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稍事看过了侯夫人,便回到谨德堂叫来了几个陪嫁的妈妈,大娘子的事虽然大老爷开了口,可论理,五娘也得管上一管,到底是一胞姐妹,总不好不闻不问,落人口实。
五娘将面前一溜排开的五个妈妈仔细相看了一番,才徐徐开口道,“你们原先都是母亲身边的管事妈妈,也都是些府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多余的话小五在这里也不想多说,到底都是看着小五长大的,光这点情分,别人就比不上的,妈妈们说可是?”
几个妈妈都是油尖水滑的精明人,立即喜笑颜开说了些奉承话,五娘待一众妈妈说完了,才淡淡道,“可如今小五遇到了个难题,想来想去也就妈妈们才帮的上,不知哪个妈妈愿意?”
五娘话音才落,堂下立时静的只闻轻浅呼吸声,五娘也不恼,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看着众人,倒是一众妈妈神色紧张,个个缩头缩脑,恨不能当下就消失。
能在管事妈妈的位置上一做数十年,自然不是愚蠢之辈,薛府昨日的事五娘还没回到府里,几个妈妈就从各种各样的途径知道了事情始末,原以为大娘子五娘姐妹感情淡泊,谁知却转头,想到这样一个办法来。
五娘又吃了一杯茶,才笑着问,“听说曹妈妈去年才得了金孙?说起来今年也有一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可爱。”
四十上下的曹妈妈不明就里,却也只能顺着五娘的话往下说,“夫人说的是,每日里咿咿呀呀的,闹的人不得安生。”
五娘一下就笑起来,“都会说话了,真是难得的机灵劲儿,要是不能读书,真是可惜了。”
五娘话才一说完,曹妈妈就像噎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像曹妈妈这样的家生奴才,世世代代为奴,卖身契都捏在薛家手心里,就算孩子生的再聪明又怎么样?顶多是受主母赏识,得个管事的差事,可若是身为侯府世子夫人的五娘发话了,那可就……曹妈妈想通了个中关节,看着五娘的眼神一下就火热起来。
五娘自然也感受到了,只是微微一笑,却撩开了话不提,曹妈妈要开口,可看看在场的一众陪嫁妈妈,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外头有小丫头张望,锦绣看了一眼,出去问了进来回话,“二姑奶奶来看您了,正在小花厅等着。”
五娘一喜,“二姐?”
说着就打发妈妈们下去,又转头跟锦绣笑说,“你这几日物色一个善梳头的丫头,若是好,便留着专司给我梳头吧。”
锦绣笑着应下来,却是有意无意的看了微微停步的常妈妈一眼。
待人都退下去了,锦绣才道,“常妈妈倒是有着一手的好手艺,只可惜……”
五娘笑着站起身,“只可惜儿女福薄。”
进到小花厅,二娘立即站起身迎上来,说起来二娘要比五娘大上三四岁,就是连个头都要高挑了一些,原本纤细的身姿不止丰腴了许多,就连脸上的笑也比尚是姑娘时多的多了,五娘握住二娘的手笑看了一番才道,“二姐可比上次见时精神多了,可是有什么喜事?”
两人寒暄着坐下来,“哪里有什么喜事,倒是你二姐夫又办了件好差倒是真的,昨儿个还听他说,升迁的旨意怕是这两日就会下来。”
五娘自然道贺,“那可真是喜事,二姐夫今年年纪也不大,照这个势头下去,二姐享福的地方还在后头呢!”
二娘淡淡一晒,挥手道,“我倒也不求那些,这人官做的越大,是非也就越多,你是不知道,这升迁的旨意还没下来,老夫人就急着张罗妾室。”说着抿唇自嘲的一笑,“说来也是我没本事,成亲快三年了,却也没生下一男半女。”
世家媳皆是如此,再风光霁月的,没有孩子傍身,到头都是一场空,五娘道,“二姐身子打小就好,许是这些年太劳心劳力,这才耽误了,倒不如请个郎中好好调理调理。”
二娘道,“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近来事多,又没有相熟的千金圣手,想来想去,也就只能找五妹帮忙了。”
“那有什么打紧。”五娘笑道,“我这就差人打听打听,待这边打点妥当了,就去请二姐过来。”
二娘忙连声谢过,“那就多谢五妹了。”
送走了二娘,锦绣又进来回话,“仙衣坊和珍宝阁的掌柜来了。”
五娘无心多见,便叫锦绣去打发了,一会儿的功夫锦绣领着捧了首饰头面和衣裳的丫头进来,“夫人嘱咐的衣裳首饰都打好了。”
五娘随意翻了一翻,道,“也算做的用心,下午得了空你派个丫头送回去,知会了大嫂就好,别惊动了母亲。”
锦绣自然明白五娘题中之意,便点了点头,出去将一应东西包好了。
到了傍晚时分,侯景福才回到院中,五娘忙放下手里的针线,跟进净房替换了家常的长衫,待两人出来时桌上早已摆好了饭,侯景福一脸诧异,“今儿怎的吃饭这么早?”
五娘笑道,“小富春一早就进来回了,说是你忙了一日也没有空闲吃饭,我便让人早早做了温上,这会儿离请安时辰还早,你吃了再去也是来得及的。”
侯景福也难得露出一个笑容,“你不说还不觉得,这会儿可真是饿了。”
侯景福直吃了好几大碗饭,才放了碗筷净手,五娘本就不饿,也就象征性的吃了些。
侯景福看了不禁皱起眉头,“你平日里吃的就少,怎么今日更少了些?可是昨儿个回了府?有什么事儿?”
五娘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大姐来信,说是想念我们这几个兄弟姐妹,母亲寻思着是有些日子没见,便打算我们几个姐妹中去一个瞧瞧。”
侯景福淡淡应了声,又道,“定好谁去了么?”
五娘道,“母亲这倒没说,只是我想着先派个得力的老妈妈去探探路看看情况,待得了信,再去不迟。”说着一笑,“说起来我们几个姐妹自幼在京中长大,当真没有出过远门。”
侯景福看了看五娘,笑道,“这有何难,待我忙了这段日子,领个出京的差事,带你走走就是。”
五娘一脸惊喜,“真的可以?那家里……”
侯景福道,“如今还是娘管家,等再过个几年你掌了家,想走都不成了。”
五娘想了想,徒自抿唇笑起来。
进到福安居,二太太正陪着老太君说话,身旁还站了一个十五六岁相貌异常娇艳的姑娘,穿着一身桃粉绣百花的夏裳,越发称的脸儿娇嫩,艳若红霞。
二太太一见五娘就笑起来,“今儿个侄媳妇儿可是来晚了。”说着像是才看见侯景福一般捂嘴笑起来,“我当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是世子回来了。”眼睛又暧昧的瞟了五娘一眼。
五娘依旧微笑得体,并无半点不适,反倒是老太君唬着脸,斥道,“都一把年纪了,在孩子跟前胡说什么。”
二太太这才有所收敛,低声应了一声是,又拉过身旁姑娘的手笑着向五娘介绍,“这是我娘家侄女,闲了无事来家里玩几天,侄媳妇同她年岁差不多,可要多照应些。”
五娘自然应对如流,并不过分热情,却又挑不出错处,好不容易三太太来了,五娘总算是脱开身,回到侯景福身边坐下。
侯景玉今儿个也到的晚,给老太君行了礼,见侯景竹还没到,便顺势在五娘身边坐下,先是瞧了瞧二太太身边的小姑娘,半晌冷哼一声,附在五娘耳边小声道,“二婶可真是闲,成日里带娘家的侄女来府里住,不知道的,还当这个家是她在当呢!”
五娘转头看了侯景玉一眼,并不吭声,侯景玉又道,“你知二婶要做什么?”
五娘低头看着细长的指间,侯景玉也不等五娘开口,嗤笑道,“难为她有这份心思,给了大哥一个耿姨娘不够,又看上了二哥,我才不会让她得逞。”说着挑起半边眉毛笑了笑,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五娘有些哑然,半晌却又轻轻笑起来,侯景玉永远都是这幅模样,好似大家长大都有所改变,唯独她仍旧一副直来直去敢作敢当的模样,前些日子还因三娘的事同自己生疏的像个陌生人,今儿个就因为一些事,又同自己亲密的像个闺中好友,五娘所识之人中,也就只有她这么一副真性情了。
晚上用罢了饭,一众人三三两两搭伴走,侯景玉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到五娘身边,大了几分声音问道,“今儿个见锦绣捧了好些漂亮的缎子头面,可是嫂嫂又做了新衣?”
五娘会心的一笑,回道,“是给家里的妹妹做的,这个年纪的姑娘都爱俏,成日里就挑衣簪花,多少都是不够的。”
侯景玉笑嘻嘻的挽着五娘的手,道,“也就嫂嫂这么大方了,换做旁人可未必,这仙衣坊的衣裳呀,可真是将真金白银挂在了身上穿,我那几身还都是逢年过节了娘才给做的。”
五娘笑睨了侯景玉一眼,“瞧你酸的,堂堂侯府小姐,还缺你衣裳穿不成?”
侯景玉瞟了一眼二太太侄女的方向,笑道,“衣裳是不缺,可总得穿的出去才成,像那些针脚那么粗又过了气的料子,我才没脸穿出去呢!”
五娘看了那小姑娘一眼,果然见红了脸,二太太也轻不可闻的冷哼了一声,揪着侄女的袖子,快走几步到了前头,待人看不见了,侯景玉才哼道,“二婶也真是的,做事就要做全了,领了小姑娘进门,也不给人家做身体面的衣裳。”
五娘有些哑然,却到底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