长宁又觉得自己没认错。 伙计送来茶水,谢长宁一边品茶一边留意。 男子问道:“诸位此番莫非是要去风云庄参加武林大会?” “正是,武盟与风云庄广邀天下群雄,我等身为武林中人自当以武盟马首是瞻,此番相邀,怎敢怠慢!” “且还是风云庄温庄主亲自拟英雄帖,温庄主亲善仁义,我等慕名已久,有缘拜见亦是三生有幸。” “那风云庄温家世代行商,温庄主腰缠万贯称得上是富可敌国,素问温庄主此人不似寻常商贾重利,而是极重情义。” “这么多年以钱财驰援武盟,为江湖做了不少贡献,听说为人更是谦逊有礼,礼贤下士,若可以我等倒想投效风云庄,为武盟和江湖尽些绵薄之力。” 男子朗笑道:“诶,不知兄台近来可听过另一位后起之秀的大名。” “何人?” “江湖人称李七的七爷,年轻有为,广交贤士,听说极为敬重江湖上的能人异士,近来名声大噪,假以时日怕不是要与温庄主齐名。” 第198章 风云庄 几人面面相觑。 “确实有所耳闻......” 男子循循善诱:“诸位若是想要投效一方不如考虑考虑这位?听说跟了李七爷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咳——”谢长宁小啜一口茶水,听到这句话时险些被呛。 她当即就确定自己认错人了。 这男人绝不可能是他。 他怎么可能帮李鷇说好话、当说客? 天方夜谭。 【确实不是他。】 谢长宁瞬间没什么兴致了,茶也品不出来滋味了。 但转念又疑窦丛生,耐心地听了下去。 男子瞧了眼窗外,略一沉吟:“在下忽然想起还有要事,今日的茶我请了,诸位慢慢品尝,请恕我无法奉陪了。” 说罢起身抱拳行礼。 同桌三人纷纷起身相送,一人好奇地问:“阁下慷慨,我等在此谢过!我观阁下言谈举止非是凡夫俗子,有缘相识,说来惭愧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男子哈哈一笑,不羁道:“在下不才,姓沈,双字南欢!” 谢长宁:“......” “沈兄!今日以茶会友,日后有缘再见定请沈兄痛饮几杯!” “好说、好说!这便告辞,诸位留步!” 沈南欢爽朗说完回身欲走,谢长宁虽然戴着面纱但还是抬手假意整理额前碎发,恰到好处地挡住眉眼,暗中观察。 一走一过将他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 直到男人下楼的脚步声消散,身影扬长而去,谢长宁蹙眉久久没能想明白。 窗边那三人后知后觉:“等等,沈、沈南欢?!” “莫非是当今武林盟主沈南欢?” “可英雄帖上不是说——” 谢长宁:“......” 脸和声音一模一样,身形也极为相似。 真假难以分辨,她一时都认错了。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 【是易容术。】 谢长宁微怔,回过神来连忙将杯中茶水饮尽,留下几枚铜板后起身离去。 她离开茶楼的路上和小海棠神交。 【当今武林有此等本事的当属鬼谷那位「画皮鬼」了。】 【宁宁你没见过他,他叫柳幸,说起来你在宸王府那段日子他其实也在。】 【只不过你们没碰过面。】 怪不得,那‘沈南欢’帮李鷇说话的行为就说得通了。 柳幸是李鷇手下的人。 【不算是,柳幸是厉临渊手下的人,为李鷇做事不过是虚与委蛇。】 【厉临渊在下一盘大棋,李鷇被他玩弄于鼓掌尚不自知。】 谢长宁在街头张望,瞧见柳幸往南去了,她踌躇着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你跟去做什么?他不是沈南欢啊。】 “不是很奇怪吗?他乔装易容成沈南欢做什么?” 谢长宁满脑子疑惑。 英雄帖说沈南欢失踪下落不明,柳幸这时扮做他在浑水摸鱼。 瞧着就不像好事,她嗅到阴谋的味道。 【你管他呢,阴谋阳谋都和你没关系,别掺和,不是要回东洲?】 “......也对。” 谢长宁看了眼柳幸消失的方向,她收起心思回客栈。 小海棠提醒她。 【最好别让柳幸见到你,他认得你。】 【李鷇那边一直没放弃找你,柳幸发现你的行踪回去通风报信的话,宁宁你又有麻烦缠身了。】 谢长宁把玩着手里的长剑,轻松道:“今时不比往日,以我现在的武功如果被包围,劫持李鷇逃跑应该绰绰有余吧?” 【???】 “好啦,开玩笑。” 【......】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李鷇巴不得你劫持他。】 谢长宁:??? 【我也开个玩笑,不幽默吗?】 “......” ...... 谢长宁恐夜长梦多没在丁城多留。 休息一夜养精蓄锐,第二天她就退房骑上马离开了。 又赶了两日的路,她行的是官道,一路上遇到过不少江湖中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看来是武林大会在即,五湖四海的群侠应邀而来,盛况空前。 谢长宁纵马稍微停了停,遥望远方可见一座气势恢宏的建筑。 【是风云庄。】 【风云庄现由大庄主温松龄和二庄主温鹤年所掌管。】 风云庄其实不算是什么名门大派,但因家底雄厚,现任庄主又是个有着侠肝义胆的义士,极为仰慕江湖中人。 是故与武盟来往密切,为武盟提供了不少资金上的援助。 【那位温庄主是个重情重义又胸襟宽广、心怀大义的老好人。】 【在江湖上颇有名望。】 【他与他的孪生兄弟温鹤年也都算是五星级......嗯。】 “算是?” 头一次见小海棠这么模棱两可。 【温鹤年是个极端兄控。】 【至于温松龄嘛,江湖人称「无双君子剑」,是不折不扣的真君子。】 【他与沈南欢是君子之交,意气相投,如果知道你和沈南欢的关系,这辈子都不可能对你有什么心思。】 “这样啊。” 似是等得太久,身下马儿躁动不安,谢长宁安抚两下后调转方向打算继续赶路。 没想到迎面一群衣衫褴褛手持竹棒的乞丐走来。 乞丐们蓬头垢面,结伴而行,颇为闲散交头接耳。 “已是风云庄的地界了,听说此次武林大会规模不小,连咱们帮主都被邀请来了。” “去到风云庄应是就能见到帮主了!真想不到老蒋我有生之年也有这机遇。” “可不咋地,昨日我见到少帮主那可真是开了眼,少帮主生得水灵俊俏,到底和咱们这群叫花子不一样,比起来可是天壤之别。” “哈哈哈,咱们这位少帮主聪慧机灵,丐帮日后若是交到少帮主手上怕不会差现在多少了。” 捕捉到‘少帮主’三字,谢长宁凤眸一亮,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青衣少年的笑颜来。 她轻夹马腹前行,慢步到那群丐帮弟子面前停下。 被拦住去路,乞丐们投来困惑的目光。 瞧见白马之上是个白衣女子,她虽轻纱覆面,但瞧身段就不是个蒲柳之姿。 随行佩剑,亦是江湖中人。 乞丐们面面相觑,为首之人问道:“这位姑娘缘何拦住我们去路?” 谢长宁说道:“并无歹意,素闻丐帮弟子侠肝义胆,今日有缘得见想和各位大哥们打听个人。” 一开口先给这群丐帮弟子戴了个高帽,她声音温温柔柔听来悦耳,很难让人拒绝。 “姑娘想打听什么人?我们也不一定见过。” “贵帮的少帮主洛不疑,敢问眼下在何处?我有一事要寻他。” 第199章 天山三侠 听她提少帮主,乞丐们互相使着眼色,警惕了起来。 这小女子分明是听了他们说话才过来的。 莫名打听少帮主行踪,虽然她看起来良善人畜无害的,但终究不知她底细,众人不敢轻易告知。 “我们只是丐帮分舵的弟子,人微言轻,哪里知道帮主、少帮主的行踪......” “......” 防人之心不可无,谢长宁心下了然,让小海棠拿出洛字玉牌。 她出示给他们看。 看清洛字玉牌,丐帮弟子们神色大变,一转态度对她极为恭敬,虽有诸多疑问但没多问。 能拿到玉牌,这小女子不是丐帮弟子也是丐帮的贵人了。 几人抱拳行礼:“见洛字玉牌如见帮主,姑娘有事尽管吩咐,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无需如此,我只是想问问洛不疑的下落。” 为首那人毕恭毕敬:“我们此行去风云庄,少帮主昨日先我们一步启程,按脚程来说眼下应到风云庄了,姑娘若是寻少帮主可与我们同行?” 谢长宁思量半晌拒绝了同行的提议,她道谢后辞别。 几名丐帮弟子虽摸不着头脑但不好多问什么,继续赶路了。 谢长宁则徘徊在路上,她不太想去风云庄,可这洛字玉牌非是凡物,她又不放心让别人代为转交。 眼下若不还洛不疑,下次再见就指不定猴年马月了。 再三犹豫,谢长宁决定走一趟风云庄,见到洛不疑还了玉牌就离开。 她打定主意,坚定地扯过缰绳纵马掉头。 打马疾驰而过,黄沙滚滚。 与几名丐帮弟子擦肩而过,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道白色的残影,那小姑娘快马加鞭奔着他们前行的方向而去。 ...... 日暮四合,谢长宁马不停蹄赶到了风云庄。 山庄磅礴大气,门前车马行人络绎不绝,有风云庄的下人和武盟的弟子在接待。 谢长宁在不远处暗中观察,只见想要入庄的侠士都需出示信帖才会被放行。 且瞧那武盟弟子盘查的很严格。 她要进去怕不是得费一番周章。 谢长宁将马拴好,四下环顾,不远处有个独身的男子走来。 长相俊美,在一众行人中格外出众。 随身带着兵器,走路稳健是习武之人。 看样子是受邀前来风云庄的江湖豪侠。 谢长宁打定主意后悄无声息地凑了过去。 她状似不经意地行到男人身边,男人有所察觉不解地看来,下一秒脚步停下,他僵硬地拧起眉头。 谢长宁袖下的手按着一枚寒冰针抵在他腰后,低声道:“大侠,江湖救急。” “......”男人不敢乱动,不清楚她的目的也不知道抵在自己腰后的暗器是什么名堂。 谢长宁笑得娇俏:“我这寒冰针上淬了剧毒,入体怕是神仙难救,但这位大侠无需害怕,也别声张,我不要你的命只想让你帮个忙。” 男人冷笑:“姑娘这架势可不像是有求于人。” “那大侠你帮不帮呢?” “你在风云庄门前如此胆大妄为,听闻风云庄内有不少武盟弟子,你对我下手可没有好果子吃。”男人不为所动。 谢长宁不以为然,恐吓道:“我这针上毒又不是顷刻要你的命,眼下我有足够的时间离开,但你身中剧毒不出两日便会一命呜呼啦,到时候我早就跑没影了?” 男人脸色一沉:“......” 谢长宁轻巧道:“届时山高皇帝远,风云庄和武盟又能奈我何?大侠应当听过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男人忍不住问道:“我与姑娘素昧平生,有何仇怨?” “没有,只是人群之中看了你一眼,见这位大侠仪表堂堂、器宇轩昂,定是个慈悲心肠的人,所以想请你帮个小忙嘛。” 她离得很近,说话间笑语盈盈,声音清脆悦耳。 女子身上的幽香直往鼻腔钻,他的警惕莫名散去不少。 男人缓缓点头:“什么忙?” 谢长宁看了眼远处的山庄大门,与他窃声私语。 二人在旁人眼中看来倒像是极为熟稔亲昵的一对。 “我想入庄,可惜没有信帖,所以......” “你想我带你进去?”男人觉得好笑,“武林大会广邀天下豪杰,姑娘没有信帖却想入庄?你是何人?鬼鬼祟祟实在不像是好人,你觉得我会带你进去?” 谢长宁:“......” 这群正道的侠士可真是......让她头疼。 【主要你挑了个刺头啊。】 【你以为他是什么泛泛之辈吗?】 谢长宁惊讶,不动声色将他打量一番,小海棠直接告知。 【他叫魏浥尘,三点水的浥,红尘的尘。】 【他是游侠无门无派,但有两个结义兄弟,三人在江湖上颇有名气,被称为「天山三侠」,他行二。】 【五星级。】 谢长宁眼角微抽。 她是什么运气啊,这都能挑到个五星级? 【宁宁你颜控,你心里多少有点数。】 “......” 谢长宁思忖过后不再浪费唇舌,她眼也不眨将手中寒冰针刺入‘挟持’的男人腰背后。 魏浥尘瞬间动弹不得,侧眸看她。 眼中流露出的意外是没想到她真的敢乱来。 谢长宁伸手在他胸口摸索起来,魏浥尘动不了完全无法反抗。 那只小手胡乱摸了一通,摸得他呼吸急促,眉头紧锁,鬓边碎发下耳朵发烫。 想说什么,但不知她用了什么妖法,他半个音也发不出来。 谢长宁摸了半天在他怀中取出了一张信帖,是风云庄的英雄帖。 她唇角弯起,抬眸撞入他眼中,魏浥尘一脸愠怒。 就这样抢了他的信帖跑路未免不厚道...... 谢长宁稍加思索拉起他的手臂往自己后腰一放。 魏浥尘:“......” 素腰不盈一握,她顺势贴近他怀中,女子幽香萦绕,他掌心下触碰到的身子曼妙有致。 魏浥尘不懂她要做什么。 谢长宁解释了一句:“进去后我给你解开穴道,先委屈你了,大侠。” 说完,她半搂半抱地挟持着他往风云庄门口走。 魏浥尘身体僵硬,行动迟缓,虽然不能说话但被她架着还是能走路的。 尽管他根本不想如她所愿,但还是被带到了接待的弟子面前。 一名蓝衣的武盟弟子和气询问:“请教二位大名,可有英雄帖出示?” 第200章 魏浥尘 谢长宁将手中的信帖递过去。 “这是我夫君收到的信帖。” 她嗓音娇柔,看向搀扶的男人时那双裸露在面纱外的凤眸尽是浓情蜜意,像是有着诉说不尽的爱意。 她道着:“我夫君他叫魏浥尘,渭城朝雨浥轻尘的浥尘,我是他……新过门的妻子,我二人受邀而来,还请二位小哥核实。” ! 魏浥尘脸色铁青,这女子怎么知道他叫什么的?! 连他的底细都调查清楚了? 难不成觊觎已久? 意识到她绝非善类,魏浥尘想揭发她,可惜中了她的毒针完全没办法说话,只能试图用挤眉弄眼的办法给武盟弟子使眼色。 一张俊脸狰狞起来,肌肉僵硬在努力的变化下像是抽搐一样。 谢长宁差点笑出声。 那武盟弟子云里雾里,问道:“可是天山三侠的魏浥尘魏大侠?” 谢长宁点头:“是他。” 武盟弟子看着这模样不太聪明的天山三侠之一,一言难尽:“魏大侠这是怎么了?” 魏浥尘嘴唇颤动着要张开,谢长宁忙道:“中风了!” 魏浥尘:“......” 武盟弟子恍然:“中风啊......” 魏大侠真是可怜,这玉树临风的一个英俊小伙,怎么就嘴歪眼斜中风了呢。 天妒英才啊! 谢长宁细眉一蹙,泫然欲泣:“唉,怪我没照顾好他......夫君啊,你莫急,晚些我去找附近的郎中给你瞧瞧!” “......”魏浥尘闭上嘴放弃了,平静地瞪着她。 武盟弟子见状安慰道:“魏夫人您不用担心,我们之前也给萧神医送了英雄帖,这几日萧神医应该快到了,届时可请他为魏大侠瞧瞧!” 谢长宁用手指拭去眼角不存在的泪:“......多谢小哥。” 武盟弟子将信帖还给她,招手给一旁候着的引路下人。 “帮忙搭把手,送魏大侠和魏夫人去客房。” “是。” 五大三粗的下人帮忙扶着魏浥尘并带路,谢长宁默默跟着。 三人远去,山庄外停了一辆马车,随从扶着车内主人家下来。 那锦衣华服的男子抬眼的瞬间捕捉到远去的一抹白影,他有一瞬的凝滞。 视野中的白影消失无踪,他却久久没能回神。 是幻觉? 他想她已经到了疯魔的程度开始出现幻觉了? “七爷?” 云影出示了信帖后不见他有动作,顿时不解地唤了一声。 “......” 李鷇眉心拧成一团,他不觉得刚刚看到的是幻觉。 那女子的背影分明是他找了数月的女人! 李鷇大步上前,问话武盟弟子:“方才进去的女子是何人?” 武盟弟子被他强硬的气势震慑,下意识回答:“是天山三侠的魏浥尘魏大侠和其夫人。” “夫人?”李鷇咬着后槽牙,心头起火。 武盟弟子被他吓得都傻了。 云影关心道:“七爷,出什么事了?” 李鷇不知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收回目光大步流星往庄内走。 云影与谨言相视一眼,快步跟上去。 ...... 行走在庄内,谢长宁心下观察着路线。 风云庄温家世代经商道,富可敌国可不是说着玩的,单单看这庄子就知非同凡响。 园林修缮的极为美观,颇具情操,由此可见主人家的品味。 庄内栽种了琳琅满目的银杏树,已是入秋,满树金黄,黄昏余晖铺满了这偌大的山庄,身处其中真切的感受到萧瑟沧桑的秋意。 走了许久,山庄内下人丫鬟来来往往很是匆忙。 如今武林大会在即,受邀而来的侠士都被风云庄接待安顿,可见这风云庄的实力了。 兜兜转转来到西厢房,下人为他们安排了一间偏僻幽静的客房。 “魏大侠与魏夫人可先歇歇脚,有任何需求只管吩咐山庄的下人。” 将魏浥尘安顿好,那下人要退去,谢长宁将他叫住。 她打听道:“听闻丐帮的侠士们亦是应邀而来,不知他们在庄上何处落脚?” 下人惊讶:“魏夫人打听丐帮各位大侠吗?” 谢长宁露出和善的笑容:“我夫君他与丐帮的一位长老曾有过交情,眼下都在风云庄那自然是要打声招呼的。” 魏浥尘愁眉不展:“......” 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原来在打丐帮的主意。 得想想办法制止这姑娘。 那下人不疑她,如实告知:“丐帮诸位大侠在南院的客房,可需要我给魏夫人你带路前去?” “那倒不用了,我先照顾我夫君,晚些再说,多谢相告。” “客气了。” 下人离去,谢长宁驻足门口若有所思,良久想起什么走回房中。 见她一步步走近,魏浥尘满眼的防备。 谢长宁停在他面前莞尔一笑,魏浥尘对她没什么好感,那笑眼饶是美艳他只觉不怀好意。 若非是动不了,她怎么可能得逞? 魏浥尘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案板上的鱼肉栽到一个看似良善的女子手上。 他虽然僵硬但表情警惕,仿佛在问她想要做什么。 谢长宁将信帖塞回他衣襟,随后扶起他到床边坐下。 魏浥尘本就僵硬的身子快石化了。 她的手抚过他的脊背落下,他斜眼瞪她。 “别紧张,不要你的命,我帮你把寒冰针取出来。” 摸到他后腰的银针,谢长宁看了眼他。 “此番多谢魏大侠帮忙,小女子感激不尽——” 话音落下,她飞快拔出寒冰针,手一横用了十成的力道敲在他后颈。 ! 魏浥尘根本来不及反应,眼前一黑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宁宁,你下手是真黑呐。】 谢长宁收起银针,想了想帮他摆正躺好。 “没办法,我离开风云庄之前不能让他坏事。” 不打昏他,他去告知武盟或者风云庄的人来抓她就麻烦了。 她抓紧去还玉牌然后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谢长宁拿定主意后离开了客房。 第201章 来找你呀 她寻着南方去丐帮弟子所在的客房,没想到远远的路过演武场在试剑台上看到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那比武擂台乌泱泱围了一群人,喝彩声震耳欲聋。 谢长宁被吸引了注意,看去只见台上两道人影,其中那青衫少年不是旁人,正是她要寻的丐帮少帮主——洛不疑。 眼下风云庄招待了不少江湖上的侠客,距离武林大会还有三日,在此之前众人无所事事就约着切磋比武。 是故这试剑台每天都人满为患。 落日余晖披在少年人身上,那少年英姿飒爽,意气风发,手中一根绿竹棒灵巧多变,招招凌厉果断,打得对手毫无招架之力。 台下尽是喝彩。 “这丐帮的少帮主可真是了不得!” “英雄出少年啊!” “好!这一棒精妙绝伦,丐帮的武学实乃上乘!” 谢长宁走近便听到台下的议论声,洛不疑已经连胜三场了。 不出所料,这一场又胜。 他的对手被打得瑟瑟发抖,洛不疑握着竹棒行礼都吓得对方一哆嗦,如惊弓之鸟。 台上少年尴尬地讪笑:“这位大哥抱歉,是我下手没轻重了。” 对手比他还尴尬,强颜欢笑道:“哪里哪里,是我技不如人,领教了丐帮的打狗棒法,受益匪浅!” 客套两句,那手下败将灰溜溜地下台了。 洛不疑独一人立于红色的擂台之上,青衫磊落,碎发飘荡,他一身正气傲然伫立,回身看来正要问问还有没有哪位前辈赐教。 于茫茫人海之中,他一眼看到了那抹白影。 哪怕她穿着素雅戴着面纱,但在人群中十分出众,犹如鹤立鸡群。 洛不疑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揉了揉眼睁大杏眸看得更仔细。 隔空相望,谢长宁眉眼弯弯。 洛不疑当即要开口喊人,突然有人轻功跃上台。 “丐帮的少帮主是吧?在下九华派王征,请赐教!” “呃,”洛不疑看了看他又看向台下,生怕谢长宁跑了一样,手一摆,“那个、王大哥你赢了!小弟有天大的急事!改日再领教九华派武学!” 说罢,他将绿竹棒横回腰间,径直跳下试剑台。 这一出看得在场所有人一头雾水,台下观众下意识给他让路。 众目睽睽之下,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迫不及待地走到了一个白衣少女面前。 堂堂丐帮的少帮主,脸上笑容灿烂像开花一样,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宁宁姐姐,你怎么在这啊?” 相隔数月不见,如今再见她让洛不疑喜出望外,高兴之色浮于面上再难压下。 到底是少年人,心性单纯,想什么都表现出来了。 谢长宁再见他也是格外亲切:“来找你呀。” 洛不疑虽有意外,但更多的是高兴,他眉开眼笑,露出的小虎牙可爱又帅气。 他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说着犹豫了下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一对金童玉女远去,整个演武场鸦雀无声,台上九华派的王征赢得莫名其妙还被喂了一嘴狗粮。 好小子是个风流快活的,见到美人把什么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王征气道:“来个能打的!” ...... 走出稍远,避开了人群,二人停下了脚步。 难得重逢,洛不疑满心欢喜还有点激动,有好多话想和她说,一时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了。 “宁宁姐姐,你那日离开盛京后可还好?那什么宸王府的人还有追你吗?你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 “对了对了,你之前走得匆忙,有一事我都没来得及和你说。” “我曾去宸王府救你,但阴差阳错救到了沈盟主,他说他是你夫君?” 谢长宁:“......” 怎么阴魂不散啊,二哥! 【真是寄居蟹搬家——蚌不住了。】 ??? 洛不疑半点不瞒着,全和她交代了。 “沈盟主那日一直在等你想与你团聚,这事也怪我忘记告诉你了......” “后来他带着一身伤去找你了,不知你们遇见没有?” 说着,洛不疑自己回答了自己。 “哦对,沈盟主失踪来着......看样子是没遇见吧?他那时身上的伤没好,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唉,我当初应该拦着他的。” 少年挠着头,自责起来。 谢长宁想了想,安慰了一句:“人各有命,你无需这般。” 洛不疑勉强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地问道:“宁宁姐姐你也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吗?” “倒不是,只是来见你。”谢长宁取出洛字玉牌递给他,“那日匆忙没来得及还你,眼下物归原主我就可以心无牵挂地走了。” 洛不疑拿着玉牌,不解地问:“走?你要去哪里吗?不留下等武林大会结束吗?” 谢长宁摇头,凝着他微笑道:“回合欢宫。” “......合欢宫?” 洛不疑不曾想会听到这三个字,也没想到这三个字会和她有牵扯。 谢长宁道:“我是合欢宫的人,自然要回合欢宫了。” 少年欲言又止,一脸的无措。 他喃喃:“原来宁宁姐姐是合欢宫的人......” 脑子里一片空白,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所听闻的合欢宫并不是什么正经的门派,传言里可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往日一直当做传言听着并没在意,没想到原来自己的意中人是合欢宫的人...... 不过她与传闻中的合欢宫弟子根本不一样啊。 见他发傻,谢长宁想了想又道:“我姓谢,叫谢长宁。” 洛不疑磕磕巴巴:“哦!真好听!” 她忍俊不禁:“好了,玉牌还你,我就不多打扰了,这便辞去。” “这么匆忙?”洛不疑回过神有些急了。 “我是偷偷溜进来的,被发现不太好,再者说我一个合欢宫弟子出现在这里是羊入虎口?自然要速速离去。” 洛不疑信誓旦旦道:“你如果想留下的话就跟着我一起,有我们丐帮罩着,没谁敢欺负你?” 少年情真意切。 “好意我心领了,但......” 洛不疑尝试挽留她:“这次武林大会的信帖上说沈盟主失踪,温庄主召集群雄商议此事,宁宁姐姐你不担心吗?盟主都失踪了?” 第202章 冤家路窄 谢长宁直切要害:“我一个合欢宫的人去担心武林盟主吗?” “......” 这一问给洛不疑问不会了,他脑子里问题层出不穷。 说起来...... “宁宁姐姐你和沈盟主真的是夫妻吗?” 武林盟主和合欢宫弟子...... 谢长宁笑道:“一夜的夫妻,散得比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鸟都快。” 看样子有故事,但感情这种事不方便多问,说不准是伤疤。 揭人伤疤可太缺德了。 洛不疑正要说什么,只听远处有人喊他。 “少主啊——少主!帮主找你呢!说是要带你去见温庄主!” 来人是个熟人。 老张跑来在洛不疑身边停下,想说什么但注意到少主面前的女子,一眼认出谢长宁。 老张哑口无言,和洛不疑互相使眼色。 洛不疑说道:“张叔,我这有事。” 老张想起正事,老脸苦兮兮道:“这、少主啊,帮主那也是正事!要带你去见温庄主给你引荐呐!这都是人脉啊!” 少年有些为难。 谢长宁见状劝说:“刚好我要走了,你去忙吧。” “宁宁姐姐……”洛不疑叹气,想说什么但实在分身乏术了。 “今日匆忙就先道别,来日相见再叙旧,总有机会。” 洛不疑只好点头:“好吧,那宁宁姐姐你保重!” 老张跟着点头示意,一老一少回身离去,那少年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 谢长宁挥手告别。 随后没多逗留,她沿着来路向山庄门口走去。 眼下一身轻松了,她在中原彻底没有记挂的了。 启程,回合欢—— 迎面看到什么,谢长宁瞳孔骤缩,说时迟那时快,她眼疾手快闪身躲进了一旁的假山后。 只见前路三个熟悉的人走来,一前两后脚步匆匆。 为首的那一身贵气的公子不是旁人,正是找了她数月都不肯放弃的小七哥哥,当今七王爷,宸王李鷇。 云影和谨言跟在他身后,忍不住问道:“七爷,当真是谢姑娘?” 李鷇环顾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主仆三人在这山庄乱走找人,可谓是目中无人。 “是她,绝对是她。” 他这辈子绝对不可能认错谢长宁。 假山后,谢长宁心情复杂,怎么就这么冤家路窄啊! 阴魂不散的岂止是沈南欢。 【你就说这武林大会热不热闹吧。】 ??? 【顺带一提,袁谌也在。】 【哦对,陆连舟和裴望川在来的路上。】 “......” 她绝对要离开这里!!! 忽听李鷇吩咐道:“谨言去叫外面的人盯着山庄门口,一旦有白衣女子离开立即回禀我,云影你和我分开找人,把这风云庄掀开也把她给我找出来!” “是!” 云影不禁汗颜,这哪是找谢姑娘,这跟找仇人似的。 谢姑娘要是被自家七爷逮到,那下场不敢想。 二人领命分开去办事。 假山后的谢长宁二话没说另寻出路去了。 她脚步几近无声,可李鷇却像是心有灵犀般看了过去。 他狐疑着绕过假山只见空无一人。 空气中似乎有股淡淡的幽香...... 李鷇看着地面的银杏叶,有被踩过的痕迹。 “宁宁......” 他呢喃着,胸腔下震颤,心跳都变得快了,他垂落在身侧的手在抖。 脑子里满是她的身影,再顾不及其他。 她在! 她一定在这里! ...... 【宁宁,风云庄有后门。】 谢长宁按照小海棠提供的路线往后门走。 越靠近山庄后方所见的外来客人越少,反倒是撞见了不少武盟弟子。 她步履匆匆,只身一人很急的模样。 谢长宁路过一处长廊,未有察觉那廊下三四个人正往前院走。 “说起来为什么聂师兄每天要去喂一头驴啊,这种事不是有风云庄的下人做吗?” “你懂什么?据说那头驴是盟主养的,聂师兄最敬佩仰慕的就是咱们盟主了,如今盟主下落不明只留下一头驴,风云庄都把驴当上宾对待!聂师兄也是睹驴思人吊唁盟主吧!” “......”为首的武盟弟子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呸呸呸,什么吊唁,我口无遮拦了!”弟子自知说错话,连忙改口,问道,“聂师兄,你说盟主失踪会不会真的出事了啊?” 被几人称为聂师兄的男人神情严肃,刚要说什么余光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倩影。 男子顿时神色大变,如临大敌。 二话没说率领三名弟子追去! ...... 谢长宁来到后院外的林子处,身后紧随而来的脚步踩碎了地面的落叶发出了轻微声响。 她察觉到身后跟了尾巴。 听声四人,习武之人。 来者不善。 【是聂朗。】 “......” 她脑海中浮现出在炼魂宗山脚下桃林前曾和无意联手对付武盟的画面。 可真是冤家路窄。 谢长宁蹙眉,握紧了手中的剑,脚步放缓。 风起云涌。 林中树木高耸挺拔,风吹散了金黄的银杏叶飞舞飘落。 四道人影将她团团包围,暗流涌动。 谢长宁对上聂朗的面容,他横眉怒目,杀气腾腾。 也算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妖女!胆敢来风云庄撒野,当真是不知死活!” 在聂朗眼中她可是被炼魂宗两位护法称之为宗主的女人。 那日炼魂宗外她和乌衣楼的杀手一刀一剑杀了不少的武盟弟子。 如今再度相见,聂朗手痒难耐,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为那日横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谢长宁临危不乱,甚至觉得好笑。 这风云庄果然不是什么好来好走的地方。 谢长宁轻声笑问:“你要同我动手吗?没有那位程万里在,阁下四人非是我的对手。” “好大的口气!” 她声音分明轻柔甜软,可这话说出口狂妄到足以激怒四人。 尤其是聂朗,一心只剩下了报仇。 他提剑欲上之际倏地狂风大作,满林落叶飘荡,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色的残影飞快掠过。 武盟四人都未能反应过来,三人后颈被击打,顷刻倒地昏迷不醒。 聂朗警惕,饶是反应比其他三人要快但还是遭了黑手。 身后阴风刮起,聂朗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他栽倒时被身后人扶了一把。 “抱歉,聂师弟......” 来人轻声说了一句,他将聂朗放在地上随后缓缓起身。 第203章 他该死! 黑衣人深吸了口气才敢看向三步外的白衣女子。 谢长宁本对突然杀出来个程咬金有惊诧,但现在却只想笑。 风不止,树不静,二人身周躺了四个昏迷不醒的人。 两相遥望,她白裙胜雪,轻纱覆面,而他一袭黑衣劲瘦干练,身姿挺拔,蒙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望来的眼眸极其复杂。 深情、悔恨...... 谁都没开口,彼此间隔着三步,但无形中的裂隙让她与他遥远到此生都无法跨越那道深壑鸿沟了。 谢长宁握剑抬臂轻甩。 铮—— 银剑出鞘三分,寒芒闪过她如花似玉的面容,剑身映出她的眉眼。 弯起的眼眸似笑可眼底冷得如寒冬腊月的霜雪。 这柄剑,第一个斩的到底还是曾经的心上人! 她拔剑出鞘,眸中恨意呼之欲出,长剑势如破竹,直逼三步外的男人。 耳边是剑气切割的风声。 下一秒响起的是锋利剑刃刺穿皮肉的声音。 噗嗤—— 一剑刺来,他不躲不闪,肩头被刺中身体僵硬。 比起剑下的伤,她眼中的恨更让他疼。 心疼。 剑走偏锋,这一剑该刺心口的! 那样是不是她就会原谅他? 原谅他那日在小乌山竹屋内曾对她说过的话、原谅他在冲动之下抛弃她离开…… 血流如注,染红了黑衣难以分辨。 晚霞绚烂绮丽,天边宛如燃了场大火,烧得整片天通红。 残阳如血,照亮彼此的脸庞。 谢长宁嗤笑,握剑的手赫然发力。 身前的男人闷哼,面不改色,强忍痛楚凝望着她。 多好笑。 她曾经做过许多的梦,梦里她害怕再见时他的刀会砍向她这个合欢宫的妖女。 果然梦与现实是相反的。 是她的剑终究刺向了他。 很痛快,但也很悲凉。 谢长宁咬着唇,愈加发狠,手中剑磨着他的骨,力道之重宛如要将他的骨肉削开斩断。 沈南欢被逼得后退了两步,她恼怒地伸手去扯他面上的黑布,他一时未能站稳脚下被绊,猝不及防向后跌去。 遮面的布被扯开,她也被力道带倒—— “宁儿!” 电光石火的情急之下面前的男人顾不得其他,面露担心竟是第一时间来护着她。 手臂拦腰将她抱稳,他为她做了垫背。 天旋地转,身周的落叶被荡起,满林的银杏叶纷纷扬扬。 她没有感受到半点疼,骑在他身上,与他四目相对。 这番变故下她脸上的轻纱也松散开来,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容暴露在他的视野之中。 微风徐徐,青丝裹挟着凉意掠过他的脸庞。 四目相对,看清他的面容,她一咬牙,双手交握剑柄,使尽了全部的力气—— “呃!” 身下男人喉间滚出痛苦的喘息,她的剑彻底将他肩膀贯穿。 饶是如此仍旧觉得不解恨! 这个男人,她当初有多爱他呢? 他是她的情窦初开,是她决意许下三生三世的郎君。 她与他曾以小乌山为媒,日和月作见证,三拜饮下合卺酒结下了婚盟。 可到头来得到的是什么呢? 如今再见,他连真面目都不愿露! 他该死! 罪该万死!! 谢长宁忆起往昔,情绪濒临崩溃,那日被抛弃之下绝望悲痛的心情此刻一股脑涌上心头,回忆变得无比清晰。 她当初被她娘赶出合欢宫,流落在外孤苦无依还被追杀,被他所救与他度过的那些日子是多么美好。 爱上他庆幸与他情投意合,彼此托付终身,到最后修成正果,喜结连理。 她原本以为会与他恩爱情深,长相厮守直到白头。 可到头来一切如镜花水月,烟消云散。 她曾经多可笑?竟觉得自己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可不过一夜的光景,所有的美好都成了泡影。 她当时有多无助、多心痛、多难过呢! 他永远也不会懂。 想着,谢长宁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想被他看见,她撇过头将脸埋在手臂上。 强忍着那些恨意调整自己的情绪。 本以为已经看开了,可到底是恨的…… 她握着剑柄捏得骨节发响,他看在眼中心中抽痛,扶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了力道,想要开口却被她截断。 谢长宁咬着牙关,艰难地吐出字音:“别碰我......” 三个字,气息难平。 沈南欢一颗心堵的生疼,苦涩难言,虽不甘但手上还是散去了力道。 眼下他已无心理会自己肩膀上的伤了。 “宁儿我......” “闭嘴,不准叫我!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她厉声呵斥,尾音带颤。 “......” 今时今日,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他什么都愿意去做,只要她能解恨,要他的命他也无怨无悔。 那日终究是他的错。 伤了的心或许会愈合但伤痕永远都会在。 他无法抹去那些带给她的伤痛,但他愿意穷极所有去弥补、去悔过。 她说不想他碰她,他不碰。 她说不想他叫她,他不叫。 哪怕他想帮她擦去眼角的泪痕,抱紧她向她忏悔一切。 但还是没敢惹她生气。 沈南欢就这样默默无言地望着她,肩头伤口血流不止,染红了身下的灿黄的落叶。 血气散开,风凉得好似吹进了骨缝,钻心又刺骨的疼蔓延到全身。 “......”谢长宁缓了缓,情绪稳定了不少。 她再次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目光,那双漂亮的凤眼湿漉漉泛着水光,眼尾一片红,看得沈南欢心疼窒息。 “宁儿......” “我说了,不想听你的声音,也别叫得那么亲密了,我们很熟吗?沈盟主?” “......” 一声沈盟主,胜过千刀。 再不是二哥了。 往日的所有情意都湮灭在这声沈盟主中。 血流如注的又何止是剑伤。 心上的痛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长宁格外平静,吸了吸鼻子,调整好情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从他身上爬起来。 她冷脸握上剑,毫不客气果断将剑拔出。 “呃......”沈南欢闷哼,捂住肩头。 这剑拔出血流更甚,他不及时止血处理足以要他的命了。 谢长宁甩下剑上残留的血,而他满头大汗摇摇晃晃地起身,捂在肩头的那只手眨眼就被血浸红,艳红沿着指尖滚落流淌,看起来惨不忍睹。 谢长宁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只留下警告。 “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不想再看见你,若有下次我刺的就不是肩头而是胸口。” “......” 沈南欢踉跄着上前两步,一把握上她的手腕将她拽回。 谢长宁蹙眉瞪去,他徒手抓住她的剑,锋利的剑刃割破掌心他犹如察觉到不到痛一般。 他没有半点松开而是握得更紧。 血沿着剑锋滴下,剑尖被他抵在了左胸口。 只差一寸,只要她稍加用力,便可穿透。 胸膛的皮肉下是强健有力的心脏,砰砰的颤动仿佛透过银剑传到她的手心。 谢长宁没有料到他这举动,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南欢字字泣血,悲怆道:“不用下次,就这次、刺下去。” “......” “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你原谅,只求你别走、给我机会让你发泄心中的恨,让我做什么都行,宁儿!” 第204章 自讨苦吃 他卑微的乞求,声音哽咽,眼眶也变得湿润。 “......你曾说此生若非黄泉不愿再与我相见,那又何必等下次?” “刺下去吧,我今日便去黄泉碧落等着你见我……总比活在这世上与你再不想见要痛快许多!” 这些日子,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双目猩红,眼角清泪滑落,说出的话夹杂着浓浓的痛苦。 那顶天立地的男人、一身正气的盟主,如今狼狈的没有半点尊严。 恨不得跪下求她。 卑微到了尘埃里,一切的信仰与坚持的道义全都被抛弃。 就连这条命也无足轻重了。 谢长宁:“......” 横在二人之间的长剑震颤,不是她,她握剑的手稳得不能更稳,与梦里截然相反。 是他的手在抖,被剑锋割破的手掌血淋淋的在发抖。 “呵。”谢长宁嘴角弯起,淡淡道,“如你所愿。” 她手腕正欲发力,林外脚步声逼近,熟悉的人声喊着‘宁宁’二字。 谢长宁心下一沉,沈南欢似乎也认出了来人的声音,眉头紧锁看向了她身后声源的方向。 是李鷇。 谢长宁:“......” 沈南欢:“......” 谢长宁与沈南欢恰巧对视,彼此的眼中流露的意味不尽相同,但都有一种想要避之的意思。 她不想被李鷇找到,他则是眼下不宜在李鷇面前现身。 谢长宁稍作犹豫后要收剑:“松开,饶你一命!” 她不顾他死活,死命扯着剑。 “嘶......”本就划破的手掌在拉扯间伤口更深,沈南欢强忍着还是没忍住吸了口气。 谢长宁瞥了他一眼,她收剑回鞘,听着李鷇的声音越来越近,她二话不说就要走但被沈南欢拽住。 “宁儿,来这边。” 他没受伤的那只手沾满了血,怕弄脏她居然是用肩膀有伤的那只手来拉她。 她稍微挣扎就听到他痛苦却极力隐忍的抽气声。 真是,自讨苦吃! ...... 李鷇一路寻着来到林中,四下张望不见活人,唯有地下躺着四个武盟的弟子。 李鷇踢了踢昏迷不醒的人,瞧着没受什么重伤只是昏迷。 宁宁所为? 注意到不远处的血迹,李鷇俯身查看,指尖捻起一片落叶,上面的血渍未干,怕是还未走远。 这血是何人留下的? 宁宁受伤了? 他越想脸色越难看,关心则乱,心乱如麻。 李鷇不再久留,观察着方位要去寻人。 刚迈出一步,有什么破空打来,李鷇飞速闪躲。 唰唰唰三声,暗器打在李鷇身后的树上。 定睛一瞧那暗器居然就是这林中随处可见的银杏叶,入木三分可见其手法。 此人并非等闲之辈。 李鷇看去只见三丈外的树上,一道身影靠坐在树杈上,手中折扇徐徐轻摇,风流恣意。 李鷇冷眼问道:“阁下何人?暗箭伤人是何用意?” “这位李七爷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袁某与你也算有过一面之缘。” “......”李鷇不动声色地回想是什么时候与这人认识过。 树上男人轻笑,手中折扇啪地合上,他跃下树梢。 “盛京城藏花楼,李七爷一掷千金为美人,实为佳话。” “......” 此言一出,李鷇认出了是曾经在藏花楼和他抬价抢宁宁的人。 也正是他,那晚拐跑宁宁甩开了云影和云明。 若非是他,李鷇与她该更早相识。 此人不是袁谌又是何人。 李鷇沉下眼问道:“谢长宁呢?她在何处?” 这男人是认得宁宁的,倘若她来过这里怕不是被他藏起来了? 袁谌沉吟:“什么谢长宁?没见过,此地只有袁某一人。” 李鷇:“......” 袁谌随口解释:“这几个不长眼的武盟弟子追某至此,某便顺手料理了,哪有什么谢长宁?” 李鷇嗤笑:“以阁下武功料理四个杂鱼还受了伤不成?又何必拦小可去路?” “本是五个武盟弟子,有一人受了伤让他跑了,至于为何拦你去路,被撞见了那肯定要杀人灭口。” 袁谌说是这么说,他谎话连篇完全是不想将谢长宁的行踪暴露给这什么李七爷。 袁谌本就在这里的树上小憩打发时间,没曾想会撞见一出好戏。 一个女子被武盟众人欺负,他被吵醒本无兴趣多管闲事,但发现那女子居然是谢长宁! 他一时都没能分清梦里梦外,正要出手英雄救美时被黑衣蒙面人捷足先登。 然后暗中看了半天一直没找到什么机会。 最后变成帮她善后了。 得尽快摆脱这李七,他好去找谢长宁。 那李鷇同样想着,尽快摆脱这‘程咬金’,他要找宁宁! 二人心怀鬼胎防备彼此,怀揣着同样的心思,此一战无可避。 只不过以袁谌的武学造诣,李鷇到底还是稍逊一筹。 ...... 谢长宁被身受重伤的沈南欢拉着离开,他极为熟悉这山庄的构造,一路来避人耳目十分娴熟。 不知他要去哪里,但因为受伤的缘故,他力竭没能如愿。 行到一处小院角落,沈南欢恍惚一个不防,脚下虚浮要倒,拉着她的那只手也因为肩膀麻木没了知觉而松开。 谢长宁条件反射要扶,但硬生生被理智克制了动作。 沈南欢跌坐在地,靠着墙角大口喘气。 他抬眼对上她俯视下来的目光,没有半点温度冷极了,让他如坠冰窟。 “宁儿......” 他半边身子被血浸透,满头大汗,脸色惨白,气若游丝。 看起来可怜又狼狈,因伤口止不住血虚弱到没有力气,意识在剥离。 谢长宁在他面前蹲下,娇笑地问道:“疼吗?二哥。” “......” 那一声二哥入耳竟飘忽的不太真实,他有多久没听到她这样唤他了? 恍如隔世。 沈南欢怔了怔,悲恸万分地摇头:“不疼……皮肉之苦怎抵得上我那日伤你心的疼......” “......” 谢长宁嘴角的笑一僵,她不是好颜色,凶巴巴地质问。 “沈盟主真有自知之明,既然你都清楚又何必再苦苦纠缠?你当知往后的余生我只要见到你就会想起那一天!你希望我余生每日都要回想那种被所爱抛弃的痛吗?” 第205章 她只是她 “宁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他深知道歉太过苍白无用。 他那日走出竹屋后便后悔了,找回去没想到就此错过。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他寻遍大江南北找她,每日都在自责忏悔。 他不为自己辩解什么,错就是错无法改写,他只想去弥补自己的过错,他可以将心剖出来给她看、给她证明自己对她的心! 然而他怕她连半点机会都不再给他。 事实确实如此,她不愿给他机会。 谢长宁起身,淡淡道:“破镜难圆,你亲手摔碎的,我与你一日夫妻......只有百日仇。” 她决绝地转身,沈南欢想挽留,可惜手臂麻木已然没有半点知觉。 “宁儿!” “......” 那一声迫切声嘶力竭,满含凄苦与悲痛,谢长宁背对着他脚下一顿。 他有千言万语可话到嘴边都显得无力,不知从何说起。 “你的毒......解了吗?” “呵......” 她鼻子一酸,倏地笑了,轻描淡写地往他心上再捅一刀。 “解了,早就解了。” “可是沈南欢,你当初以正邪和道义弃我于不顾,新婚第二天独留我一人在竹屋内毒发呕血,纵然我的毒解了,但那个与你许下婚盟的女人却‘死’了。” “被你亲手逼死的。” “你介意我是合欢宫的人,可我在遇到你之前不曾有过一个男人,你是我唯一爱过且打算长相厮守的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彻底成为了你口中的妖女。” “这天底下的男人,我想要谁就要谁,想与谁双修就与谁双修,唯独你,我不要了。” 她说完心绪前所未有的平静。 轻轻一笑,再未有一丝留恋,甩袖迈开了脚步。 微风温柔地拂过她的脸颊,悄无声息卷去了她眼角那一颗欲落不落的清泪,也带走了往日她对他的全部情思。 消融在风中。 她毅然决然的离开,远去的背影难留,与他渐行渐远。 她与他之间从此隔了千山万水。 他心生一种强烈的错觉,她这一走,他好似、好似就再也追不上她了...... “咳——” 沈南欢急火攻心,气息难顺,一大口血喷涌而出。 不行、他不想与她就这样结束! 头晕目眩,他强撑着起身,胡乱擦了擦血。 他不能坐以待毙,哪怕知道她恨他,但他不愿与她从此陌路! 打定主意,沈南欢强忍着伤痛寻路而去。 ...... 谢长宁走出很远,躲避着庄上的人,在无人之处脚步渐渐缓了下来。 心情不佳,她莫名疲惫。 扶着一棵粗壮的树歇了歇,打算调整下心情。 【是我不好,或许我应该早点提醒你的。】 【避他不见你应该能好受些。】 谢长宁轻闭双眸将头抵在树干上,喃喃道:“避他?避一辈子吗?我坦荡磊落,为什么要避他不见?” 【宁宁......】 她回忆起往事,自嘲地笑笑:“倒不对,我若是坦荡当初也不会欺瞒他我是合欢宫的人了。” 若是初见之时直言自己的身份,便不会有接下来的种种纠缠了吧。 如此,爱也好恨也罢,都不会有了。 她可能会死在陶夭夭手上,又或者会死在他这个嫉恶如仇的盟主手上。 她偏生瞒了他...... “是我自讨苦吃。” 【他也骗了你,没告知他自己的底细。】 谢长宁深吸了口气,握紧剑向山庄外走去。 小海棠这句话说出来,她只觉得好笑。 “这就很狡猾了,你看,因为他是武林盟主,纵然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也可以说是为了防备心怀不轨之人,没有人会责备他。” “因为他是正,就连隐瞒都是情有可原,不是错。” “而我是合欢宫的人,所以我的隐瞒是罪大恶极,是有所图谋,是心术不正......” 多好笑啊。 【世风日下,这世道就是这样。】 【就算是那些正道之人难道生来就从没做过一件错事?】 【人无完人,哪有绝对的圣贤。】 【人本来就是复杂的,正与邪,好与坏,又是谁来定?】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活着一世,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追求本心才不虚度光阴。 人生本就寥寥十数载,哪个不利己? 便如沈南欢那般为他人、为武林着想,究其根本不也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心? 她不是正道,但也不是邪道。 她只是她。 谢长宁坚定了本心,烦闷的情绪随之散去,顿悟之下如同拨开云雾见青天。 想要离开,但想起李鷇吩咐了手下在山庄门口盯着。 她若是大摇大摆地走正门怕不是会被抓个正着。 她在庄中另寻出路,没想到被一个陌生的武盟弟子拦住了去路。 来人较为年长,长相平平无奇,一张脸生得方正,浓眉大眼,老实敦厚,看着就是个老好人。 见她满面防备,男子抱拳一礼,自报家门。 “姑娘幸会,在下孟起,武盟中人。” 谢长宁:“......” 她打量着他,看不出什么门道。 【他是白行的大徒弟,沈南欢师出同门的师兄,沈南欢的‘沈二’就是从他这论的。】 粗略打量,看他这人并不出众,居然来历这般不同凡响。 小海棠若不介绍,完全看不出来是当今武林盟主的师兄。 【他资质平庸,原本是乡野孤儿,幼时恰巧遇到身受重伤的白行。】 【收留过白行一晚算是救了他,后来白行念此子忠义敦厚,虽然资质一般但还是收了他为徒。】 【他和沈南欢是师兄弟,是看着沈南欢长大的。】 谢长宁虽警惕但回礼,问道:“孟大侠有何指教?” “姑娘初来风云庄,主人家不想失了待客之道,温庄主请姑娘过去结识一番。” 谢长宁一怔:“温庄主?” 孟起点头,作邀请状:“姑娘请。” 看起来友善,但她嗅到鸿门宴的味道。 温庄主为何邀请她过去结识一番?又如何知道她的? 她在这武林中也没那么出名吧! 【沈南欢伤势过重,流血过多,昏迷之前找到温松龄拜托他寻你的。】 谢长宁明白后果断拒绝:“小女子有要事在身,今日不过路过贵宝地,这便离去不给诸位添麻烦,与温庄主就不必见了,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206章 温松龄 “这……”孟起没想到她会这般说。 师弟昏迷前只交代说让弟子在庄中找一个独身佩剑的白衣姑娘,然后留下她。 情急没言此女身份,更没说她居然是这样的性子。 看来不好留啊,怕不是要短兵相接,强行留人了。 孟起三思过后还是和气地劝说。 “我不愿与姑娘你动手,眼下风云庄义士众多,武盟弟子多半也在此地,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对姑娘你不利。” “再者……姑娘你想走其实没那么容易。” 沈南欢交代了留她,温松龄虽不解缘由但吩咐了庄内上上下下留心。 孟起在来之前还给武盟弟子下了令。 【宁宁,你想走怕是要大闹风云庄了。】 谢长宁:“......” 她大闹风云庄? 那不异于和整个武林为敌。 谢长宁笑道:“好个武盟,好个风云庄,又是好一个待客之道。” 拐弯抹角的讽刺,孟起听出她的嘲讽不由得惭愧。 “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这边请吧。” 谢长宁敛去笑意,瞪了他一眼和他去了。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她倒要看看她这个合欢宫妖女留在风云庄后,那义薄云天的武林盟主打算怎么办。 她若是被发现身份,那群正道侠士不得口诛笔伐要她的命? 沈南欢强留她在此,自讨没趣。 一路被带到幽静雅致的院落,靠近这边并无闲杂人等,所见只有山庄的人。 还没等入内就听到院中有个脾气火爆的声音喊了一声。 “他凭什么?废物一个!哥,我也是为了武林好!” 似乎起了争执,在前面带路的孟起脚步慢了下来,他本不想偷听,但奈何字眼抓耳,他想听个真切。 谢长宁不动声色。 院中又一男声说着:“鹤年,不得放肆,你怎可如此口无遮拦?勿要添乱,你若无事做去招待庄上的贵客。” “哥你!算了!我有时候都怀疑到底我和他谁是你亲弟弟!” 交谈戛然而止,没听到什么信息倒是有脚步声临近,男子走路带风出来时与孟起、谢长宁撞了个正着。 气急败坏的男子扫了一眼孟起,并不将这位武林盟主的师兄看在眼里,颇为不屑。 注意到谢长宁后有一瞬愣怔,被她的容貌惊艳,但也只是一瞬。 他一甩衣袖,阔步离去。 【是温鹤年,风云庄的二庄主。】 【是个滚刀肉不好惹,平日没有笑模样拽得像全天下都欠他似的,除了他哥。】 谢长宁:“......” 长得是不错,但谢长宁不感兴趣。 她对正道这群人有些脱敏。 【你觉得他是正道?那你可大错特错了,宁宁。】 【萧殊同是正的发邪,这位温鹤年是邪的正不了一点。】 谢长宁问号脸。 【上任武林盟主许清风下落不明的事和温鹤年有着莫大的关系。】 小海棠这么一说,谢长宁脑海中有画面一闪而过。 那日她曾与嵇玄带着男婴逃出凌璇玑住处,在山洞中留宿时她在石壁上看到过剑痕。 石壁刻了一些画,小海棠曾说是上任武林盟主许清风留下的。 她回忆起来是风、云还有一棵松树和一只鹤。 谢长宁恍然大悟,感觉到自己抓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所以许清风刻下的是风云庄的温松龄和温鹤年?他兄弟二人杀了许清风吗?” 【是温鹤年,但孪生兄弟长得一模一样,许清风没能分辨出是哪个在背地捅刀子对他下死手。】 风云庄和武盟来往密切是为盟友,沈南欢曾经在调查许清风的下落,但这位二庄主却是加害上任武林盟主的真凶...... 谢长宁深思着还想问什么,耳边有人唤她。 “姑娘?你还好吗?”孟起见她半天没反应,关心了一句。 谢长宁回神,暂且搁置了这些与她无关的事。 二人一前一后踏入院中。 院中一棵粗壮的百年老树遮天蔽日,秋风萧瑟,枝叶被吹得簌簌作响。 树下落了一层的叶子,有个男子背对着拱门这边,长身玉立那方。 “温庄主!”孟起打招呼,那男子闻声回身。 谢长宁走近后将他面貌看得真切。 【温松龄,风云庄大庄主,江湖人称「无双君子剑」的正人君子。】 【绝对是柳下惠本惠。】 本是家财万贯的商贾,可气质温文儒雅没有半点铜臭气,生得没话说,被小海棠评为五星级的都是人中龙凤。 男人举手投足彬彬有礼。 温松龄对她作揖,温和地自我介绍:“在下温松龄,感激姑娘愿赏薄面来此,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真不愧是孪生兄弟,他与方才出去的温鹤年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非从小海棠那知道是兄弟,谢长宁可能都要错认了。 不过还算好分辨? 兄弟二人的性子大相径庭。 谢长宁打量着他,思忖过后回道:“谢长宁。” 温松龄友善道:“谢姑娘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招待不周还望海涵,我已命人为姑娘安排好住处,这就叫人带你去吧。” 谢长宁明知故问:“我与温庄主萍水相逢,此前并不认识,温庄主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我来此地也不是受英雄帖所邀,温庄主何必留我?” 这一问问得温松龄哑口无言。 他确实不认识她,留她是因为沈兄之前身受重伤来找他,只说了一句留住她。 沈兄失血过多昏得太快,甚至没来得及告知她是何人,与他又是何关系。 最重要的是当下沈南欢‘失踪’不便抛头露面,温松龄又不确定这位谢姑娘的底细,不知该不该和她说沈南欢的情况。 三思过后,温松龄稳健的扯谎道:“咳,姑娘既来了风云庄便是贵客,我观姑娘武艺傍身亦是江湖中人,三日后是武林大会,诚邀姑娘留下共襄义举。” “......” 漏洞百出。 谢长宁满脑子疑问,这风云庄和武盟在搞什么幺蛾子? 沈南欢没失踪,这位温庄主想必最清楚,但放话出去把武林一大半的人都引来这里做什么? 【钓鱼,钓大鱼。】 谢长宁深思过后默认了,见她同意留下,温松龄叫来丫鬟带她去房间。 谢长宁犹豫道:“我较为喜静,眼下贵庄鱼龙混杂,我不喜欢被陌生人打扰,若温庄主执意要我留下的话麻烦安排个僻静的房间。” “自然,姑娘有所要求,风云庄定竭力满足。” 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行走江湖有此等顾忌是理所应当。 温松龄二话不说吩咐丫鬟带她去轻音苑,并言此间小院子只给她这位谢姑娘住。 谢长宁临走前深深看了他一眼。 谦逊有礼,待人和气,是个极好说话的人,怪不得年纪轻轻在武林上这么有名望。 待她离去,温松龄叹气。 沈兄留的这位谢姑娘怕不是大有来头。 沈兄所受剑伤,应该与这位持剑姑娘有关,可沈兄却只提留下她,并非是‘抓住她’。 儿女情长啊...... 第207章 江湖 轻音苑。 谢长宁被领路来此,这一间小院淡雅宁静,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一条青石板小路蜿蜒而入,庭院游廊曲折,廊木攀着枝蔓垂落成荫。 院中山石点缀,小桥流水,一池秋水潋滟生辉,微波粼粼。 阁中修缮装饰亦是文雅,挂了不少名家古画,摆放的古董瞧着就价值不菲。 诗情画意,别具匠心。 叫绿水的丫鬟告知了自己的名字并询问谢长宁可需要什么,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就让绿水退下了。 【宁宁,你有什么打算吗?】 “没什么打算,这几日就在这房间‘闭关不出’了。” 沈南欢和温松龄不知道在钓什么鱼,看样子这武林大会不会太平静。 她眼下不想动手惹是生非,在这里她孤立无援,弄不好就是引火烧身。 先避避风头,若是出了什么乱子她找机会走就是了。 【我知道了,这几日扮演温庄主金屋藏娇的美人是吧。】 ??? 谢长宁眼下对风云庄的温家兄弟二人并无兴趣。 说起来...... “魏浥尘该醒了吧?” 【快了,估计醒了也要满庄子找你了,要是和同样在找你的李鷇碰上该多有趣~】 “......” 小海棠果然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乐子人。 谢长宁更加坚定了避风头的打算。 ...... 风云庄热闹非凡,轻音苑无人打扰。 吃食有绿水送过来,温庄主交代不得怠慢谢长宁这位贵客。 她与世无争,悠闲自在,外界有什么事她都不在意。 奈何小海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直在吃瓜。 【啧,魏浥尘找到温松龄那去了,揭发了你这个女子不怀好意潜入风云庄。】 谢长宁:“......” 【温松龄听他描述后心下了然,微微一笑安抚了魏浥尘,这位魏大侠对于他的不设防感到迷惑。】 谢长宁赞美:“温庄主真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温松龄又被下人告知了那位李七爷兴师动众的满庄找你。】 谢长宁:“......” 【温松龄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嘱咐下人们,不得让任何人靠近轻音苑。】 谢长宁忍不住了:“他人还怪好的。” 【他知道沈南欢和李鷇有仇,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 “坏了,我成小七哥哥的仇人了。” 【另外萧殊同也到了,温松龄亲自接待,并对其一头白发感到震惊!】 “萧殊同的脚程挺快啊。” 【你走后他和杨卿生没在鬼谷多留,不过兄弟闹掰并未同路。】 【倒是杨卿生和厉临渊同路回盛京,他二人一个归家一个回杨花阁。】 【厉临渊和杨花阁换取了情报,有关李鷇的,你猜猜是什么?】 李鷇的情报? “那岂不是......” 【嗯,李鷇并非皇帝亲子的事厉临渊知道了。】 “小七哥哥这皇帝梦快碎了呀。” 【你的卿卿只是对你温柔了,心也挺黑的。】 “......” 【他二人都没来武林大会,只有萧殊同来了。】 不来是对的,这地方太乱了。 什么是江湖?人多的地方就是江湖。 【飞沙帮王大侠和问情派孙大侠对潇湘派的邱女侠一见钟情!擅自决定比试一场,谁赢谁抱得美人归。】 【邱女侠听闻后不屑一顾,一出手二男双双败走,颜面扫地,不堪受辱离庄而去,同是天涯沦落人成为了好兄弟。】 谢长宁:“果然实力才是硬道理。” 【烟雨楼郑大侠和七星剑派刘大侠因为观看比武时他看了他一眼,他回看了他一眼,没看顺眼而大打出手!】 【此事闹到了温庄主面前,温庄主日理万机抽空当起了和事佬,温二庄主气得鼻孔朝天,屁大点事也来烦他哥。】 谢长宁:“真性情、真性情......” 【阴阳门周大侠五年前曾约战飞鹰会冯大侠,周大侠惨败但苦心闭关五年,这次相遇要一雪前耻再约战试剑台!】 【谁知冯大侠五年也没闲着,擂台比武梅开二度再胜一场,周大侠落败放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中年穷’!约了下一个五年。】 “......”谢长宁如听天书,感慨,“这武林大会比我在合欢宫看的话本精彩。” ...... 吃了一天的瓜,晚时谢长宁沐浴过后准备歇下,正要熄灯时捕捉到院外的脚步声。 来人是习武之人且武功高强,轻易避开了守院的下人,但因身上有伤才刚醒没多久,脚步有些拖沓被她发现。 【是沈南欢,一醒就过来找你了,宁宁。】 “......”谢长宁并不意外。 人影绰绰,屋内灯火照亮门上身影。 沈南欢肩头的伤已经处理了,但毕竟是伤还伤到了骨头,眼下刚醒多少是虚弱。 他驻足门前想敲门但无从下手,想着该说些什么,几经犹豫。 “宁......” 开口一个字音,房内火光蓦地熄灭,陷入了黑暗。 沈南欢话到嘴边戛然而止,欲叩门的手紧了紧,最后握成了拳。 房内,谢长宁上床睡觉了。 房外,沈南欢僵在原地久久没动作,半晌放下了手,轻吐一口气。 他在台阶处席地而坐,倚着廊上的柱子,默不作声。 【他好像那个被抛弃了但死活不肯离开的看门狗。】 小海棠言辞犀利。 “我才是那个被抛弃的。” 谢长宁一针见血。 【对不起,我的。】 “......”她阖眼入梦。 一夜无话,那有伤在身的沈盟主就这样在她房外守了一整晚。 晚间秋风最是寒凉,吹了他一夜,衣衫凉透他未有半点离开的心思。 想和她说说话,又怕打扰她休息,更怕她气头上不想见他。 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就这样无言望月直到天明,山庄下人丫鬟早起忙碌,绿水来送早饭,沈南欢纵有百般不舍也不得不暂时离去藏匿身影。 【他走了。】 谢长宁爬起来穿衣洗漱,小海棠幸灾乐祸。 【赌点什么?我猜他今晚还会来。】 谢长宁打着商量:“如果你赌他不来的话,那我和你赌。” 【???】 【远离赌博。】 谢长宁没心情玩笑了,让她想想...... 让她想想。 【不像在想好事。】 第208章 当真不要他了 谢长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宛如深闺小姐在房中练功打发时间。 虽然有些闷,但她如果在山庄乱转说不准会掀起什么腥风血雨。 还是老实点忍着。 晚时谢长宁叫来了绿水,和她说了两句话,绿水惊讶但懂得分寸没多问。 大庄主交代要照顾好谢姑娘,她有任何要求都要满足,绿水领命去办事了。 谢长宁在房中耐心等候。 不多时,绿水带着一个身形高大,脚步有些迫不及待的男人回来了。 谢长宁闻声起身相迎,与来人相见。 男子稳下脚步,鬓边细碎的白发随风摇曳,俊美的面容显得穷凶极恶,旁人瞧了都要忙着躲开不敢惹这煞神。 偏生她笑逐颜开,亲昵地扑进他怀中。 仰起的小脸上一双眼笑成了月牙状。 “好久不见呀,萧哥哥~” 萧殊同:“......” 自她在鬼谷不辞而别后多日不见,萧殊同万万没想到会在风云庄看见她。 原本恼火她一句话没留就走了,寻来的路上健步如飞,可瞧见她又生不起什么气了。 这小女子,惯会拿捏他! 绿水将卿卿我我的二人看在眼中,识趣地退下了。 房中只剩二人。 萧殊同虽然拿她没办法但不甘心就这么落于下风,还是要出出气的。 他将她扯开,大掌像螃蟹的钳子似的捏着她的脸颊。 “唔?”她不明所以,一脸懵懂。 用眼神在问他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萧殊同凶巴巴道:“不告而别,和杨卿生打过招呼,被厉临渊送走,唯独我什么也不告诉,还骑走了我的马是吧?” 他是什么大冤种。 谢长宁认错飞快:“对不起嘛,别凶!” “......” 也不知道谁凶! 萧殊同凶不了一点,指尖力道卸去:“小祖宗。” 谢长宁伸手搭在他肩头,直言问道:“亲亲吗?” “......” 一句问话勾得他心颤,萧殊同瞬间脸烫,余光扫了眼附近,没旁人在...... 搂过她的腰将她带入怀中,萧殊同低头覆上她的唇。 几日不见,本以为再见不知何年何月。 眼下重逢,他生平头一次这样欢喜。 品尝到让他无法自控的甜美,逐渐失控。 情爱这种事,当真是人间最美好又最危险的事...... 萧殊同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沉沦其中。 怀中女子一颦一笑娇媚勾魂,偏生是无意间流露,惹得他浑身不自在而她一脸无辜。 好似罪大恶极的只有他。 “宁宁?” “嗯......” 她的小手扯着他的衣带,身前的男人哪还有衣冠楚楚的样子。 萧殊同将她托着抱起要去床边。 怀中软绵绵的姑娘情急地唤道:“不要去那边!” ? 萧殊同莫名,反应过来后有些尴尬:“你不要就别来撩拨我?我难受的要死......” 谢长宁嘀咕:“不是不要......是不要去......” “那去哪?” 她将小脸埋在他颈窝:“哪也不去,就这样抱着......” 萧殊同:“......” 杀他何必用刀? 让谢长宁随便说句话就行。 萧殊同的怀抱宽阔、温热。 胸腔下心飞速的跳动震得她的心口都在发麻。 他如她所言就这样抱着她。 纸糊的门颤动像是被风摧残的岌岌可危。 门外是秋风猎猎,仔细辨别的话还有越来越沉重的脚步声。 她和小海棠那口头上没能达成的赌约有了结果。 满室旖旎。 房门上,烛火映出两道人影。 轻音苑这名字在此刻显得格格不入,一如那院子里再迈不开步伐而驻足的男人。 满院除却风声就是女子的声音。 每一个音调都狠狠割向他的心。 垂落的手攥了又攥,指节被捏出清脆的响声,手臂上青筋暴起,连带着肩头伤口也被大力挣开。 但他感觉不到皮肉上的痛楚,只觉心被什么攥住,挤压到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他的宁儿...... 他的宁儿当真不要他了...... 都是他的错,事到如今变成这样,都是他当初离开的错...... 他那日为何如此糊涂?! “......” 耳边再无声入耳,他如何离开的已浑然不觉,去了何处亦是未有人知晓。 漆黑的夜色下,那抹身影浑浑噩噩。 房外寂静无声,房内渐渐平息下来。 萧殊同轻叹,吻上她的眼尾,将闪烁的泪珠吻去,好似品尝到些许苦涩。 “外面,什么人?”他问着。 谢长宁用脸颊蹭着他的脸庞:“去床上......” 避开了他的问题。 萧殊同见她不想说就没强迫,抱着她往床边走,她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不知道她什么情况,他怜惜她就只能自己忍着了。 萧殊同将她放下,想结束但被她看破心思拉了过去。 他如绸缎般的银白色发丝垂落。 她眼睫上挂着水光,直勾勾盯着他:“你方才问什么?” ? 萧殊同拧眉:“我问外面是什么人?” 第209章 受之有愧 院外来人脚步声明显,萧殊同也还是留心察觉了的。 谢长宁说道:“是我拜过天地许下婚盟,但在成婚第二日抛我而去的夫君。” 萧殊同:“......” 突然间不是很喜欢她的坦诚,萧殊同情愿她骗骗自己,哪怕是避而不谈都比直言要痛快。 他不是傻子,回想起她刚才的反常,以及她从鬼谷不告而别,今日又让丫鬟传话给他说想见他。 他不得不承认,他是慧眼如炬的,当初就看出了这小女子的本性。 合欢宫的女人,哪有善类? 但又有什么办法? 萧殊同喃喃道:“那你看人的眼光是真差,成婚第二日抛你而去……明日我去杀了他给你解恨?” 谢长宁因惊讶而睁圆了眼,鸦睫轻颤,眸中是意想不到。 萧殊同抱紧她的腰肢。 “一个负了你的男人最好远离他,换成我,我是做不出那种抛妻离去的事......” 他额前渗出细细密密的汗,忍得都痛苦起来了。 谢长宁凝着他的脸庞,神思有些游离。 萧殊同确实像是他口中所言的那种人,只不过她不是。 “萧殊同,可我会负你?” 他拧眉笑笑:“负吧,只给你负!” 她还想说什么但没机会了,所有的话都变成了细碎的声音。 他是带了气的。 后半夜下了场雨,雨疏风骤,阴冷萧条。 她在他怀中未能感到半点凉意,踏实地睡去。 又是几人欢喜几人忧。 ...... 夜晚的风云庄万籁俱寂,唯有雨声清脆。 无人走动,雨幕之中一道失魂落魄的身影被大雨浇得体无完肤。 这雨让他冷静下来,所有的情绪都被凉意泯灭,他平静地回到住处。 孟起一直未睡,担心他这受伤师弟的情况。 眼下见到他这模样被震惊。 “师弟?你去哪了?你伤还没好怎么能淋雨?” 一瞧,那肩头上的湿衣红了一大片,伤势不容乐观。 孟起忙不迭去取伤药来为他处理。 沈南欢叹息一声,动作缓慢将紧贴在身上的湿衣脱下,嗓音沙哑道:“师哥,不用忙了,我没事。” 孟起看了他一眼,板着脸数落:“你瞧瞧你从头到脚哪像没事?从小到大没见你这样过,师父若瞧见定骂你一通不可。” 沈南欢扯过布巾随手擦了擦身上的水渍,见孟起拿来药,他接过自己动手。 肩膀血肉模糊,这伤口跟着他也是遭罪,踏实不到一日又让他弄得惨不忍睹。 “你这么大的人了,也该爱惜自己的身体,你是武林盟主,你倒下了武盟怎么办?这江湖怎么办?” 沈南欢将药粉洒在伤口处,被刺激的脸色惨白,额头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他咬得齿关作响硬是没哼出一声。 忍过劲,他扯过纱布单手往肩膀上缠绕,看起来极为吃力,一只手终究困难。 他一边说道:“我真的没事,时辰不早,师哥你早些休息。” 孟起从他手中夺下纱布:“这剑伤是那位谢姑娘所为?” “......”沈南欢摇头,“是我当初刺向她的‘剑’刺回自己身上罢了,轻了些,她要我的命都是应该。” 孟起一时无语,为他包扎好才劝道:“既然都闹到如此地步了,何必再强求?” “师哥,我不想就这样罢了......” “......”再劝也无用,孟起转身去给他倒茶暖暖身子。 听他低喃起来。 “师哥,从小到大师父谆谆教诲要你我二人一心向正,习武修身,不为己身,立足天地间当以三尺青锋救济弱小。” “自古正邪不两立,师父说自入江湖便要坚守本心,持剑卫道,祸乱江湖者穷极性命也要诛于刀剑下,以免苍生百姓受难于恶人之手,民不聊生。” 孟起将杯子递给他,点头赞同:“师父所教师弟你一直做得很好,师父他老人家以你为荣,定然倍感欣慰。” 热茶暖了掌心却暖不了胸膛下的心。 沈南欢一口饮尽,苦涩道:“我怕是让师父他老人家失望了。” 他没守住他的道义,他的本心也偏移了。 这盟主之位......如今看来他受之有愧,千秋令成了他拿不起的分量。 不知他心中所想,孟起拍了拍他没受伤的肩膀,宽慰道:“儿女情长之事你师哥我没经验,也不好说什么,想开点,朝前看,今夜雨过终是晴。” 沈南欢强颜欢笑,不想让他太过担心便没再说什么。 雨过是天晴,可不是他的天晴。 ...... 翌日,轻音苑。 谢长宁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萧殊同已经醒了但没起,他的右手抓着她的左手,指腹搭在她手腕的脉上。 谢长宁睡眼惺忪,不明其意地眨巴着眼睛。 萧殊同眉头紧锁,思索着没说话。 不搭理她,沉默让她差点又睡过去。 良久,他出声:“宁宁,你体寒极不容易有孕啊。” ? 谢长宁一下子清醒了,她哭笑不得:“大清早,你把我脉就是看这个?” 闲的话多睡一会不好嘛! 萧殊同耳根一红,解释道:“有些担心,我昨晚太乱来了......” 谢长宁抱住他的腰贴进他怀里,轻声问着:“担心什么?” 明知故问。 萧殊同窘迫,喉结滚动不是好气道:“你说我担心什么?担心你身体!” 怀中的她咯咯轻笑,笑得他无地自容。 “现在担心我身体?你昨晚怎么不担心?” 萧殊同:“......” 她抬起头瞧来,明眸善睐,面容娇艳。 “修习合欢宫武学的缘故,体质阴寒,不易怀孕,我们合欢宫的人都是这样。” 她说得轻巧,看模样像是在安慰他不用担心。 萧殊同听了反而拧起眉。 想了想,他问道:“你想要孩子吗?想的话我想法子帮你调理身子?只不过不是那么轻松,怕是要花费些时日......” 他一边说着,一边认真思考起来,好像在想用什么药合适之类的事情。 谢长宁平静地将问题抛了回去。 “那你呢,你想要孩子吗?萧殊同。” 【死亡问题。】 第210章 最大的仇 谢长宁眼中闪烁的好似是深情,那神色搭配问话,让萧殊同产生一种错觉,她爱着他并愿意为他生下儿女的错觉。 这个问题可真是...... “你不该问我,生育是你的权利,是由你的意愿来决定。”萧殊同不假思索,“况且我也没考虑那么遥远,你都不一定归我,我要什么孩子?做春秋大梦吗?” “......”谢长宁埋头在他胸口,闷声笑了。 她这一笑啊,今天指定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萧殊同嘴角上翘,声音都是掩盖不住的笑意:“起床吗?小祖宗,太阳晒屁股了。” “什么小祖宗啊......” “你啊,我惹不起又拿你没办法,你不是祖宗是什么?” 她嘿嘿一笑,仰起小脸求亲亲,萧殊同红着脸亲下去。 那身下的小女子娇得要命,只是亲两下就发软起来。 萧殊同想到旁事,有些嫉妒,哑了嗓音:“你那什么没长眼的夫君怎么舍得在成婚第二日就抛下你的......” 真是不知好歹,他都不敢想若是他与她成婚...... 谢长宁被问得一怔,望着他的眉眼想起了往事,她扑哧一声笑了。 萧殊同:? 谢长宁回想着:“要这么说起来的话,他听说我是合欢宫弟子只是走了,不像某些人,挥着一把煞气极重的修罗刀,一口一个‘妖女’的!说要斩草除根、替天行道?” 萧殊同:“........................” 谢长宁笑眯眯地问:“怎么不说话啦?” 【你是懂秋后算账的。】 萧殊同窘迫的无地自容,手臂搂紧她。 “咳,我那时心高气傲,意气用事,不了解你就妄下结论,实在糊涂,但以后都不会了。” “你好乖呀。” “......”萧殊同被夸得羞愤难当,“啰嗦,好了,你该起床了!” 说着要起身,手忙脚乱。 ...... 彼时谢长宁和萧殊同刚洗漱完,绿水带着一个山庄的下人来请示说是找萧殊同的。 谢长宁一瞧还是个熟人,正是先前为她和魏浥尘带路的那个下人。 “天山三侠的魏大侠说是中了毒,想请萧神医帮忙看看。” 下人说着的同时瞧见谢长宁和萧殊同在一起,他一脸的惊讶。 “原来魏夫人您先一步来请萧神医了,看来小人多此一举了。” 谢长宁:“......” 显然误会了什么。 谢长宁下意识看向萧殊同,正好撞上他投来的目光。 萧殊同语调上扬:“魏夫人?” 谢长宁打哈哈:“行走江湖谁还没几个身份了是吧?” “......”萧殊同酸气冲天,撇过头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 谢长宁完全没听清,小海棠却笑得放肆。 【他说:是他神医的名气不够大嘛,怎么不见你弄个‘萧夫人’的身份坑蒙拐骗!】 ??? 【你就说萧殊同了不了解你吧,这‘坑蒙拐骗’四个字用的出神入化。】 “......我决定今天都不理你了,小海棠。” 【???】 【宁宁,你难道不是应该今天都不理萧殊同了吗!果然有了情郎忘了娘!】 “什么呀,小海棠又占我便宜?” 【唉!我伤心了!】 “你装的。” 【......】 那边萧殊同正色几分:“魏大侠中了什么毒?” “这小人也不知,魏大侠并未言明,虽然看着人没有什么大碍,连中风的迹象都没了,但魏大侠愁眉不展,看神色似乎很严重。” 萧殊同了然,先将他打发了,说自己等等去魏浥尘那里瞧瞧。 待到绿水二人退下,萧殊同扬眉看来。 谢长宁坦白从宽:“我骗魏浥尘的,他没中毒,我之前没有信帖进不了风云庄,就‘请’他帮个小忙嘛。” 萧殊同毫不意外,她古灵精怪,一肚子鬼点子。 思及此处,他颇感无奈。 “你在风云庄乱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就不怕暴露身份?” “你若想来风云庄参加武林大会,在鬼谷又何必不辞而别?我和杨卿生都收到了信帖,你与我们一起不是更方便?” 谢长宁蹙眉解释:“我一开始是想回合欢宫的,但出了岔子......” 她话未说完,院子里又有杂乱的脚步声走近。 定睛一看是绿水去而复返,这次带来一个未曾见过的下人。 “萧神医可算找到您了!庄上有位贵客身受重伤,想请您移步过去帮忙瞧瞧。” 谢长宁朝萧殊同挤眉弄眼:“你好受欢迎。” “......”萧殊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实在厌烦三番两次被扰清闲,他现在只想和她在一起,这些有小病小灾的就不能去请山庄外的大夫吗? 让别的医者赚钱不行吗? 萧殊同不是好气道:“谁啊?多大个伤?要死了不成?不是要死的人我向来不救!” 他语气不善,穷凶极恶的模样,救人还有条件,果然是传闻中的做派。 来人瑟瑟发抖:“萧神医您消消气,是李七爷,胸口中了魔教的「烈焰掌」,掌上带毒,怕是离死不远了。” 萧殊同听到烈焰掌三字一怔,谢长宁听到李七爷三字一怔。 萧殊同对这烈焰掌有所了解,一听便知轻重缓急。 如今武林大会在即,魔教中人居然敢在风云庄伤人,真是胆大包天不将武盟放在眼里。 他起身道:“你带路。宁宁,我去去就回。” 说罢就走了,谢长宁都没反应过来。 【萧殊同真是奔赴在救情敌的第一线。】 谢长宁疑惑:“李鷇受伤了?” 【嗯,袁谌伤的,技不如人差点死在袁谌手上。】 烈焰掌乃是光明圣教最阴毒的武学,炎毒入体痛苦万分,九死一生。 袁谌这位魔教教主的武功可谓是登峰造极,他曾为了武学秘籍率领教众屠了不少江湖上的名门正派。 练就百家武学,非是寻常人能与之一较高下。 光明教可比炼魂宗还令武盟头疼,劣迹斑斑,罄竹难书。 怪不得萧殊同听到有魔教在风云庄横行后是这般反应。 谢长宁稍作思量更不解了:“可是袁谌和李鷇有什么仇啊?” 这俩人的性情,说不准还能因为利益不谋而合呢? 【合不了一点,情敌就是最大的仇。】 【这武林大会真是乱成一锅粥了。】 【嗨呀,厉临渊和杨卿生怎么没来呢,来了更热闹了,李鷇能直接死在这。】 “......” 【不担心李鷇吗?可能会死哦。】 第211章 该有多高兴! 谢长宁若说一点不担心李鷇是假话,往日在王府相处并非是假象。 李鷇待她也是极好的,只不过她二人一个所求自由一个所求权力,彼此若都无法退让妥协,那只有老死不相往来了。 她避他不见倒不是说厌恶他,而是不想被他抓回去当成被豢养的金丝雀。 【李鷇找你找的快发疯了,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妥协?他其实不是要抓你回去。】 【江山和美人,宁宁你就那么笃定李鷇会选前者?】 【不是所有人都是沈南欢,而且沈南欢也不是从前的沈南欢了。】 谢长宁轻笑:“怎么突然帮他们说话?” 【一个中毒快死了,一个生不如死,惨呐~】 左右无事,闲着也是闲着。 谢长宁三思过后离开房间。 ...... 她询问小海棠得知李鷇眼下重伤昏迷,云影等人担心不已,正寸步不离地守着。 谢长宁打算悄悄看看情况,若有解毒之法她就能安心下来了。 她穿梭在山庄内一路避人耳目。 彼时温鹤年从聂朗等刚醒过来的武盟弟子那里离开,被告知庄上可能混进了炼魂宗的人,怕是要在这次武林大会上兴风作浪。 温鹤年去回禀了他哥未雨绸缪,没想到还得知魔教中人作乱伤人的消息,眼下要去安排人手加强戒备。 瞧见谢长宁的身影,温鹤年眉头一拧。 他那日与她擦肩而过有一面之缘,虽不知这女子的身份姓名,但她容貌惊为天人,一眼就此生难忘。 温鹤年看她鬼鬼祟祟的样子不免起疑,他脚步无声地走近。 谢长宁只觉背后窜上一股寒气,她转身的瞬间便出手打去。 温鹤年属实没料到她这般警觉,仓惶中接下了她的一招。 见是他,看穿着和做派谢长宁一眼认出是温氏孪生子的弟弟,不由惊讶:“温二庄主?鬼鬼祟祟跟着我做什么?” 温鹤年想说的话被她倒打一耙了,他脸色一黑反手扭过她的手腕,却没想到这女子并非等闲之辈。 谢长宁眼疾手快以折莲手招架,二人话不投机扭打在一起。 温鹤年质问:“江湖中人行事光明正大,你这女子偷偷摸摸,想做什么?” 谢长宁倏地笑了:“听温二庄主口中说出‘光明正大’四个字未免有些好笑。” 温鹤年此人暗地做的事称得上是卑鄙无耻。 他哥若是君子,他可就是个当之无愧的小人了。 听出她话中的讽刺,温鹤年眉头渐深,这女子...... 他稍有走神,谢长宁一招摧心掌打在他小臂,将他逼退三步。 温鹤年大惊,顿觉小臂麻木没了知觉,不由得重新打量她,看起来弱不禁风,以为是三脚猫的功夫不过花拳绣腿,但没想到武功不低,他怕都不是对手。 不想和他多纠缠,谢长宁直言道:“我来此见个朋友,温二庄主不必对我怀有敌意,我留在贵庄是令兄所为,你若好奇我的身份不如去问温庄主。” “我哥?”温鹤年狐疑,将她从头看到脚。 交手两招,她出手的招式与武功路数实在怪异,他未能看出什么门道但觉有些熟悉。 还要说什么,突然被打断。 “宁宁,你怎么来了?还有......二庄主?你们这是做什么?”萧殊同看着敌对的二人,摸不着头脑。 谢长宁眼前一亮,连忙跑到萧殊同身旁抱住他的手臂。 “我来找你,被温二庄主当成歹人了。” 萧殊同看了她一眼,眼神仿佛在说‘你难道不是吗’。 “萧殊同!”谢长宁鼓着脸颊表达不满。 “咳,”萧殊同转向温鹤年,“二庄主,恐有误会,她是我的人并不是什么歹人。” 温鹤年扫过二人,将亲昵的举动看在眼里。 他冷哼:“如今庄内混进了魔教之人,我既身为风云庄的二庄主自然要严加防范,以免庄上客人受到伤害,既然这女子与萧神医认识,那无事了,萧神医请便。” 说完温鹤年就走了,倒还算给萧殊同面子,只不过也没给太多。 这目中无人的性子甚是嚣张。 萧殊同目送他远走后收回视线,盯着谢长宁道:“你真是敢动手,就不怕被发现身份?你不是在房间吗?跑来是找我的?” 谢长宁摇了摇头:“我要去看望中毒的那位李七爷。” 萧殊同:“......” 他沉默像是猜到什么。 谢长宁问道:“他还好吗?毒能解吗?” “未有定数,眼下人昏迷不醒,生命垂危,我正要去庄上的药斋抓药。” 谢长宁点头:“那你快去吧,我去瞧瞧他。” 萧殊同盯着她良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弃了,只感慨一句。 “你绝对是我‘祖宗’。” 谢长宁:? 他叮嘱:“自己小心点,这山庄不太平,魔教之人混进来不知有何图谋,敌在暗,须得防备。” “好,你也是。”谢长宁点头。 二人暂且分别。 她其实不担心什么魔教,虽不知袁谌来风云庄的目的是什么,但总归她和袁谌没仇。 谌哥不至于对她下手? 她当初还帮他向卿卿换了《青云书》呢。 【就是说啊,有没有一种可能,袁谌就是冲着你来的呢?】 谢长宁:“......” ...... 谢长宁踏进了李鷇所在的客房小院。 守在院子里的云影警惕地看来,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 意识到是真人,云影露出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她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云影大哥!” 云影目瞪口呆:“谢......谢姑娘?!你怎么......七、七爷?!” 他语无伦次,喜不自胜转身要去回禀自家主子。 他都不敢想七爷若是见到了她该有多高兴! 但身形刚动就僵了下来,云影神色一变,沉重悲痛道:“姑娘,你来的可真不是时候,七爷他......出事了!” 谢长宁点头:“方便我进去看看他吗?” 她这毫不惊讶的模样让云影有些出乎意料,稍作思量后给她让路带她入内。 虽然七爷昏迷不醒他擅自做主有些僭越,但毕竟是宁宁姑娘,七爷有多在意她云影心知肚明。 带谢长宁进屋,云影很识趣地唤走了谨言,将房间留给她二人。 谢长宁走到床边,只瞧往日里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面色苍白,虚弱地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受伤之下双眼紧闭,薄唇泛紫,额前尽是冷汗。 他中了烈焰掌,体温高烧不退,气息微弱。 谢长宁在床边坐下,余光见他枕边放着一个熟悉的香囊。 朴素平平无奇,绣着梨花的纹样。 是她在王府时曾为了讨好他送他的香囊。 他一直戴着的吗? 【他超爱。】 【这香囊不离身,晚上睡觉都得攥在掌心。】 【这是你留给他唯一的念想,这玩意儿怕不是等他进棺材都得当陪葬。】 谢长宁笑了笑,收回目光取过一旁搁置的手巾帮他擦了擦汗。 第212章 采花大盗 数月不见,李鷇憔悴了不少,人也消瘦了。 本该是养尊处优的宸王殿下,可现在却与她初见他时变了许多,沧桑了许多。 她擦去他额前鬓边的汗,又将手巾用冷水浸湿,这次贴在他额前为他降温。 他虽是昏迷,可两道长眉缓动,眉心拧起不曾舒展,她要收手时被他握住了手腕。 谢长宁一惊,还以为他醒了。 他仍旧处于昏睡,只不过很痛苦并不踏实,指尖泛白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口中声若微风。 细听,是唤她。 “宁宁......” “别走......求你......” 谢长宁:“......” 他意识不清醒,处于混乱中仍旧叫着她的名字,从分别至今不知多少个日夜。 念念不忘的唯有她。 谢长宁反握住他的手,掌心运起内力帮他缓解痛楚。 她不可能不走,她更不可能只留在他身边。 她永远不会是妥协的那一方。 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是。 ...... 一炷香后,房门被推开,云影和谨言闻声看去,谢长宁踏出门槛将房门关好。 “姑娘!七爷还好吗?” 谢长宁点头:“有萧神医帮忙解毒,应该会逢凶化吉。” 云影稍微踏实了些,见她走下台阶,他问道:“姑娘你有什么事吩咐我和谨言二人便是,你陪着七爷就好?” 谢长宁摇头:“我不陪着他,他若是醒了,我来过的事你们也不要告诉他。” 云影二人面面相觑,顿感不解。 “姑娘这是何意?自打你离开盛京,七爷派了不少人寻你,这些日子七爷过得并不好,每日都想着姑娘。” “七爷他时常夜半被噩梦惊醒,口口声声念着姑娘的名字。” “脾气更是变得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近来情况愈渐恶劣,对姑娘思念到时常放空走神,常自言自语,人都魔怔了。” 谨言附和:“是啊,再这样下去七爷快疯了,姑娘您还要离开吗?” 谢长宁没有丝毫动摇:“别拦我,也别告诉他我来过,否则这一辈子我都不再见他。” “这......”云影和谨言进退两难,见她坚决深知劝说无用,而云影又不敢擅自动手强留她。 谢长宁交代完就离开了。 回轻音苑的路上她若有所思,询问小海棠袁谌在何处。 如今李鷇在风云庄内受伤,此事已传到温松龄耳中,魔教中人在正道眼皮底下伤人实在是不将武盟和风云庄放在眼里。 此事眼下虽然并未声张,但风云庄四处都有武盟弟子巡逻,加强戒备的同时防患于未然。 【你要见袁谌吗?他会来找你的。】 谢长宁确实想见袁谌一面,听小海棠这么说她就回房守株待兔了。 ...... 如小海棠所言,谢长宁很快就如愿了。 晚时萧殊同被温庄主请去了,像是有要事相商,谢长宁独守空房。 夜深人静,一道黑影悄无声息潜入轻音苑。 谢长宁有所察觉但佯装不知,假意睡的正香。 某位教主可真是不容易,在正道的地盘下躲躲藏藏,来找她还要在这深更半夜。 符合他魔教的身份,不干好事,偷鸡摸狗。 【来偷你的。】 ? 黑影停在床边,谢长宁装得有模有样,隐约只瞧见个模糊的黑影轮廓。 她睡眼惺忪地唤道:“萧哥哥你回来啦......好晚......” 一声‘萧哥哥’实在刺耳,袁谌顿时心情难以言喻的复杂起来。 他没搭话,将手中折扇别进腰侧,俯身将她抱起。 谢长宁身子悬空,被他身上的凉意侵袭,困意转瞬消散,她搂着他的脖子不解道:“做什么?” 袁谌抱着她往门口走,闻言反问:“萧哥哥?” “......” 他这声音还是很好分辨的,数月不见,难得重逢,第一句是这么个问。 她也不差,将他认错成旁的男人,且言语间尽是狎昵。 谢长宁故作惊讶,瞪圆了眼,张着小嘴惊呼:“你——” 不错,还能认出他。 袁谌稍微好受些。 正要开门,忽听怀里的女子困惑道:“你是何人?深更半夜为何擅闯我房间?莫非是江湖上的采花大盗?” 袁谌呼吸一窒:“......” 昏暗中,桃花眼幽幽看来,沉默半晌,出乎谢长宁意料的是他并未否认。 “从前不是,今夜做一回采花大盗也不无不可。” 谢长宁蹙眉:“淫贼!” 这一声骂的语气不重,袁谌听入耳只觉可爱了些。 他轻笑一声用脚踢开了门:“我倒是更喜欢你唤我‘谌哥’。” “......” 谢长宁还打算说什么,他抱着她踏入院中却停下了脚步。 夜风肆虐,树叶沙沙作响。 那一轮月色清冷,照亮小院,去路被来人所挡。 袁谌脸上的笑意微敛,看向那人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谢长宁顺势看去,见是沈南欢。 经历了昨晚之事,她还以为劝退他了。 【他一直在你院外守着。】 谢长宁垂眼:“真是闲的。” 三人之间相顾无言,唯有风吹草动。 夜色中盘桓的是不善的敌意。 沈南欢打量袁谌:“阁下并非风云庄的客人,出现在此地有何目的?又为何劫持她?” 这种情况下他能用‘劫持’这个词的。 谢长宁瞧了瞧抱着自己的男人,侧脸线条勾勒的俊美,一双桃花眼盛着月华,暗影浮动,端的风流。 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袁谌侧眸看来,问道:“你与这位沈盟主是何关系?宁宁。” 那日林中,袁谌将她二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她曾唤他为‘沈盟主’。 再观此人武功与气质,不难猜测其身份,应该就是江湖上传言的那位下落不明的盟主沈南欢。 只不过袁谌猜不到谢长宁与他之间有什么牵扯。 这一问点破了他的身份,沈南欢眉头紧锁,眸中敌意更深。 谢长宁看了眼五步外的男人,她示意袁谌将她放下。 她脚下站稳,袁谌的手落在她腰间却不放开。 谢长宁摇头,无情道:“我与他不熟,没关系。” “宁儿......”沈南欢悲痛万分,手脚冰凉。 她的声音夹杂在秋风中,刺骨的冷将他穿透。 分明轻柔,可却如巨石砸在他心间,一颗心血肉模糊。 她撇清与他的关系,将他们往日的一切回忆与情义都粉碎了,这比杀了他还令他痛苦。 袁谌了然:“既不熟沈盟主还是别多管闲事了,袁某见你有伤在身不想趁人之危,眼下若动手你并未有胜算,武林大会在即,你此刻搭上一条命不值得。” 全武林都得知了他失踪的消息,如今人却出现在风云庄,想必有什么谋算。 如沈南欢这般人物应知孰轻孰重。 果然,沈南欢深吸了口气,迈开脚步走向一旁。 “......” 似是让路,谢长宁收回视线抓紧了袁谌的衣角。 感受到怀中女子的动作,袁谌心情大好,正要带她离开,没想到沈南欢寻了一根长短适中的树枝,拿在手中掂量。 当做武器倒还趁手,他握紧树枝一挥。 唰—— 响起的风声凌厉,他眼神分外坚决。 “阁下既然认出我的身份,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都不能放任宵小之徒在此风云庄胡作非为,不论她与我熟不熟,今夜我都不能让你离开这里。” 沈南欢说着,目光坚定望向她,语气带了几分央求。 “宁儿......此人绝非善类,来我这里,我保护你。” 谢长宁半靠在袁谌怀中,闻言巧笑:“天色不早,沈盟主你还是回房去床上做春秋大梦吧?” 沈南欢:“......” 一句话,是拒绝更是嘲讽。 袁谌微微挑眉搂紧她,胜利者般睥睨着沈南欢,那眼神如看蝼蚁,轻狂自傲。 有她这句话就够了。 速战速决吧。 袁谌想着,取出腰间的骨扇抖开。 男人轻挑的桃花眼中浮现出危险的寒芒。 霎时间,空气中弥漫出强烈的杀意。 第213章 挺像的 沈南欢以树枝作刀,虽是有伤在身但不退让半步,他所坚持的决心让他看起来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他出招决断,刀法行云流水,交手之际手中的树枝宛如真的刀剑,势不可挡。 你来我往,树枝与骨扇碰撞,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响彻不绝。 两个男人互不相让,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若非沈南欢有伤在身,不然以他二人的本事,这场争锋较量可是难得一见。 当今武林第一人的盟主和鼎盛的魔教教主一战,其精彩程度怕是能够让整个武林都为之震颤,称得上惊天地泣鬼神。 激烈的交锋中,沈南欢因伤势缘故可见败相,汗水从他额头滚落,呼吸变得急促,虽是如此仍旧不肯退缩。 【沈南欢眼下是不敌袁谌的,宁宁你不管管吗?】 小海棠见谢长宁站在一旁看戏无动于衷,不由得好奇。 “他死是他多管闲事,是他自己选的。” 袁谌给过他机会,他自己偏要强求走一条死路。 一心想死的人,何必拦着? 谢长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冷漠绝情。 【宁宁,你从来不是个绝情的人。】 她可能多情、无情或者说滥情,但并非绝情。 在一步缘客栈她可以出手相救白若水这个陌生女子,在炼魂宗她可以为碧绮报仇杀雷政,在鬼谷她又为谷中大家解毒而奔波忙碌。 李鷇中毒将死她也是去看过并打算帮他解毒。 小海棠是最了解她的。 这场打斗袁谌占据上风,他出招阴险,一招一式都奔着要沈南欢的命而去,杀伐狠厉不负他魔教教主之名,场面惊心动魄。 沈南欢虽不敌但颇有遇强则强的坚毅,不断变换着招式应对攻势。 一来二去竟没能让袁谌讨得什么好处。 【你是恨他的,但这恨究其根本是爱。】 【不爱也不恨才是最大的绝情。】 谢长宁语气寡淡:“或许吧,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我不否认你所言,但这恨由爱而生却不能再变回爱了。” 最终袁谌起了杀心,一掌拍在沈南欢肩头的伤口上,心狠手辣专挑致命之处,他的骨扇轻转白刃直取沈南欢颈前。 沈南欢措手不及,手臂传来剧烈的疼痛让他行动变缓,勉强闪避但还是被划破了喉咙,命悬一线。 袁谌正要乘胜追击送他最后一程,忽听院外来了人。 “宁宁?!” 萧殊同大老远就听闻打斗声,他紧张不已,担心到步伐飞快。 这大半夜的什么人在轻音苑乱来?! 眼瞧着萧殊同来了,谢长宁心生避让的念头。 萧殊同也是个嫉恶如仇的,若是和袁谌打起来,动静闹大后可不好收场。 说时迟那时快,谢长宁打定主意唤袁谌道:“谌哥,带我走!” 那边袁谌看了沈南欢一眼,他当即握紧骨扇收手,跃回到谢长宁身边二话没说揽过她的腰轻功凌空而去。 “宁儿——” 沈南欢正欲追却被叫住。 “站住!你是什么人?!谢长宁呢!” 萧殊同踏进院中左右张望只见他一个陌生人在院中,警惕的呵斥。 “......”沈南欢剑眉皱起,“萧神医。” 萧殊同:? ...... 山庄外林子中,两道身影落定,身后并无追兵,谢长宁稍微松了口气。 袁谌驻足搂着她的腰将她逼在一颗树前。 月色迷人照亮她半张小脸,仙姿玉貌美得不可方物。 是他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人儿。 今夜终归不是梦了。 ? 谢长宁细眉颦蹙望着他,凤眸宛如会说话般流转着月光,仿佛在问何意。 袁谌问道:“你与那位沈盟主当真不熟?没关系?” 谢长宁打量着他的眉目,视线划过那双看似多情实则凉薄至极的桃花眼。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眼弯弯。 “我和你也不熟来着?袁教主?” 袁谌:“......” 谢长宁抬手抚过他的脸庞,凤眸盈盈含着笑意,看起来深情眷恋,袁谌一时恍惚。 她呵气如兰,呢喃着问:“你要的《青云书》拿到了吗?” “......” 她的指尖落在他的眼尾,冰冰凉凉渗透在心间,听到她的问话袁谌心中生愧。 她轻声说着:“你问我和沈盟主什么关系?遇见你时是我与他成婚第二日。” 袁谌闻言皱眉,竟不知说什么好,猜得出二人有纠缠但没想到是这般。 成婚...... 她描摹着他的眉眼,爱抚般摩挲着他的脸庞,眸光无比温柔缱绻,但却像是透过他在看旁人。 “你和他挺像的,一个为了正道抛下我,一个为了秘籍将我拱手让给别人。” 这种眼神袁谌只觉似曾相识,在盛京那几日短暂的相处中,她不知多少次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第214章 都想要 袁谌曾经都误以为她对他情根深种动了心,甚至利用她的‘深情’去换取自己所求的《青云书》。 没想到......这深情是因为旁的男人。 袁谌苦笑,他是胜利者吗? 不是,他连参与这场情爱的资格都没有。 “若早知今日,当初我倒不会那样选了。” 谢长宁惊讶:“怎么?你如今后悔了吗?还是说鱼与熊掌你都想要?未免贪心......” 袁谌的手掌搂着她赫然用力,谢长宁猝不及防紧贴在他怀中,轻哼着仰起头。 撞入他的眼眸,那其中的暗色是翻涌如浪潮般凶猛的感情。 “我确实都想要,如今是后悔,也是贪心,谢长宁,从前我所言骗过你,但现在是真。” “你对我而言,比任何武学秘籍都重要!” 真挚的话语随着他的气息一同落在她的唇上,她并未有什么反应,眯起眼眸不拒绝也没有回应。 他吻着她,沉声低喃诉说着对她的感情。 “袁某一生阅遍百家武学,惟望有朝一日站在武林之巅俯瞰众生,可没想到被情之一字困在了渊底。” “与你分别至今,未有一日不思念,寻到了《青云书》也觉索然无味了。” “......”谢长宁不客气地咬了他的舌尖一口,“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一口可不轻,他口中腥甜见了血,但心中是开怀。 袁谌抱紧她,大掌落在她脑后将她按在胸口处,他呼吸着她的身上的馨香,轻抚她的长发。 久别重逢的感觉格外畅快。 “怪我吗?当初做了错事。” “你说呢?谌哥,你这一辈子都亏欠我。” 他眸光暗了暗,吻上她碎发下的耳尖:“用一辈子来补偿你,你要什么都给你。” “......”谢长宁眼尾上翘,眸中闪烁着得逞的精光。 【这么一比就看出差距了。】 谢长宁不以为然。 ...... 袁谌抱着谢长宁离开去山庄外的城镇落脚。 夜深街上寥寥无几人,店铺旁的灯笼将他的身影拉长,隐约听到更夫的声音从远方回荡。 谢长宁有些困了,打了个呵欠,提起精神问他:“你要带我去哪?” “暂且去客栈歇一晚,明日你与我回圣教?” 一听回圣教,谢长宁不困了,她扶着他肩膀支棱起来。 袁谌侧眸:“怎么?” 她困惑道:“你要回光明教吗?武林大会不是在后天吗?你来风云庄不是有事办?” “办完了。” ? 袁谌解释:“想着武林大会很热闹你或许会来,虽然原本没抱什么希望,但结果总归是好,我来只是为了见你。” “......”谢长宁没再问,她若有所思。 她怎么可能跟他回光明教。 ...... 房中并未掌灯,他目视如常,将一切看在眼底。 痕迹有些刺目。 袁谌低哑的声音泛着酸气。 “蚊虫叮咬的?” 谢长宁盯着他摇头,娇细的声音含着笑:“不是,是人~” 她总是坦率的,从前就叫他喜爱,但此刻有些恨了。 “还有哪里?” “......”她抿唇不语,巴掌大的小脸白里透红,别样动人。 袁谌眸光深幽,她不说他自有别的办法找到回答。 …… 夜深人静,她似报复般呓语了一声唤他。 只不过出口的两个字十分刺耳。 袁谌面色微变:“二哥?” 谢长宁赫然睁开眼,故作姿态:“呜你听错了,是谌哥......” 【你可太坏了,宁宁。】 “......”袁谌紧了眉。 这么近,他怎么可能听错。 忽听他问道:“故意的?” “谌哥......你说要补偿亏欠我的?” “想要我怎么补偿你?” 她与他耳语,尽是浓情蜜意。 “谌哥,我要烈焰掌的解药,给不给?” “......” 袁谌怔了怔,本想怜香惜玉去讨她欢心,没想到被她一句话惹得不快。 “宁宁,你现在要解药,我嫉妒了可能不会放过那些男人?” “你随意......”她话音未落,吓得惊声喊他。 “不是随意?” “......” 哪个随意啊! 正所谓美人乡,英雄冢。 ...... 清晨,袁谌尚未醒,睡梦中突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展臂一探身旁已空空如也。 他清醒着坐起环顾房中,不见半个人影。 她走了,什么也没留甚至顺手牵羊拿走了他的解药。 想到什么,袁谌揉着额角无奈地笑了笑。 是记仇的,也不是那么轻易能哄好的。 看来回圣教又要耽搁些日子了。 另一边,小镇的街上,功力又长进不少的谢长宁精神不错,人也越发娇嫩了。 双修对象功力高深,她修炼起来更快。 谢长宁把玩着手里的小瓷瓶,分量不重但可以救李鷇的命。 【他知道你救他得感动死,知道你和袁谌酱酱酿酿得要袁谌死。】 “别死,都活着。” 【你啊......】 谢长宁将解药塞进腰间,随口解释道:“我拿解药是为了换个东西,也省了萧殊同劳神。” 【真是无情,你把香囊拿走了是连个念想都不给李鷇留啊。】 “他若是选择权势,此生我都不会再见他,他又何必要什么念想。” 她寻着路回风云庄了。 第215章 造谣 明日就是武林大会,眼下风云庄内又有恶徒作乱,守门的弟子都变多了。 先前那守卫弟子认出谢长宁,不免惊奇:“是魏夫人吗?您什么时候出庄的?怎么都没瞧见过您?” “嗯,我闲来无事就早起去镇上逛了逛......” 她随口编了个瞎话,这借口实在蹩脚,但弟子知她是魏浥尘的妻子便没质疑,其他弟子更没拦。 谢长宁刚要迈进山庄时杀出来个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高大英俊的侠客手握宝剑横在她面前,皮笑肉不笑。 “魏夫人?” 谢长宁:“......” 看着来人,谢长宁笑不出来了,武盟弟子们面面相觑。 “魏大侠,您中风好了?” 魏浥尘眼角抽了抽:“......” 武盟弟子恍然:“好像没好全?” 谢长宁:“噗......” 魏浥尘冷眼瞪着她。 那弟子关怀道:“萧神医已经到风云庄了,您二位知道吗?用不用我派人去请萧神医?” 魏浥尘当即要拆穿她,没想到被她识破。 谢长宁眼疾手快握住他的手腕顺势抱住整条手臂,先一步开口:“多谢小哥关心,我这就带我夫君去见神医,不打扰你们啦!” 说话时面上带笑看起来俏皮,但手上力道之重竟拉扯着魏浥尘一个大男人往山庄走。 两人远去的背影扭捏像是在暗中较劲。 弟子挠了挠头:“吵架了吗?” “这魏大侠真是艳福不浅啊,魏夫人可真好看。” “确实,放眼如今的武林,我见过的姑娘都不及这位魏夫人。” “羡煞旁人啊!” ...... 走出稍远,谢长宁频频张望身后,刚要松口气时没想到魏浥尘趁她不备出手。 “啊呀、疼!” 谢长宁右手被他折在背后,冰凉坚硬的剑压着她的肩,那手上的劲道真是不怜香惜玉,疼得她霎时间眼泪汪汪。 她这最不值钱的就是眼泪,说掉就掉。 但最让人没办法的也是眼泪。 美人泣泪,梨花带雨,叫人心生怜爱。 她回眸看来,楚楚可怜,魏浥尘犹豫着手上力道还是松了三分。 他冷着脸问:“还敢回风云庄?你打听丐帮是要做什么?有什么阴谋诡计?坦白从宽,不然我就押着你去见温庄主。” “你还是带我去见温庄主吧。”谢长宁不假思索。 魏浥尘:? 谢长宁惨兮兮道:“夫君,你扭得我手好疼呀?” 这一声夫君喊来可真是顺口。 【笑死,沈南欢都没听过几声。】 “别乱喊。”魏浥尘沉声又问,“你如何知道我名字?处心积虑,蓄意接近,有何目的?” 谢长宁凤眸一垂,张口就来:“小女子仰慕魏大侠已久——” 好个狡诈的姑娘。 “噤声,我不是三岁孩童,你谎话连篇,美人计对我无用。” “......”谢长宁鼓着脸颊,心道不好对付。 她一转心思开始卖惨,泪水涟涟。 “小女子孤苦无依,独身一人浪迹江湖,居无定所,颠沛流离,那叫一个苦不堪言。” “也是听闻风云庄和武盟都是侠义之辈,来此只是想求个容身之所......” 魏浥尘笑道:“苦肉计也没用,我软硬不吃,你既然油盐不进,那咱们走吧,去见温庄主。” 谢长宁:“......” 【你俩确实般配,一个软硬不吃,一个油盐不进。】 ...... 一路被押到温松龄面前,没想到大厅甚是热闹。 温鹤年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啃苹果,萧殊同见到谢长宁时悬着的一颗心可算落了地,本还担心她去了何处是否安全。 见她被押进来,萧殊同虽然放心了但一头雾水。 魏浥尘开门见山:“温庄主,这便是我先前所言的女子,身份不明,来历不明,混入风云庄不知有何目的。” 三道目光齐刷刷落在谢长宁身上,她安静又乖巧的听候发落。 魏浥尘继续说:“她此前打探丐帮消息,此事不得不谨慎处理,依我所见应趁早告知洛帮主,提醒丐帮未雨绸缪。” 温松龄:“......” 温庄主与她四目相对,萧殊同正要开口被打断。 温松龄解释道:“魏兄,这其中恐怕有些误会,这位谢姑娘并非是坏人?” “呵。”那椅子上的温鹤年嗤笑一声,幸灾乐祸看起了好戏。 魏浥尘不解:“温庄主此话何意?难不成温庄主你认识她?” “这个......”温松龄颇有些为难。 沈兄交代要照顾好谢姑娘,但又不能直言是沈兄交代,这位谢姑娘和沈兄的关系更不能轻易言说。 再三纠结,温松龄脱口而出:“她是我弟妹。” 魏浥尘:? 温鹤年:??? 萧殊同:?????? 谢长宁:“......” 【哈哈哈哈哈,臣妾要告发温庄主造谣!】 温松龄并未发现在场几人的神色变化,他说完松了口气,对自己找的这个借口十分满意。 若仔细论年纪,他和鹤年是年长沈南欢三个月的。 这位谢姑娘是沈兄的妻子,那说是弟妹也合理。 谢长宁是看出来这位温庄主不会撒谎了,完全没人信服,他自己却笑容满面。 萧殊同坐不住了:“就一晚上的功夫,你又嫁一个?嫁进风云庄成二庄主夫人了?” 【《又》】 谢长宁还没等回答,温鹤年把嘴里的苹果囫囵吞枣咽下:“萧神医你可别辱我清白,我什么时候娶媳妇了?哥,你别信口开河,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辱》】 【他还不同意上了,他算哪根葱!我还不同意呢!】 小海棠是会抓字眼的,谢长宁哭笑不得。 温松龄转过头朝温鹤年挤眉弄眼。 温鹤年再无法无天也不敢忤逆他哥,秒懂他的意思。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他还是妥协改口,看向谢长宁硬着头皮应下。 “啊、对对对,我、媳、妇。” 说后三个字时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好像他吃亏了一样?!】 魏浥尘看了看温二庄主,又看了看谢长宁。 “夫君挺多啊。” “......”谢长宁笑不出来了,小海棠笑得猖狂。 【是挺多,庄上还有个名正言顺的正牌夫君沈南欢。】 “小海棠,你有点吵啦。” 【对不起,我闭嘴看戏。】 第216章 放宽心态 谢长宁挣了挣手:“魏大侠,我手疼,你可以放开了吧?” 魏浥尘挑眉:“不叫夫君了?” 温松龄:? 温鹤年:??? 萧殊同:“......” “唔......”谢长宁小脸一热,说不出个什么来。 魏浥尘稍作思量后放开了手,温庄主和二庄主都为她说话了,虽然说的是显而易见站不住脚的谎话。 但这二人护着她,那说明她是可信的。 得到自由,谢长宁揉着手腕,萧殊同立马将她拽了过去。 “有没有错位?哪里疼?” 萧殊同手在她手臂上摸索,为她检查情况,生怕有什么闪失。 二人毫不避人。 魏浥尘看向温鹤年,意有所指:“温二庄主气度非凡。” 温鹤年咬了一口苹果,问号脸:“这苹果怎么突然间变酸了?” 魏浥尘:“......” 温松龄正色道:“鹤年,别吃了,你......” 正要说什么,有下人来回报。 “庄主,问天府戚家到庄上了!” 温松龄顿时将要说的话搁置了,他眼中明亮,喜出望外:“是戚家主来了吗?” 上届武林大会问天府戚家并未到场,这次肯赏面子来风云庄实乃喜事。 “戚家主有事缠身未能应邀,来的是戚家主的妹妹戚三姑娘。” 温松龄点头,忙道:“速速相迎,不得怠慢!” 说罢欲走,迈开一步又退了回来。 “萧神医、谢姑娘还有魏兄,三位在庄上随意,当自己家便是,我去迎迎客人便不奉陪了。” 魏浥尘抱剑应声:“温庄主不必记挂,你忙便是。” 温松龄看了温鹤年一眼:“鹤年,你与我同去。” “真是闲不了一会,听闻那戚家三姑奶奶性子泼辣最难伺候,你让我去迎她……” 温鹤年兴致缺缺,路过谢长宁身边时瞧见她和萧神医亲密无间,不知怎么他脑子一热。 “呦,我说媳妇啊,你夫君还在眼前呢,你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不好吧?” 谢长宁:? “二庄主,这话可不能乱说。”萧殊同眉心拧成一团,满面愠色。 那边温松龄闻言脸色更是十分难看。 自家弟弟调戏沈兄的夫人。 这像什么样子! “实在胡闹!鹤年,你赶紧跟我出去。” 温鹤年:“......” 长相一模一样,性子却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兄弟二人离去。 魏浥尘扫了眼谢长宁和萧殊同,他若有所思,并未多留也走了。 热闹的大厅剩下二人。 谢长宁收回视线刚要开口,萧殊同凶巴巴地捏起她的脸颊逼她直视自己。 “昨晚去哪鬼混了?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有没有受伤?什么人把你带走的?” “慢点问!轻点捏!不要凶!” 萧殊同:“......” 火气被浇灭,萧殊同改为用指尖轻轻揉着她的脸颊。 细皮嫩肉,他没怎么用力她的脸就红了起来。 谢长宁并不隐瞒,乖顺的一一回答:“昨晚去镇上客栈住了一晚,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没有受伤,是袁谌把我带走的......嗯,也不对,准确点是我自愿跟他走的。” 萧殊同拧起脸:“袁谌?那个光明教教主?” 说起来,他当初与她初见时她就跟在袁谌身边来着。 甚至为了袁谌和杨卿生做交易换取《青云书》的下落。 这么看,想必那位袁教主在她心里的分量不轻。 萧殊同压不住心中泛酸。 这酸气还没等酝酿多久,见她从腰间取出个小瓷瓶递来,萧殊同一脸莫名。 “解药,你拿去救李鷇?” 萧殊同:“......” 萧殊同被气笑了,酸都酸不过来了! 他想到旁事轻叹一声,接过解药把玩两下。 “我研究下成分。” 这解药寻常人怕是不好拿到手,萧殊同想着趁此机会研究一番,免得日后江湖上再有人遭此毒手无药可医。 谢长宁不在意这些,她眼下没什么记挂了,一身轻松。 “那你忙,我回轻音苑了。” 说完踮着脚尖在他唇角亲了一口,笑得清甜离开了。 萧殊同下意识舔唇,蜻蜓点水的一吻都来不及细品,她走得那叫一个潇洒,萧殊同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都没机会。 “......” 算了,问那些问题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和她有牵扯的男人怕是比他想得要多。 酸都酸不起,太过在意迟早有一天他活生生酸出一身病。 “放宽心态,萧殊同......” 他安慰自己。 “......” 宽不了一点! 还要去救情敌,怎么宽! 萧殊同一甩袖子大步走了。 庄上有人瞧见,只道那一头白发的神医怒目圆睁宛如阎王修罗,着实可怕。 一个眼神瞪过去,晚上都是梦魇惊魂! ...... 回到轻音苑,谢长宁左右无事在院子里打发时间。 秋高气爽,日光和煦。 她坐在亭中美人靠上随手喂着池塘里的鱼群。 明日就是武林大会了,想必会有大事发生,各种阴谋也都该浮之于水面了。 洒下一把碎屑,秋水荡开涟漪泛泛,鱼儿争先恐后地聚成一团。 就是不知道武盟和风云庄钓的是哪条大鱼。 谢长宁拍了拍手,收回目光。 清凉的秋风吹拂过脸颊倍感舒适,她一时间有些困倦,昨晚折腾太晚今晨又起的太早。 闭目养神打算小憩。 神游太虚没一会就迷糊起来,浅眠中察觉到风声中不寻常的变化,她不动声色。 廊下伊人双眸轻闭,呼吸均匀绵长,以为她睡熟不敢惊扰,来人轻手轻脚,动作格外小心翼翼。 怕她着凉,脱下了外衫想披在她身上,未等触碰就听到她冷声拒绝。 “别碰我。” 谢长宁眼也不睁,声线冷漠没有半点波动。 “......”他捏着衣衫收回了手,她未能看见的是他止不住发抖的手臂和毫无血色的脸。 昨晚被袁谌重伤,又担心她找了一整夜未眠。 他这几日已然半条命快被折磨没了。 谢长宁再没开口,佯装他不存在。 他不敢惹她不快,知她不想看见他,只好去她对面坐下,默默无言守着。 木讷的一言不发,视线落在她身上再没挪开。 谢长宁有所感应,好笑道:“沈盟主这么喜欢这间院子,干脆我让给你住呀?” “你知我在意的不是什么院子。”沈南欢皱眉,语气满是担心,“昨晚那人有没有伤你?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谢长宁不理他,实在疲惫静心放空思绪。 只听他踌躇的声音微弱难以捕捉。 “你可知他是何人?江湖中武功集大成者屈指可数,若我没看走眼,他与魔教关系匪浅,宁儿,此人太过危险。” 他有所猜测,那人十有八九是光明教教主袁谌。 第217章 他都愿意 听到他劝告的话,谢长宁左耳进右耳出。 她未有半点回应,沈南欢也没再说什么。 他如今对她而言什么都算不上了,她的态度已然表明了一切。 他连靠近她都是奢求。 秋风寒凉,千疮百孔的心被风吹进,只有悲戚。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两厢无言,院中静谧。 她在平静中入睡,他默然注视她。 这双眼看过春花秋月,看过四季轮转,看过红尘繁华,也看过世态炎凉。 浮世三千过眼如云烟,唯她是情之所钟。 她在眼中,世间便在眼中,所见皆为绝色。 她若不在,世间黯然,了无生趣。 她是他毕生所求,情之所在。 他对她的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半分,比这天下间所有的人都要爱她。 他无愧于任何人,唯独她...... 他该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 他不惧生死只怕她不再要他了。 只是想着浑身上下的血液便好似都在倒流,分不清哪处在疼,疼得他窒息。 心绞成了一团,肝肠寸断的痛蔓延至全身刻在了每一根骨头上。 不论她原不原谅他,余生他都将会在这种自责与愧疚中苟延残喘。 不得善终。 ......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渐沉。 沈南欢魂不守舍,双目空洞黯然,她睡梦中并不安稳,眼瞧身子一歪栽倒,他几乎是本能,眼疾手快地起身扶住了她。 她蹙眉像是被吵到,他稍作犹豫后在她身旁坐下,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她的头抵在左肩,他眉头一紧,强忍着痛楚没发出声响。 那肩头的剑伤被他牵连的一日比一日严重,昨晚被袁谌一掌打来,已经快感觉不到手臂的存在了。 萧殊同嘱咐过不能再乱来了,稍有不慎怕是整条胳膊都要废了。 剧烈的痛宛如骨头被敲碎,细纹密密麻麻裂开在臂骨上攀爬,疼入骨髓,他冷汗涔涔却连吭也不吭一声。 只怕吵醒她。 “......”谢长宁呼吸着久违的熟悉气息,隐约间还嗅到了血腥气。 她闭着眼,有所察觉但故意不为所动,更甚的调整姿势让自己舒服些。 她是舒服了重量全压在他肩上,他脸上苍白如纸,血液都汇聚在伤口处流淌而出。 谢长宁本是浅眠但疲惫如潮水般向她袭来,许是那气息太过熟悉,勾起她记忆中的依恋,令她放松了一些的戒备。 就这样真实地睡了过去。 梦里一片虚无,身处在白雾笼罩的不知名处。 她找不到出路,迷失在其中。 似梦非梦,零星的片段闪过,是曾经两个月朝夕相对的点点滴滴。 像是一场黄粱大梦。 回忆起那时的自己,竟觉有几分好笑。 ...... 梦散人醒,谢长宁茫然地看着床顶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小海棠的声音拉扯回她的思绪。 【天凉了,沈南欢抱你回来的。】 谢长宁转念问道:“他人呢?” 【在院子里。】 谢长宁了然,掀开被子下床穿好鞋子。 她推开门,秋风扑面,打透衣裙,院子里守着的男人闻声看来,神色疲倦,憔悴极了。 “宁……”他下意识想唤她,但顾及什么吞回要说的话,改口道,“对不起,外面风冷,我怕你着凉所以......” 谢长宁打断他:“托沈盟主的福,我现在要沐浴了,只是道歉没用,去打水来吧。” “......” 因为他碰了她便要沐浴,她如今竟如此厌恶他...... 沈南欢面露受伤之色,对她百依百顺,应声后去给她打水了。 远去的背影落寞可怜,脚步都不似以往稳健。 【他本就一身旧伤手腕尤甚,如今肩膀剑伤更重,这一大桶沐浴的水打完怕不是直接成独臂大侠。】 【宁宁你比我想象中的狠。】 谢长宁:“......” 【不过只是让他打水还是留情了,你那日真想杀他才是让我意想不到。】 谢长宁那时心生的杀意让小海棠都惊骇了,若非李鷇找去,沈南欢怕不是真的死在她剑下了。 也不知是福是祸,死了一了百了,活着百般纠缠终究要被她折磨的痛不欲生。 这才哪到哪...... ...... 沈南欢在山庄来往避着人,提了一桶热水回来倒进浴桶中。 谢长宁倚在屏风边,轻声道:“太慢了,等你打满水都凉啦,沈盟主,你不会一次提两桶吗?堂堂武林盟主,不会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吧?” 沈南欢深吸了口气,拿上空桶起身,虽然狼狈但却对她笑了笑。 “好,我尽快。” 说着手脚麻利的继续去打水,那背影不知怎么,她看出几分高兴来。 ? 高兴个什么劲? 殊不知沈南欢不怕她刁难他,只怕她对他视而不见、不理他,淡漠才让他无能为力。 他能承受任何的责罚,是他罪有应得,他绝无怨言。 他心甘情愿的去做她吩咐的任何事,甘之如饴。 【你让他跪下学狗叫他都愿意。】 谢长宁:“......” 不多时,浴桶盛满了温水,热气氤氲,水雾迷蒙。 沈南欢满头的汗,不是累的而是身体的疼痛令他虚了一身冷汗。 每次都要拎两桶水回来,左手臂抖得厉害,衣服上已经被血浸透,好在黑衣的颜色淡化了血迹。 他将最后一桶水倒入浴桶后转身看向她,没敢说什么,要出去让她自己在房中沐浴。 谢长宁一边宽衣解带一边叫住他:“你站住,不准走,就在这候着。” “......”沈南欢驻足原地,缓缓点头,“好。” 谢长宁不再开口,动作慢条斯理。 一件件纱衣被她随手丢开扔在屏风上。 水温升腾,连带着房中都变得热了起来。 待到全部褪下。 “......”沈南欢别开眼,咬紧了牙关。 剑眉皱起再难舒展,眼底阴云密布。 他所爱站在面前,身姿曼妙,亭亭玉立。 只是那身上遍布的痕迹,如雪上红梅,醒目又刺眼。 不难猜测那些是什么。 怪不得她不让他离开...... 谢长宁将他的反应看在眼底,她走上前,步步生莲,轻盈无声,眨眼近在咫尺,女儿家身上的幽香将他围绕。 “二哥,你不敢看我?” “......” 沈南欢手握成拳,强忍着心底翻腾的情绪闭上了眼,半个声音都发不出来。 第218章 回不去了 她几乎贴在了他的胸膛上,手指划过他的脸庞,感受到他的颤抖,她指尖轻轻拭去他鬓边滚落的汗珠。 她轻笑:“你不是问我昨晚那人有没有伤我吗?有没有对我做什么吗?” 答案显而易见。 沈南欢艰涩地挤出声音:“别说了,宁儿......” 他想逃避,她偏不让他如愿。 “他没有伤我,但欺负我啦,你看这都是谌哥弄的......” “哦对,我说谌哥你不认识,我说光明教教主袁谌你应该就知道了?” 沈南欢悲痛地闭着眼,近乎于哀求:“别说了、求你......” 谢长宁笑得残忍:“为什么不说呢?不是你想知道的吗?唔,我虽然被欺负了,但疼倒是不疼,反而很爽?” “......”沈南欢胸口剧烈起伏,额角青筋凸显,高大的身躯僵硬无比。 他一个字都不想听,可偏生每个字都清晰的入了耳! 攥成拳的指尖嵌入肉里仿佛骨头都捏碎了。 他所爱、他的妻子,在他面前诉说着与另一个男人的风月欢情…… “二哥......” 谢长宁唤着他,亲昵的语气好似梦回那两个月,她总是那样甜甜地喊着他,一声又一声的二哥夹杂着诉不尽的情意。 她的手划过他的颈侧,寸寸轻抚,似饱含情深爱意。 最终搭在他受伤的肩膀上,她的手心被濡湿,指尖沾了红,她握紧。 !! “......”沈南欢呼吸一窒,钻心剜骨的痛楚令他惨白的脸痛苦扭曲。 “看呀,我如今是你那日口中的邪魔外道啦,名副其实的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合欢宫妖女,还和恶名远扬的魔教教主勾结在一起......” “你怎么不敢看我呢?沈盟主?” 每一个字都如刀般锋利,割在他心上,五内俱崩,鲜血淋漓。 沈南欢眼睫轻颤睁开眼看向她。 那正气凛然的男人此刻双目猩红,泪水在眼眶打转。 本是一柄举世无双的利剑,如今遍布裂纹,斑驳残破,再无往日的锋芒。 他万念俱灰扣住她的腰带入怀中,手臂格外使力箍她在怀动弹不得。 “唔、沈......” 男人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完全全笼罩,桎梏的力道重的要把她揉入骨子里,那手臂明明受了伤却力气惊人,她呼吸都变得艰难。 沈南欢死死抱着她,整个人在发抖,埋头在她颈侧。 他喉间酸涩干哑,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 他极力的克制,可还是有什么温热打湿了她的肌肤,烫得她安静了下来,一时放弃挣扎。 房间安静,他哽咽的声音近在咫尺,很难装听不见。 “宁儿......我真的......错了......” 耳边,他一声声含糊不清地低喃着她的名字,又哑又涩,那口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散了。 凄凉,哀怨,悲苦。 各种痛苦的情绪将他湮灭吞噬。 看不见的痛比身体上的伤要疼十万倍,撕心裂肺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长宁:“......” 【碎了,碎的彻彻底底。】 “......” 【唉。】 谢长宁垂眼:“松手,沈南欢。” “......” 沈南欢头晕目眩,听到的声音不真切,明明近在耳畔却像被什么隔绝。 不愿放开,不想松手。 不想听她这么叫他...... 可最不想的是被她舍弃、抛下! 他身体的力气被抽空,已经麻木的手臂几经挣扎还是垂落,谢长宁见状一把将他推开,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清脆响亮的声音回荡在房间。 “......”沈南欢踉跄一步勉强站稳,视线模糊,脸上火辣辣的疼了起来,不过一眨眼,浮现出艳红的掌印。 这巴掌迟了数月,该在新婚第二日的清晨他抛下她时就落在他脸上的。 可惜了,她那日毒发没有机会。 如今这一巴掌下去,倒打得他思绪清明几分。 “对不起......” “宁儿......” 他喉头深处滚出苦涩的道歉,冷静下来不想她看到自己如今这么没出息的样子,抬手扶额掩面。 左臂的衣袖上血已经浸到了手腕处,血气刺鼻。 谢长宁撇过头:“你出去,别死我这。” 沈南欢:“......” 沉默须臾,他放下手不敢看她,露出个要多勉强有多勉强的笑。 “那我去外面守着,你有事喊......” “不需要。” “......”沈南欢哽住,就连强颜欢笑也难以维持了,“......好。” 一个字,夹杂着浓浓的颤意。 他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拎起一旁两个空水桶强撑着离开了房间。 房门开了又关,谢长宁抱着手臂走到浴桶边,指尖拂过水面,温热的水缓和了她作痛的手心也将血迹洗去。 【这一耳光真不含糊。】 好疼...... 她的手都麻了。 【只是手吗?】 “......” 她不说话,踏入水中。 【你的迟疑又是什么呢?】 “……是我识人不清,痴心错付,将娘的教诲当做耳旁风。” 【其实破镜重圆虽然裂痕尚在,但勉强也可以用?】 谢长宁拨弄着水面,看着被搅碎的倒影,意有所指:“我可以用水面做镜,也可以另寻新镜,我甚至可以不照镜子,为什么要一张破镜子......” 【......哪怕你很喜欢那面镜子?】 “......”谢长宁好奇,“你心疼他了?真不像你,小海棠。” 【也不是心疼吧,只是感慨。】 “感慨?” 【你二人有今日,我难辞其咎。】 “......” 【宁宁,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起初我也是有私心的,你和他相遇后我没有第一时间告知你他的身份。】 【后来隐瞒了你他其实没有离开小乌山的事实。】 【甚至千百般想要阻拦你和他再见,自以为是的不想让你伤心难过......】 谢长宁轻笑一声,靠着浴桶闭上了眼。 “他那日踏出竹屋门槛就已经注定了今日,不论他离没离开过,悔不悔恨过,不重要了。” “回不去了,是是非非,孰对孰错,都不重要了......” 再也回不去了。 【宁宁......】 小海棠唤着她的声音满是心疼。 谢长宁恍若未闻,她如同溺水般潜入水中,任由温热的水冲刷她的身体,完完全全包裹,她屏住呼吸在水中沉浮。 耳边无声,眼前无物。 世间寂静。 都走到这一步了,那为什么不再干脆一点呢? 那日明明选择了心中的道义,如今又何必来苦苦纠缠? 她已不是当初的她了,与他背道而驰,他强求又能有什么好结果? 水流悄无声息卷过她眼角的泪,淹没了一切情感,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她再不理窗外事,将杂七杂八的思绪暂且抛下了。 第219章 好狠的心呐 是夜,客房内李鷇幽幽转醒,他体内毒素已清,大梦初醒,一阵恍惚。 有些口渴,他撑着起身虚弱地唤了声谨言。 门外守着的二人闻声推门而入,喜极而泣。 “七爷您终于醒了?!” 谨言连忙倒水送去,云影跟着上前,热泪盈眶。 李鷇饮尽一杯茶水润喉,点了点头,似有犹豫,沉默了半晌才问道:“我昏迷后发生什么了?我这毒?” “属下实在担心您,只好去求助萧神医,您这毒是......” 谨言给云影使了个眼色,抢话道:“是萧神医救的。” “......”云影视线闪躲。 实在两难,谢姑娘那样交代了,云影也不想姑娘余生都不再见王爷。 只能瞒着了。 李鷇锐利的眼神在二人身上徘徊,他总觉得昏迷时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梦? 头疼...... 李鷇揉了揉眉心,想起什么低头瞧了眼,身上的衣物被换,他探手去枕边摸索。 空无一物,他眉心紧着,眼底闪过不悦。 “本王的香囊呢?!” 云影看向谨言,谨言愣怔一瞬,反应过来忙道:“小的就放在您枕边了,知此物珍贵不敢妄动。” 李鷇:“......” 他神色严峻,将枕头拿起扔开,被子也掀了个乱七八糟,谨言和云影自知事情不妙,二人极有眼力见连忙在床边地下搜查。 这偌大个客房,不见半点香囊的影子。 谨言瑟瑟发抖汗都吓出来了,云影战战兢兢已经开始想他二人的下场了。 岂料自家七爷倏地笑了,笑得二人毛骨悚然。 “七、七爷......” 李鷇何等聪明,意味深长道:“本王只问一遍,谁来过这间房?” 瞒不住了,云影下跪请罪:“回王爷,姑娘来过,您所中之毒的解药也是姑娘拿来的。” “......” 宁宁来过,她果真在风云庄! 她还救了他...... 李鷇轻叹,不解地问:“为何瞒我?” “......”云影硬着头皮回答,“姑娘交代不要告诉您,若告诉您了这一辈子都不再见您......” “呵,一辈子不见我......”李鷇闻言失笑,无话可说。 她就这么不愿见他? 避着他,来过也不想他知道...... 香囊呢?是不是也是她拿走的? 什么都不给他留,连睹物思人都不能让他如愿。 好狠的心呐,谢长宁! “七爷,身体要紧,您眼下还虚弱着,千万别动气啊......” 李鷇长吁一声,有气无力地问道:“我昏了多长时间?” “两天,明日就是武林大会了。” 李鷇点头,挥手道:“退下吧,本王自己静静。” “是......” 谨言和云影退下,关上门时听到一声极其落寞的叹息,是求而不得、是千百般的无可奈何。 自家七爷这一生,没有什么是顺遂的。 情路尤为坎坷啊! ...... 风云庄,庄主卧房。 孟起看着师弟肩头触目惊心的伤口,他满眼的心疼与惋惜。 实在忍不住数落:“师弟,萧神医说的话你不能当做耳旁风,再胡闹这只手就废了!” 沈南欢郁郁寡欢:“......我知道。” 温鹤年摘了一粒葡萄扔进口中,嘲讽道:“咱们的盟主是个痴情种,死在女人手上就好了,那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哎呦!” 他身旁的温松龄拾起手边的剑打了过去。 带鞘的剑打在温鹤年手背上,疼得他狰狞吸气,满脸怨念。 温松龄呵斥道:“口无遮拦,没大没小。” ? 温鹤年瞪着眼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沈南欢:“谁大啊?我年长他三个月,哥,他得管咱俩叫哥!” “......”沈南欢走神,根本没将他们说的话听进去。 温松龄拧眉:“沈兄是一盟之主,你是什么?” 温鹤年不以为然:“我是咱们风云庄二庄主,谁还不是个‘主’了。” “......”温松龄被他噎住,“徒有虚名,你武功不及沈兄还不思上进,连谦逊都没有半点,成何体统!” 温鹤年冷哼,不屑地扫了眼半死不活的沈南欢,他大言不惭。 “哥,话可别说死,等明天让我那便宜媳妇再捅沈盟主两剑,你看我能不能及得上他?” “......”孟起上药的动作一顿,意味不明地看向温鹤年。 这位二庄主......他真是很难喜欢的起来。 走神的沈南欢闻言一怔,看来的眸中坠上一抹跳耀的烛光:“便宜......媳妇?” 铮—— 温松龄手中长剑出鞘,映射出的剑芒闪过温鹤年眉眼,温鹤年大惊失色。 “哥!你作甚?” “胡说八道,不知天高地厚!往日放任你胡闹是我这个当兄长的失职,今日便好好训诫你,让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温鹤年闻言从椅子上弹起,躲着他明晃晃的剑:“你来真的?大义灭亲?你我同气连枝可是手足亲兄弟!” “你屡教不改,目中无人,爹娘泉下有知怕是都不能瞑目!既是手足,我这个哥哥从前对你疏于管教,以后要对你严加规训,免得你日后莽撞行事酿成大祸。” “哥!你把剑放下,还有外人在!对了,不是有正事吗?!” 一提正事,温松龄的心思被转移,他收起剑看向沈南欢。 “沈兄,明日便是武林大会了,你如今这情况......可还行?” 沈南欢:“......” 那堂堂武林盟主,好似被勾了魂,双目空洞,放空思绪不知在想什么。 “沈兄?”温松龄大了声。 沈南欢魂不守舍,嘀咕着:“宁儿......” 温松龄:“......” 孟起:“......” 温鹤年顺势倚靠在桌边,讥讽道:“要不赶紧把千秋令交出来退位让贤吧!真不知道那女人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弄得这么狼狈,沈盟主可真有出息。” 温松龄震怒:“温鹤年!” “行行行,我闭嘴,算了,我不在这碍眼了行吧?”温鹤年起身往外走,嘴不饶人,“一看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和萧殊同不清不白,和魏浥尘勾勾搭搭,身边男人跟过江之鲫似的……” 话没说完,沈南欢脸色一沉,陡然起身一把薅住温鹤年的衣襟。 “师弟!” “鹤年!” 第220章 叶蓁蓁 沈南欢气势凶猛,温鹤年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按在了门上,对上了一双阴沉猩红的眼眸。 温鹤年第一次见这样的沈南欢,往日如何嘲讽,沈南欢都是好脾气一笑置之并未放在心上。 宽容大度曾让温鹤年深有领教。 只不过素来一身侠气的武林盟主,今日眼神冷厉尽是骇人的杀意。 那流转在彼此间的杀气真真切切,温鹤年一时愣怔。 沈南欢冷声警告:“二庄主看不惯我如何骂由你高兴,但你若诋毁她半个字,我不会再念及半点情分,祸从口出,奉劝谨言,温鹤年。” “......” 强势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温鹤年汗都流下来了。 “沈兄,我替鹤年给你赔不是!”温松龄上前来请罪,“鹤年口不择言,你生气自是应当,但说到底是我这个哥哥管教不严,只要你能消气我愿替他受过一切!” “哥,用不着你!”温鹤年回神来亦是不甘示弱,“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一人做事一人当,沈南欢你要想动手,我奉陪到底!” 沈南欢手上攥着他的衣襟格外使力,看样子没有要善罢甘休的意思。 突然间手臂被按住。 是孟起。 “师弟,你有伤在身,明日又是武林大会,兹事体大非同儿戏,今夜不要惹是生非。” 沈南欢经他一劝冷静了不少,手中力道收敛,他深深地看了温鹤年一眼后退开来。 温鹤年颇为恼火地理了理衣襟,嘴角弯起讥讽的弧度:“沈南欢,我武功是不如你,但唔唔???” 话还没说完,温松龄捂住他的嘴推门把人往外带。 “沈兄,孟兄!我先送鹤年回房,回来你我三人再商大计!” 沈南欢:“......” 孟起:“......” 秋风萧瑟,草木摇落。 房门吱嘎响着。 那兄弟二人远去,温松龄数落亲弟的声音也渐渐不真切。 孟起拍了拍沈南欢的肩膀,想安慰两句却被他先一步开口。 沈南欢问他:“师哥,喝酒么?” “......”孟起一怔,“明日武林大会......” “师哥放心,我醉不了。” 他清醒着,他不会让自己沉溺于醉生梦死中去逃避一切。 他也不配醉。 这世间是有因果报应的。 他疼么? 疼,疼得万念俱灰。 他深切的体会到被所爱抛弃的痛,那日她以为他扔下她时又该有多失望? 感同身受,越是疼越是对她的愧疚,无以复加。 一念之间,酿成难以弥补的大错,他如今试图去挽回她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简直是恬不知耻...... 万不得已到了那一步,她若愿,他自戕在她面前赎罪都不会眨一下眼。 他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两坛酒,在无言中被饮下。 他喝得急,孟起想劝也无用,只能陪着喝了。 长夜漫漫...... 另一边温松龄将温鹤年数落一顿,罚他等武林大会结束后禁足一个月,随后离开回去找沈南欢了。 温鹤年倒并未服气,亲哥胳膊肘往外拐,他心情差到极点。 房内只燃了一盏烛火,他恼火地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却缓解不了火气。 下一瞬房内无端起了一阵清风,扫过烛火将明光熄灭。 房中陷入一片黑沉。 一道绿影从里间闪身而出,拂袖一挥,房门砰地一声关上,月光被阻拦在外,景色难以窥见。 空气中飘散着清雅如兰的芬芳,那倩影旋身落入他怀中,稳稳坐在温鹤年的大腿上勾着他的脖子。 “......”温鹤年打量着这位藏在房中的不速之客。 如银铃般悦耳的轻笑近在耳畔。 “二庄主,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可有想我?” “哼。”温鹤年寒着眼冷笑一声,扯过她的手将人挥开。 女子踉跄两步,稳住脚步后幽怨地瞪去:“真是不解风情,也不懂怜香惜玉......” “不请自来,我与你很熟么?滚出去。”温鹤年不悦,直言下逐客令。 女子眯着狐媚般的眼眸,不仅没有退意反而款款走上前,胆子极大挑起温鹤年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昏暗中,彼此对上了目光,女子风情万种,笑不离面。 生了一副好皮囊,勾起人来不过是一个抬眸一个眨眼的事,管叫男人看了眼睛都直。 “二庄主可真是狼狈啊,让那半死不活的沈盟主压了一头,技不如人是这样的......” 温鹤年脸色铁青:“你活腻了吧,叶蓁蓁。” “哪有,我这不是来帮你出谋划策嘛,小女子一心为了二庄主着想,你怎么不领情呢?真叫人家寒心......” 被唤做叶蓁蓁的女子一边说着一边抓起他的手往自己胸口探去。 “这里凉凉的,二庄主捂捂?” 温鹤年将手抽回,怒气已然临近顶点:“有话说,没话滚,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喊人来抓你。” “哎呀,瞧你,可真心急。”叶蓁蓁撇了撇嘴,生气都是美艳,“二庄主你既然看不惯沈南欢何不一不做二不休?死人才不会碍事,这武林盟主你当也好,大庄主接任也好,沈南欢死了不就高枕无忧了?” 温鹤年:“......” 叶蓁蓁附在他耳侧,轻声吐息:“二庄主虽然武功不敌沈南欢,但也不是没办法,区区沈南欢而已,倘若二庄主愿与我双修......功力大涨又何愁杀不了沈南欢?” 温鹤年瞬间明白了她打得如意算盘,合欢宫女子就是蛇蝎,剧毒无比,沾染不得。 美艳的皮囊下是数不清的歹毒心思。 双修? 哼,双修后杀了男方独自一人享受功力大涨,犹如黑寡妇蜘蛛一般的女人。 他敬而远之,别来沾边。 温鹤年再度将她甩开:“没兴趣,我若想杀沈南欢根本不必在武力上胜过他。” 虽不敌沈南欢,但温鹤年能玩死那个刚正不阿的武林盟主,越是正直的人越好算计。 就如同当年他玩死上任武林盟主许清风那样。 第221章 无心成佛 温鹤年思及此处,扫了叶蓁蓁一眼,不客气道:“识趣的最好快滚,机会给过你,若你非要和庄上弟子较量一番的话本庄主也可以成全你。” 他说罢,抬手一挥,房门吱嘎一声敞开。 被下了逐客令,叶蓁蓁意想不到自己会在一个男人这里屡次碰壁! 送上门却被赶出房,破天荒头一次。 “也罢,我等着二庄主你回心转意改口的那天,在此之前小女子都会在风云庄附近看武林大会的热闹,你若想我了,夜晚留个门便……” 砰—— 叶蓁蓁走出房门后回眸正要抛个媚眼,哪知温鹤年半个眼色都不给,连话都不听完直接关门。 “……”叶蓁蓁看着紧闭的房门一阵无语。 温鹤年这臭男人居然不近女色,真是个自负又难啃的硬骨头! 看来《混元心经》不好拿到手啊。 明日就是武林大会,庄上的人应该齐聚演武场,她只能趁明日找机会自己搜查了。 早知道让高长朔自己来了! 心情不佳,叶蓁蓁准备找个男人排解今晚在温鹤年这里受的气! …… 偏僻的一角,绿衣女子无声走过,踏入一间客房。 不多时房中一派香艳景色,烛火投落出两道身影在门上,交缠的二人难舍难分,暧昧的声音断断续续。 夜黑风高,三道身影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出现在房檐上俯瞰整座山庄。 临近午夜,远处巡逻的弟子走过未能发现端倪。 从熄了火光的房门上收回视线,背着宽刀的黑衣男子捏起下巴,仔细回想方才的绿衣女子。 “那不是高长朔身边的女人么?叫什么来着……” 一旁所隔不远的男人抱着剑,好心提醒:“叶蓁蓁,合欢宫的女子。” 听得合欢宫三字,沉默寡言的白袍人有了松动,他缓缓抬头,月色照亮了斗篷兜帽下的面容。 男子柳叶眼狭长,眉间朱砂痣艳红与白月光相互辉映,一张俊颜不苟言笑,端庄圣洁,可细看眉宇间流露的却是三分邪气。 见他动了,抱剑男人想到什么,后知后觉:“小公子,那位合欢宫的谢姑娘也在庄上。” “……” 黑衣男子不解:“合欢宫的谢姑娘?哪个谢姑娘?唐烈,别是合欢宫宫主谢琳琅吧?” 唐烈摇头:“是嵇小公子的意中人。” 嵇玄:“……” 黑衣男子一听乐了,凑过来仔细询问。 “小公子这么多年不是在天音寺出家当和尚么?可了不得,这和尚还能动凡心?讲讲,怎么个意中人?” “……”嵇玄望着山庄东北角,若有所思不答话。 “这可真是巧了,还是合欢宫的女人,小公子和凌璇玑那婆娘打听过没?谷主又可知小公子有了意中人?” 唐烈觉得他聒噪:“丁逸飞你话太多了,小心惊动山庄巡逻弟子。” 丁逸飞耸肩,见他二人都没有说闲话的打算,只好问正事:“说来这武林大会阵仗不小,虽说邀请了武林各路豪杰,但这几日看下来我们怕是要空手而回了。” 唐烈沉思:“「刀狂」白行此人早年就归隐山林不再理会江湖之事,多年来从未现身,看来这次徒弟沈南欢失踪也没能让他出山。” 嵇玄:“……” 丁逸飞光是听到此人名字就恨得牙痒痒的。 “白行这狗东西极为狂妄,当年与武盟攻入恶人谷时曾挑衅谷主,放话要与谷主单挑。” “说什么谷主若败让谷主亲手砍了咱们九大恶人的人头后自尽殿上。” “他若败便让武盟弟子收手,不伤谷中之人分毫,退兵不再来犯,可谓嚣张至极。” 嵇玄看了眼愤恨的丁逸飞,语气平淡:“嵇暮云不敌白行落败有了今日的下场,是他技不如人。” 当年武盟攻打恶人谷,人多势众有不少高手鼎力相助,鏖战多日终究是邪不压正,恶人谷大败给武盟。 那一战十大恶人浴血奋战,死的死残的残,如今只剩六人。 十大恶人之首的嵇暮云当年与白行交手落败,本该愿赌服输,但他不愿伤害其他恶人是故要自我了断。 可白行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不想作恶多端的嵇暮云死得便宜,亲手挑断他的手脚筋,后让武盟弟子放了一把火烧了整座大殿。 嵇暮云那时被烧得面目全非,难逃一死,剩一口气弥留之际被及时赶到的丁逸飞和唐烈救出。 虽大难不死侥幸活着但与废人无异了。 蝼蚁尚且偷生,如今嵇暮云苟延残喘只为了一雪前耻,报仇雪恨。 丁逸飞和唐烈这么多年来四处调查白行下落,没想到先找到了谷主的儿子,嵇小公子。 听到嵇玄的话,丁逸飞神色古怪:“我说小公子,你怎么帮着外人说话?你这直呼你老子大名有些欠妥了……” 嵇玄沉下眼:“嵇暮云死活与我无关,他所造杀孽自有因果报应,白行下落我不关心,我要找的是许清风。” 当年凌璇玑带着宋寒星和嵇玄母子俩往谷外逃,三人被上任武林盟主许清风和程万里二人拦截。 宋寒星死于许清风之手,凌璇玑重伤濒死,嵇玄则因尚幼被程万里带走送到了天音寺。 他忘不了那一日许清风的嘴脸,嵇玄出身恶人谷可直到那一日才见到真正的恶人! 许清风,杀了他娘的凶手。 他娘宋寒星只是个柔弱的女子,连只鸡都不敢杀,更别提害人了,那样一个女子却因为嫁给了大恶人嵇暮云而被连坐死在了许清风的剑下。 他娘死了,死在了义薄云天、万人敬仰的盟主之手。 嵇玄出家修佛多年,大乘佛法渡不了他心中的恨,他永远也忘不掉他娘的死相。 正道之人残害了无辜女子,难道是对的?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正道? 那许清风滥杀无辜又与他们所讨伐的恶人有何区别? 此仇不报,嵇玄此生注定参不透禅法。 我佛渡不了他,他也无心成佛。 他这双手翻过经书、敲过木鱼、也曾为佛像净过金身,后来染过贼子的血,杀过恶人的命。 他半只脚早已踏入阿鼻地狱,有朝一日也是要将杀母仇人一同拉入其中的! “许清风下落不明多年,音讯全无怕是早死了,夫人的仇可惜报不得了。”唐烈轻叹一声。 嵇玄思绪被拉扯回来,沉默散开:“……” 丁逸飞也跟着叹了口气,提议道:“先找个地方从长计议吧,明日就是武林大会了,我看白行那狗东西八成不会现身。” 二人看向嵇玄询问意见,嵇玄犹豫了下看向东北方位。 唐烈猜出他的想法,问道:“小公子,您不去见见那位谢姑娘吗?之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嵇玄虽有动容但还是将心思按下,他回身略微低头,神色藏匿在宽大的兜帽下,轻功离去。 丁逸飞和唐烈面面相觑,想问什么但唐烈不给他机会直接跟了上去。 “诶,不是——这哪出虐恋情深啊?那合欢宫也不是什么好门派,嵇小公子把你意中人喊上咱们共谋大计啊!” “你的意中人以后还不是要嫁进咱们恶人谷……” 第222章 中间 清晨,谢长宁磨磨蹭蹭赖床不起。 轻音苑今日格外清净,没有赶不走的人来扫兴。 她心无旁骛地睡到日晒三竿。 【今天武林大会,庄上那么热闹你却在这里独享清闲。】 谢长宁不理小海棠,爬起床去洗漱了。 她和庄上所有的武林中人不同,丝毫不牵挂什么武林大会不大会的,她今日打算闲散度过,远离一切喧嚣! 等到今日一过,她应该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谢长宁踏出门槛瞧了瞧天气。 风和日丽,是个大晴天。 准备练会剑打发时间。 还没等动身,眼光敏锐捕捉到了远处房顶一道绿色身影,踏风疾驰穿梭在风云庄鳞次栉比的房檐上。 那绿衣女子频频张望身后,恰巧的一个回眸,谢长宁看清她的模样后无比震惊。 “蓁蓁姐?” 谢长宁不敢想会在这看到叶蓁蓁,一时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只见那抹绿影被一个魁梧的男人紧追不放,二人飞檐走壁眨眼没了影。 没看错,是叶蓁蓁! 合欢宫宫主谢琳琅收了四个亲传弟子,叶蓁蓁行二。 谢长宁绝不可能认错蓁蓁姐,他乡遇故知自是欢喜,只不过心头冒出疑问...... 叶蓁蓁怎么在风云庄? 【你宫女子祸乱江湖,出现在中原很奇怪吗?】 “......” 谢长宁若没有眼拙的话紧追叶蓁蓁不放的也是个熟人。 【是那日炼魂宗外桃林前,差点了结无意性命的程万里。】 这两个人? 谢长宁暗道不妙,程万里在武盟乃至于整个武林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叶蓁蓁可不是对手! 谢长宁当即握剑寻着那二人消失的方向而去。 蓁蓁姐于她而言不是亲姐胜似亲姐,今日有难谢长宁如何袖手旁观? 她步履飞快,路上询问小海棠发生了什么,为何程万里在追叶蓁蓁。 【叶蓁蓁在风云庄鬼鬼祟祟偷秘籍被程万里撞个正着,被问话不答扭头就跑。】 【程万里察觉此女子不寻常怎可能放任她来去自如,当即追到了这里。】 “偷秘籍?蓁蓁姐跑风云庄偷什么秘籍?” 【偷前任武林盟主许清风自创的秘籍《混元心经》,温鹤年当初对许清风下死手后将秘籍占为己有。】 “......” 小海棠声止,谢长宁刚好停下脚步,前方嘈杂喧闹,演武场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她竟是跟到了这里。 【程万里太过难缠,叶蓁蓁想要借着人多的地方避人耳目甩开他。】 “......” 谢长宁思忖过后取出面纱系上,无声踏入演武场。 她留心着绿衣女子的身影,眼下试剑台上有江湖侠客在比试,台下人声鼎沸。 她低调地穿梭在人群最外围。 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唯有与她擦身而过的人有所察觉,只觉一阵馨香掠过,看去捕捉到一抹纤细的背影。 与谢长宁一样,叶蓁蓁藏匿在人群中掩去了自己的行踪,追来至此的程万里见找人困难,不想惊动一众不相干人等,便去与守在附近的武盟弟子交代。 命弟子们严加看守各个出口,不能放跑一只‘老鼠’。 演武场内人山人海,找人实在困难。 说起来,今日武林大会,这群人聚在这里是比武? 温家两个庄主呢?沈南欢呢? 她揣着满腹疑问想要问小海棠,突然间手腕被拉住,谢长宁警惕地握剑回身,没想到对上一双杏眸。 少年展眉一笑,满脸欣喜:“果然是宁宁姐姐!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 “洛不疑?”谢长宁惊讶。 身周突兀地响起震耳欲聋的喝彩声,台上不知哪位侠士拔得头筹获胜,引来满座叫好。 声音吵得二人说话都不太能听清。 洛不疑一边点头一边喊:“是我,宁宁姐姐!你不是离开风云庄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哎呀,这里不太方便,我们去那边说话!” 她是合欢宫弟子,眼下出现在这里洛不疑免不了担心。 他今早来到演武场后就有注意到武盟弟子严阵以待,将整个风云庄围得水泄不通。 都这个时辰了,庄上群侠应邀来演武场,却迟迟不见温庄主。 洛不疑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 宁宁姐姐的身份又是不为正道所容的,洛不疑看到她后就决定先一步把她带走去安全的地方。 这里人多,实在混乱。 他牵紧谢长宁的手要带她走,另一边一人急匆匆拨开人群,脸色难看一把拽住了谢长宁另一只手。 “宁宁!你不是说今日不来凑热闹么?你自己别乱跑......” 这下形势瞬间变化,谢长宁被两股力道拉扯,人不够分了! 谢长宁看去的同时洛不疑也察觉到她被拽住了,转头不偏不倚与满头白发的男子对上视线。 洛不疑瞪圆眼:“萧神医?” 萧殊同紧着眉:“洛少帮主?” 谢长宁:“......” 【这是我不曾想到过的修罗场。】 【宁宁你站哪一边?】 “中间。” 【???】 她确实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演武场热火朝天,三人之间诡异的安静。 洛不疑是个开朗的,对萧殊同没什么敌意,早就有所耳闻神医大名,仰慕已久。 只不过没想到第一次接触居然是这么个情况。 “宁宁姐姐你和萧神医认识啊,还真是巧呢。” “......”萧殊同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谢长宁,一切尽在不言中。 洛不疑这小子看她的眼神可不清白,瞧瞧那眉飞色舞的样子! 萧殊同对她什么心思就能看出洛不疑对她是什么心思。 那丐帮一众人落座于靠近试剑台西南的位置上,这少帮主跑来这么远怕不是冲着谢长宁来的。 她到底有多少桃花! 萧殊同拿刀斩桃花,怕不是都得砍个三天三夜。 话又说回来,这洛不疑才多大个少年,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拜倒在谢长宁石榴裙下是废了。 “我......” 谢长宁接收到他的目光后顿觉莫名,要解释却被打断。 偌大一个演武场鸦雀无声,是温松龄和温鹤年来了。 兄弟二人在弟子的簇拥下一前一后走上了试剑台。 众目睽睽下温松龄主持大局,温鹤年则神色恹恹立在一旁环顾台下。 “今日诸位英雄肯赏脸前来风云庄一聚,温某实乃感激不尽!” 第223章 戚三姑奶奶 温大庄主在江湖上极有名望,台下众多侠士无人不给面子。 听他寒暄开口,众人纷纷抱拳回应。 谢长宁三人驻足原地望着台上一时没动作。 她眼尖捕捉到温松龄身后的温鹤年神色一变,谢长宁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 远处人群中,有一抹绿色身影。 是叶蓁蓁。 谢长宁想着找机会去见叶蓁蓁,根本无心理会台上温松龄说了什么。 提到些‘丐帮’、‘问天府戚家’等武林前辈的字眼,谢长宁不熟悉没过多关注。 短暂开场过后,温松龄话音一转。 “不瞒诸位英雄,沈盟主自接任千秋令以来一直在四处调查许老盟主的下落,原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传音回武盟和风云庄。” “但自沈盟主上次传回书信至今快四个月了,这期间内半点音讯未有,如今沈盟主也下落不明了。” 此言罢,满场喧哗。 正道领袖接连出事,事态严峻,众人不免猜测。 “以沈盟主的本事,不该出事啊?” “话不能这么说,许老盟主不也是武功盖世?还不是生死未卜?这盟主之位江湖上保不齐多少人眼红觊觎呢!” “莫非是恶人谷所为?” “十年前许老盟主率领武盟讨伐恶人谷,那一役恶人谷死伤惨重,嵇暮云那狗贼命丧黄泉,树倒猢狲散,如今的恶人谷不成气候,残党不过阴沟老鼠,掀不起什么风浪。” “那......魔教?” “倒有可能,当年许老盟主不就是为了调查南境周家庄的惨案么,那灭门之灾怕是与光明教难逃干系!” “魔教作恶多端,横行江湖,若是被沈盟主调查到蛛丝马迹,那袁谌心狠手辣要杀人灭口的话,沈盟主独身一人寡不敌众怕是、怕是!” “可我听说许老盟主最后现身是在中原与西陵交界处,离光明教甚远,许老盟主下落是否与炼魂宗和鬼谷有牵扯呢?”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提到那些个祸乱武林的恶徒,台下众人无不激愤,有人义愤填膺起来,激动地说什么要为两位盟主报仇。 一人起头,数声响应,偌大一个演武场洪亮的声音振聋发聩。 西南方向,忽有一人缓缓抬手示意众人噤声。 众人看去,见是丐帮帮主洛自横,瞬间无人再开口。 “敢问温庄主,沈盟主最后传回的书信曾写了什么?你们最后确认他行踪是在何地?丐帮弟子遍布五湖四海,或有消息说不定。” 洛自横乃天下第一大帮之主,在江湖上地位显赫,辈分高武功高,江湖中人无不敬重。 他这一问,激动的人也冷静下来,向温松龄投去目光。 温松龄从容不迫,正要开口回答—— “庄主!不好了!出事了!” 这一声叫喊突兀,打破寂静从演武场外传来。 众人齐整整看去,只见三名弟子慌张地抬着架子闯进来,人群让开路,那架子上似乎躺着个人,盖着白布。 这一来将商议之事打断,所有人注意力被转移,探头探脑想要一窥究竟。 温松龄和温鹤年相视一眼,温鹤年眉头紧锁,厉声呵斥:“慌慌张张,不成体统!不知道大庄主在与诸位大侠商议大事吗!” 三名弟子将架子放在台下,一人急着回禀:“大庄主、二庄主!今晨庄上丫鬟发现九华派王征王大侠衣衫不整横死房中!不知是何人所为!” !!! 那白布下的竟是一具早已凉透的尸体。 在场所有人神色骤变,温松龄反应快,疾步下台去检查白布下的尸首。 谢长宁觉得在哪听过王征这个名字。 【那日你来演武场找洛不疑的时候。】 谢长宁瞬间回想起来,她看向右手边的洛不疑。 洛不疑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了,满目震惊,那日宁宁姐姐找来他时他在擂台比武,刚巧推脱了王征的切磋邀请。 没想到那日未能请教的人今日竟阴阳两隔了。 世事无常,生死难料。 演武场内九华派弟子不敢置信。 “是何人居然敢伤我派王师兄!” “有武盟弟子护卫风云庄,还有各路英雄在此,何方恶徒如此胆大包天敢作乱害人!” 九华派为首的话事人跟温松龄验明了尸身,确认是王征无误。 “温庄主,我派王师兄死于风云庄,此事重大,温庄主可得给个说法!” 温松龄眸光微沉,安抚道:“请九华派诸位放心,此事温某定会竭尽全力彻查清楚,抓出凶手还王大侠一个公道!” 他言罢看向温鹤年:“鹤年,你可有瞧见萧神医?” 温鹤年当即环顾四周,那神医还是很好找的。 一头白发,立于人群中极为显眼,如鹤立鸡群。 温鹤年发现萧殊同后提声道:“萧神医,烦请移驾。” 这一喊,萧殊同成为了焦点,谢长宁虽轻纱覆面但还是在众人聚焦时微微偏头,不想被过多关注。 萧殊同三思后嘱咐谢长宁:“你在这等我,待在洛不疑身边。” “......”谢长宁只小幅度点头没说话。 萧殊同在注视下走上前,温松龄言语两句请他为王征检查尸身情况,萧殊同未有拒绝。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萧殊同的一举一动。 武林大会发生命案,此事非同小可。 这事完全在温松龄的意料之外,大庄主愁眉不展,那二庄主温鹤年却想到了什么忆起方才见到的叶蓁蓁。 在场之人都关心凶手是谁,可谢长宁却心思不在此。 她发现那抹绿影不见了,叶蓁蓁不知去了哪里。 谢长宁心生退意想趁乱离开,还未动身陡然察觉到一股杀气。 她感知敏锐,看过去发现是远处问天府戚家那边的方向,她目光穿过人群对上了一双眼眸。 一位穿着明亮的俏妇人死死盯着她,目光灼灼,隔空对上了视线那妇人未有半点闪躲。 如利剑般夹杂着不善的敌意,宛如要将她穿透。 谢长宁感到莫名,她并不认识这女子...... 【那是问天府戚家家主的三妹,戚夕岚。】 【年轻时貌若天仙曾被封为武林第一美人,其性情泼辣,闻名江湖又有戚三姑奶奶一称。】 第224章 小人心思 小海棠为她介绍,谢长宁仔细回想毫无头绪,问天府戚家是南境的世家大族,这她略有耳闻,只不过戚夕岚这名字不曾听过。 素未谋面,敌意又是从何而来? 【戚夕岚年轻时曾抢过你娘所爱的男人。】 【你和你娘长得像,虽然戴着面纱但双眼传神,戚夕岚有怀疑。】 谢长宁小小的惊讶一瞬,不解道:“她抢我娘所爱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怀有敌意?” 【嗯,谢琳琅当初亲手杀了江空青,哦,就是那个男人。】 【戚夕岚爱慕江空青自然恨你娘了。】 谢长宁无语:“......” 这戚夕岚现在还只是怀疑她,若是被认出来,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眼下这么多人,还是能避则避吧。 谢长宁想走的心更坚定了,脚尖方才转个方向,身边洛不疑有所察觉正要问。 只听前方萧殊同惊疑:“尸身并无内伤,外伤也只有一处,约莫五个时辰前气绝,颈部有明显伤痕,凶手以极其残忍的手法扭断脖子致使王征当场命丧,这手法......合欢宫的折莲手?” “什么?合欢宫?” “这、方才庄上弟子说什么来着,今晨这位王大侠衣衫不整横死房中,那合欢宫的妖女们行事作风不正是吻合?!” “风云庄内竟混入了合欢宫的妖女!” 谢长宁:“......” 【叶蓁蓁干的。】 谢长宁能猜到,只是不知道叶蓁蓁和王征有什么深仇大恨。 【没仇,拿王征练功,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而已。】 是她宫弟子的做派,谢长宁沉默,忽见前方萧殊同看了过来,他面露困惑。 四目相对,谢长宁蹙眉,凤眸闪过不悦。 她这眼神萧殊同秒懂,怕她误会他情急脱口而出解释:“宁宁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头绪,毕竟呃......” 他话说一半及时收住,险些将她暴露。 但这一开口还是叫数道目光紧随着看向了她。 洛不疑见状立即往前一步挡在了谢长宁身前。 “咳!各位前辈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如此盯着一个姑娘看不妥吧?” 少年清瘦的背影为她隔绝了各种探究的目光,十分可靠。 【萧殊同这一眼可真是给你找了个大麻烦。】 谢长宁:“......” “不疑,你在做什么?方才就不见你人影,快过来。”洛自横瞧见儿子卷入风暴旋涡最中心,粗犷的嗓音不容拒绝地命令他。 “爹、我......” 洛自横不怒自威:“我说让你过来。” 洛不疑看了看他爹又看了看谢长宁,心一横摇头道:“爹,晚些我再和你解释,但我现在过不去!” “你——” “哎呦我的少主诶......”洛自横身后的老张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心底惴惴不安直犯嘀咕。 丐帮几位长老对自家少帮主的行为感到疑惑,但眼下不是追问的时候,只是看向了洛不疑护着的女人,试图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温松龄深思半晌未能明白,问道:“谢姑娘你......认识九华派的王征大侠吗?萧神医所言的有头绪是指?” “呵。”温鹤年颇有兴味地笑了一声。 他那日和谢长宁交过手,这女子所用的招式他那时没能认出来但觉得眼熟,现在一想不正是合欢宫的武学么。 这女子,也是合欢宫的人。 沈南欢这厮,娶了个合欢宫的女人! 萧殊同急道:“她不认识,方才是我说错了,是误会!” “说错了?可不见得。”俏丽的妇人从人群走出,紧盯着谢长宁,“我倒不觉得这位小神医说错了,你这小姑娘我瞧着眼熟得很,像极了我一位合欢宫的‘故人’!” ‘合欢宫’三字说出来,场面气氛骤变。 数道充满敌意的视线将洛不疑和谢长宁包围。 洛不疑虽是年轻但面对如此场面不慌不忙,见戚夕岚气势凌人,他挡住她的路赔笑道:“戚前辈,您认错了吧?萧神医也说了是误会!这天底下像的人海了去了......” “误会?是不是误会我一看便知。”戚夕岚咄咄逼人道,“你让开,她若不是合欢宫的人那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想被误会就将面纱摘了!” 谢长宁好笑道:“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没做过的事又为什么要自证清白?你们仅凭一张嘴就来论罪无辜的人么?有证据指证我是凶手?还是凭空捏造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冤枉?” 温松龄见情势不妙,他承沈兄之托自然要护着谢姑娘:“戚三前辈,此言确实太过武断,并未有证据指明与谢姑娘有关,实在不该冤枉无辜之人。” 戚夕岚充耳不闻,那妙龄少女凤眸弯弯,极是好看。 戚夕岚脑海中浮现出谢琳琅的模样与她的眉眼完全重叠。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戚夕岚忍着心中的恨,“你若不是心虚那遮遮掩掩做什么?武林大会上都是正道侠士,所行光明磊落,你若与合欢宫无关,那你说说你是武林中的哪门哪派?” 谢长宁:“......” 叶蓁蓁做的事情与谢长宁无关,但眼下的形势怕是百口莫辩要背黑锅了。 一旦被发现她是合欢宫的人,就算解释清楚她没杀人也不会被轻易放过。 虎视眈眈,周遭尽是吃人的目光。 如此境地似曾相识...... 谢长宁不想洛不疑成第二个无意。 她看了眼身前的少年,心生计策。 洛不疑护着她,她这么做虽说不仁义,但......确实是个脱身的法子。 以丐帮的声望,少帮主若性命危在旦夕,这群正道人士定不敢乱来。 谢长宁正要动手,忽听洛不疑说道:“戚前辈你先别急,有误会肯定要解开嘛,我和宁宁姐姐熟识,我不信她会在风云庄杀人!大家先稍安勿躁,等我问问她!” 少年说着环顾一周,视线落在远处父亲身上,那一帮之主脸色铁青。 洛不疑咬牙后退两步回身对上谢长宁的目光。 他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宁宁姐姐,你劫持了我往庄外跑,你先脱身,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你......”谢长宁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二人算是不谋而合,只不过他仗义相助是为慷慨重义,而她是为求自保的小人心思。 洛不疑微微摇头示意她动作快些。 她是合欢宫的弟子,这是跳进黄河洗不清的事实。 洛不疑没有别的办法,情急之下只能这样帮她了。 他人微言轻面对众口铄金只有无力,此时倒恨自己往日虚度光阴没能好好练功了,今日单凭一己之力护不了她什么。 虽是丐帮的少帮主,可他连亲爹都不一定能说服,就别提其他人了。 不容多想,时间不等人。 谢长宁凤眸一寒,握剑抬臂,说时迟那时快,她一把抓住洛不疑的肩膀趁其疏于防备将他扭身制服。 铮的一声,银剑出鞘,眨眼的功夫横在了洛不疑颈前—— “宁宁!”“谢姑娘?!”“不疑!!”“少主——” 锋利的剑身抵着皮肉,少年喉结滚动,离鬼门关就差一步。 洛不疑夸张大叫:“啊!别、别杀我!” 第225章 像、太像了! 数声混乱的喊叫响起,所有人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番变故。 饶是洛自横那般沉稳的大汉见儿子被挟持也急了,足下一点轻功落在谢、洛二人身外三步。 洛不疑叫道:“爹!你别轻举妄动!刀剑无眼啊,我可不想死!” 洛自横魁梧的身子一顿,硬生生止住了动作:“......这位姑娘,不疑好心护你,你却狼心狗肺挟持他?你如此忘恩负义,若敢伤他丐帮绝不会轻易饶过你。” 洛帮主此人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但这番言辞已有怒气。 谢长宁不甘示弱,启唇反讥:“我只为自保,到了洛帮主口中反成了狼心狗肺,那你们这群正道的大侠在大庭广众不分青红皂白为难我一个女子又算什么呢?” “你......”洛自横被问得哑口无言。 戚夕岚冷笑:“巧舌如簧,休要在这里颠倒黑白!” 谢长宁不与她多言,威胁道:“诸位大侠若不想丐帮少帮主有闪失,让路吧。” 洛不疑连连附和:“快、快让开!让她走!” 其他人不敢乱动,顾及丐帮帮主儿子的性命,不少人让开了路,但也有不少人握着手中兵刃时刻准备出手。 谢长宁示意洛不疑和她走,洛不疑迈动脚步。 “想走?痴心妄想!”戚夕岚轻喝,直逼而来。 她赫然出手,完全不顾人质死活。 戚夕岚强攻之下直取谢长宁面上,她要让谢长宁以真面目示人。 突如其来的攻击,所有人提心吊胆。 谢长宁架着洛不疑闪躲,另一只手捏着三枚寒冰针出其不意,掷去取其要害。 这暗器微小难察,戚夕岚险些着了道,到底是个老油条江湖经验丰富,将将躲避了银针暗器。 “用这等下流的暗器果然也是个卑鄙的小贱人!”戚夕岚不敢轻敌,使出全力。 洛不疑的生死完全被戚夕岚置之于度外,洛自横看得心惊肉跳,厉声呵斥:“戚夕岚!我儿子性命在她之手!” 戚夕岚闻言不以为然,甚至瞪了一眼横在之间还做小动作帮谢长宁闪躲她掌法的狡猾少年。 戚夕岚冷笑:“你儿子死活与我何干?年纪轻轻被狐媚迷了心智,吃里扒外,一心赴死,洛帮主养了个好儿子!” 三招过后,戚夕岚发现有趣的事情,这少年少女护着对方比自己还殷勤! 稍作一想就明白了二人合起伙来做戏哄骗众人。 戚夕岚心思一转,佯攻之际反手一掌拍向洛不疑肩头,谢长宁大惊之下急忙收剑将洛不疑推开。 “不疑!” 洛自横飞身而来大掌抵住少年的背将他扶稳。 将戚夕岚所为看在眼底,洛自横震怒:“戚三!你方才是想杀了我儿子不成?” “哼。”戚夕岚瞥了洛自横一眼,不做辩解,一心要将谢长宁擒下。 谢长宁所用武学旁人或许看不出门道,但戚夕岚年轻时与谢琳琅打过交道,对谢琳琅恨之入骨,合欢宫武学她深有领教一眼认出。 戚夕岚讥笑道:“合欢宫的轻功,你这小姑娘已露出马脚,还要辩解吗!” 谢长宁脚步轻盈,长剑如游龙灵动,剑法卓越未能让戚夕岚近身:“辩解什么?那姓王的死活与我无关,你如此纠缠下去,你的死活我倒可以决断。” “黄毛丫头口气不小,真是大言不惭!” 二女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这一场争锋看得演武场中众人瞠目结舌,面上不显心下却无不道一声精彩。 谢长宁虽未让戚夕岚占得什么便宜,但凭戚夕岚的本事想要扯下她的面纱还是绰绰有余。 面上一凉,谢长宁下意识偏头,那张绝色还是入了众人的眼。 周围尽是吸气声。 “这女子!好美的一张脸!” “这女子究竟是何人?江湖上似乎没听过这号人物。” “乖乖,如此容貌在当今武林称得上是第一美人了吧!” “戚三姑奶奶如此刁难这小姑娘,莫非是嫉妒人家长得好看?” “别胡说八道了,戚三姑娘年轻时那可是公认的武林第一美人,会嫉妒一个小丫头?” “可不见得,当初武林第一美人是谁一直饱受争议,这戚夕岚为何对合欢宫心存芥蒂?还不是谢琳琅当年艳压她一头!” “像、太像了!” 耳边八卦声极为刺耳,戚夕岚听到‘谢琳琅’三字,又看到如此相似的一张脸,她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往日的仇怨。 谢琳琅! 眼前女子与记忆中谢琳琅那张脸十分相似! 戚夕岚因为恨意而激动险些失去理智,厉声逼问:“你与合欢宫谢琳琅到底是何关系!” 谢长宁轻叹一声,提剑挑衅:“你猜的出,何必浪费唇舌多此一问?要战便战,无需多言。” 她虽然第一时间想要避开麻烦,但既然避不开,麻烦缠上来她也是不惧的。 戚夕岚被她态度惹怒,猜出她是谢琳琅之女,今日必不可能将她放走! “好!谢琳琅当初杀我夫杀我儿,今日我便以她女儿的性命来祭我亡人!” 唰唰两声,戚夕岚掀起掌风,出手奇快,带着不死不休的势头打来。 戚夕岚乃南境武林世家戚家三女,一身武学绝非浪得虚名。 可谢长宁自离宫至今,《云雨诀》练至上乘,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初出茅庐被陶夭夭追杀毫无反击之力的弱女子了。 她施展长风剑式,剑招精妙绝伦,缥缈若仙,剑势起行云流水,一袭白衣飘动间美的赏心悦目。 如此仙姿倒叫不少人忘了她是十恶不赦的妖女,甚至想为她鼓气呐喊,希望她不要败于戚家那泼辣姑奶奶之手。 戚夕岚与谢长宁一战,早已和九华派惨死的王征没了关系,此为私仇,一时无人插手。 丐帮这边老张担心地询问洛不疑有没有受伤,少年哪里听得进去? 一颗心全在谢长宁身上。 戚家人见戚夕岚赤手空拳始终奈何不了谢长宁,有人抛来一柄长剑。 “三姑娘,接剑!” 紧要关头,戚夕岚分神接过兵器,剑光明晃晃一闪而逝,寒芒冷锐,如虎添翼,戚夕岚气势更盛。 “宁宁姐姐!小心啊!”洛不疑提醒一声,他急得要上前帮忙却被洛自横眼疾手快一把按住。 “胡闹,洛不疑,你给我老实待着。” “爹!” “把少主给我抓住!” “是,帮主。”长老林惊风上前擒住洛不疑,“少主,你老实会儿吧。” “林叔你——”洛不疑不甘挣扎,一身牛劲可还是没法摆脱林惊风的钳制。 另一位长老徐左彦盯着场中交战的二女,询问道:“帮主,这白衣小姑娘胆大包天竟敢挟持少主,看武功倒是不弱,可要我老徐去助戚三姑娘一臂之力?” 洛不疑一听,立马嚷嚷道:“爹!我不求你帮她,只求你别让丐帮的叔叔们伤她!” “......”洛自横瞥了他一眼,真是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不辨黑白是非,臭小子日后有苦头吃。 怕洛不疑再捣乱,洛自横干脆一招解决后顾之忧。 亲爹一抬手,洛不疑只觉后颈一痛,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林惊风连忙将少年抱稳,洛自横说道:“静观其变,暂不动手。” 到底还是因为儿子,心有恻隐。 这边洛不疑发作不得了,人群中却有一道人影斜身窜出加入了战局,一柄刀截断戚夕岚的剑,戚夕岚震惊不已。 第226章 天理难容 “萧神医?你做什么?要多管闲事吗?你也要护着这合欢宫的妖女?” 杀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萧殊同。 见他帮合欢宫的妖女出头,周遭顿起争议。 那医者鬓边白发被风吹开,他板着张脸挥刀化解一剑。 “不是闲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戚前辈若愿给我个面子就此收剑,萧殊同承问天府戚家人情,日后任凭吩咐!” “......” 戚夕岚目光怨毒,盯着谢长宁看了许久,终究是恨大过天。 “我夫君儿子的仇,谁来了劝说都没用!让开!”戚夕岚红了眼,见萧殊同半步不让,她嗤笑,“如此那就别怪我这个长辈欺负你这个小辈了!” 谈判失败,她不卖萧殊同情面,萧殊同只好与她动武。 谢长宁亦举剑相迎,和萧殊同相视一眼,二人刀剑合璧,一攻一守看得人眼花缭乱。 剑意凛然,刀气纵横。 耳边争鸣不绝,以二敌一,叫对方应接不暇,场面一度不可开交。 萧神医和戚家三姑娘打起来是谁都未能料到的发展。 任何一方受了伤温松龄都不想看到,他要劝架却被弟弟拉住。 温鹤年看热闹不怕事大:“哥,你要劝架是引火烧身,你打算帮谁说话?人家血海深仇,你插手算什么事?得罪戚家该如何?” “话不能这么说,难道叫我袖手旁观看她们有一方死了才行?事难两全,若能让她们冷静下来,得罪人我来得罪!”温松龄一派正色,上前一步提气要出声。 “住手!” 温鹤年正要把他拽回来,没想到劝阻的声音响起,不是温松龄而是一个妙龄女子。 绿衣女子从人群中闪出,动作迅敏以二指缠上戚夕岚的长剑,看似轻轻地一折,咔嚓一声长剑应声碎裂。 她捏着锋利的剑刃一角,掷向戚夕岚,戚夕岚反应极快,以手中断剑横转截断。 铛的一声,被当做暗器的剑尖被弹开。 戚夕岚火冒三丈:“什么人?!” 女子咯咯一笑:“小女子合欢宫叶蓁蓁,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们不是要找杀了王征的凶手吗?我在这儿,你们一群人欺负我家小妹子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蓁蓁姐!”谢长宁喜出望外。 萧殊同心一凉:“......” 叶蓁蓁回眸看来,盈盈一笑:“宁宁,许久不见你这身本领倒叫我刮目相看啊!人也更加出落了!方才这人老珠黄的凶婆娘有没有伤了你?” 说着,叶蓁蓁拉过谢长宁仔细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 戚夕岚听到‘人老珠黄’‘凶婆娘’等字眼脸色一黑,暗骂合欢宫的女人没一个好货色,尽是些小贱人! “蓁蓁姐我没事,倒是你,我先前见你被武盟的人追,你有没有受伤?”谢长宁想起程万里追她不放之事,担心之色溢于言表。 叶蓁蓁微微一怔,随即摇头。 姐妹俩情深关怀,剑拔弩张的场面有了一丝喘息,反而诡异。 “合欢宫的妖女真是嚣张至极,在风云庄兴风作浪,还如此目中无人!” “王大侠与你有何仇怨,你为何杀他!” 这问题问得有些好笑,叶蓁蓁瞧去,轻描淡写道:“为何杀他?想杀就杀了,难不成还要挑个良辰吉日?” “你!” “你这妖女戕害无辜,实在天理难容!” 叶蓁蓁仿佛听到什么笑话,笑得开怀:“是~我是妖女,你们是正道的大侠,那王征昨晚见了我目不转睛,色心大发的样子可不见得有半点正道侠骨,裤子脱得比什么都快,是他自己急着找死。” “妖言惑众,强词夺理!不必再言,杀人偿命,还我王师兄命来!” 九华派弟子被激怒,拔剑刺来,喊着一命还一命的话要将杀人凶手伏诛。 叶蓁蓁一挥长袖,出手飞快,指尖掠过之处两名九华派弟子倒地不起,被扭断脖子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死法与王征别无二致。 叶蓁蓁手段极其凶残,众人大惊失色,深刻见识了合欢宫妖女的狠辣。 弹指间两条人命就没了,人群躁动,叶蓁蓁彻底惹了众怒,就连温松龄那老好人都忍不住对叶蓁蓁充满了敌意。 忽听杂乱的脚步声逼近,程万里率武盟弟子闯入,一眼瞧见谢长宁他不由得一怔。 她是那日炼魂宗外被乌衣楼小杀手护着的小姑娘,也是被炼魂宗裴、陆护法称为宗主的女子。 还被大恶人之子嵇玄救走...... 这小姑娘如今怎在风云庄? 是炼魂宗有所图谋? 还是恶人谷有什么动作? 程万里浓眉拧成一团:“你......” 谢长宁:“......” 他认出她了,但不知顾虑什么竟没拆穿她的身份,谢长宁心下多少有些意外。 程万里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又看向温松龄,彼此交换了眼神。 温松龄说道:“这位叶姑娘在风云庄伤人行凶,此事绝不能姑息,劳烦程前辈了。” 程万里一抬手,下令道:“把她抓起来!” “是!”武盟弟子听令,群起而攻。 叶蓁蓁被团团包围,她临危不惧,巧笑一声看向温鹤年,抛了个风情万种的媚眼,“二庄主,你不替人家说句话吗?就看着这一群不懂怜香惜玉的莽夫欺辱我?” 温鹤年眼底一冷,呵斥道:“休要胡言玷污我清白,你是何人?我可不认识你!” 如此插翅难飞的境地还有心情说笑勾引男人,众人见状嗤之以鼻,对叶蓁蓁愈加不耻。 叶蓁蓁煞有其事叹息:“是嘛,不认识我但总要认得许老盟主吧?说起来许清风武功冠绝天下,曾凭借自创的内功《混元心经》独步武林,不知我记没记错。” 她话里有话,是只有温鹤年能听懂的哑谜。 温鹤年脸色阴冷,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直接朝叶蓁蓁出手:“你这合欢宫妖女故作玄虚,简直不知所云!今日我便拿你祭九华派三位侠士!” 温松龄不解:“鹤年?” 叶蓁蓁本想威胁温鹤年,没想到温鹤年居然对她起了杀心,与武盟弟子一起围攻她! 第227章 宗主 谢长宁想出手相助,可戚夕岚着实难缠,一心要取她性命报仇。 那戚家三姑奶奶扔了断剑又随手取了较近的侠士佩剑,飞身拦住她:“小贱人,你自顾不暇还有闲心管旁人死活?” 一剑杀气逼人。 咻—— 砰! 一物凌空抛下,电光石火间打在戚夕岚剑上,力道极重,剑身震颤,戚夕岚整条手臂都麻了,握不住的剑被打飞。 仅凭一击就将她的剑打飞,戚夕岚惊愕,在场之人无不惊奇,众目追着‘暗器’旋转飞回的方向看去。 只见‘暗器’划破风声落在不远处的房上,一只修长的手稳稳接住。 啪,绘着泼墨山水画的折扇抖开,男子气定神闲地坐在屋顶。 纸扇徐徐轻摇,一双桃花眼睥睨着演武场内众人。 恣意轻狂,风流不羁。 正是袁谌。 戚夕岚怒声质问:“你又是哪来的?!要多管闲事不成!” 袁谌此人在江湖上可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不定,鲜少有人知道那魔教教主的庐山真面目。 光明教曾屠过江湖上不少名门正派,见过他真容的早就投胎了,如今这风云庄未有几人认得出他。 袁谌一派事不关己的从容,笑眼看着风云庄内的风起云涌。 所有人都入不得他的眼,从始至终他的视线都在白衣女子身上。 与谢长宁对上目光,袁谌合扇问道:“被这群人欺辱实在狼狈了些,你一句话,我可叫这些人一个活口不留?” 语气不重,但字眼狂妄。 演武场内不乏有名有姓有实力的侠士,他当着群侠的面口出狂言,众人神色变换那叫一个精彩。 “好大的口气!你又是哪来的毛头小子?不知死活!” “与合欢宫妖女是一路子的人,想必也不是个好东西!” “不知天高地厚,咱们大家一口一个唾沫都能淹死你们!” 不识得袁谌身份的无名小卒叫嚣起来,小海棠都忍不住了。 【这群人才是鼠目寸光!】 【以袁谌的武功,如今又熟读《青云书》,在江湖上怕无有敌手。】 谢长宁:“......” 袁谌并非夸夸其谈,确实有实力让这些人死于非命的。 虽被嘲讽,但袁谌并未在意,只是望着谢长宁,等她开口。 只要她一句话,为她,他杀尽天下人都不会眨一下眼。 谢长宁稍作思量,抬眼瞧去,柔柔一笑:“我与阁下,不熟,多谢好意。” 袁谌:“......” 一句‘不熟’,再观她神色,虽含笑却透露出疏离与冷漠。 说完她便挪开了视线,再不看他一眼。 那模样好似二人不过萍水相逢,真的不熟。 “......” 袁谌没了先前的气定神闲,心中被一块无形的巨大石头堵住了,胸口发闷。 她遇到这种情况孤立无援,不向他求助反而与他撇清关系,她对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那边温鹤年趁着众人注意被转移,他低声和叶蓁蓁说了句什么,然后一掌将她推开。 “......”叶蓁蓁蹙眉,看了眼谢长宁,她一咬牙转身离开。 “妖女!想跑?!”温鹤年大喝一声惊醒众人,他道,“我去追!” 说罢追了上去。 “二庄主,我们助你。”九华派四名弟子恨不得将叶蓁蓁千刀万剐,见她跑了连忙跟上。 程万里给身后武盟弟子使了个眼色,也率领几名弟子一同追了出去。 这边戚夕岚见房顶多管闲事的人没了下文,她见机要动身。 谢长宁有所察觉,想要警惕可心剧烈一颤,她唔了一声抬手抚上了胸口。 萧殊同扶住她,担心道:“宁宁,你没事吧?” 心跳飞快,她整个人慌乱难安。 【是双生情蛊。】 也就是说,裴望川在?! 谢长宁未等回答萧殊同,秋风乍起,一物朝她飞来。 像是暗器,但个头不小。 掷来的手法堪称拙劣,谢长宁稳了心神,轻而易举截断,定睛一瞧,手中赫然是一块令牌。 巴掌大,尚有余温。 六边形,刻‘魂’一字。 她猛地抬头要寻人,日光晃了眼,两道身影闯入她视野中轻功落于她面前,一左一右。 二人高大的背影将她护住。 有武盟弟子识得二人,高声喊道:“是炼魂宗的裴望川和陆连舟!” 这一嗓子,在场的武盟弟子如临大敌拔剑出鞘。 那公子暗红色长袍随风翻鼓,一头棕色长发张扬又出众。 他嗤笑道:“我倒要看看,今日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我宗宗主?” 一声‘宗主’落地,人群议论纷纷,看向谢长宁的眼神顿时又变了变。 裴望川的声音落入耳中,谢长宁心跳如擂鼓。 久别再相逢,体内寂静数月的情蛊躁动,涌上心头的感情太过强烈叫她很难受。 而右手边青衣公子亦如记忆中的模样,长身玉立,如玉温润,如竹孤傲。 陆连舟回眸瞧来,眼下那颗泪痣似墨雕琢,鬼斧神工。 “谢长宁,宗主令牌物归原主,我只替你保管至今日,从今往后,你自己拿着。” “......”谢长宁握着炼魂宗宗主令牌愣住。 【宁宁,这宗主你不当怕是也逃不了了。】 谢长宁指尖收拢,开口问道:“你们......” 裴望川回身看来,狐狸眼下青梅色的眼瞳浅亮,与他腕间盘踞的蛇相互辉映。 他扫了眼扶着她的萧殊同,一闪而过的视线中夹杂着敌意。 “......”萧殊同眉心微敛回以同样的目光。 “咱们宗主在外受人欺负,当然得来了。”裴望川朝她伸出手,“宁宁,如今有我在,这什么狗屁正道武盟不足为惧,你莫怕,来我身边。” 陆连舟手中玉笛横转,随时准备出手:“叙旧的话晚些再说。” 见谢长宁有这等帮手,戚夕岚心道小瞧她了,没想到她居然还是炼魂宗的宗主。 戚夕岚挥手示意戚家人。 “你这小姑娘不仅是合欢宫谢琳琅所生的孽种,还和炼魂宗这等败类蛇鼠一窝!那正好,今日将你们一网打尽!还我夫儿公道,也还正道一个清净!” 戚家人严阵以待,其他侠士同仇敌忾亦是应声助阵。 “戚三姑娘!潇湘派来助你一臂之力!” “这合欢宫和炼魂宗早就该歼灭了!今日我阴阳门便与诸位一同讨之!” “算上我飞沙帮一个!” 喊话震耳欲聋,豪气干云。 “啊!什么东西咬我!” 一声突兀的惨叫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众人。 “呃......蜈、蜈蚣?!” “小心别被咬了!” 人群里接二连三响起恐慌声,不少人砰声倒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皮肤上青紫色蔓延,俨然是剧毒入体之相。 数不清的毒虫窸窸窣窣地从众人袖中爬出,密密麻麻令人毛骨悚然。 那些毒虫个头小,见人就咬,先前混乱根本难以注意,不少人疏于防备着了道。 裴望川懒散道:“正道?就这?” 第228章 又有何妨 温松龄见状立即下令,以保护大家为首要任务,众弟子斩杀毒虫以免伤及更多的人。 演武场内乱至一团,刀光剑影,兵刃相交的声音中混杂着中毒者的哀鸣。 这发展温松龄全然始料未及。 忽见一人从演武场外飞奔而来,人未到声先至。 “大庄主!不好了,庄外出现许多炼魂宗的人——” 火烧眉毛的武盟弟子来回禀,温松龄闻言心下一沉。 如今这局面彻底失控了,话说回来,沈兄呢? 为何迟迟未现身...... “且慢——都先停手!恳请诸位给沈某一个薄面,先听我一言!” 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演武场内众人动作一滞,闻声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男人踏入场中。 未有人察觉他是何时出现的,但有人一眼就认出了他,武盟弟子尤甚! “盟主!” “这不是沈盟主吗?” “沈盟主?你不是下落不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沈盟主身后的人又是谁?!” 正是说曹操曹操到,温松龄大喜过望本要上前,可还没等开口见沈南欢身后走出三人。 温松龄话到嘴边戛然而止,察觉到不对劲,他神色严肃。 听到不解与议论声,沈南欢清了清嗓。 “诸位英雄好汉,实不相瞒沈某前些日子在外身受重伤,未能及时与武盟保持联络,好在有幸得贵人相救,不然沈某今日怕是无缘与诸位一见了!” 温松龄:“......” 谢长宁看了看活蹦乱跳的沈南欢,又看了看他身侧后方被谨言和云影簇拥的李鷇。 李鷇注视着她,眸中是说不尽的千言万语,两相遥望,他呢喃她名字的声音轻得难以听清。 裴望川发现端倪,他伸手扭过谢长宁的下巴迫使她转回了视线。 谢长宁歪头:? 裴望川眯着眼:“见到个好看的就被勾魂了?我不比他好看?” 谢长宁:“......”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李鷇死死盯着碰她的那只狼爪,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 “......”萧殊同心事重重,一边是中毒侠士的痛呼声,一边是护着她的炼魂宗。 “......”袁谌在房檐上看着她身边一个又一个男人,他心里分不清是怒意还是杀气,或许二者皆有。 更多的是酸涩。 她认炼魂宗两位护法都不认他...... “别动手动脚。”陆连舟离得近,直接握着玉笛狠狠打在裴望川手腕上,打得裴望川吃痛缩了手。 这边气氛微妙诡异,那边戚夕岚打量着沈南欢。 她紧蹙细眉,狐疑道:“你便是当今武林盟主沈南欢?” 上届武林大会时南境问天府戚家缺席并未到场,这是戚夕岚第一次见沈南欢。 这小子...... 沈南欢呵呵一笑,抱拳上前:“久仰戚家三姑娘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哼。”戚夕岚颇为受用,看他也捎带顺眼了几分。 沈南欢看了眼谢长宁,他沉思片刻说道:“戚三姑娘还请给沈某一个薄面,就别为难这位谢姑娘了。” 戚夕岚面色一寒,语气瞬间狠厉:“你说什么?!我与谢琳琅此仇不共戴天,你却叫我饶了仇人之女性命?!” “呃、这、”沈南欢被她气势吓得一愣,“我的意思是……谢姑娘又不是合欢宫宫主,咱们得饶人处且饶人......” 戚夕岚没想到当今武林盟主居然会帮妖女说话,莫不是也被那小贱人的美色迷了心智! 越想越气,她恨得牙痒痒的。 谢长宁闻言笑了,意有所指道:“你替我说话是这位李七爷的旨意?” 李鷇:“......” 沈南欢下意识看向李鷇,李鷇只盯着谢长宁目不转睛。 沈南欢朝谢长宁挤眉弄眼:“谢姑娘,如此局面李七爷可护你周全,你莫要不领情......” 眼下沈南欢与李鷇同行,还替李鷇说话。 行事作风截然不同,还蹊跷地唤她谢姑娘。 再观生龙活虎,肩头不见半点伤。 她见到冒牌货沈南欢虚情假意地护着她,心底升起反感厌恶。 谢长宁长剑一挽,直指沈南欢:“你不像他,你还如此护着我,费劲心思乔装易容成沈南欢的模样,我不知你和李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你可知护着我会让你前功尽弃?” 那‘沈南欢’脸色一白,没想到她会直接拆穿。 被识破了他并非沈南欢,柳幸向李鷇投去求助的视线。 李鷇无力地叹道:“为了你,前功尽弃又有何妨......” 功亏一篑他也不悔。 以李鷇对她的了解,其实不意外她会识破柳幸假扮的沈南欢,但意外的是她就这样直白的揭穿。 她对沈南欢用情之深,竟连旁人伪装成他都无法忍受么...... 哪怕他是为了她好、护着她? 殊不知她只是不想看见沈南欢‘虚情假意’护着她装什么老好人罢了。 听得她们的对话,戚夕岚敏锐察觉到猫腻:“什么乔装易容?小贱人,你的意思他是假扮的沈盟主?你又怎知的?还一眼认出?” 谢长宁:“......” 她该怎么说呢? 沈南欢化成灰她都能一眼认出,何况是旁人冒名顶替呢。 那嫉恶如仇的武林盟主当初如此嫌恶她的身份,可不像是会在正道之前护着她的人。 谢长宁抿唇:“他......” “她自然知道,因为她是我沈南欢拜过天地,许过三生,决意携手白头的妻子!” 朗朗乾坤,浩然之声回荡。 郑重的话入耳,谢长宁心头一震,只见一道身影凌空而来。 身负宽刀的玄衣少侠施展轻功踏风,稳稳落定于场中,内力高深掀起清风阵阵。 在场所有人无不傻眼。 “怎么回事?两个......沈盟主!” “什么妻子?妻子是从何说起?这女子不是合欢宫的吗?” 诸多疑问浮现在众人心头,温松龄见到如假包换的沈南欢后松了口气。 几个男人闻言倒是神色不一,‘拜过天地’’许过三生’以及‘妻子’三词,实在刺耳! 沈南欢看了眼谢长宁,将她身边的裴望川和陆连舟看在眼中,他只是黯然伤神,面上不动声色。 沈南欢收回视线,二话不说直接出手生擒柳幸,柳幸被他凌厉的气势震慑的反应迟钝,手忙脚乱招架。 可惜实力悬殊,沈南欢的刀都未出鞘,两招之内柳幸被重伤击退,一口血喷出。 孰真孰假,一看便知。 那一身正气的盟主收势,逼问道:“阁下如何称呼?在武林大会上假冒我,谎话连篇诓骗众人,又是安得什么心?” 第229章 妻子 “......”柳幸这个冒牌货对上了正主,心慌的不是一点半点,他汗如雨下。 事情败露,没想到沈南欢会现身,以沈南欢的本事杀他不过碾死一只蝼蚁。 不是说沈南欢失踪下落不明吗?!柳幸拧眉看向李鷇。 不止柳幸想不明白,李鷇也反应过来自己失算了。 李鷇暗中使眼色,柳幸接收到信号。 “吃我五毒散!” 柳幸握拳的手挥了过去,沈南欢下意识躲避偏头。 有机可乘! 柳幸起身拔腿就跑。 “......”沈南欢反应过来发现什么‘五毒散’不过是一把土。 只不过就这一眨眼的功夫,柳幸脚底抹油已经轻功溜出去了。 沈南欢摇了摇头并未追,孟师哥早已率武盟弟子布下天罗地网,他跑是跑不了多远的。 眼下...... 沈南欢看向李鷇,他先开口:“别来无恙,李七爷。” 云影当即戒备起来,护住自家七爷。 “沈盟主可真是福大命大。”李鷇脸色难看,不知是先前中毒未养好还是眼下被气的。 沈南欢一笑置之:“李七爷与方才那位冒充我的人似乎很熟?” 李鷇冷眼睨着他,连逢场作戏都快维持不住了。 “不熟,不过是来的路上恰巧遇到了,小可见到传闻失踪的‘沈盟主’不禁感到奇怪,听他说要来演武场就结伴同往,不想原是个冒牌货。” 说着,他话音一转。 李鷇讥讽道:“沈盟主是何意?难不成在怀疑小可?小可只是应邀来武林大会凑个热闹,此间事与小可没有半点关系,沈盟主若要咬人还是看准了咬。” 沈南欢:“......” 沈南欢并未和他在言语上争锋,李鷇所为是千秋令,如今让人扮做他想必是为了混入武盟。 那人插翅难飞,李鷇也不会得偿所愿。 此事稍后等武盟弟子将假冒之人擒回来再处理...... 沈南欢回身看着一片狼藉的演武场,不少人被毒虫所咬中毒昏迷,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 虽说已无活着的毒虫再伤人了,但众人所中之毒怕是不好解。 丐帮帮主洛自横指挥逃过一劫的侠士们为中毒者运功驱毒。 有人喊道:“沈盟主!既然你平安无事可得为大家做主啊!” “我等受英雄帖相邀而来,没想到被炼魂宗这腌臜的手段算计,此等恶人定不能让他们逃了!” “......”沈南欢抬眸对上谢长宁的目光,彼此很平静。 如今立场有别,他是盟主,而她是合欢宫圣女,更成了炼魂宗宗主。 他与她之间,隔着一条楚河汉界。 她背后是炼魂宗的两位护法,是杀人如麻的光明教教主。 而他背后是戚家、是风云庄、是武盟......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以及各路群侠好汉。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拳,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戚夕岚暗自观察沈南欢,见这位确实不同于先前那假冒之人。 他一身正气内力深厚,倒是当之无愧的武林盟主,不负其名。 只不过...... 戚夕岚想到他说过的那句话,心中防备。 “沈盟主,今日的武林大会可谓是一地鸡毛,九华派王征身死与合欢宫脱不开干系,各门各派的同道中人又被炼魂宗毒虫所咬,你既身为盟主,该做什么不用我来教吧?” 沈南欢:“......” 戚夕岚见他沉默,心中愈发不悦,仗势欺人地逼问。 “沈盟主,其他事我可以不置喙,想怎么处理是你的事。” “但这小贱人乃是我仇人之女,谢琳琅杀我夫君和儿子,今日我势必要取她性命报仇雪恨,你不会插手的,对吧?” 这个问题问出来,满场寂静无声,秋风阴冷萧瑟。 漫长的沉默,谢长宁望着他轻声笑了笑,她握紧剑视线越过他看向了戚夕岚。 “今日谁取谁的命,不好说。” 谢长宁这个人惜命得很,可不想死。 戚夕岚面容扭曲:“好,那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沈南欢深深地看了谢长宁一眼,他转身面对戚夕岚,身姿挺拔,黑沉的眼眸坠上日光,闪烁的光泽无比坚定。 他浩然磊落没有半点退缩。 一身傲骨,生来顶天立地,是要为她遮风挡雨的。 “戚前辈,她是合欢宫的人不错,但她是我沈南欢的妻子,今日你要取她性命先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偌大一个演武场,唯有死寂,所有人匪夷所思地看着沈南欢。 谢长宁:“......” 温松龄皱眉:“沈兄......” 萧殊同一言难尽:“唉。” 裴望川嗤之以鼻:“假仁假义的正道伪君子。” 陆连舟眼底一片凉意:“......” “......”袁谌把玩着指尖的扇柄,神思游离。 那李鷇面上毫无血色,只悔当初没能亲手杀了沈南欢! 戚夕岚雷霆大怒:“好个武林盟主!护着这么一个小贱人你简直是自毁前程!不杀了她替天行道便算了,你还要护着她!” “盟主!你怎能与合欢宫妖女同流合污!” “沈南欢,当年武林大会众人推举你为武林盟主,你怎可辜负大家的期望?竟与这妖女不清不白!” “太让人失望了,白行怎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 指责声、谩骂声、诋毁声,不绝于耳。 沈南欢前所未有的平静:“戚前辈,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你的仇与她无关。” 戚夕岚怒目圆睁,声音尖锐道:“母债女偿!我痛失儿子和夫君便也要让谢琳琅尝尝那种滋味!” “可她是无辜的,你将怒火牵连到她身上你便痛快吗?戚前辈,你的剑该对准真正的仇人!若是令郎尚在人世,想必也不愿看到你滥杀无辜。” 戚夕岚哈哈大笑:“滥杀无辜?我儿子就不无辜吗?她是谢琳琅的女儿,她就不无辜!” 沈南欢摇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无辜,人生来无法选择自己的人生,她是谢琳琅的女儿又非她所愿,你与谢琳琅之间的仇怨便该由你二人亲自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