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心计》 第一章 大太太的院子里,姚妈妈正在训斥丫头,“你个小贱蹄子,办事这样让人不省心,早晚将你卖出府去。”说着犹不解气,又伸手在小丫头身上掐了好几下。 小丫头吃不住疼,哎哟了两声,姚妈妈脸上更显厉色,一个巴掌正要挥下去,却是听背后清脆的女声响起,“姚妈妈这是怎么了?可是底下的丫头办事不利索惹妈妈生气了?” 姚妈妈转过身,看到来人脸上一僵,立马挂了笑,上前两步福身行了礼,声音也是说不出的可亲,“五娘子怎么来了?早上雾气大,可莫要受了风,快进屋里坐。” 五娘只站着不动,瞟了那小丫头两眼才笑道,“母亲可起了?” “起了。”姚妈妈忙道,“二娘子三娘子还有六娘子都在暖阁里陪着太太说话,五娘子也快进去吧。” 五娘闻言嗯了一声,便转身进了屋,身旁的丫头锦绣却是上前两步,握了握姚妈妈的手,“妈妈手怎生这样冷,还不进去暖暖身子,丫头做错了事骂两句就是了,可莫要吵了太太,妈妈又气坏了身子。” 姚妈妈手里握着银子,浑身都觉着舒坦,也就顺着锦绣的话往下说,“姑娘是不知道,这几年买进府里的丫头是一年不如一年,只说了两句便要寻死觅活的,哪像姑娘这样,知礼又识大体,老奴也瞧着喜欢。” 锦绣红了脸,却仍是落落大方,“不与妈妈混说了,奴婢进去伺候,待得了空,再邀妈妈吃酒。” 姚妈妈忙应了,锦绣这才进到屋里去。 姚妈妈转身将银子放进口袋里,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丫头说话,“算你运气好,碰到心善的五娘子,既然五娘子发了话,今儿个我便饶你这一回,只是以后要仔细着做事,若是再犯了错,我可饶不了你。” 丫头忙感恩戴德的扣头谢恩,姚妈妈轻哼一声,也去了主屋伺候。 五娘进屋将月白绣花披风递给一旁的丫头,又接了手炉暖了暖手,这才进到暖阁。 暖阁里果然坐满了人,大太太斜倚在锻面绣梅的引枕上与小姐们说着话,脸上有种病后特有的蜡黄,话也说的有气无力,见到五娘进来不禁有些意外,脸上却带了惊喜的笑,“五儿怎么来了?说了身体不好不让你来,你还巴巴的跑了来,若是又病了可怎生是好?” 坐在圆凳上的六娘快嘴笑道,“五姐姐这样孝顺,母亲应该高兴才是。” 其他几位小姐也附和着,待众人话音落下,五娘才笑道,“听说母亲病了,女儿不放心,便来看看,左不过一点的路程,又有丫头跟着,哪里会有什么事情。”说着坐在了大太太身边,握住大太太的手,只觉触手冰凉,不禁担忧道,“母亲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有没有找郎中看过?药可有按时吃?”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丫头,大太太怎么看怎么好,忙连声应着,“郎中看过了,药也有吃,精神也好了些,不过是受了风寒,哪里有这样娇贵,倒是你,身子一向弱,可得仔细着点。”说着吩咐丫头搬了椅子上来,“你还是坐的离我远些,免得过了病气。” 五娘抿嘴而笑,说不出的婉约清秀,“过了病气才好,这样母亲才会好的快。” 女儿这样孝顺,心下虽是高兴,大太太不免又念叨了几句,两人正说着话,姚妈妈进来报,“大娘子来了。” 大太太不禁脸色一变,显出几分冷漠来,“让她进来。” 五娘看大太太脸色不好,面上不由露了几分焦急,“母亲可还是生着大姐的气?”正欲劝说两句,大太太却是一个眼神看过来,五娘只得住了口,又掖了掖大太太身上的被子,才在椅子上坐下。 大娘子进得屋来,众人一时都看了过去,五娘见没人关注自己,这才将眼光落在对面的三娘子身上。 还是那头乌压压的发,整齐的梳了个单镙,髻上也只插了点翠金簪并几朵白玉珠花,秀气的眉,灵动的双眼,配上净白的巴掌小脸,只觉得柔美可人,这用了多年的身子猛然出现在自己对面,五娘心中惊恐之余却又不免涌出许多感慨,似是想起了前世噩梦一般的一生,好不容易寂静下来的心又浮躁起来。 五娘死死握紧了手,这才克制住不让自己眼露恨意,半晌端起一旁有些微冷的花茶饮了一口,不知是茶的作用,还是旁的原因,五娘总算又恢复了淡然的样子。 屋子里大娘子正福身说话,“不知母亲可好些了?” 大太太眼光在大娘子身上转了一圈,方才开口,“昨日让你抄的孝经可抄好了?” 大娘子没想到大太太不回话先是问起孝经的事,不由面色一僵,“抄是抄好了,只是女儿字迹丑陋,恐会污了母亲的眼。” 大太太闻言一皱眉,像是连话都懒得说般只摆了摆手,姚妈妈见状走上前去,大娘子只得咬了咬牙奉上抄好的孝经,姚妈妈递给大太太,大太太只看了两眼便拍在一旁的小几上,看都懒得看大娘子一眼,“你再回去抄上一本来,我这里有些活计要交给你屋里的锦铭做,就不跟你回去了。” 大娘子脸色一白,却也不敢违逆,只得应了下来。 五娘见大太太脸现倦怠,便率先行礼下去,其他的小姐也有样学样,不过片刻的功夫,一屋子的人就走了个干净。 被指明留下来的锦铭低头看着光可见人的地砖,心里担忧不知大太太一会儿要怎样处置自己,暖阁里虽是温暖如春,锦铭却只觉像是身处冰窖,浑身从里往外的冒着寒气。 好半天大太太才睁开眼睛,锐利的眼神一扫锦铭,猛地将小几上的孝经扔在锦铭身上,声音里满含怒气,“你倒是胆子大了,敢帮着大娘子哄骗于我,你可是忘了这府里真正的主子是谁?” 锦铭被吓得腿一软,重重的跪在地上,拼命的磕起头,“奴婢不敢,大太太饶命,奴婢不敢欺瞒大太太。” 大太太冷哼一声,“你莫要以为我老眼昏花就识不得这是你的字,还不快从实招来,非要我动了板子你才肯说实话么?” 锦铭被吓得一缩,却是什么都说了出来,“是大娘子逼奴婢写奴婢才写的,大娘子还说,若是奴婢不听话,就将奴婢活活打死。” 大太太看了姚妈妈一眼,姚妈妈会意的上前卷起锦铭的袖子,果然见几道指甲的掐痕,大太太看了看,不耐烦的摆摆手,姚妈妈便立即赶了正不停啼哭的锦铭出去。 “大娘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小姐的脾气倒是占了个全,可是却没半点拿的出手的东西,诗词不会,琴棋不精,就连女红都能将鸳鸯绣成水鸭,我怎么生了这么个蠢东西,但凡能有五娘的半点乖巧,我也就没那么操心。” 姚妈妈耳朵里听着,却是不敢不劝,“大娘子还小,理解不了太太的苦心,等她再大些嫁了人也就明白了。” “还小?”大太太竖起柳眉,“都已经及笄的人了哪里还小,要她还是这个样子,就算嫁了人也是在夫家被笑话的料。” 这话大太太说得,姚妈妈却议论不得,大太太又发了一会儿火,才安静了下来,姚妈妈伺候大太太喝了药,又服侍了大太太睡下,便去了外间。 第二章 五娘刚进到暖阁里,外面就下起了雨,锦绣忧心忡忡的拿了锦袄替五娘换上,又吩咐丫头们关了窗子,便扶着五娘坐到了锦塌上,“这天气真是一天凉过一天,怎么刚入了秋没多少时日,就冷成这样。”说着看向五娘,“姑娘身子一向不好,以后还是要少出些门才是,若是受了风病又发了,可要怎么办?” 五娘笑笑,出言宽慰道,“这又不是前两年,稍稍一点凉就下不了床,如今听大夫的话调养的差不多了,闷了这么些年,也理应出去走走。” 锦绣知道自个儿主子是个有主意的,劝也不会听,便不再劝,只是吩咐丫头起了火盆,自个儿也拿了针线在一旁做活计。 五娘看着书,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经意道,“我今儿见了三姐,像是有些地方与以前不一样了,可是前些日子出了什么事?” 锦绣闻言不疑有他,随口道,“听丫头们说,前阵子三娘子在院子里摔了一跤,人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整日里尽说胡话,大夫也说是伤了神智,大太太请了好几位有名的郎中来治,都没治好,大太太便想着将三娘子移到下面的庄子上住,原本这事都定下了,谁知三娘子的病忽然之间又好了,大太太这想法便搁置了下来。” 五娘听完握着书的手一紧,眼神也暗沉下来,没想到重活一遭竟到了这个全府里最富贵的人的躯壳里,说来也是老天爷心善了一回,可是她在这里,那原来的身体里又住着谁?莫不是……这具躯壳的主人? 五娘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就听守在外面的婆子进来说,“大娘子身边的青薇姑娘来了。” 府里锦青知初四个等级丫头,锦字开头的都是大丫鬟,平日里日常的事物都是大丫鬟打理,如今却是青字开头的二等丫鬟过来,五娘心里思量,却是想起了大太太临走前留了锦铭下来,便也明白了青薇所来何意。 五娘让婆子请了青薇进来,又让锦绣倒了杯热茶递给青薇,待青薇身上暖和了些,才开口问话,“不知大姐有什么要我帮忙?” 青薇看着五娘和善的笑脸,紧张的心也松懈了下来,行礼回话,“回五娘子,是大娘子身子不舒服,又记挂着大太太命大娘子抄的孝经,又知晓五娘子的字写的最好,大太太一向喜欢,便让奴婢过来,请五娘子帮忙抄写一份。” 五娘闻言脸色不变,笑着应了下来,“大姐不舒服就该多歇歇,这种事妹妹自是要帮忙。”说着让锦绣接下了孝经和黄描金的佛纸。 原以为事情说完就要辞了出去,却不想青薇竟站着不动,五娘不禁诧异道,“还有何事?” 青薇脸现为难,好半天才说出来,“大娘子想给大太太做件花边儒袄,只是不知绣什么花样好,便想着让奴婢来问问,若是五娘子方便,就请五娘子将这花样绣了,其他的大娘子再做。” 青薇一说完整个屋子就静了,锦绣和婆子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青薇,半晌才说出话来,“大娘子要敬孝心理应自己动手才是,怎么却要我家姑娘帮忙,谁不知这绣花样是最熬心思的,我家姑娘身体才好了一点,若是又累坏了可要怎么办?大娘子怎么就一点也不心疼自个儿亲妹妹!” 锦绣这话就说得重了,青薇脸色不禁难看起来,只是本就是自家姑娘的不是,青薇也不好反驳,只得一脸难堪的站在原地。 五娘喝了一盏茶,才缓缓开口,“既然大姐姐开口,妹妹也不好不应,还请青薇姑娘代为转答一声,这花样我自会绣好,只是什么日子能绣好却没个准数,毕竟我的身子大姐姐是知道的。” 见好就收,青薇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原本以为过来会挨一顿训斥,竟没想到府里最受宠的五娘子会这样好说话,一思及大娘子动不动就打骂下人的脾气,便有些羡慕五娘子屋里的丫头来。 锦绣送了青薇出去,回到屋里却是压不住脾气,“五娘子怎能这样好说话,您又不是不知道大娘子的性子,得寸进尺,您这次让了,还不知她下次会想什么法子来为难您,她可好,尽了孝心,却所有事情都让您来做,哪有这样的道理,我这就去禀了大太太,您也是府里的嫡出主子,哪能让她这样作践。”说着就拿了披风出去。 五娘脸一沉,重重将杯子搁在小几上,“站住!” 锦绣不敢不听,虽是停了脚步,却是呕着性子不肯转身。 五娘看了气道,“我是怎么跟你们说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母亲还病着,你过去为了这么点小事吵闹,纵然大姐被训斥了,可我也背了个不孝的名声。” 锦绣眼睛一红,委屈的道,“大娘子就是吃准了姑娘的脾气,才敢这样欺负姑娘。” 五娘笑笑,“都是自家姐妹,帮点小忙又有什么了不得的。”说着便起了身,去了隔壁书房。 大太太这边午睡起身,刚净了面,姚妈妈便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俯身在大太太耳边说话。 话未说完大太太就变了面色,重重将角梳拍在妆台上,怒道,“这个大娘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五儿身体才好了一点,就去给我找麻烦,看我怎么收拾她。”说着一瞪旁边面色发白的丫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梳妆?” 姚妈妈赶了那丫头下去,亲自给大太太上妆,口里劝道,“太太还是不要发作大娘子,大娘子本就嫉妒太太偏爱五娘子,若是再被太太训斥一番,还指不定怎么为难五娘子呢!” 大太太一听就竖起了柳眉,“她敢!” 姚妈妈接着说,“自个儿女儿的脾气您还不了解?大娘子就是个掘的,这么多年了您见她哪回认过错低过头,左右是大太太亲生的,再怎么样也母女连心,大太太总不能不要她了不成?” 一说到这个大太太便泄了气,“说到底不还是我给惯的,要是五娘能早生个几年就好了,这样乖巧懂事,这府里能帮我的也就是她了。” 姚妈妈听了不禁一笑,“若是早生个几年,可未必就有现在这么讨太太喜欢。” 是啊,五娘子生的那年老爷立了战功,二老爷又冤案平反,圣上弥补,曲家这才一举承了侯爵,自此迈进京城勋贵里,也因为这个大太太忙的一时疏忽了,这才害得五娘子早产,生下五娘子时就皱巴巴的一小点,险些没成活,还是老夫人一巴掌拍在小屁股上才微弱的啼哭了一声,因为先天不足,小时候一年里有**个月都躺在床上,也正因为这些,大爷二爷老夫人大太太这才偏爱五娘子多些,也因为这个,老夫人弃族谱不用,亲自取了个福音这个名字上了族谱,曲族上下几百口人,也只有五娘子得了这个恩惠,一说到五娘子,整个大房都跟着沾光。 也许是因为从小静养的关系,养就了五娘子温和的性子,见谁都一张和气脸,就连丫头婆子也是和和气气说话,这么些年从未跟谁红过脸,更是不曾给大太太添过半分麻烦,大太太怜惜五娘子乖巧,更是将五娘子放在心尖上疼,即便这样,五娘子都不曾侍宠而骄,但凡大娘子找麻烦,都是能让一步就让一步,大太太更心疼五娘子的贴心,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搬到五娘子屋里去,对五娘子也卸下心防,要说这府里最让大太太信任的,就只有五娘子一人,就连大老爷都要边边站。 姚妈妈思及这些,更是说五娘子的好,“五娘子屋里的锦绣要来太太屋子里告状,五娘子都给拦下了,还说太太正病着,这会儿子给太太添堵岂非不孝?又说是自家姐妹,帮点小忙也是应该。” 听到这些,大太太不禁舒展了眉眼,“这五儿就是心善,也难怪连老爷都喜欢她,贴心懂事又知礼,也幸亏投到我这里,若是成了庶出,可真就可惜了。” 姚妈妈闻言笑起来,“那还不是大太太的命好?才有了五娘子的金贵。” 大太太看看妆镜里的自己,肤白貌美,虽是已三十出头的年纪,但仍是眉目动人,但凡大老爷回来,都要在自己屋子里歇上好几天,这样的相貌,就理应有这样的富贵命。 第三章 五娘在书房里抄写孝经,锦绣进来将灯点上,探头看了看抄好的那几张,不禁艳羡,“姑娘的字越来越好了,圆润却又浑然天成,等大老爷回来肯定又要夸奖姑娘。” 五娘闻言不禁笑道,“你懂什么叫浑然天成,还说得似模似样,给母亲做的那双千层底的绣鞋可做好了么?” 锦绣搀着五娘从书房出来,“做好了,就等着姑娘绣花样了。” 五娘眼一抬,“那还不拿过来?” 锦绣连声应着却就是不动,“姑娘抄写了一上午的孝经,就歇歇吧,也耽误不了多会儿的功夫。” 五娘叹口气,“眼见着天就冷了,母亲又是个怕冷的,一受了凉就浑身酸疼,府里偏又事多,我身子不好帮不上什么忙,也只能为母亲做这些了。” 锦绣见五娘又皱起了眉,不敢再违逆,忙拿了针线框子过来,五娘收了心思,凝神做了会活计,眼见外面雨越下越大,不禁又担忧起来,“雨下的这样大,也不知母亲会不会犯了腿疾。”说着吩咐锦绣,“你着人去看一眼,看母亲屋子里有没有生了火盆子,若是母亲不舒服,定要回来禀报。” 锦绣忙下去吩咐,回来的时候又拿了个手炉,夺了五娘手里的绣活放在一旁,将手炉塞进五娘手里,才说话,“姑娘回屋里歇歇,不要再费心思了,大太太那里奴婢盯着,有什么不妥就跟姑娘说。” 五娘借着锦绣的力道站起身,却是走到门口掀起了竹叶青的湘妃帘子,看着珠串似的雨滴子落下来,感慨道,“这景儿可真好看,听这声音,也跟曲子似的。” 以前就爱坐在窗边听雨声,看雨后百花绽放的绚烂,就连做人都是这样心思简单,只懂得讨乖卖巧,尽力做到与世无争,不与人为难,不给人添麻烦,可到老,却是眼睛熬的连这都看不见了,这重活一遭,虽是有了前世做梦都想有的东西,却是再也没有了那份心境。 五娘叹口气,也是自己蠢笨,不过一个庶出,如何能得大太太的半分怜惜。 锦绣听五娘叹气,只当是挂心大太太,便劝道,“太太屋里有姚妈妈在,又有好几个使唤得力的大丫头,姑娘就不要操心了,姑娘还是多顾顾自个儿的身子,好不容易好了些,可莫要这样胡闹。” 五娘转头去看锦绣,知道这个丫头虽是管的多了些,但是是真心为自己打算的,不禁笑了起来,“瞧你,小小年纪就是个碎嘴子,也不知以后哪家男儿能受得了你。” 锦绣羞的红了脸,“姑娘嫌奴婢烦直说就是,何必要这样臊奴婢。” 五娘见她脸皮这样薄也就不再打趣,正要放了帘子,却见一个小丫头打了油纸伞慌慌张张的跑到院子里来,五娘凝神看去,心下一惊,面上却是不在意,“锦绣,你瞧瞧,那是哪个院子的丫头?” 锦绣望了望,回道,“奴婢瞧着像是三娘子院子里的锦福,只是不知道这样大的雨,她来做什么。” 五娘放下帘子走回屋里,“你去迎一迎,看她有什么样的要紧事。” 锦绣扶着五娘坐回锦塌上,才拿了油纸伞出去。 院子里锦福正焦急的来回跺步,衣裳湿了也顾不得,时不时的抬头向主屋里张望,见到锦绣出来脸上一喜,忙迎了上去,“好姐姐,五娘子可睡下了么?”说着塞了些散银子在锦绣手里。 锦绣自是不敢接,忙推了回去,又将油纸伞往锦福头上移了移,才道,“这样大的雨,你跑来做什么,瞧你,衣裳都淋湿了,可有什么要紧事找五娘子?” 锦福见锦绣不肯收,脸上更露急色,“是我家姑娘病了,一直喊冷,加了好几床被子都不见好,原想着找大太太请郎中,只是大太太歇下了,奴婢不敢打扰,就只好去库房领几块银炭,可那管事的是个势利眼子,怎么都不肯给,还将小丫头赶了出来,奴婢没办法,便想来五娘子这求几块。” 锦绣听了不禁心下一叹,大宅子里就是这样,若是主子不受大太太喜爱,便连下人都敢随意欺辱,只是这种事锦绣也拿不得主意,便为难道,“好妹妹,你也不是不知道府里规矩,这种事都是要主子拿主意的,妹妹先在这儿等等,我进去问问姑娘。” 锦福只得点点头。 锦绣进到暖阁里,五娘正在看书,听见声音抬起头,问道,“可是三姐姐有什么事?” 锦绣拍了拍身上落下的雨水,闻言回道,“是三娘子病了,大太太歇下了不好找大夫,去库房领银炭管事的又不肯给,这才求到姑娘这儿来。” 五娘皱起眉,“三姐姐病了?可有问清楚病的严重么?” 锦绣道,“只说是怕冷,加了好几床被子都不得用。” 五娘放下书,道,“只怕是感了风寒,你将屋子里的银炭拨一半给三姐姐用,再告诉丫头,若是不够,再来找我。” 锦绣心下一惊,“这如何使得,姑娘怕冷,这银炭都是算好的领的,这一下就拨去了一半,姑娘可就不够用了。” “无妨。”五娘道,“左不过将火盆子停了,用手炉就是,三姐姐病了最要紧,你快下去将事儿办了,莫要耽误了三姐姐的病情。” 锦绣见五娘坚持也就不再劝,只是叹息一声将炭拿给了锦福。 锦福自是连声道谢,并说等三娘子好了定来上门道谢。 锦绣也不在意,只闲话了几句送锦福到月洞门,等锦福走远了,才回到屋里。 一进门就看到五娘沉着一张脸,不禁吓了一跳,“姑娘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五娘没有回话,只道,“我想去歇一歇。” 锦绣不敢怠慢,忙扶了五娘到歇息的里间,服侍着五娘躺下,又在被子里塞了两个暖炉,放了青色幔帐,便去外间守着。 锦绣一走,五娘就睁开了眼睛,盯着鲛沙的帐顶发呆。 若是三娘身体里的魂魄真的是五娘,按她的性子,就算不闹的众人皆知,也会千方百计的来试探自己,只是看如今,自个儿都重生回来三个月了,她都没有任何动静,要不是自己忍不住跑去大太太的屋里相看,怕是这阵子都难见上一面,可如若不是她?那又会是谁?会不会又是哪个人重生回来,如果是,会不会同自己一样,抱着不为人知的目的,悄悄的在暗地里盘算? 五娘越想越心惊,怎么都睡不着,想要乘此机会就让她消失,好隐瞒所有的秘密,可那毕竟是自己的身子,却又怎么都舍不得。 五娘发呆了半晌,猛地坐起身来,无论那具身子里的魂魄是谁,自己都要弄个明白,若是与自己的计划无碍,那就暂且留着她,也就当是个提醒,好让自己不要忘记前世经历的苦难,如若真的是抱着什么想法,那就少不得要让她闭嘴,这个世道能真正彻底闭嘴的,便只有死人一种。 五娘打定主意,便出声唤来了锦绣。 锦绣见五娘刚躺下就要起来,不禁诧异,“姑娘起来又是为何?” 五娘站起身让锦绣服侍着穿上衣裳,道,“还是放不下母亲,想去看看,若是母亲无碍,再顺道替三姐姐请个郎中。” 锦绣一听脸色就变了,忍不住道,“姑娘就是不肯放心歇息一天,不止操心着大太太,还要惦记别的姑娘,府里哪有像姑娘这样子的,没点嫡出主子的骄气,这样好说话,她们才都敢事事来找姑娘帮忙。” 五娘心里记挂着三娘的事,本就有些烦躁,再听锦绣这样啰嗦,不禁沉了脸,“不过都是些顺手的事,有什么了不得的,你莫要再在我面前提这些,惹得我烦。” 五娘一向性子好,何时说过这样的重话,锦绣一怔,却是悄悄的红了眼眶,五娘看见了,也不再管她,自己系了披风便走出里间,锦绣忙擦了眼,拿了油纸伞又唤了几个丫头婆子跟上。 第四章 五娘进到大太太屋里,只有锦好在外间守着,见到五娘子,忙上前行礼,伸手接过五娘子递来的披风,笑道,“五娘子怎么来了?这样大的雨,太太又该心疼了。” 五娘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问道,“母亲可有哪里不舒服?药可有按时喝下?” 锦好塞了一个手炉到五娘手里,叹道,“可不还是那老毛病?一到这阴雨天,旧患就又疼又痒,原本都歇着了,却愣是又醒了。” 五娘眼眶一红,就要掉下泪来,锦好忙出声相劝,正说着,就听大太太在里面问道,“是谁来了?” 五娘听到忙拿帕子抹了眼泪,做出一副笑脸,旁边的锦好高声回道,“回太太,是五娘子来了。” 大太太一听就又惊又喜,“这个天儿五儿怎么来了?快进来。” 五娘这才进到里间去。 大太太背靠引枕躺在拔步床上,脸上虽带了笑意,却是难掩疲倦之色,姚妈妈坐在一旁,见到五娘忙起身行礼,五娘对着姚妈妈一笑,坐在床边丫头搬来的圆凳上。 大太太观察五娘脸色虽是正常,带了乖巧的笑意,却是眼圈红着,想来刚哭了一场,不禁有些心疼,心下却是对这个女儿极满意,便执了五娘的手,责怪道,“这样的天气,你还跑过来做什么?”说着皱眉看向一旁的锦绣,“你这个丫头也是,怎么就不知道劝劝,要你们何用?” 锦绣吓得白了脸,正要说话,五娘却是看了她一眼,笑着道,“母亲莫怪丫头,是女儿自个儿挂心,在屋子里坐不住,便跑来看看,锦绣劝了的,只是女儿哪听的进去,便训斥了她几句,您瞧,她眼眶子还红着,可委屈了。” 五娘一说大太太特意看去,果然是红了眼眶,脸色便缓和了些,重带了笑意,“你呀,就是个爱操心的命,这不放心那也不放心,也不知像谁!” 五娘一笑,带了些小女儿的娇俏,“还能像谁?可不是像母亲么?这俗话说得好,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母亲日日操心府里,帮父亲料理家事,女儿帮不上忙,便只能操心母亲了?这饮食起居,女儿可都要管呢。” 大太太一听就笑起来,“瞧瞧,这还没嫁人就做起管家婆来了,若是出嫁了,看哪个男儿受得了你!” 五娘一听就红了脸,羞道,“受不了才好,女儿就不嫁了,日日陪在母亲身边,这样才好。” 大太太一听就又笑起来,声音甚是开怀,屋子里一时气氛甚是暖融,两人又说了会儿体己话,便见锦好拿了盒药膏过来,五娘不禁一脸好奇,“这是做什么的?” 锦好回道,“回五娘子话,这是大老爷托人在塞外高价买回来的药膏子,前几日刚送到府里来,说是对摔伤疗效甚好。” 五娘闻言转头向大太太看去,果然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脸,不知怎么,五娘竟想起了四姨娘临去前的脸庞,明明年纪同大太太一般大,却是干瘦的没个人形,脸色黑黄枯败,眼里也是没有丝毫生机,看人的眼神都是空洞洞的,让人觉得心酸又可怜。 不过一瞬,五娘就驱散了这些念头,重新露出乖巧的笑,看起来没有丝毫心机,“父亲对母亲可真好,在外忙差事都不忘挂心母亲。” 大太太一听笑意更深,“就你嘴甜。” 五娘又笑笑,站起身接过药膏道,“女儿前些日子闲着无事看了些医书,见上面有一种推穴按摩法甚是奇特,又说对母亲您这样的摔伤最是有效,便学了学,不如母亲让女儿试上一试可好?” 大太太一怔,眼神越发慈爱,“这如何是好,你贵为小姐,哪能做这样的粗活,你只管在一旁指点些就是了。” “这有什么?”五娘笑道,“女儿能有这样的身份还不是母亲给的,只要是为母亲做的,哪算的粗活。” 姚妈妈听了也在一边劝,“五娘子这样一番孝心,太太就应了吧,如若不然五娘子就又该伤心了。” 太太听了不禁犹豫起来,五娘见大太太脸色有些松动,便不管不顾坐到了床边,姚妈妈见了机灵的上前,同五娘一起将大太太的裤腿卷了起来,大太太见状不好再拒,只是道,“一会儿累了可要说出来,莫要忍着。” “女儿省得的。”五娘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 五娘先是用热水净了手,这才将掌心贴在大太太的膝盖处,揉捏了一会儿,便用指尖挑了些药膏子放在掌心抹匀,而后拿捏好力道,或捏或揉或压的用着心推拿。 大太太看了一会儿,不禁有些愣神的看着五娘,温婉柔和的相貌,无论怎么看,都是极稳妥温和的一个人,这样低着头认真做事的样子,让大太太想起了自己在家还未嫁做人妇时在母亲床边服侍时的情景,如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自己都有这么多儿女承欢膝下了,只是表面上的富贵,未必就过得那么顺心,上有老太太时不时插手府里,下又有这么多姨娘虎视眈眈,就连府里那些看着乖巧的庶女都是各有各的心思,除了这个自幼体弱多病不问世事的女儿,哪一样不是让自己操碎了心。 大太太疲惫的闭上眼,忽的开口道,“上次郎中进府为五儿把平安脉,是怎么说得?” 那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姚妈妈想了一想,答,“郎中说五娘子缺失的元气已经补的差不多了,只要平时注意些,不要太过操劳,便与别的小姐一般无二。” 大太太闻言点点头,看着五娘子柔声道,“如今你也大了,可不能再在屋子里这样闷着,没病也闷出病来,你平时没事多与别的小姐们亲近亲近,也算是帮母亲照顾照顾她们。” 五娘一怔,大太太这话,是要她帮忙管家,说是照顾其他姐妹,不过是提醒她多看,多听,多试探,谁有什么心思,都要告诉她听,这样,她也好有别的打算。 毕竟府里上下都知道,五娘子是个和顺性子,谁有求都会帮忙,从不仰仗自个儿嫡出的身份,做出什么欺辱人的事来,况且又是个得老夫人大老爷大太太喜爱的,这样一个完美的人,无论和谁亲近,谁都会受宠若惊,生不出防备的心思。 不过这样也好,五娘笑笑,也算是有个正当理由收买人心,培植势力,也不用再费心思怎样私下里去收拢人手。 想到此处,五娘的笑也是真心实意,“女儿晓得,母亲放心便是。” 大太太看五娘的神情,便知她听明白了自己的话音,心下更是满意。 五娘替大太太按摩了患处,便净了手坐在床边说话,说了一会儿,见大太太脸上的疲惫之色稍有舒缓,才敢提三娘子的事,只是不敢说得太明,只试探道,“今儿个三姐姐房里的锦福来找我要了些银炭,女儿心下猜想着是不是三姐姐病了,便让锦绣问了一问。” 说到这儿,五娘特意看了看大太太的脸色,见没有变化,才敢说下去,“听锦福说是三姐姐感了风寒,起了烧,女儿便将屋里的银炭拨了一些去。” 这些大太太早已知晓,如今听五娘提起也不意外,笑了一笑,道,“你就是个心善的,无论谁求到你这儿来,你都愿意帮上一帮,也难怪府里的人都喜欢你。” 五娘正欲说话,却听大太太继续道,“这样也好,才像是个世家的小姐,聪慧,良善,知礼又懂事,若是你大姐有你一半的性情,我也就不操心了。” 说起大娘子,大太太不禁就变了面色,五娘见了忙宽慰道,“母亲快别这样说,母亲可知女儿才羡慕大姐呢,说话直来直去,就是个爽利的人,做事也是利索的紧,哪像女儿,做什么事都要思量再三才敢下手。” 大太太听了五娘的话非但没有高兴,更是难看的紧,“什么爽利,就是个没脑子的,脾气说来就来,动不动就打骂下人,要知道,世族子弟娶妻最看重的,就是这贤惠与否,可你瞧她,怎么说都不听,我真恨不得没生下她才好。” 五娘见大太太起了火气,忙使眼色让锦绣倒了杯茶水来,自己接过亲手递给大太太,道,“大姐还小,还不明白母亲的苦心,待女儿和大姐多相处些时日,必会将母亲的心思与大姐说个明白。” 大太太喝了口茶,这才缓和了些,听到五娘的话不禁一笑,“你呀,就是让我放心,只要瞧着你我就欢喜。” “那可好!”五娘笑道,“那女儿日后日日来陪母亲,母亲可不许嫌女儿烦。” 大太太听了自是高兴,又说了会子话,五娘便提起给三娘请郎中的事,大太太只想了一想,便痛快的应了下来,转头吩咐姚妈妈去差人出府请府里惯用的肖郎中。 姚妈妈刚出了屋子,五娘就听见姚妈妈请安的声音,“大娘子好。” 第五章 五娘一听大娘子来了,不由诧异,转头向大太太看去,果然是沉下了脸。 五娘也不敢说话,便掖了掖大太太身上遍绣富贵花开的锦被,又换了杯茶水递在大太太手里,这才起身坐到先前姚妈妈坐的圆凳上。 大太太看了五娘一眼,又转回目光落在刚进屋的大娘子身上。 大娘子今年刚及笄,正是花样的年纪,虽是容貌不比府里其他的姑娘俊俏,但也算是个清秀的,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长年累月的阴着张脸,这乍一看去,直让人心下一惊,只一眼,就知道是个不好相与的。 今儿个又是一身素净的衣服,银白小朵菊花青领交襟褙子,湖蓝的百褶裙,头发梳成偏髻,只缀了几多素雅的珠花,让人看着,更显小家子气。 大太太看了一眼便头痛的转开了脸,口里淡淡问道,“你来是又有什么事?” 大娘子一听就变了脸色,看着五娘话也说的阴阳怪气,“母亲这话说的可太过偏心,五妹来母亲就高兴,我来母亲就问是什么事,难道女儿偏要有事才能来找母亲不成?” 大太太冷哼一声,“有事就说事,扯五儿做什么!” 大娘子见大太太这样护着五娘面色更是难看,上前一步就要说话,五娘见状忙站起身,笑着开口,“大姐姐快莫要站着,坐下说话。”说着让屋里的丫头上大娘子最喜爱的茉莉花茶。 大娘子却是不买五娘的帐,冷冷的看了五娘一眼,“要你卖什么好!就会装乖卖巧。”说着瞪了五娘一眼。 只因大娘子话音低,大太太听不真切,便开口问,“你们姐妹两又说什么呢!” 五娘故意红了眼眶,深呼吸了几次才转过身来,看着大太太笑着道,“没说什么,大姐只问女儿母亲身体可还安好?” 大太太看五娘红了眼眶便知话中有假,又看大娘子眼中还未退去的厉色,就知是大娘子又给五娘气受了,只是五娘这样维护姐姐,大太太也不好说破,虽是心下不满,但面上却是不露,“既然你也来了,便一起坐下说话吧。” 大娘子这才坐下来,五娘接过丫头端上来的花茶,亲自递给大娘子,便也坐了下来。 屋里一时气氛凝滞,五娘见大太太和大娘子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心中思量是不是因为自己在场,才不方便说话,便故意在脸上露出些许倦容,大太太见了,自然开口问,五娘借机说自己累了,要回去休息。 待大太太应允了,五娘便起身辞了出去。 走到外间,看到锦好坐在火盆旁正做着活计,五娘心思一转,从袖拢里拿出一个模样精致的锦囊来,笑着和锦好低声说话,“上次见你喜欢这些东西,便顺手做了个,原想着拿给你,可是一直不得空,今儿个看见你正好。”说着将锦囊递了过去。 锦好站起身接过锦囊,见上面的花草绣的格外精致,不禁眼睛一眯笑起来,“五娘子的绣技真好,奴婢怎么学,都赶不上。” 五娘笑笑,“你是个灵秀的,只是没有好的女红师傅带,自个儿琢磨当然是摸不得法,索性这样,我也是闲来无事,待你改日得了空,便来我院子,我教你就是。” 锦好一听喜出望外,连声问,“真的可以吗?” 锦好话音未落,就听里间摔了茶盏的声音,两人皆是面色一变,五娘伸手握住锦好的手,低声道,“母亲就托你照顾了,一会儿大姐出去,可要拿些安神的东西给母亲吃,莫要让母亲气坏了身子,等明日我再来看母亲。”锦好自是应了下来。 五娘担忧的向里间看了一眼,这才出去。 屋外大雨未停,锦绣替五娘系上披风,又撑起了油纸伞,扶着五娘慢慢往秀心院去。 方才在外间停了会儿和锦好说话,就是想听大娘子背着自己要和大太太说什么,如今听见大太太摔了茶盏,便知大娘子又是卖乖不得法,惹了大太太生气,如今看大娘子的处境,直让人觉得大娘子是失了势,可只有五娘知道,这母女连心,再是多么不喜欢,也会千方百计的维护。 就像前世的自己,满心以为自己的乖巧会让大太太生出丁点怜悯之心,可倒头来,不还是成了大太太手上的一颗弃子,代替大娘子嫁了出去,只要一想到自己替大娘子受了那么多的苦,而大娘子却享受了自己应得的那份富贵,五娘就像心里有一把火一样,烧的连理智都要失了,只是五娘心里清楚,现下还不是清算的时候,更何况,若是让仇人只简简单单的死去,却是对不起上天让自己重活一世的恩惠,唯有让仇人尝一遍自己所受之苦,才算是解了恨。 五娘进到暖阁里坐下,锦绣忙拿了姜汤上来,待五娘喝了下去,这才松了一口气,拿了个手炉塞进五娘手里,口里劝道,“姑娘还是进去睡一会儿,暖阁里虽是燃了炭盆,可还是有寒气,姑娘可仔细着不要受凉。” 五娘知道锦绣是个没什么心眼真心为主子的丫头,便有些过意不去前面发的脾气,只是服软的话是万万说不出口,便想了一想,道,“你弟弟的病可好些了?” 锦绣怎么也没想到五娘会问起家里,不禁怔了一下,才开口,“前几天嫂子来了一回,偷偷的跟我说好些了,只是弟弟这样一病,家里更拮据了。”说着便叹气了一声。 五娘端起茶水微饮了一口,道,“如今我身体好些了,屋里左右也没什么事,你便乘此回去一趟吧,我记得我这个月的月例还剩了些,你从里面拿出五两,再让小厨房做些吃食带回去,小孩子都爱吃糕点,你便多包些,反正我也不爱甜食。” 锦绣听五娘竟为自己这样打算,不由感动的红了眼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五娘不禁叹息一声,握住了锦绣的手,诚恳道,“你从小就跟着我,说是主仆,倒更像是姐妹,这样的情分是别人怎么比也比不上的,你真心为我,我都明白,只是有时难免会因为事情对你发作脾气,你听听就算了,可莫要往心里去。” 锦绣看着五娘和气的笑脸,更是感动的流下泪来,自己跟了主子这么多年,能换来这一句,也是值了。 锦绣直哭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正巧到了摆饭时间,五娘便拉了锦绣一起吃,锦绣原本怎么也不肯,还是五娘发作了脾气,锦绣才老实的坐下来。 吃了晚饭,五娘又进到书房抄了一会儿孝经,待天色暗了,便洗漱了一番,上床躺下。 五娘这厢歇息了,大太太屋里却是热闹的紧,丫头婆子出出进进,大太太直折腾了一番,才缓下来。 姚妈妈将两个暖炉塞进大太太脚头,又塞了一个在大太太肚子上,方才担忧道,“大太太莫不是因为下雨着了凉,这才疼的厉害。” 大太太白着面色,像是话都没力气说,好半天才开口,“无妨,待过了这会子就好多了。”说着又想起大娘子,“可将她送回去了?” 姚妈妈道,“原本大娘子怎么都不肯起身,还是奴婢好生劝了一番,才回去了。” 大太太一听就又沉了面色,“这丫头就是个死心眼子,这样的犟脾气,说起来就让人头疼。” 姚妈妈忙道,“大娘子也是个实性子,比起其他有心机的小姐却是好多了。” 姚妈妈这样说,大太太脸色便缓和了些,“她也就这点让我放心,再怎么样,也不会算计我这个母亲,不像那些子庶女,面上都是恭敬孝顺的,谁知那心里是想些什么下作点子。” 姚妈妈忙连声附和,大太太说了一阵,便又问起五娘,“五儿那孩子可歇下了?今儿个这样的天气跑了两趟,可莫要再病发才好。” “五娘子歇下了,只是……”姚妈妈顿了顿,直到大太太催了才又说起,“只是听锦好说五娘子在外间停了一会儿,与她说了会儿话,又给了她一个锦囊,这才出去。” 大太太不禁怔了一下,半天才问起,“都说些什么了?” 姚妈妈不敢怠慢,忙回道,“五娘子只说让锦好闲下来去院子教她绣技,临走前又让锦好拿安神的东西给大太太服下,旁的倒是没说。” 大太太皱了皱眉头,半晌才舒缓面色笑起来,“这孩子,关心我都要拐弯抹角的,连伺候我的丫头都要打听喜好,也真是有心了。” 姚妈妈见大太太重新露出了笑意便松了一口气,讨喜的说了些五娘子的好话,等大太太脸色红润了些,才伺候着大太太歇下,自个儿去到外间守夜。 第六章 第二日五娘起的早,刚收拾妥当,青玫就进来说话,“三娘子来了。” 五娘不禁一愣,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 锦绣将三娘子领进暖阁,五娘迎上去,“三姐姐怎么来了?” 三娘子依旧是简单的打扮,虽只是薄施脂粉,却也是难掩眉间丽色,五娘看到这张脸不由的又怔了下,才央着三娘子在软塌上坐下。 小丫头上了茶,三娘子才开口说话,“昨儿个要不是五妹妹又拨银炭又请郎中的,只怕这一病又会病出个好歹来,我身子一轻松些,便赶着来向五妹妹道谢,还望五妹妹不要怪罪。” 五娘特意看了三娘子的神色,见眼神诚恳不似撒谎,才笑道,“三姐姐这是哪里话,都是自家姐妹,要是这样说可就见外了。” 三娘子也笑起来,“人人都说五妹妹心善,如今一瞧,果然如此,若是五妹妹不嫌弃,那姐姐日后就时常叨扰了。” 五娘本就有心接近三娘子,闻言也笑道,“姐姐尽管来就是,妹妹日日都闷在屋子里,如今有姐姐做个伴,还真求之不得呢。” 两人又说了几句,丫头们便摆了早膳上桌,五娘见了便问起三娘子,“三姐姐来的这样早,怕是没有用早膳吧,不如一起?” 三娘子脸一红,不好意思道,“来的匆忙了些,倒让妹妹笑话了。” 五娘笑道,“姐姐真是客气。”说着起身同三娘子在桌边坐下,五娘一向胃口小,吃了些便放了手中筷匙,净了手后见三娘子还在用饭,不禁有些诧异,要知道这大宅门里的女子,为了保持优雅身姿,可是从来不敢多食的,便是五娘这样受宠的女子,都是谨遵教养麽麽的话,可如今这三娘子却…… 五娘目光越发深邃,看了三娘子几眼,像是不经意般随口问道,“我听府里丫头说,三姐姐棋艺精湛,心里一直想跟姐姐下上一盘,奈何身子实在不适,如今见到姐姐不禁手痒了些,待给母亲请了安,三姐姐便陪我下上几盘可好?” 三娘子闻言脸上一僵,半晌才抬起头来,一脸为难,“这……妹妹是有所不知,自从姐姐在院中摔了一跤后,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就连琴棋书画,针织女红都是忘得干干净净。” 五娘一怔,露出个奇怪的笑,“如此说来,姐姐是连府中的事都忘记了?” 三娘子露出个讪讪的笑,小心道,“妹妹真是聪明。” 五娘拿起茶盏,遮了嘴角翘起的冷笑,半晌才又说话,“既然如此,那姐姐最近可要多跟妹妹走动走动,妹妹好将姐姐遗忘了的事情都一一补起来。” 三娘子像是没有听出来五娘的话中话,露出一脸欣喜的笑容,“好啊!” 五娘看着三娘子没有心机的样子,心下越发疑惑,看三娘子的眼神也不由的带了几分审视。 等到了时辰,五娘便同三娘子一起去大太太处请安,刚出了院子,便见大太太身边的锦好急匆匆的走来,见到五娘忙上来请安,又给三娘也请了安,方才说话,“五娘子三娘子安好,大太太今儿个不适,如今还未起,便让奴婢过来跟两位姑娘说,不用去华安居请安了。” 五娘一怔,忙问起大太太的身体,“母亲可是哪里不适?” 锦好脸色一变,上前几步贴近了五娘小声道,“是大太太的小日子来了,许是受了凉,疼的厉害。” 五娘露出忧色,急道,“怎么会这样,可有请了女先生来?” 锦好回话,“一早就请了,喝了药像是好了些,才又睡下。” 五娘想了一想,才道,“既然母亲不舒服,我也就不打扰了,只是实在挂心,在屋里也坐不住,便去母亲屋里做做针线,等母亲醒了,也好帮忙。” 说着又转脸看向三娘,“姐姐你呢?” 三娘笑道,“我左右也没事,刚好和妹妹学学针线。” 五娘闻言也不反对,便差了青玫回去取针线框子,自个儿同三娘一起向华安居走去。 大太太在里间小睡,五娘撩起帘子看了一眼,见大太太睡的安详,便放下心,坐在外间的圆凳上,绣起了千层底绣鞋上的花样。 五娘绣的用心,在外间伺候的锦好也被吸引了过来,同三娘一起认真看。 五娘见了,便一边绣,一边说此种绣法。 三人直坐了小半个上午,姚妈妈怕五娘累坏了,便过来小声劝,“不如姑娘先回去,等太太醒了,老奴差丫头过去禀报一声就是。” 五娘闻言抬起头,笑道,“我回院子里也是绣花写字,在母亲这里也是一样的,妈妈只管去忙,不用特意管我。” 五娘虽是这样说,但姚妈妈却不敢怠慢,又劝说了几句,见五娘坚持,也就不好再说,只叮嘱了丫头仔细伺候,自个儿去了院子忙事。 五娘一边绣花一边和三娘锦好说笑,倒也乐在自在,三人正说到高兴处,却是大娘子进了屋来,一进来瞟了五娘和三娘一眼便转开目光,径直问起锦好,“母亲可醒了?” 五娘和三娘上前行礼,大娘子看也不看,锦好回话道,“回大娘子话,太太还未曾苏醒。” 大娘子恩了一声,皱眉向里间张望了一下,便道,“我去暖阁看书,待母亲醒了,你过来禀报一声。” 锦好忙应下,大娘子这才抬脚往暖阁走去,由始至终,完全当五娘透明人一般,竟是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锦好看到大娘子这样忽略五娘子,不由变了面色,与五娘说话也是小心翼翼起来,“许是大娘子忧心太太身体,这才没有心思与五娘子说话。” 她从来都是如此,不屑笑脸和人说话,总觉得像是巴结谁丢了身份,只是她不过也就一个身份,若是去掉嫡女这个光环,早就被别的庶女吃的渣都不剩。 五娘心里冷笑着,面上却是露出个苦笑,三娘见了也在一边宽解,众人正说着,其他的小姐也莺莺燕燕的前后脚进了屋。 比起那个阴阳怪气的大娘子,身份低微的庶女们自是愿意同素来好脾气的五娘子说话。 只是五娘专心做着绣活,并不怎么搭理,其他的小姐们说了几句恭维话,见五娘没什么反应,也就去了兴致,便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说话,起初声音还小着,只是不知谁说了什么,年纪最小的六娘子不禁高了一声,“姐姐说的可是真的?” 这一句话音调着实高,不止五娘停了手上的活计,就连在外面的姚妈妈都被吸引了进来。 姚妈妈一进来便皱了眉头,小声道,“我的姑奶奶们,你们倒是小声点啊,若是吵醒了大太太,可要怎么办?” 六娘不禁脸一红,怯怯的小声道,“是我的不是,还望妈妈不要怪罪其他姐姐。” 六娘如今不过九岁,小模样还没长开,粉团粉团的一张脸,圆咕咕的大眼睛,怎么看怎么可爱,再做出这样一副可人怜的模样,姚妈妈不禁心一软,也不好怪罪,只是问道,“方才六娘子与人说了什么,这样高兴。” 六娘脸色一白,小心翼翼道,“也没有高兴,只是听二姐说起,有些惊讶罢了。” 姚妈妈不禁问,“什么事这样惊讶?” 二娘子听了脸色一变,正要截过话头,六娘子却已经说了出来,“二姐说昨晚大姐被母亲罚跪了,我这才忍不住惊呼出声。” 六娘子此话一出,众人都面色一变向二娘子看去。 二娘子愤恨的瞪了六娘子一眼,却是手足无措的站起身来,好半天想起五娘的贤名,便向五娘投过来求救的眼神。 只是这样好看的戏码,五娘却不想参合,只装没看见二娘子的眼神,继续低下头去做绣活。 屋里一时静谧的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姚妈妈有心说些什么,正要开口,就听大娘子的脚步声渐近,人一到里间便紧盯了二娘子看,话也说的不留情面,句句紧逼,“你怎么知道我昨晚被罚了跪,是哪个丫头说给你听的?还是你一直关注着母亲院子,这才得了消息?” 二娘子被大娘子的脸色骇的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的半晌才说出来一句,“我也是无意中听丫头提起,这才好奇问了六妹一句。”说到此处二娘子又愤恨的看了六娘子一眼,六娘子自是满脸委屈。 大娘子看到眼里,更是邪火升起来,“不过听丫头们一句,便巴巴的在背后说起姐姐的是非来,大姨娘是怎么教的你规矩,这样的没脸没皮,果然不愧是下贱货生的孩子,就是下作上不得台面。” 二娘子听大娘子骂起自己的母亲,哪里忍得住,秀丽的脖子一扬,眼里含着泪,大声道,“我母亲再怎么出身卑微,也是长辈,是非对错自有父亲母亲评判,姐姐又是哪里来的资格这样说长辈,这样说来,姐姐岂不是也没有教养?” 大娘子虽说性子古怪,到底也是嫡出的小姐,府里的小姐下人见了都是恭恭敬敬,便连最受宠的五娘都是只敢听着,不敢还半句嘴,如今听二娘子说自己没有教养,哪里还忍得住,手一挥,便一个巴掌打了下去,二娘子被打的脸一歪,清脆的声音响起,众人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忙上前拦阻,只是大娘子在气头上,手上更是用了十足的力气,众人七手八脚的一时没拦住,大娘子又是一掌挥下去,恰巧五娘到二娘子身前,还没反应过来,便受了一巴掌。 众人见最受大太太喜爱的五娘子被打了,一时愣在当场,便连大娘子也是怔住没缓过神来,直到五娘惊讶的偏回脸,众人看到五娘嘴角的血迹,才炸开了锅。 第七章 大太太在里间小睡,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便醒了过来,声音里也带了些怒气,“怎么了这是?这样吵闹?姚妈妈呢?” 外间忙做一团,姚妈妈听大太太叫她,忙转身要进里间,五娘却一把拉住姚妈妈,眼神带了些恳求,“还请妈妈进去莫要提起此事。” 说着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眼神惊慌的大娘子,姚妈妈见五娘子这个时候还要给大娘子求情,不由面露动容,只是这样大的事,姚妈妈是怎么都不敢私自瞒下来的,便握了握五娘子的手,小声道,“五娘子也知道,老奴一个下人,是做不得主的,老奴最多只能为大娘子多说几句,别的忙就帮不上了。” 五娘心下也明白,只得道了句,“那就劳烦妈妈了。”便松开了手。 姚妈妈进到里间,大太太正坐起身来,有些头痛的揉着额头,看到姚妈妈,开口就问,“外头在干什么?这样大的声音?” 姚妈妈忙上前替大太太按着额头,踌躇了一番,方才小心翼翼开口,“是大娘子和二娘子起了争执,大娘子一气之下便把二娘子打了。”说着顿了顿,面露难色,接着道,“五娘子去阻拦,谁知大娘子没有看清,便也打了五娘子。” 大太太一听不由大惊,猛地坐直了身子,“这样大的事怎么不进来禀报,还不快把五儿带进来,让我看看伤的严不严重。” 姚妈妈连声应下来,正要出去,五娘听到声音却已经走进里间。 只一会儿的功夫,半边脸就肿的老高,脸颊上面还有个清晰的巴掌印。 大太太看了心疼不已,忙拉了五娘的手坐在床边,伸手小心的摸了摸,半责怪的道,“她们起了争执,你上去凑什么趣,这可好,架没拉成,还凭白受了灾。” 说到此处便想起了罪魁祸首是大娘子,便冷了声音,“那个孽障呢?把她给我带进来,我要好好问问,她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便敢这样打人。” 五娘见大太太动了怒,便一把握住了大太太的手,急切道,“母亲莫要怪大姐姐,是女儿自己不小心,想去劝一劝,谁知没站对位置,真的不管大姐姐的事。” 大太太看五娘肿着一张脸,还这样乖巧的将过错揽在自个儿身上,再想起大娘子的怪脾气,更是怒火中烧,两人同是自己的女儿,却差别这样大。 姚妈妈出去带了面色惨败的大娘子进来,自个儿却是领着丫头去冰窖拿冰块,其他几位小姐见姚妈妈都避嫌躲了出来,忙也快步出了屋,安静的站在廊下一字不语。 屋里大娘子跪在地上,大太太却看也没看一眼,只顾着照顾五娘,五娘感受着大太太关心,如坐针毡,好半天才露出祈求的眼神,大太太看了不禁心一软,柔声道,“你先回院子歇着,伤的这样严重,这几日就不要来请安了,你受得委屈,母亲自会为你主持公道,你只管歇着就是。” 五娘看见大太太眼里一闪而过的厉色,更要说话,大太太却已高声叫了锦绣进来,“你扶你家主子回院子歇着,回去要仔细了伺候,若是谁敢疏忽半点,便小心她的皮。” 大太太从未这样疾颜厉色过,锦绣见了心中一凛,忙扶着五娘走出里间。 五娘几次回过头去,见大太太都没有看她,这才作罢,一脸担忧的出了屋子。 屋外三娘四娘六娘都安静的站着,一见到五娘就上来嘘寒问暖,五娘好不容易应付了,转眼瞧见二娘肿着脸跪在外面的地砖上,不禁问道,“二姐姐怎么跪在那里?地砖这样硬,又刚下了雨,正是寒气重的时候,可莫要跪出个好歹来。” 三娘听五娘问起便道,“我们劝了的,可是二姐姐不听,执意要跪在外面,我们也没办法。” 四娘也附和着道,“二姐闯了这样大的祸,也唯有这样才能让母亲生出恻隐之心,五妹妹就不要管了,还是养伤要紧。” 众人又是一番劝,正说着,却听六娘哭起来,腮边挂满了泪珠子,哭的气都喘不上,“都是我害了大姐姐和二姐姐,六娘最笨了,就会惹祸。”说着又哭起来。 三娘最见不得小孩子哭了,忙柔声劝,“六妹妹快别哭了,你还小,分不清轻重,这事也怨不得你。” 五娘也出声劝着,只是众人看不见的眼底深处,却带了几抹审视和讥诮悄悄浮起。 大太太让五娘下去休息,众人也不敢和五娘说太多,又叮嘱了几句,便让锦绣扶了五娘出去。 五娘经过二娘子身边,还是忍不住看了二娘子一眼,二娘子半边脸肿着,嘴角还带着血沫,发髻也乱了,脸色也是诲暗的紧,直让人觉得可怜。 二娘子察觉到五娘的目光便抬起头来,正与五娘对了个正着,感受到五娘目光里的怜悯,不禁身上一抖,跪行了几步到五娘身边哭着哀求,“五妹妹一定要救我,母亲最喜爱的就是五妹妹了,若是五妹妹能为姐姐美言几句,姐姐定感激不尽。” 二娘子哭的妆都花了,脸上白一道黑一道,不止狼狈,更多的是绝望。 五娘看着二娘子,不禁想起了前世的自己,自己也曾这样哀求过大太太,只是倒头来更惹了大太太厌恶,不止受了更多的屈辱,便连其他的小姐们都上门来耻笑。 徒有美貌又如何,不过是人家手中的棋子,举手间就将自己送给了人做玩物。 五娘抬头远远的向六娘子看过去,单纯甜美的笑容,清澈见底的眼神,就是这个平常最喜欢跟在后面左一句姐姐又一句姐姐的六妹妹,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不止没有拉一把,更是狠狠的落井下石。 五娘不禁笑起来,自己前世错的太多,不止猜错了大太太的心思,更是识人不清,只是如今,再也不会错第二次。 五娘收起思绪,蹲□执了二娘子的手,满脸担忧的道,“妹妹也想帮二姐姐,只是……”说着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猛地开口,“二姐姐先将当时的情况说与我听,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二娘子见五娘肯帮忙,自是喜出望外,忙将当时的情况一一说了出来。 五娘听了,心思一转,又问道,“二姐姐的意思是说,二姐姐听到六妹妹的丫头和别的丫头说话,二姐姐这才问起六妹妹?” 二娘子连连点头,提起六娘便一脸怨毒之色,“都是六妹妹,明明就知道此事,却偏偏装作不知道,这才害我惹怒了大姐姐。” 五娘目光闪动,颇有深意的道,“只是如今事情发展到此,无论二姐姐说什么,母亲都只当是推脱之词,就算母亲问起院子里的丫头,也会说那丫头是受了二姐姐恩惠,这才颠倒黑白,定会将这罪名安到二姐姐身上,妹妹瞧着不如这样,干脆二姐姐只字不提听到丫头说起此事,只说无意中听到的,关于来源,二姐姐打死不说,母亲肯定会撤查,到时候那丫头再说实话,母亲就会觉得是六妹妹别有心机,就不会怪罪姐姐了。” 二娘子一听五娘出了这等好主意,当下便一脸喜色,连连的道谢,五娘自是谦虚了一番,两人姐妹情深了片刻,五娘便起身离开。 回到秀心院,五娘刚坐下,便有丫头送了好些冰块来,五娘一边敷脸,一边想起方才的事。 正愁不知怎么拉拢府中的庶女,便有人送上门来,二娘子虽说蠢笨了点,身份也不是高贵的,但胜在心眼不多,安分守己,觉得谁好,就一心会对那个人好,而六娘子,五娘冷笑,前世比大娘子嫁的还好的人,可见心机如何?今儿个就敢借大姐的手惩治二娘子,更是弄得众人皆知,不止二娘子遭了罪,便连大娘子都会被大太太所不喜,这样一来,她就有了机会在大太太跟前装乖卖巧。 只是事情真有她想的这样简单?五娘笑笑,若果真如此,前世的自己就不会落到那样一个下场,大太太的心,怕是连她自己,都看不清。 第八章 大太太屋里,大娘子虽是低眉顺眼的跪在地上,但话里犹带了几分不甘心,“母亲,女儿真的没有故意要打五妹妹,是五妹妹上来拦,我看错了眼,这才错打了一掌。” 大太太静静坐在床上,不说话,只听着大娘子继续说,“只怪二娘子那个下贱货,在背地里搬弄我的是非,我一气急,这才动了手。” 大太太听大娘子竟言语粗俗,不由皱了眉头,怒斥道,“你一个嫡出的小姐,说话竟这样没有规矩,教养麽麽是怎么教你的!你的火爆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大娘子一脸的委屈,大太太看了更是生气,“且不论今日的事谁对谁错,只你动了手这一点,就不占了理,若是谁多嘴多舌的将今日的事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说你性子粗野,不知礼数,连嫡亲的妹妹都下的去手,还有谁家的男儿敢来求娶?” 大娘子听大太太这样一说也起了火气,“没人求娶就没人求娶,连在家里一个庶出的都敢对我蹬鼻子上脸,就是嫁出去又能有什么好?” 大太太一听,脸色不禁变得阴狠起来,“你再将方才的话说一遍?” 大娘子本就心下委屈,再被大太太的话一激,更是不管不顾起来,“难道女儿说的有错?我本就是嫡长姐,一个庶出的身份就敢在背后说三道四,就是我打了她又如何?莫说她,就是五娘,若是敢在背后这样排喧我,即便是我打了她,谅谁也不敢说什么闲话来。” 大太太听大娘子当着自个儿的面就敢说这些混话,不禁脸色变得铁青,重重一拍床塌,“住口!” 大娘子被吓得一缩,但如今气火攻心,也不知哪来的胆量,愣是扬头不肯认错,“女儿就是没错!” 大太太看到这样的大娘子,哪还忍受的了,起身就重重给了大娘子一巴掌,“你这个孽障,枉我这样疼你,你却养就了这样一番狠厉的性子,如今犯了错死不悔改,还这样的巧舌如簧,当着我的面就敢说这些混帐话,若是再不管教你,还不知你要闯出什么样的祸来。”说着就高声唤道,“都死哪儿去了,还不给我进来。” 姚妈妈一直在外注意着动静,如今听到大太太唤,忙小跑着进了里间,看到大太太没有穿鞋就站在地上,吓了一跳,顾不得去看大娘子,拿起床前的绣鞋就跪在地上,口里劝道,“地上凉,大太太身体里本就带了寒气,若是再受了凉可如何是好。”说着就伸手要替大太太穿上。 如今大太太气的厉害,自是觉得姚妈妈碍眼,便一脚踢开姚妈妈,怒道, “你管我干什么,还不快将这孽障给我带出去,关进院子好好看管,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将她放出来。” 姚妈妈见大太太在气头上,不敢不听,忙连滚带爬的叫了两个妈妈将大娘子带出去,自个儿却是转回里间跪在地上,小心翼翼道,“太太生气归生气,可要顾着自个儿的身子,大老爷眼看着这几日就要回到京城,若是大太太这个时候病了,可太过不好。” 大太太见姚妈妈提起大老爷,脸色便有些缓和,姚妈妈乘机站起身扶着大太太躺到床上,盖了被子一连塞了两个手炉进去,又跑到外间让丫头沏了安神茶端上来,待大太太喝下了,这才试探着说话,“不如大太太先歇一会儿?待大太太醒了?再查问此事?” 大太太将茶盏递给姚妈妈,脸上犹有怒容,冷声道,“如今这个时候哪里还睡得着,不过一会儿没看着,她们就给我闹出这样大的事来,若是再歇着,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说着便问起二娘子,“二娘子现下在哪里?” 姚妈妈道,“一直在院子里跪着,估摸着都跪了大半个时辰了。” 大太太一声冷笑,“就让她跪着去,不过一个庶女,就敢说嫡出姑娘的闲话,大姨娘还真是教养的好,看来我在这府里太面慈了些,她们才敢这样不拿我当回事。” 姚妈妈犹豫了一番,还是说了出来,“不如太太再问问其他姑娘,当时起冲突的时候姑娘们都在场,老奴在外打理院中妆点,听到六娘子声音大了些才进到屋里来,具体情况却是不清楚。” “六娘?”大太太皱了眉,“这里头又关六娘什么事?” 姚妈妈道,“是六娘子说二娘子向她说起大娘子被罚了跪,恰巧被大娘子听了去,这才出的祸端。” 大太太怔了下,越想越心下不安,忙掀了被子站起身,“你服侍我穿上衣裳,我要仔细问个清楚。” 姚妈妈挑了件墨蓝祥云纹样的褙子给大太太穿上,又亲手帮大太太梳了高髻,带了两对碧玉簪,又插上只凤口衔珠的金步摇在鬓边,这才扶着大太太进到暖阁。 大太太最先唤了三娘子进来,问了几句,又问起四娘子,见两人说的一般无二,心下便已经有了番计较,姚妈妈正要出去请六娘子进来,大太太却突然出声,“你让她们三个且都先回去,就说我累了,晚上也不用来请安了。” 姚妈妈忙应下,抬眼的瞬间看到大太太脸色不好,眸子平静却又泛着冷光,不由心中一寒,也不敢多想,忙转身下去吩咐。 等屋子里没有了旁人,大太太才眼睛一眯,露出几分狠厉来。 今儿个的事这样凑巧,不仅牵扯到大娘子,连五娘都遭了央,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哪里来这样大的本事,除非是一开始就算计好了大娘子会有这样大的脾气。 更何况,昨儿个大娘子被罚跪时只有院里几个得力的丫头知道,她们又是怎么得到的消息,莫非是…… 大太太想到此,握着圈椅雕花扶手的手指一紧,猛地站起身来。 恰巧姚妈妈撩帘进来,大太太见了,立即开口吩咐,“你去将院里所有丫头婆子聚集起来,我有话要问。” 姚妈妈是大太太从娘家带来的婆子,对大太太的性子最是清楚不过,在大太太一开始问三娘子的时候,姚妈妈就已经暗地里聚集好了,如今听大太太果然提起此事,不禁上前一步道,“老奴都已经安排好了,所有丫头婆子都在外面,太太有什么话尽管问就是。” 大太太看了姚妈妈一眼,道,“你去带几个得力的有把子力气的婆子进来。” 姚妈妈依言出去吩咐,片刻的功夫就带了几个粗壮的婆子进来。 大太太这才道,“你们出去问,谁今儿个早上给府里的小姐传递了消息,若是有人出来认罪,便带进来交由我处置,若是一个人都不说,便将所有丫头婆子给我掌嘴,直到有人出来说为止!” 姚妈妈和婆子被大太太语气里的狠绝吓了一跳,大太太很久没有动这样大的肝火了,所有的丫头婆子都要掌嘴,这样一来,无论那人出不出来承认,总会有人看见。 果不其然,姚妈妈刚说了要所有人掌嘴,便有两个吃不住疼的二等丫头出来说话,“是青晓,奴婢今儿个起的早,曾看见青晓和六娘子院子里的锦音说了会儿话,只因那锦音是青晓的同乡,奴婢便没有多想。” 这个丫头话音未落,便又有几个丫头婆子出来指证,姚妈妈厉眼扫过去,青晓被吓得跪倒在地,话里也带了颤音,“妈妈饶命,奴婢今儿个早上是和锦音说了几句话,可没有说什么啊!” 姚妈妈见她这个时候还嘴硬不松口,不由面露冷笑,吩咐婆子将青晓拖过来,自个儿也转身进到暖阁。 暖阁里大太太正高坐软塌,看到姚妈妈拖了青晓进来,看也不看一眼,只问姚妈妈,“她招了吗?” 姚妈妈摇摇头,大太太目光一厉,“那还等什么,给我打,打到说实话为止。” 青晓被吓得在地上狂磕起头,刚磕了几下,就被婆子揪着头发扬起了脸,一个婆子左右开工对着脸就打了下来。 青晓虽说只是二等丫头,那也只是做精细活的,又跟着大太太这样府里最金贵的主子,也是养了一身的细皮嫩肉,婆子只打了几下,青晓便两颊肿了起来,嘴角也被打破了皮,流出血沫来。 大太太看了一眼青晓,见哭的可怜,便问道,“你可招?” 青晓素知大太太狠毒,心下清楚若是说了实话,只怕不死,也是要去了半条命,不禁犹豫了一番,大太太见青晓至此还不肯说实话,便起了火气,重重一拍身旁小几,“给我拖出去打,莫要脏了我这屋子,若是还不肯说,就打死为止。” 青晓见大太太居然要打死自己,再也硬气不起来,一边哭一边挣脱了婆子在地上磕头,“奴婢招,奴婢招,今儿个早上六娘子院子里的锦音是来找过奴婢,一开始只说起家里的事,后来她问起大娘子,奴婢一时疏忽,就说顺了嘴,但奴婢后来叮嘱过她不让她说出去的!” 大太太见听到了想听的,也就不耐烦再看到这个惹人厌的丫头,忙让姚妈妈拖出去,关进柴房。 又让姚妈妈遣散了众人,打赏了那几个婆子,才跟姚妈妈说话,“你去找个由头将六娘院子里的锦音带出来,处理了,手脚要干净,就说是失足也好,冤她偷窃也好,免得让别人捉了错处,至于青晓,就随便找个人家卖出去,我最讨厌人背着我弄些个耳朵打听来打听去,不知道又想些什么下作主意。” 姚妈妈应下来,大太太才接道,“六娘院子你再拨个可信的丫头过去,将教养妈妈也换了,这样的没有用,还留着做什么,二娘子那边你让她回院子休息,这几日也免了晨婚定省,再将活血祛瘀膏带几盒过去,也让院子的人看看,莫要以为我不管事,这眼睛就看不清楚。” 姚妈妈只站着不吭声,大太太果然又道,“府里的丫头们都大了,是时候多照看着点,你是我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平日里眼睛也都放亮些,若不是我今日多了个心眼,就让别人得了逞。” 说着又想起乖巧的六娘子来,不由一脸厌恶,“原还以为是个单纯的,竟这样的心机深沉,真是跟她那个下贱的娘一样讨厌。” 姚妈妈又听大太太发了会儿脾气,才到院子里安排,刚交代完青晓的事,就见大娘子身边的青薇跑进院子,发髻散乱眼睛红肿,一见姚妈妈便哭着扑了过来,急得话都说不利索,“妈妈,妈妈,快救救我家小姐。” 姚妈妈心一惊,沉着脸喝道,“慌什么!顺了气说清楚!” 青薇被姚妈妈一吓,头脑也清醒了些,哭道,“大娘子吊了颈子,奴婢们刚救下来,也不知能不能救。” 姚妈妈一听,只觉天旋地转,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好容易定了神,顾不上说话,忙差人去请了大夫,自个儿回到暖阁禀报。 第九章 秀心院,五娘倚在软塌上看书,锦绣拿了条薄毯替五娘盖上,又将火盆里的碳火拨旺了些,这才在小仉上坐了,执起针线。 书刚翻了两页,青玫就进到屋里来,看到锦绣在场,也没有顾忌,开口就道,“二娘子在院中跪了一个时辰,大太太也没有见她,让丫头给送了回去,还让人送去了两盒活血化瘀膏,倒是大太太屋里的青晓被打了,奴婢远远看见两个婆子推搡着青晓往后院走,只怕是要关到柴房里去。” 果然是她想的那样。 “六娘呢?”五娘又问。 青玫回道,“我听丫头说大太太没有见六娘子,只见了三娘子和四娘子。” 五娘点点头,这才让青玫下去了。 青玫一走,锦绣就放下针线坐到五娘身边去,“这么说来,真是六娘子害了二娘子?” 五娘放下手里的书,看着锦绣道,“母亲很少动这么大的火气,既然如此做,那消息八成就是准了的。” 锦绣皱起眉头,一脸的不可置信,“真没想到六娘子是这样的人,不止害得二娘子被大娘子打,连姑娘都被连累了去,这样的心机深沉,姑娘还是少理她为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想些下作点子来害姑娘。” 五娘拢了拢衣服,对锦绣的话没有多在意,“大家都是父亲的女儿,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不去惹她,她未必就不会算计到我头上来,若不是我今天多嘴问了二姐一句,只怕还真想不到她是这样的人。” “那怎么办?”锦绣又担忧起来,“六娘子心思这么重,谁知道她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今儿个不过挑唆了一句就将姑娘害成这样,若是将来有心算计姑娘,这可怎么防备。” 五娘笑笑,既然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就没有多么可怕,怕就怕没有看清,错将真心捧了出去。 五娘又安慰了几句,便进到书房誊抄孝经,锦绣跟了进来,站在一边细细的磨墨。 院子里传来青玫请安的声音,“三娘子好。” 三娘看了看青玫,脸上露出亲和的笑,“五妹妹可睡下了?” 青玫低下头,乖巧的道,“姑娘已经睡下了。” 三娘点点头,也不再问,只让锦福将带来的药膏子递给青玫,又嘱咐了几句,便转身出了院子。 待三娘走远了,青玫才将手里的东西捧给五娘看,“是三娘子送来的。” 锦绣打开缕空雕梅的精巧盒子,露出里面乳白的药膏子来,五娘闻了闻,不过是普通的活血化瘀膏,还没有大太太这两年赐给五娘的好。 青玫也是五娘惯用的丫头,眼界也是不低,看见三娘送的东西,面色虽是不变,话里却带了几分轻视,“原以为三娘子是送了什么好东西来,现在看来还不比姑娘用的那些。” 锦绣看了青玫一眼,提点道,“三娘子是庶出,自然比不了嫡出的姑娘,想来三娘子能送来这些,也是用心挑了的。” 青玫还要说话,五娘却是又重新誊抄起孝经,口里淡淡道,“不过就是份心意,哪里分贵重不贵重,去收起来吧。” 锦绣应声出去,走到外间,忍不住又瞪了青玫,“你跟在姑娘身边都这么久了,怎么还这样不稳重,三娘子再怎么是庶出,也是主子,哪里能是你我议论的,以后这样的话莫要再在姑娘面前说起,若是惹了姑娘不喜,我可救不了你。” 青玫听了自是变了脸色,忙扯了锦绣的袖子左右摇晃,人也露出几分小女孩的娇憨,“姐姐最好了,姐姐就饶过我这一次,妹妹以后绝对不再犯了。” 锦绣这才重新露出笑容。 锦绣将药膏子放好,便回到五娘身边,五娘搁下手里的笔,拿起誊好的纸张轻轻吹了吹,顺口问道,“三娘身边的丫头可问了?三娘这一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锦绣将写好的纸张整理在一起,道,“奴婢借着今儿三娘子来便问了问锦福,锦福一直感激姑娘肯救三娘子,也对奴婢没有防备。” “说是三娘子那天在院子里和四娘子还有六娘子一起下棋,三娘子不让丫头伺候,丫头便站的远,三娘子和四娘子不知说了什么两个人便打闹起来,三娘子跑的太快,踩着石子绊倒了,头磕在院子里的鹅卵石上。” “锦福还说,自从三娘子醒来后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不止性子跳脱了些,连说话都没有以前那样规矩,不过更容易伺候了,听的进话,也更好说话。” 里子换了人,自是与以前不一样了,五娘将手里的孝经交给锦绣整理,净了手,在暖阁里坐下。 前世里是不曾发生过这些事的,不过自己既能重生回来,也就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事情,倒是六娘,真让人意外,她一向怕这些附庸风雅的事情,怎么会和四娘一起与三娘下棋,怕是三娘这一摔,也未必是意外。 锦绣将誊抄好的孝经整理成册,拿给五娘翻看了一遍,待五娘放下,才问,“要不要给大娘子送过去?” 五娘想了想,道,“先搁着吧,等此事了了,再给大姐送过去。” 锦绣知道五娘是怕大娘子不高兴,虽是不满意主子老是这样顾忌别人的心思,却也别无它法,只得微叹了口气,拿进书房放下。 刚从书房出来,青玫就又进到暖阁里来,脸上带了些微紧张,五娘一愣,问道,“怎么了?这样紧张?” 青玫缓了缓神,回道,“方才院中的小丫头领针线回来,说是看见大太太坐了暖轿往荷曲院去了,小丫头大着胆子看了一眼姚妈妈的脸色,虽是强装镇定,但脸色惨白,怕是大娘子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五娘手指一抖,险些碰翻茶盏,大太太刚罚了大娘子,除非是什么大的不得不去的事情,才会在这个时候过去,什么事情能让大太太这样焦急?莫非? 五娘再一联想到姚妈妈的脸色,心里的猜测便有了九成把握,当下便起身往外走,锦绣忙快走拦了一下,“这会儿外头正冷,姑娘还是穿件衣服再去。”说着吩咐青玫去拿件披风来。 五娘拂开锦绣的手,话也未说一句便快步出了屋子。 到得荷曲院时整个院子里静谧的异常,就连出出进进的丫头也是尽量放轻了脚步,一脸大难临头的神情,再加上大太太派了人手将院子看管了起来,五娘不用深想,就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 姚妈妈听丫头报五娘来了,忙出来相迎,见到五娘竟穿的这样单薄,不由呵斥了丫头几句,又打发人下去取披风。 五娘见姚妈妈忙着招呼丫头,却不愿意和自己说一句,便心下明白,却也不能装做什么都不知,便一脸担忧的道,“可是大姐姐出了什么事?” 姚妈妈接过丫头手里的披风亲手替五娘系好,笑道,“哪里是有什么事?不过是大娘子今儿个受了风,头疼的厉害,太太心里放不下,便来看看。” 五娘问问不过是个过场,见此也不再问,只是道,“那妈妈不用特意招呼我了,快进去照顾姐姐,我在门口等着就是。” 姚妈妈心下一惊,“姑娘金贵的身子,哪能等在外面受风,还是先回院子,等太太出来,我禀报一声就是。” 五娘也不坚持,便道,“那妈妈一会儿可一定要通知我一声。”见姚妈妈点头应下,五娘才忧心忡忡的转身出了院子。 姚妈妈直到五娘走远了,才转身回到里间。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更上来了~开会开会,真烦人 第十章 锦好正站在暖阁里指挥着丫头拿帕子小心的捏起砸碎了的瓷片,见到姚妈妈进来,忙上前低声问,“郎中可来了?” 姚妈妈摇摇头,锦好不禁心里一沉,赶了所有丫头下去,又留了两个得力的在门口守着,两人一起进到里间。 大娘子青白着脸躺在床上,眼唇紧闭,脖颈处青紫的勒痕尤其触目惊心,胸口也起伏微弱,像是随时都会没了气息。 大太太坐在床边哭的厉害,泪珠子不断的往下掉,脸上又是伤心又是悔恨。 锦好见了里面的情况又悄悄的退了出去,吩咐丫头用上好的人参煮了碗汤端上来,大太太亲手接过,却怎么也喂不进去,褐色的汤汁撒了大娘子一身。 姚妈妈忙拿了帕子去擦,大太太看到还是喂不进去,脸上更是面露悔色,随手将药碗递给锦好,冷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看看郎中什么时候来。” 锦好忙端了药碗跑出去,跑的急差点和跨进门来的丫头撞在一起,两个人都被吓得一惊,锦好更是将药碗不小心打翻在地,这么大的动静姚妈妈自是要出来查看,那丫头也是机灵的,不等姚妈妈开口就抢先道,“肖郎中来了!” 姚妈妈脸上一喜,忙道,“还不快请进来?” 那丫头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姚妈妈也是进到里间去跟大太太说,锦好这才松了口气,蹲在地上拿帕子捏起碎片丢出去。 姚妈妈帮着锦铭将两层幔帐放下来,又将大娘子的手臂小心的移出来,微卷起袖口露出细白的手腕,这才和锦铭退在一边。 大太太拿帕子压了眼角,紧张的看着肖郎中为大娘子诊脉,一会儿的功夫肖郎中抬起头来,大太太会意的将人领到暖阁,又让锦好出去守着,这才问起肖郎中,“我家大姐怎么样?可有大碍?” 肖郎中微微露出一丝笑容,道,“还好发现的快,只要调理得当,便也无甚大碍,只是最近要切记说话,少动怒,多休息,方才能养过来。” 大太太听大娘子能救过来,便心下一松,对肖郎中的嘱咐一一记下来,又等郎中开了方子,便让锦好奉上了珍金,外加了一只石青花鸟的端砚。 肖郎中见诊金比平常的要多出两倍,更是送了这样贵重的物件,心下明白是让自己紧守此事,便大大方方的接下来,同时道了一句,“深秋寒气重,大娘子还是多穿些衣裳才好,若是再受了凉,可就不好治了。” 大太太听郎中如此说便知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也不再问,只让锦好送了肖郎中出去。 早上六娘子起的早,正坐着让丫头梳头,五姨娘便进到屋里来。 六娘子一看就站起身,笑道,“姨娘来了?”说着又去赶丫头,“你们先下去,我好和姨娘说说话。”待丫头都走了,六娘子才变了脸色,重新坐回锦凳上拿角梳梳理着长发,看也不看五姨娘一眼,没好气的道,“你来干什么!我赶着去给母亲请安,可没空和你说话。” 五姨娘冷笑一声,也不坐下,只站着对六娘子道,“你巴巴的上去讨人家欢心,人家可未必有心思理你!” 六娘子一听就瞪起了眼睛,“我要是不去讨她欢心能怎么办?难道指望你不成?” 五姨娘又听六娘子来讽刺自己,不禁变了面色,“我知道你一向看不起我这个做妾室的母亲,可再怎么样也是我生出你来的,除了我这样一心对你,还能有谁认真为你打算?” 六娘子冷哼一声,“你为我打算有什么用?母亲不喜欢你,连父亲也不喜欢,管事的那里也说不上话,你说你能帮上我什么!” 五姨娘脸色立时变得铁青,却又不想发作,好半天才忍下心中的火气,淡淡道,“我也不想跟你争论这些,我能不能帮上你,以后才能看清楚。” 六娘子只顾着梳妆不搭话,五姨娘也没指望她问自己,便自己道,“我听丫头说昨儿个你们几个姐妹在大太太那里闹了起来?” 六娘子说起这个才起了兴致,“大娘子打了二娘子,五娘子去拉也被大娘子打了一掌。” “我又听说大太太只见了三娘子和四娘子,你和二娘子见都没见就赶了回去!” 说起这个六娘子也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这时却不好说出来,“见不见又有什么,我可是看见大姐肿了半边脸被两个婆子带回院子,神情也是沮丧,定是被母亲打的,至于二娘子。”六娘冷哼一声,“她那个废物母亲当然不会见,长相不好脑子又笨,就连我看着都讨厌。” 五姨娘看着六娘子得意洋洋的样子就起了火气,话也说的生硬起来,“那你可又知道大太太将她屋里的青晓给打了,更是关进了柴房,只怕是要卖出府去的。” 六娘子听到这个才紧张起来,又想起自己让锦音去打听大娘子的事,更是出了满头的汗,五姨娘见了六娘子这样的表情,便知此事跟六娘子有关,不禁也急道,“这样说来昨儿个的事情真的是你从中挑拨的?” 六娘子一听就要辩驳,五姨娘却是已经冷笑着开口,“早就说过让你不要起这些歪心思你就是不听,唯恐我说的害了你,可如今怎么样?算计的再清楚不还是被大太太察觉了去,只怕一会儿大太太就要派人过来了。” 六娘子这才急了起来,“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快快想想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五姨娘虽是不满自个儿的女儿心思大,但也只能依靠她,闻言便想了想,道,“昨儿个我院里的丫头说见着大太太往大娘子的院子去了,五娘得了消息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过赶了过去,怕是大娘子出了什么事情,你先去大太太那儿看看她对你什么态度,然后再去找找五娘子,她一向是大太太最相信的,有什么事也不瞒着她,你想办法从她那里套些消息,索性五娘子一向是个没什么心眼子的,也好说话,你多跟她亲近亲近,也许大太太会看在她的面子上不会跟你太过计较。” 五娘子一听要去巴结五娘子,立时露出不情愿来,她一直不喜欢那个五娘子,长得没有三娘子出挑,也没有自己这样有头脑,论学问又比不过四娘,除了从大太太肚子里生出来,哪里比的上府里其他的庶女,只是如今也没其他的方法,只得好好藏起自个儿的心思,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梳妆完向大娘子院子走去。 荷曲院里,大娘子刚刚苏醒,一看到大太太就忍不住心里的委屈,狠狠的哭了一场,本就嗓子沙哑,如此一来更是疼的说不出话来,大太太让人煮了两碗牛乳喝下去,才挣扎了说了几句话,“是女儿错了,母亲莫要再生气,女儿以后听话就是了。” 大太太见到大娘子这个模样,早就忘了大娘子平时的那些子恶行恶状,眼睛一红泪珠子又滚下来,“母亲也不是成心打你,只是看你如此不争气才急过了头,你也莫要放在心上,只要你好好的,母亲以后什么都依你。” 大娘子握住大太太的手,脸带悔意,“母亲快别这样说,女儿知道母亲是为女儿好,是女儿太不懂事了,这才惹得母亲生气,母亲以后放心,女儿定会学着乖巧,和妹妹们相处和睦,多多照顾五妹妹。” 大太太听大娘子这样说自是喜出望外,欣慰的道,“你能如此想最好了。”说着亲自喂大娘子喝了药,又嘱咐了好些,待大娘子睡熟了,才出了里间。 姚妈妈替大太太系好披风,又接了锦好递来的参茶递给大太太,这才开口,“昨儿个晚上五娘子来过了。” 大太太闻言抬起头看了姚妈妈一眼,姚妈妈接着道,“五娘子来的时候衣衫单薄,还是奴婢差人去取了披风给五娘子穿上,奴婢劝说了几句,五娘子听大娘子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去了。” 大太太果然露出些许笑容来,又问起其他小姐。 姚妈妈一一回道,“二娘子三娘子四娘子前后脚来的,只有六娘子刚刚过来。” 大太太目光一闪,只有她这么迟的得到消息,怕是昨晚吩咐了丫头不许随便出院子,不愿引起自己的猜疑,这才晚了,只是这样的欲盖弥彰,反而更显眼。 大太太出了屋子,六娘子果然在外面等着,一见到她就立即迎了过来,还是那样一副乖巧的笑脸,但若是仔细看,还是带了些许紧张。 大太太仍旧带了慈爱的笑,“怎么大清早就来了?可是等了许久?” 六娘子搀住大太太的手,扬起小脸笑道,“也没有等多久,倒是母亲忙了一夜,累坏了吧?” 大太太特意露出倦容,六娘子见了,果然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大姐姐病了?” 大太太笑笑,“不过是感了点风寒,恰巧我们母女好久没聊了,这才没注意时辰。” 大太太特意点了母女两字,六娘子果然脸色一僵,好一会儿才重又开口,“大姐姐没事女儿就放心了,母亲一夜没睡,女儿扶您回去歇着吧。” 大太太正有此意,两人便母慈子孝的相伴着往淳慈堂而去。 六娘子伺候着大太太歇下,才带了锦音去了五娘的院子。 两人刚进到院子里,锦绣就带着两个丫头出来迎,恭敬的福身行了礼,才轻声说话,“六娘子怎么来了?这样大的雾,可莫要着了凉。” 六娘见锦绣和自己说话却没有请自己进去的意思,不由微微变了脸色,眼神越发诚恳,“我挂心姐姐的伤势,便一从母亲那里出来就看看五姐姐,五姐姐可在?” 锦绣依旧是亲和的笑容,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姑娘昨儿个担心大娘子便歇息的晚,又赶了风寒,如今正睡着呢!” 六娘探头往主屋的方向看了看,果然是一片寂静,没点人声,只是这样走六娘子怎么都不甘心,便道,“要不我等姐姐会儿,左右回去也没事做,等姐姐醒了再和姐姐说说话。” “大太太吩咐了。”锦绣笑道,“说是不让姑娘出院子也不见客,六娘子也知道,姑娘一向听大太太的话。”说着露出难色。 六娘子见状也不好强求,只得道,“既然这样,那五姐姐好好歇着,我改日再过来。”说着又看了锦绣一眼,才眼巴巴的回去了,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只让人觉得心生不忍。 锦绣一直目送着六娘子过了月洞门,才进到暖阁里。 “六娘子果然来了。”锦绣坐在五娘身边的小仉上,道,“一开始奴婢说什么都不走,直到搬出了大太太,她才肯罢休。” 五娘笑笑,接过青玫递过来拆分好的绣线,一边穿针,一边道,“母亲一向是个沉稳心思不外露的,在母亲那里得不到消息,自然要来看看我的态度,若是我今儿个不用这病拒了她,只怕她就会像个膏药一样贴过来。” 说起六娘子锦绣就忍不住叹气,“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六娘子看着那么单纯一个人,怎么就会有这么重的心思。” 五娘抬起头向窗外看了一眼,人有所图,便没办法做到心如止水,只要起了一点**,便会像陷进沼泽里,越挣扎就会陷的越深。 第十一章 六娘走到院子里,远远就看见青溪快步迎了上来,顾不得行礼,一脸焦急的开口道,“姚妈妈来了,奴婢说姑娘不在,可姚妈妈宁愿等着也不肯走,奴婢觉得有些不寻常,这才找了借口出来跟姑娘说一声。” 六娘心下一惊,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你先回去伺候,我一会儿就进去。” 青溪看六娘平静的模样,以为是六娘心下有了主意,便放松了下来,福身行了一礼走回去,到门口接了小丫头递来的水壶,才进到屋里去。 锦音听到青溪的话早就急得没了主意,脸也惨白了起来,抓住六娘的袖子尽量压低了声音问,“这可怎么办?姚妈妈一定是来抓奴婢的,姑娘可一定要救救奴婢。” 六娘子也是心下慌张,但面上却是强装了镇定,瞪了锦音一眼,声音带了丝狠厉,“慌什么!你跟了我那么久,我还能眼看着不救不成?” 锦音这才微微定了神,勉强挤出一丝笑,但声音还是颤抖着,“那就多谢主子了。” 六娘子又道了一句,“你放心就是。”这才理了理衣服,握紧颤抖的指尖,一脸笑容的走到屋子里。 姚妈妈还是一副和气的模样,直拉着六娘子说了好一会儿子闲话,像是才看到锦音一般,说起正题,“瞧我这记性,每次来六娘子处总要和六娘子说说话,也就是六娘子性子好,这才不嫌老奴烦。” “哪里的话。”六娘子笑道,“姚妈妈能来是六娘的福气。”说着让锦音去取了福袋来,“上次听府里人说姚妈妈有个孙儿今年刚满周岁,便寻思着送个什么,还是锦音这丫头出的主意,说是送个福袋,吉祥又精巧,也不知道姚妈妈喜不喜欢。” 姚妈妈接过去,立时手里微微一沉,姚妈妈目光闪烁,却也不说破,只是仔细端详起福袋上绣的花样来,“六娘子看着年纪小没想到也是个手巧的,这花样真是漂亮。”可不是?金色的花蕊,还是拿了金丝绣上去的。 六娘子见姚妈妈喜欢,心下更是欢喜,抿起嘴笑道,“妈妈喜欢就好。” “喜欢,当然喜欢!”姚妈妈慢条斯理的将福袋收进袖拢里,又和六娘子说了几句,便拉着锦音的手说起话来,“昨儿大太太还说这满院子丫头里就数锦音长的秀气,不止脾性好,手艺也好,上次六娘子送上来的马面裙太太很是喜欢,一听锦音也从旁帮衬了,便让老奴将锦音借去几天,帮帮锦好做些活计,过一阵子就送回来。”说着特意看了六娘一眼,“只怕六娘子会舍不得。” 众人都以为姚妈妈此次来是来问罪的,没想到是大太太看上了锦音,借着这个借口要到屋子里去,这府里除了老太太就是大太太最金贵有福气了,就连粗使丫头都是穿的体体面面,说起话来也比别的丫头有底气,如今又是去帮衬着大太太的贴身丫头锦好,众人不自觉的露出又羡又慕的目光来。 锦音也是受宠若惊,感受到别人艳羡的目光,更是有些飘飘然,只是听姚妈妈问起六娘子的意见,不由看向六娘子,目光又是忧又是急,只怕六娘子会挡了自己的去处。 六娘看到锦音的目光,不由心下一阵冷笑,到底是个养不熟的东西,一听大太太想要了她过去,便什么都顾不得了,连大太太刚处理了青晓这事都忘记了,这样眼界浅显的东西不要也罢。 六娘特意露出一抹不舍看了看锦音,直到锦音焦急的变了脸色,才笑着到,“母亲能看上她也是她的福气,让她去跟锦好姑娘学学东西也好。”说着吩咐了两个丫头去收拾锦音贴身的物件一并送过去。 锦音见六娘这样大方就松了口,不由心下一阵感激,六娘却是没有去看锦音,只和姚妈妈亲热的说话,一会儿姚妈妈又叫过来一个丫头。 六娘子抬眼看去,见那丫头年岁不大,倒是生了副好皮相,鹅蛋脸桃花眼,微微抿嘴一笑,露出几分媚态来,若是换身衣裳,只怕比起府里最出挑的三姑娘来也是不差。 六娘一向不喜欢比自己生的好的三娘子,如今见了跟三娘子不分上下的丫头,更是变了脸色,虽只是一瞬,但还是被姚妈妈瞧了个清楚。 姚妈妈遮了眼里的讥诮,笑着道,“这是下面庄子新选上来的丫头,太太瞧着也算乖巧伶俐,便让老奴调教了几日,送到六娘子屋里来,平日里也是做惯了粗活的,六娘子只管使唤就是。” 话是这样说,可大太太派来的,谁敢真正拿她当粗使丫头使,不仅要供着,还得要防备好,若是让她知道了什么,告到大太太那里去…… 六娘子目光闪烁的看了那丫头几眼,也是笑起来,“这丫头可真是俊俏,不知母亲赐名了没有?” 那丫头上前两步恭敬的行礼回话,声音也如黄鹂般清脆好听,“还请姑娘为奴婢赐名。” 六娘子看了看姚妈妈的脸色,见没有开口阻止的意思,才想了一想,道,“姚妈妈就看着这丫头为难我,妈妈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不喜看书,只知淘气,这名字,还是妈妈来起吧。” 姚妈妈笑着道了句,“姑娘才是谦虚了。”才看着那丫头说话,“依老奴看就叫玉秀吧,起的不好,还望姑娘不要笑话。” “怎么会不好?”六娘子上前两步扶起玉秀,上下打量了一番,眼里透出亲近来,“果然是出挑的,也就母亲能挑来这么俊俏的丫头。” 姚妈妈自然笑着应和,两人又说了两句,姚妈妈才告辞带着锦音出去,等姚妈妈走远了,六娘子才收起了笑,转身坐回暖阁的软塌上,吩咐青溪带玉秀下去安置到锦音原来住的屋子里。 青溪一向是最听话的,闻言虽是意外,却也不多问,只带了玉秀出去,等屋子里再没了旁人,六娘子才冷下脸来,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不过三两句的功夫就将自个儿屋里最得用的大丫头骗了去,转手间又塞进个丫头来,还是这样一个娇俏的美人,凡是皮相好就心气高,这样一个丫头,还不知以后要生出什么样的事来。 六娘子想到此不禁咬紧了牙,思来想去都不明白这次的谋划到底哪里出了错,不止让大太太猜疑了一回,还生出了这样重的防备心思,就连最和气的五娘都不愿见自己,六娘想起昨日远远的见到五娘与二娘说了几句话,不禁心下一惊,莫非是五娘? 第十二章 姚妈妈将锦音领到院子里,又将其他丫头都打发了下去,才笑着说话,“太太在小睡,你先在院子里等着,等太太一醒,我就将你来了的事说与太太听。” 锦音一听,脸上立即堆满了笑,“那就劳烦妈妈了。” 姚妈妈拍拍锦音的手,笑道,“哪里的话。”说着便转身进了暖阁。 大太太正躺在贵妃塌上养神,听到脚步声,也不睁开眼睛,只问道,“那丫头带来了?” 姚妈妈拿了美人锤坐在脚凳上替大太太锤着腿,闻言回道,“带来了,正在院子里等着呢!” 大太太一声嗤笑,“果然是个眼界浅心思大的,且让她等着去!”说着抬眼看了看窗外厚重的云层,“这天气还真是变得快,早上还晴着,这会儿子就阴下来了。” 姚妈妈也看了一眼,“可不是?瞧这黑压压的云,只怕这场雨会不小呢!” 大太太看向姚妈妈,“五儿那孩子最是怕冷,上回又将银碳给三娘拨了一半去,怕是不太够用,你吩咐丁逵家的,给五儿再送一些去。” 姚妈妈应了声自去吩咐,一会儿的功夫就回转回来,拿了冰糖燕窝羹给大太太用下,方才说话,“锦音那丫头还问起老奴,什么时候能见太太。” 大太太眉一扬,冷笑起来,“果然是被六娘那个小蹄子惯坏了,来我院子还敢拿着大丫头的乔,真是忘了自个儿的身份是什么了。” 大太太说起这个,姚妈妈才想起来,忙从袖拢里拿出六娘子赠的福袋,递给大太太看,“这是六娘子给老奴的,福袋里像有什么东西,但老奴没有打开看。” 大太太看了姚妈妈一眼,“你还是那么小心。”姚妈妈笑笑,大太太这才打开来,从福袋里拿出一块成色不错的暖玉。 大太太拿起暖玉对着光看了看,半晌才丢回福袋里,表情不辨喜怒,“送给你的你就拿着,这样她才放心,才会露出尾巴来。” 姚妈妈特意看了看大太太的脸色,见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才收进袖拢里,小心的问,“那锦音那丫头?” 大太太站起身,让姚妈妈服侍着躺下,才又说起,“这天一冷我就难受的紧,你让丫头们将火盆升起来,再拿了药膏来擦,大娘子和五儿那里都要派人去看看,这一忙也就顾不上别人了,你打发人拿个披风过去,若是这场雨能让她生场大病,也省的你动手了。” 姚妈妈听大太太这样吩咐不由心下一惊,怔了一下才缓过神来,忙放下两层幔帐,去到外面忙乎。 给锦音送贴身物件的两个丫头回到院子里,刚在耳室坐下,青溪就拿了两碟糕点走进来,两人看到六娘子的贴身丫头忙起来行礼,青溪却是笑着央两人坐下,自个儿也坐在椅子上说话,“六娘子起的早没胃口,便吩咐我将糕点拿给几位妹妹吃,其他妹妹在忙,刚好看到你们回来,便给你们拿了过来。” 两个丫头自是喜出望外,口里说着,“那怎么好意思。”可眼睛却已经看了过去。 青溪自然的将糕点往前推了推,略带责备的道,“同是伺候一个主子的,本就是姐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两个丫头这才敢拿起糕点小口的吃起来,青溪同两个丫头说笑了几句,见两个丫头对自己一副马首是瞻的模样,才不经意的道,“院子里就锦音姐姐最和气也最能干,现在又去了大太太的院子,真是个有福气的,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大家姐妹同坐一处谈笑说话。” 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一个长相老实的丫头才小声道,“大太太人金贵规矩也大,未必就是个好去处。” 青溪不禁诧异,“怎么会?姚妈妈可是亲自来接走的。” “奴婢怎么敢骗姐姐。”说话的丫头凑进了青溪,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去到院子里,姚妈妈说是要等大太太醒了再安排锦音姐姐的去处,便让奴婢们将锦音姐姐惯用的物件随意堆在一间屋子里,姚妈妈虽是这样说,但奴婢们不敢大意,便小心的放好了才出来,谁知就看见锦音姐姐等在院子里,外面风大,锦音姐姐一向爱美又穿的单薄,嘴唇都冻紫了,也没个丫头招呼,跟奴婢们说话的时候都哆嗦了几下才说全。” 青溪听了心下一惊,面上却是不在意,“大太太昨晚照顾了大娘子一晚上,这会子歇息也是自然的,你们这些话可莫要被姑娘听了去,姑娘一向紧着锦音姐姐,若是听到,定然要伤心了。” 两个丫头自然诺诺的应下来,青溪又说了几句,便出了屋子,这会儿天气阴沉,又起了风,丫头早就躲进了屋子里,青溪看了一圈见没有人在,便特意走到窗户下支起耳朵。 “锦音姐姐这样,真是枉费姑娘对她这样好,你是没瞧见,姚妈妈说大太太要她去的时候,她便巴巴的看向姑娘,生怕姑娘挡了她的好去处,亏姑娘平常有什么好的都记着她,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都看出来了,姚妈妈自然也看到了,要不然怎么让她在院子里站着吹风?依我看,定是大太太从哪儿看见了她的轻狂样,这才替姑娘教训教训。”说着笑了两声,“看样子一会儿就下雨了,指不定太太没醒还要在外面淋雨,这样子才好,让她淋淋雨,醒醒神,也不是所有的主子都像姑娘这样好说话,事事带她在身边。” 青溪怕有人一会儿出来看见,便只听了两句,就快步走回屋子里。 六娘子正躺在床上看书,见她进来,忙坐起身问,“怎么样?” 青溪摇摇头,道,“听几个丫头说了几句,怕是大太太要她过去是假,想教训才是真。” 六娘子听了不禁心一沉,好半天才问起,“五娘那里还是不准任何人去探望么?” 青溪回道,“奴婢问了丫头,五娘子的院子还是安静的紧,二娘子四娘子去看望都被挡了回来。” 六娘子心思一动,“那三娘子呢?” “三娘子倒是没看见。” 三娘子,六娘想起昨日去大太太屋里请安,看到五娘和三娘亲近的样子…… 五娘那里去不成,三娘那里总不会也不见她。 六娘子将手里的书随手一丢,站起身让青溪替自己梳妆,特意选了套浅粉看着让人亲近的衣裳穿上,又选了两件精巧的首饰让青溪带上,便去了三娘的院子里。 三娘正在书房看书,听到丫头说五娘来了,不由好一阵诧异,忙起身迎了出去。 两人进到暖阁里寒暄了几句,六娘才笑弯了眼睛,一派天真的道,“上次听丫头说三姐姐病了,便一心想来看看三姐姐,只是恰巧姨娘也感了风寒卧床不起,便没有来成,三姐姐可不许怪妹妹啊。” 三娘看到这样可爱的六娘自然舍不得怪罪,便笑道,“怎么会?姨娘生病妹妹当然要在床前尽孝,如今能来也是一样的。” 六娘子扬起笑脸,开心道,“就知道三姐姐最好了。”说着让青溪将礼物捧上来,是两只做工精细样式别致的珠钗,三娘一见就喜欢,只是不好意思收下,六娘直劝了好半天才让丫头接下来,六娘见目的达到,便失了兴致,强打起精神和三娘又说了半天话,便找了借口回去。 锦福将六娘送出院子,回到暖阁里见三娘还在看那珠钗,便忍不住劝道,“姑娘以后还是少和六娘子亲近的好。” 三娘意外的眨眨眼,“为什么?我看六妹妹挺可爱的啊,又没什么心眼。” 锦福无奈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姑娘可不能这样轻易的相信人。”说着收起那珠钗锁进箱拢里,才又说话,“奴婢听丫头说今早六娘子去看五娘子,连屋都没进便被锦绣挡了回来,五娘子一向最得大太太的心,突然有这样的举动,怕是得了什么消息,姑娘好不容易和五娘子亲近了一点,可莫要因六娘子而惹了五娘子不高兴,毕竟姑娘和五娘子交好,才会让大太太多看一眼,以后有什么事,也会顾忌着五娘子几分。” 三娘一听锦福说这个,就苦了一张脸,“还真是复杂,和谁好都还要计较一番,真是麻烦。” 锦福看到三娘这模样不由笑了起来,“我的好姑娘,想要活的好,不动脑子和心眼怎么行。”说着去取了披风给三娘穿上,笑道,“外面快下雨了,五娘子许会犯了病,姑娘去瞧瞧,顺道和五娘子说说话。” 三娘子看了锦福一眼,见没有商量的余地,便只得出了门,往五娘的院子而去。 第十三章 五娘将三娘迎进暖阁里,看见锦福目光闪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锦绣,不禁微微一笑,道,“我和三姐姐说话,也用不着人伺候,你们也就别拘着。”说着吩咐锦绣,“你将锦福领到侧室坐坐,让丫头去领两碟糕点来吃,可别怠慢了。” 锦绣自然一脸高兴的应下,欢欢喜喜的领着锦福出去了。 五娘让丫头们上了茶和糕点,便赶了所有丫头出去,却是也不和三娘说话,只低头认真的绣花样,一开始三娘仔细的看着,但时间长了就坐不住,五娘见了,只微微一笑,也不理她。 又过了片刻,三娘终于说起话来,“不知五妹妹平时喜欢做些什么?” 五娘这才放下手中的针线,认真的看了三娘一眼,语带笑意的道,“也就是看看书写写字,有空闲再做做绣活。” 三娘子一听不由露出失望之色,犹豫了一番,方才神秘的道,“那五妹妹可曾到府外去过?可知外面是个什么模样?” 五娘自然是摇摇头,并略带好奇的看着三娘。 三娘眉毛一扬,正要说话,却忽然想起什么,整个人猛的颓废下来,沮丧道,“我也没出去过。” 五娘眼皮微微一跳,故作诧异的抬起头,“三姐姐怎么没出去过?三姐姐忘了三年前母亲曾带过三姐姐去忠勇侯府做客?当时大姐姐也去了的。” 三娘见五娘说的煞有其事,不禁脸色一僵,讪讪的道,“是啊,可不是忘了么!” 五娘也是故作恍然,不好意思的道,“瞧我这记性。”说着看向三娘,“姐姐可莫怪罪,昨儿个睡得不太安稳,这会儿还糊涂着。” 三娘看五娘没有怀疑,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哪里的话,既然妹妹不舒服,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妹妹。” 五娘欲挽留,但三娘已站起身来,五娘只得也起了身,说笑着将三娘送到门口,又喊来了正在侧室说话的锦福,待两人走远了,三娘才转身坐回暖阁里。 忠勇侯府,大太太是曾带过几位小姐去坐客,只是三娘一直不得大太太的心,又如何会带她去,况且这样重要的场合,就是怎么轮也轮不到她。 如今自己这样一诈,果然是看到了想看的,方才三娘脸上慌乱的神情绝对不像作假,更是眼神闪烁含糊其辞,像是想要掩盖过去,如果她真的是失了忆,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就是,而不是像现在,就像被窥探到了心里深处的秘密一样,又慌张又害怕。 三年前这件事府里的人都是知道的,既然三娘不清楚,那果然不是她。 只要不是她,就没有什么紧要的,且留着就是,凭她的相貌和脾性,即有用,又好掌握,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帮手了。 五娘笑笑,心里更是一阵轻松,连吃了两块平日里从不碰的松仁饼,这才让青玫拿了下去。 锦绣送完三娘进到屋里来,看没有人在,才附在五娘耳边悄悄说起,“今早姚妈妈领了锦音到大太太院子里,这都半下午了,可大太太见都没见,只让锦音在外面吃风。” 五娘闻言站起身走到窗下,打开窗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果然是一副暴雨欲来的样子。 借天灾让某些人消失,一直是大太太惯用的手段,看来大太太果然猜忌到了六娘身上。 外面风大,锦绣忙关了窗子扶五娘坐在软塌上,道,“方才锦福无意中说起,六娘子去看过五娘子,还送了两支做工精细的珠钗。” 五娘一怔,开口问,“什么时候?” 锦绣回道,“就是三娘子来之前。” 五娘心一沉,六娘子刚走三娘子就来了这里,看三娘子不是这样机敏的人,那就是…… “锦福可有问你什么?” 锦绣想了一想,回话道,“锦福就问了问六娘子可曾来看过姑娘,旁的就没有问。” 果然,锦福还是这样的聪明,不过一些蛛丝马迹,就能分析出府里最近的风向,劝三娘来,又说出六娘子去看了三娘子,不只向自己卖好,更是来试探自己的态度。 五娘猛的抬眼看向锦绣,审视了一番,方才开口,“锦福问你,你都说了什么?” 锦绣心下一惊,不由的紧张起来,“奴婢就说了姑娘在歇息,所以没有见六娘子,旁的可什么都没有说。” 五娘这才垂下眼,淡淡道,“你是我的贴身丫头,平日里我最信的人也就是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背着你,虽然我知道你是个忠心的,但难免有些人会从你那里套话听,所以你千万警醒着些,我虽然不理事,但也不愿被人当了枪使,你可明白?” 锦绣早被五娘话里的严厉吓白了脸,闻言忙点头应承了下来,五娘这才缓和了脸色,“也不是我要吓唬你,实在是府里眼多心杂,母亲又是主事的,难免会有人将心思用到我头上来,我也不怕旁的,只怕会连累了母亲,祖母本就对母亲不满,若是因我生了嫌隙,我可就万死难辞其疚了。”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忙问道,“祖母可有来信说什么时候回来?” 锦绣道,“最近没有听说老太太有来信,怕是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祖母一向疼二房,如今二房唯一的男孙病重,祖母自是无暇理大房,况且那个男孙又是跟着祖母长起来的,有这份情分在,就是在那里再住个半年,怕也是可能的。 不过这样一来,祖母那里可就指望不上,那个人的事,看来还得另想他法,只是自己刚回来,还没有任何根基,前世的那件事,也不知能不能阻止,如果不能阻止,还真是让人不甘心,怎么能眼看着那具身体再被糟蹋一回! 想到这里,五娘就想起了前世自己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日子,心下一阵恨意涌起,一定要阻止,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那具身体踏进火坑,或许还有别的方法可以用,五娘疲惫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来,又是平时清明的样子。 三娘从五娘处出来,走远了,还又心有余悸的回头望了一眼,锦福看到三娘子脸上的神情,不由一愣,问道,“姑娘怎么了?可是五娘子为难姑娘了?” 三娘回过神来,笑道,“五妹妹一向心善又和气,怎么会为难我,只是今儿个觉得五妹妹怪怪的,可到底哪里怪又说不上。” 锦福笑笑,“那姑娘要不就将五娘子说的话说给奴婢听听,奴婢帮姑娘出出主意?” 牵扯到自己最重大的秘密,怎么能让别人知晓,三娘淡淡一笑,道,“也没有什么,不过是说起三年前母亲去忠勇侯府做客的事情。”说着看向锦福,表情恬淡眼里却带着探究,“你可还记得这事?当时母亲都是带谁去的?” 锦福怔了一下,总觉得三娘是有什么事没有说出来,只是自己只是奴婢,也没有资格去问,便想了一想,道,“当时大太太只带了大娘子一个人去。” 三娘一愣,脸色忽的惨白起来,一把扯住了锦福的袖子,话里也带了紧张,“你说的可是真的?母亲只带了大姐一个人去?” 锦福被三娘吓了一跳,忙回道,“自是真的,这种事情奴婢可不敢乱说。” 三娘看锦福表情认真,不似有假,便身上一抖,腿软的险些跪倒在地。 如果大太太只带了大娘子一个人去,那五娘方才为什么要说还带了自己去?难道是试探自己?如果是这样,那她又为什么费这些心思来试探,莫非是知道了自己不是真正的三娘? 三娘想到这个可能,直觉的头晕目眩,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强装镇定的扶着锦福的手回到院子。 青玫进到里间时,锦绣正伺候着五娘准备躺下,五娘看到青玫神色匆匆,便知是看到了什么要紧的事,便又坐起身来,叫了青玫到跟前,问道,“可是看到了什么?” 青玫道,“奴婢按姑娘的吩咐,叫了一个眼生又得力的小丫头远远的跟在三娘子身后,然后丫头回来说,看到三娘子跟锦福说了什么,三娘子脸色忽的变得惨白,还险些跌倒在地,直停了好一会儿,才又回去了。” 五娘想了想,便肯定是三娘问了锦福三年前去忠勇侯府的那件事,既然三娘这么大的反应,便肯定自己的猜测是没错,三娘身体的魂魄不是府里的人。 只是是何处来的孤魂野鬼,五娘却没有兴趣知道,只要不影响自己的算计,那就什么都不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jj又抽了么?怎么这一章重写了修改再修改就是没有显示,有木有看到有木没有看到 第十四章 这一日五娘起的早,刚收拾妥当要出门,便远远看到三娘同六娘一起往院子里来,五娘假意没有看到,只吩咐青玫将给母亲做的那双千层底的绣鞋装好,又吩咐锦绣一会儿将抄好的孝经给大娘子送过去,直说了好些句,三娘几人都快到屋前了,五娘像是才看见一般迎出去,笑着道,“三姐姐和六妹妹怎么一起来了?” 三娘看了六娘一眼,笑道,“是六妹妹起的早,特意来找我一起去给母亲请安,走的时候又想起五妹妹今儿个也要去,便一起来了。” 是六娘的主意,五娘特意看了六娘一眼,还是那副无害的表情,唇角微扬,眼睛眯起,可爱的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只是见过了六娘的心机和狠辣,五娘只会心生防备,便只淡淡一笑,不亲近也不疏离,“六妹妹有心了,那我们便一起去吧。” 说着便带着锦绣和青玫当先离去。 六娘看到五娘对自己这样冷淡,不由变了脸色,抬眼看到三娘正看着自己,便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虽是记下了锦福说的话,但三娘还是忍不住开解,“五妹妹近来一直担心大姐,所以难免疲惫了些,六妹妹别往心里去。” 六娘子自然而然的收起眼眶里直打转的泪珠子,重新笑起来,“我就说五姐姐怎么会不理我,原来是累着了,那一会儿我可要乖乖的。” 三娘子如今已有十三岁,比九岁的六娘要高出不少,闻言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六娘的头,一副哄小孩子的表情。 六娘也配合的露出笑容。 三人到得大太太屋子里,二娘子正坐在圆凳上同大太太说话,见到五娘进来,二娘子忙站起身,将离大太太最近的位置留给五娘,与姐妹们见了礼,才挑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大太太看了二娘子一眼,才笑着看向五娘,“怎么这样早就来了?穿的可厚实?”说着伸手摸了摸五娘身上穿的衣服,半晌才满意的点点头,“这天越来越凉了,你可得紧着些自个儿的身体。” 说着特意瞟了同五娘一起进来的三娘和六娘一眼,语带深意的道,“虽然你喜欢与姐妹们处在一处,但也要顾着自个儿的身子,可莫要累着了。” 三娘和六娘察觉到大太太责备的目光,心下都是一惊,三娘正欲开口说话,大太太却已转开了目光,三娘只得心下忐忑的又坐回圆凳上。 五娘浅笑着拉了大太太的手,声音舒缓的道,“母亲都快拿女儿当瓷娃娃养了,哪有这样的脆弱,再说女儿成日的闷在屋子里,也只能早晚和母亲说说话,岂不是要闷死女儿了,姐妹们愿意和我处在一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母亲可不许拦着我。” 大太太看五娘娇俏的冲自己撒娇的样子,哪有不应的理,忙连声道,“好!好!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母亲不拦你就是。” 五娘这才笑着松开大太太的手,招了锦绣上前,拿过那双千层底的绣鞋,呈给大太太看,“女儿见天越来越冷了,母亲又要照顾女儿又要管理府里的大小事物,生怕母亲会受了凉,便做了这双千层底的绣鞋。”说着将绣鞋倒过来露出鞋底,“这绣鞋比平常的鞋底要厚的多,又加了很多层柔软的棉布,穿着也要舒服些,母亲快试试,若是舒服的话女儿再做几双。” 说着蹲□要去脱大太太脚上的鞋,大太太忙拉住五娘,慈爱的道,“你这孩子,一遇到我的事就不稳重了,你姐姐妹妹都在,哪能当众就脱鞋的理。” “那有什么!”五娘笑道,“都是母亲的女儿,又没有外人。” 锦绣也在一边劝,“大太太就试试吧,这是姑娘连夜做出来的,昨儿晚上刚做好姑娘就送了来,说是太太要是不合适,再回去改改。” 大太太一听不禁怔了一下,眼神越发慈爱,看着五娘道,“你昨晚熬夜做的绣活?” 五娘瞪了锦绣一眼,笑道,“听这丫头乱说,女儿哪有熬夜,都是早早的便歇下了。” 五娘虽是这样说,但脸色的确是没有平日里的红润,连眼窝的青黑大太太都瞧了个分明。 到底是自个儿的女儿,这份心思,那些子庶女哪里会有。 大太太亲手扶了五娘起来,看了姚妈妈一眼,姚妈妈会意的上前,六娘却忽然站起身,五娘哪会让她有这样卖好的机会,便抢先开口道,“母亲不如让二姐和三姐伺候着换上吧,姚妈妈在一旁看着就好。” 大太太也注意到六娘的动作,联想起如今还躺在床上的大娘子,更是心生厌恶,便点了点头。 二娘和三娘乖巧的上前替大太太换了鞋,又扶着大太太走了几步,待大太太重坐回软塌上,才一脸欣慰的道,“果然是比平时的绣鞋要舒服的多,五儿的手真是巧。” 五娘被夸的红了脸,大太太又赞了几句,才看着二娘和三娘说话,“你们两也是乖巧的。” 二娘和三娘都是第一次被大太太夸,不禁红着脸笑了起来。 屋里一时气氛暖融,只有六娘坐在圆凳上,虽是笑着,但暗地里却险些咬碎了银牙。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子的话,大太太有些疲累,正要遣散了众人,却是锦好急匆匆的进到屋里来,附在大太太耳边说了几句。 大太太脸色立时难看起来,几人都是一怔,忙避嫌的要退下去,大太太却是叫住了六娘,“你也去吧,是你院里出来的锦音,昨儿个我和大娘子身子不舒服,院里的下人忙的紧,便没有照顾好她,害得她淋了半天的雨,等我醒来,已经起了烧,请了大夫来看,都说无碍的,谁知又凶险了起来,方才锦好说,瞧着像是不行了。”说着脸上流露出难过来。也不再多说,只扶着着姚妈妈快步走了出去。 六娘早已红了眼眶,闻言也跟了上去。 倒是二娘和三娘,先是看了看五娘,见五娘也跟了上去,才敢随后走出去。 众人走到锦音住的屋子里,小丫头刚喂了药,正拿着帕子给锦音擦拭,看到大太太来,吓了一跳,忙福身行礼。 大太太摆了手让丫头下去,这才走到床边。 锦音果然是病的厉害了,脸颊滚烫,嘴唇都起了干痂,下巴上一粒粒的燎泡看的吓人,姚妈妈摸了摸锦音的额头,又喊了锦音好半天,见锦音都没有反应,才一脸沉重的看着大太太道,“烧的都糊涂了,若是再降不下来温度,怕是……” 姚妈妈虽是没有说完,但任谁都看出了这里面的意思,不禁也沉下了脸来。 大太太吩咐姚妈妈,“去将冰块拿些来,再去请了肖郎中进府,能不能治,总要尽了力才好。” 姚妈妈忙出去吩咐,大太太看着眼睛通红的六娘,一脸的难过,“锦音这孩子一向也是个得力的,我原想着借过来几天,谁想到就会出这样的事,你也别太难过,总归要顾着自个儿的身体。” 六娘子听到大太太这样说,才流下泪来,直哭的泣不成声,三娘忙安慰着,大太太见六娘子哭的狠了怕会晕过去,便让三娘扶着六娘去旁边的厢房坐坐。 二娘子看六娘子脚步虚软怕三娘会扶不住,便从旁搭了手一起出去。 五娘子看了几人出门,这才扶大太太在椅子上坐下,劝道,“母亲也不要太伤心了,左右是锦音的命不好,没有在母亲跟前伺候的福分,若是母亲心里挂怀,不妨多拿些银子给锦音的家里,也算是替锦音帮了家里一把。” 大太太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说着又站起身来,赶了五娘也去隔壁坐下。 六娘子还是哭的厉害,五娘不免也劝了几句,众人围着六娘直宽慰了好半天,六娘子才停了哭声。 一会儿的功夫姚妈妈进到屋里来,众人都抬眼看去,见姚妈妈脸色比方才更要难看,便也心里一沉,果然,姚妈妈开口道,“郎中也说锦音这病是不得治了,怕是连夜里也过不去。”说着看了六娘几眼,才又道,“大太太让几位姑娘先回去,晚上也不用来请安了。”说着便福身行礼出去了。 六娘一听,又要哭起来,五娘却是再没了耐心去陪她演这出戏,便只说了几句,就回了院子。 等诸位小姐都走了,姚妈妈才进到屋里回话。 大太太一一听了,半晌露出个冷笑来,“这个蠢东西,戏演的这样过,任谁都看出了端倪来,不过一个丫头,能有多大的情分值得她这样,若是不知道的看她哭成这般,还以为是我死了呢!” 姚妈妈待大太太发了一顿火气,才问道,“那锦音如何处置。” 大太太吃了口茶,才说话,“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你买口棺材将那丫头好生葬了,再给她家里送五十两银子去,左右她替我试出了六娘的真心,人都死了,也不能太亏了她。” 姚妈妈忙应了下来,大太太想了一想,才道,“六娘你还是派人好生看着,那丫头心思大,恐还会出什么幺蛾子,老太太就快回来了,可别在这时候给我生出什么事来。” 大太太正说着,却是一个婆子快步进了屋,见到大太太行了一礼便恭敬的将手里的烫金帖子递上,大太太看了几眼不见什么表情便搁在一边,姚妈妈转身的功夫不注意的看了一眼,心下却是猛的一惊,忠勇侯府,自从三年前就跟府里断了来往,这时候却突然递了帖子来,莫不是有什么事? 姚妈妈心下疑惑却也不敢深想,忙快步出了屋。 第十五章 青玫去给大娘子送孝经,进到院子里就看到两个婆子正压着一个小丫头打,恐是不想让那丫头喊出声音,嘴里还塞了块帕子,一会儿的功夫那丫头脸上就青紫起来。 青玫心下一惊,忙转开眼不敢看,又走了几步,就见锦铭领了个小丫头从屋里走出来,上来就握住了青玫的手,笑问,“姑娘怎么来了?” 青玫将孝经递给锦铭看,笑道,“是上次大娘子让抄的孝经,五娘子抄好了,便让奴婢送过来。” 锦铭接过来,又转手递给了一旁的丫头,才搀着青玫笑着说话,“你让小丫头送过来就是了,怎么还亲自跑一趟,到时候五娘子可找起你来要怎么办?” 锦铭是大娘子屋里的一等丫头,如今对自个儿这个二等丫头如此亲切,青玫不禁有些受宠若惊,腼腆道,“锦绣姐姐照顾五娘子最是周到,奴婢在不在也是不打紧的。” 锦铭却是一挑眉,眼神闪烁,“锦绣当然是好的,只是我怎么看,还是姑娘得力些,不止性子更温和讨喜,办事也利索周到,依我看哪,要不了多久,姑娘也定会被提上去的。” 锦铭因在大娘子院里当差,脾气在府里是出了名的跋扈,对丫头从未如此客气过,怎么如今却…… 青玫心下疑惑,却是不敢表露出来,只是道,“只要能继续在五娘子跟前当差,别的也就不求了。” “那是自然,五娘子这样的好脾性,任谁都喜欢亲近。” 两人又说了几句,青玫正要辞了出去,在院子里打下人的婆子却是走上前来,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锦铭的脸色,才敢开口,“那丫头吃不住打,昏过去了,姑娘看要怎么处置?” 锦铭横了那婆子一眼,冷声道,“这还用我说,随便找个屋子放下就是了,烫伤了大娘子,只打了几下还是便宜她了。” 婆子诺诺的应了几声,待锦铭不耐烦了,才下去和另外一个婆子将小丫头抬走了。 锦铭又看了那三人一眼,才和青玫说话,“现在选上来的丫头是越来越不如以前了,不会伺候脾气又大,哪里像我们进来那时候,整日的提心吊胆生怕伺候的主子不周到。”说着特意看着青玫,像是要等青玫接下去,只是青玫听着,没有开口的意思,锦铭这才讪讪道,“怕一会儿五娘子会找姑娘伺候,姑娘便先回去吧。”青玫这才福身行了一礼走回去。 人刚出了院子,锦铭又追上来,一把扯住了青玫的袖子,青玫转过身去,锦绣才开口,“大娘子听说是姑娘来了,便让姑娘进去,就麻烦姑娘再走一趟吧。” 青玫心下一惊,不禁去看锦铭的脸色,见锦铭脸色古怪,更是忐忑起来。 青玫进到屋里,大娘子躺在床上,两层的幔帐放下来了,隐隐绰绰的,人也看不清楚。 青玫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大娘子隔着幔帐盯着青玫看了半晌,才淡淡开口,“五妹妹最近身体如何?可还怕凉?” 青玫努力的压住声音里的颤抖,老老实实道,“回大娘子的话,五娘子最近身体要比以往好些,只是心里挂着大娘子,晚上便睡得不太好,时常半夜醒过来,总要坐一会儿,才又睡去。” 五娘子最近是有些奇怪,总是从梦里惊醒,问做了什么梦,却又不肯说,只是看那惨白的脸色,想来也是怕人的噩梦。 屋子里直静了好一会儿,大娘子略带沙哑的声音才又响起,“五妹妹身子不好,平日里还要靠你们多照顾,你代我跟五妹妹说一声,待我身体好了,再去看她。”说着又吩咐锦铭,“去拿二十钱给她,就算是我赏的。” 锦铭从袖拢里拿出银两递给青玫,青玫却是抖着双手不敢接,大娘子见了,不禁沉下脸来“怎么?是嫌弃我的银两脏还是怕我害你?” 青玫更是一颤,忙从锦铭手里接过银两,“奴婢不敢,谢大娘子打赏。” 大娘子这才又露出笑容,又问了青玫几句,便让锦铭送青玫出去。 锦铭重回到屋里,一个婆子正弯着腰说话,话没说完,便被大娘子一个茶杯扔出来险些砸破了头,那婆子吓了一跳,哆嗦着面皮跪在地上,看到锦铭进来,忙露出一个求救的眼神。 锦铭看着屋里的情形,踌躇着不敢进,大娘子自从吊了颈子醒来,脾气越发差了,动不动就打骂下人,如今更是随手拿了东西就丢,方才一个小丫头端了药碗过来,大娘子嫌烫,便让婆子拖出去打,那药碗她也是经了手的,温度是刚好下口,大娘子如今这样,不过是找个由头发作脾气罢了,只是每次大太太一来,大娘子又会变得温顺乖巧,大太太高兴,就哪里会管这些丫头的死活,现在是自己不敢去说,就是说了,想来大太太也不会管的,毕竟不过是丫头罢了,生来就是条贱命。 想着这些,锦铭不禁又羡慕起在五娘子院子伺候的锦绣来,衣裳比府里的丫头穿的都好,谁见了都是客客气气的,哪像自己,虽也占了个一等丫头的名头,可实际上,不还是怕着自个儿身后的大娘子,办事是得力用心,可却没人敢跟自己多说半句,大家同是丫头,怎么却有这样大的差别?锦铭越想越不甘心。 青玫回到五娘院子里,锦绣正坐在廊下做针线,看到青玫回来,不禁微微一笑,问道,“差事办完了?可有被大娘子为难?” 青玫露出个奇怪的表情,半晌才道,“为难倒是没有为难,只是……”青玫没有说下去,抬眼看了看屋里,岔开了话题,“姑娘午睡了么?” 锦绣看出来青玫是不方便说出来,便没有再问,只是道,“姑娘没有午睡,是三娘子来了。” 青玫不禁一愣,有什么事姑娘从来不瞒着锦绣,怎么今天却特意支开了她? 青玫不敢多想,忙搬了脚凳同锦绣坐在一起,两人边说边做针线,直说了好一会儿,五娘才同三娘一起出来。 送走了三娘子,青玫跟着五娘进到暖阁说话。 青玫细细的将在大娘子屋里的所听所见说给五娘听,五娘想了一会儿,才问起,“那丫头是犯了什么错?锦铭可跟你说了?” “说是烫伤了大娘子。”青玫回道,“只是药碗一向是经过大丫头的手递给主子的,若是真的烫,也应该是烫到锦铭才对,怎么会伤了大娘子?” 五娘笑笑,看了锦绣一眼,锦绣会意,解释道,“其实药碗不烫,只是大娘子故意找了这个由头发脾气,无论是谁呈上去的,都会被责罚。” 青玫一惊,后怕道,“那奴婢今天的运气还真是好。”说着拿出大娘子赏的二十钱就要给锦绣。 锦绣见了忙看向五娘,五娘浅浅一笑,道,“既然是大姐赏的,你就拿着吧,你的月例不多,还要贴补家里,哪里够用,这样一来也好。” 青玫这才笑着收回袖拢里。 五娘又看向锦绣,“孝经抄好了,给母亲做的千层底绣鞋也做好了,如今屋里没什么事,你就回家一趟,多带些吃食和银两,难得回去一趟,要跟家人好好说说话。” 锦绣眼睛一红,感激的话还未说出口,五娘就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我的脾性?” 锦绣这才住了口,只感激的笑笑。 第十六章 六娘院子里锦音没了,青溪手里又做着六娘冬天要穿的衣裳,有些腾不开手,便去耳室叫玉秀伺候。 玉秀正在闲磕瓜子,听到青溪在门外喊她,又慢悠悠的喝了盏茶,才出得门去。 青溪早就等的不耐烦,只是玉秀到底是大太太拨来的丫头,青溪又没有摸准脾气,便强忍下火气,笑道,“六娘子喊姑娘进去伺候。” 玉秀摸了摸头上的桃粉细绒花,抬眼看了青溪一眼,慢条斯理道,“六娘子不是一向喜欢你近身伺候么?怎么如今却叫了我去?” 青溪笑容一僵,仍笑着道,“姑娘在大太太跟前是得力的,如今拨到六娘子的院里来,自然要叫姑娘去伺候。” 玉秀这才得意一笑,“你知道就好。”说着一甩帕子,袅袅婷婷的往暖阁里去了。 六娘子刚送走了二娘和三娘,正坐在软塌上拿着冰袋敷眼睛,看到玉秀进来,眼光立时一冷,转头看了别处,吩咐道,“我有些累了,你去打了热水来服侍我梳洗,我要去睡会儿。” 玉秀恭敬的应了是,到了屋外却是叫了两个小丫头去打热水,自个儿站在廊下玩着刚染了凤仙粉的指甲,直等了好一会儿两个丫头才提了水小跑着过来。 玉秀迎上去,从丫头手中抢过热水,眉毛一扬,训斥道,“不过提个热水,怎么要这么长的时间!” 两个小丫头脸色一白,其中一个大着胆子道,“如今天冷,各房各院都在用热水,奴婢还是好不容易找了个相熟的才要来这水。” 玉秀听那丫头敢辩驳,上去就拿尖尖长长的指甲掐了一下,“不过问你一句你就敢回这么多句,真是没有规矩。” 虽是天冷衣裳穿的厚,可玉秀这一掐,还是钻心的疼,小丫头怕吵着六娘,便咬着牙忍下,等玉秀发完脾气转身走了,才嘤嘤的哭起来。 玉秀进到暖阁里,六娘放下冰袋,转身进了里间,才问起,“怎么要这么长的时间?” 玉秀脸色一变,委屈道,“如今天冷用水的主子多,奴婢还是托了相熟的姐妹才能这样快的打到水。” 六娘听玉秀这样说,不禁扬起嘴角冷冷的笑了一下,方才在屋子里等的急,便到窗户底下看了一眼,谁知就看到了这样一出好戏,果然是大太太屋子里出来的,这表面的功夫,就是做的不一样,欺上瞒下,同样的惹人厌的容貌。 六娘这一下冷笑遮的快,玉秀还没瞧清楚,六娘便又换了一副温和的笑脸,“真是难为你了,不过我听姚妈妈说你是新进府的,这没进府几天就能遇到脾气相投的姐妹,还真是有福气,你可得珍惜才好,不知你那相熟的姐妹是哪个院子伺候的,我可认识?” 玉秀听着六娘的话里有话,早就冷汗叠出,只是仗着是大太太拨她过来的,谅庶出的六娘子不敢拿自己怎么样,才回话道,“姑娘是千金之躯,识得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妈妈,奴婢那小姐妹不过粗使丫头一个,姑娘哪里会识得?” 六娘看她说话敷衍,态度也是散漫,早就变了脸色,只是却顾忌着大太太,也不敢拿她怎么样,便只得讽刺了一句,“你是三等丫头,却和一个粗使丫头做姐妹,还真是心善呢!”说着就不再说话,净了面坐在锦仉上让玉秀伺候着除钗钏。 玉秀听六娘这样说话,心里自是不高兴,做事也就没那么专心,除钗钏的时候不小心将六娘的头皮刮了一下,六娘吃不住疼,哎哟了一声捂住头转过身去。 玉秀早就吓白了面色,却故作镇定,微扬着下巴小声道,“奴婢不是故意的。” 六娘看到玉秀尖长的指甲里沾着血迹,哪还忍得住脾气,又想起上午被大太太冷落,锦音也不明不白的没了,更是怒火攻心,当下就一拍妆台,喝道,“好你个丫头,竟敢这样欺辱主子,真是反了天了。”说着就走到外间,高声喊来了青溪。 青溪进到屋里看着玉秀白着面色,六娘冷着脸的模样,哪还不明白,忙行了礼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六娘子一指玉秀,尖声道,“将这个丫头给我带下去,把她的指甲给我全剪了,剪的干干净净,要是留了一点,我拨了你的皮。” 青溪一怔,转眼向玉秀的手上看去,见指甲里沾了血迹,脸色立时一变,转身就出去叫了两个粗使婆子进来。 那两个婆子长得粗粗壮壮,面相又凶恶的紧,玉秀一见吓得就要哭出来,又心里怜惜自己护了多年的指甲,没了指甲不方便不说,也显不出自个儿的芊芊玉指,便再也硬气不起来,跪下哭着道,“还请姑娘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六娘上前两步弯下腰紧盯着玉秀的双眼,似笑非笑道,“你是哭我被你伤着了,心里害怕还是因为?”六娘特意瞄了一眼玉秀青葱细长的双手,淡淡道,“舍不得你这双好看的指甲?” 玉秀没想到六娘会猜中了自己的心思,不禁被堵的一愣。 六娘看到她这个样子,更是怒不可及,忙一瞪那两个婆子,“怎么还不拖下去,等什么!” 那两个婆子见六娘起了火气,生怕自个儿也遭了殃,便上前将玉秀的膀子扭了,推推搡搡的走出门外。 青溪这才扶着六娘在软塌上坐下,劝道,“姑娘别生气,不过一个丫头,又进府没几天,翻不过天去,她的性子又是这般,只怕要不了几日就能找出一堆错处将人处置了,姑娘再出出气也不迟。” 六娘斜眼看去,冷哼道,“你懂什么!那丫头是母亲拨过来的,伺候了没多久便被我拿住错处处置了,落到有心人耳朵里,还不知怎么去告我的状呢!” 青溪一听就急了起来,“那可怎么办?她这个性子,早晚会惹出大祸,万一连累了姑娘可怎生是好?” 六娘也是愁容满面,“若是我知道怎么办?早就将她打发了,哪还等的了她对我横眉竖眼的。”说着叹气一声,“如今只能先留着她了,只是我贴身的衣物不许她动,箱拢的钥匙也要放好了,再找两个老实可靠的丫头时刻看着,只要她有什么动作,就报告给我,我再做打算。” 青溪也想不出好主意,便叹气一声应下来出去安排。 一会儿的功夫又回到屋子里,六娘隐隐要睡熟了,听到脚步声便又坐起身来,问道,“还有什么事?” 青溪走近了六娘,才悄悄说起,“是五姨娘来了。” 六娘一听就落下了脸色,躺回被子里才闷声说道,“你就说我睡下了,叫她明日再来。” 青溪却是站着不动,犹豫了一番,小声道,“奴婢看五姨娘面色紧张,像是有什么大事,不如姑娘就见见?” 六娘背着青溪睡头也不回,“她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过来搬弄些是非,我哪里有空见她,你快去打发了她走,不要再来烦我。” 青溪这才退出去。 屋外五姨娘正焦急的站在廊下等,看到青溪出来,忙开口问,“我可以进去了?” 青溪为难的摇摇头,柔声道,“姨娘不如先回去,奴婢再跟姑娘说说,等姑娘同意了,奴婢便去告诉姨娘一声。” 五姨娘素来了解自个儿女儿的脾性,看见青溪的面色,便知六娘是不愿意见自己,闻言也不生气,只央求道,“要不姑娘再去说说,就说我有大事跟六娘子说。” 青溪虽然同情五姨娘,但更怕被六娘开罪,便道,“五姨娘还是回去吧,姑娘真的是睡下了。” 五姨娘见没有办法,便上前两步悄悄的在青溪耳边说了几句。 青溪讶然,好半天才问,“姨娘说的可是真的?” 五姨娘微微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自然是真的。” 青溪权衡再三,这才转身又进去了。 第十七章 暖阁里,大太太正和姚妈妈说话,“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姚妈妈道,“都准备好了。” 大太太点点头,“第一次带她们出府,虽说只是庶出,到底也是侯府的脸面,你一会儿送去的时候再提点两句,莫要一时得意忘形丢了老爷的脸子。” 姚妈妈忙出声应了下来,大太太这才满意的笑笑,拿起桌上的茶水吃了一口。 外头锦好进来报,“五娘子和三娘子来了。” 大太太一挑眉,转过头去看姚妈妈,“最近五娘子和三娘子来往的倒是比以前多了。” 姚妈妈笑笑,“三娘子人单纯性子好,知道感恩,这才日日去五娘子屋子里,五娘子写字她磨墨,五娘子绣花她便跟着学,很是要好。” 大太太目光闪烁,又问起,“最近五儿可有去看大娘子?” 姚妈妈眼皮一跳,只觉得大太太话里有话,便暗地里揣测了一番,才回道,“五娘子前两天去过,这两日倒是没去,奴婢听丫头说,五娘子是在做给太太的花边儒袄,是上次大娘子托五娘子绣的那件。” 大太太这才脸色缓和下来,“一会儿你再去大娘子的院子看看,这阵子大娘子打罚了不少下人,你查查,若是真犯了错的便卖出府去,若是被冤枉了,你便多给一个月的例银,让她们守紧了口,不要乱说话。” 自从大娘子病了这一场,大太太又恢复了对大娘子的疼爱,日日去探望不说,还事事过问,什么事都替大娘子想了个全,便连这种过错都想尽了办法替大娘子遮掩。 只是姚妈妈想起大娘子的样子,便不由的想叹气,对着大太太乖巧听话,可背地里却是做出这样恶毒的事,还不知以后会怎么样,都说三岁看大,大娘子从小就性子倔,如今却是突然懂事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存了什么别的心思在里面,只望大娘子能真的知道大太太的好才好。 五娘同三娘进到屋子里来,大太太还同往日一样热络,吩咐丫头们上了五娘最喜爱的花茶和糕点,才同五娘说话,“五儿这两日都在做什么?” 五娘闻言放下手里的茶杯,笑道,“也没有什么,只同三姐姐一起看书写字,偶尔和其他姐妹们下棋。” 没有说替大娘子做绣活的事,大太太满意的点头,“你们姐妹能要好,这我便放心了,只是你大姐病着闷在屋里难免寂寞了些,有空的话你便同其他姐妹去看看,你们同是姐妹,要处在一处才好。” 五娘面上笑着应了,心下却是一惊,大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不满自个儿同三娘走的太近?还是埋怨大娘子病了,自己没有日日前去探望?还是说,大太太又改变了主意,打算让大娘子替她看着这些子庶女。 五娘心下胡思乱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拿稳了茶杯,小口小口的饮着。 大太太又道,“过两日我要出门,你大姐那里你要多照看着些,近来你大姐胃口不甚好,你嘱咐厨房做些清淡易下口的吃食,你再从旁劝劝,毕竟你和她是亲姐妹,要多多亲近。” 到底是亲生的,即便是性子如此的乖俐,还是要放在心尖上的疼。 大太太又说了几句,五娘皆一一应下。 一会儿的功夫二娘子和四娘子过来请安,大太太坐了半下午,觉得有些乏了,便让众人散了回去。 五娘走到外间,还没出门口,便看见六娘子走过来,身后跟了一个面生的丫头,模样倒是俊秀,只是下巴微扬,人看着没有丁点的乖顺,倒是有股子傲气。 五娘又盯着那丫头瞧了两眼,才收回目光,落在了六娘身上。 六娘眼睛还是红肿着,却难得的穿了件素净的衣裳,米白的罗裙,桃粉锻面杏红宽边碎花褙子,双丫髻上也只带了点翠珠串,大大的眼睛怯生生一望,真是惹人怜爱。 六娘上来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乖巧的叫了一声,“五姐姐。” 五娘微微一笑,说不出的亲切温和,“六妹妹这是打哪里来,这样焦急,绣鞋上都沾了灰尘。”说着又看了看六娘身后丫头手里提的食盒,“六妹妹真是长大了,也这样懂事替母亲着想了。” 六娘目光一缩,露出几分心虚来,又缩了缩脚将那脏了的绣鞋躲进罗裙里,才笑着说话,“出来给母亲请安的时候想起母亲喜欢的桂花杏仁糕,便先去了趟大厨房,又怕会迟了给母亲请安,这才走的快了些,倒让姐姐笑话了。” 五娘目光微闪,也不说破,只笑着侧了侧身子,“母亲就在里面,六妹妹快进去吧。” 六娘自是不敢让五娘让路,忙也站在一边,直送走了五娘,才进到暖阁。 大太太见到六娘来,也不着急让丫头上茶,先是皱眉看了看六娘,方才说话,“今日怎生来的这样晚,若是再有下次,就不必过来了。” 虽是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六娘看着大太太冷淡的样子还是有些紧张,想起大娘子看着自己亲切的样子,才鼓起勇气说话,“女儿来迟,还望母亲赎罪,今日不是女儿故意晚到,实是去看望大姐聊的高兴忘了时间,这才迟了。” 大太太听六娘提起大娘子,这才神色缓和了些,让六娘在自己身边坐下,才问起,“你去看过你大姐了?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六娘道,“大姐就问女儿母亲最近可好?府里可有什么事让母亲烦心,大姐还嘱咐女儿,若是母亲因为什么事担忧了,定让女儿告诉大姐。” 说完六娘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大太太一眼。 大太太果然露出些许笑容,看着六娘的眼神也有了些温和,“这孩子,病了还这样操心,什么时候才能养好身子。”说着又看向六娘,“你大姐喜欢和你说话,你便多去走动走动,平日也帮我劝着些,让她多顾着自个儿身子。” 六娘弯起眼睛一笑,听话道,“母亲放心,女儿定时时去看看大姐。” 大太太满意的笑笑,“还是你最懂事。” 两人又说了两句,六娘站起身从丫头手里接过食盒,将桂花杏仁糕拿出来摆在桌上,笑道,“这是大姐让女儿特意带过来给母亲尝尝的,母亲快吃吃看?可还合胃口?” 大太太用筷子夹起尝了一口,点头道,“和以前在她那里吃的味道丝毫不差,真是难得她有这份心思。” 六娘又要开口,姚妈妈却道,“母女连心,谁说不是呢?” 大太太放下筷子又留六娘说了会儿话,这才让丫头送六娘回去。 大太太盯着那糕点看了半晌,突然开口问,“依你看,六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姚妈妈想了一想,仍是不敢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只是道,“奴婢老眼昏花,已看不清了。” 大太太斜睨了姚妈妈一眼,笑道,“你总是这样的谨慎,不肯将心里的话随便说出来,只是不用你说,我也看的出来,这六娘虽说是个有野心的,但到底年纪小,手段不足,今日能想出用大娘子来亲近我的法子,定是有人教的。” 姚妈妈道,“太太说的是,方才丫头说,有人看见五姨娘去了六娘子的院子,好一会儿子才从屋里出来,丫头想去听,可廊下站着六娘子贴身的青溪,不好走近,便只得作罢。” 大太太冷冷一笑,“果然是她,这个贱人,这么多年了还这样让人不得安生,真是可恨。” “当年我看她比小四懂事又没什么心机,才一时心软留她至今,倒没想竟留成了祸患,六娘本年纪小最好掌握,如今变成这样的心机深沉,定是她教唆的,如若不然,凭六娘这个年纪,哪里有这些手段!” 姚妈妈心下一惊,不禁问道,“那太太的意思是。” 大太太柳眉一挑,道,“最近五姨娘身子不好,你让肖郎中进府替她把把脉,身子不好就不要在府里乱走动。” “那六娘子那边?” 大太太冷哼一声,“先让她得意着,我倒要看她能翻出什么样的浪花来,只是大娘子那边你要让人看紧了,可别让六娘算计到她头上去。” “奴婢明白!” 大太太这才摆摆手让姚妈妈下去办事。 第十八章 姚妈妈带着丫头进到二娘院子里,锦言正站在廊下修剪花草,看到姚妈妈,忙上来请安,“妈妈怎么来了?” 姚妈妈看了锦言一眼,笑道,“姑娘怎么自个儿修剪花草,只管叫了花房的下人来就是。” 锦言看了看姚妈妈的脸色,才回话道,“二娘子一向喜欢清净,平日里做女红的时候都不让丫头伺候,奴婢闲来无事,这才摆弄摆弄,修剪的不好,还望妈妈不要笑话才是。” “哪能呢!”姚妈妈依旧一副温和笑脸,“姑娘这样心灵手巧,便是大太太都是喜欢的,以后定也是个有福气的。” 锦言眼皮微微一跳,深觉姚妈妈是话含深意,只是还来不及多想,姚妈妈就问道,“二娘子可在?” “在的。”锦言一边引着姚妈妈进屋,一边回话,“六娘子就在屋子里。” 姚妈妈进去,二娘子正坐在软塌上做女红,看到姚妈妈万分惊讶,忙站起身局促的问道,“可是母亲有什么吩咐?” 姚妈妈上下打量了二娘子一圈,方才开口笑,“哪有什么事,不过是太太吩咐老奴给姑娘送些衣裳和头面来。”说着让丫头捧了衣裳和红漆镶贝的匣子来。 二娘子一见更是紧张。虽说这些年大太太从未苛待过自己,可到底隔了一层,疏远冷淡是有的,平日里的吃食衣饰也都是按府里的惯例,何曾有过这样的关照。 二娘子虽说心思没有六娘子那样灵敏,但也瞧出了这里面的不同来。 二娘子愣了一番才让锦言和青织接了下来,亲自引了姚妈妈坐下,又让丫头上了平日里舍不得用的花茶,这才开口说话,“劳姚妈妈亲自来一趟,真是辛苦,妈妈一会儿可是要去五妹妹那里?” 姚妈妈目光一闪,想起大太太的嘱咐,也就没有特意隐瞒,“大娘子和五娘子的衣裳女红师傅们还在做,这头面首饰也还没有出来,二娘子的这一份是大太太亲自吩咐的,说是过两日出府做客的时候用。” 出府做客?二娘子心下一惊,却是惧着大太太的手段不敢再问,只是心不在焉的闲话了些家常,姚妈妈也没有不耐烦,直说了好一会儿才请辞出去,走到门口却又转过身来,道了一句,“这两日姑娘要早些睡,好好养养这精气神,出府去可莫要失了礼数。” 二娘子更是惊讶,去什么样的人家做客?竟要身为侯爷夫人的大太太这样重视,只是既然重视,又为何带了自个儿这个庶女去呢? 二娘子心下疑惑,忙让青织出去看看姚妈妈又往哪里去了,自个儿却是忧心忡忡的回到暖阁里。 锦言正在收拾姚妈妈送来的物什,见到二娘子忙捧过来让二娘子看,“姑娘,你看看这些,可真是精致漂亮,大娘子那里都未曾见过呢!这次大太太对姑娘这样眷顾,定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落在了姑娘的头上。” 二娘子伸手翻了翻那些衣裳,可不是精致的紧,便是五娘那里都未必有这样好的衣裳。 二娘子这样想,心下更是慌乱的没了章法,若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便是轮也轮不到自个儿的头上来,不说上面有一个嫡出的大娘子,便是下面比自己只小了三个月的三娘都要好的多,样貌好,性子好,又一向和嫡出的五娘子亲近,哪里会让大太太想起自己来,除非是什么让大太太不愿舍了自个儿的女儿,这才将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 只是能让大太太将心思落在她身上的事,哪里会是什么好事。 青织从外面进来悄悄的说,“奴婢瞧着姚妈妈像是往四娘子的院子去了。” 四娘子?竟跳过了三娘子去找四娘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二娘子站起身焦急的来回走了两步,忽的开口吩咐锦言,“你去将我的披风拿来,我去看看五妹妹。” 锦言忙去拿了披风替二娘子系好,两人出门往五娘的院子去了。 青枚打听了消息回来,正在里间悄声说起,“奴婢去了大厨房问,今儿个大厨房未曾见过六娘子,倒是听六娘子院子的玉秀嚼舌根,说是见了五姨娘去了六娘子院子。” 既然大厨房没有做过这道点心,那便是大娘子院子做的了,毕竟这府里有小厨房的,除了大太太,便只有嫡出的两个小姐有,如今五姨娘又去找过六娘子,那一切更是顺理成章,只是能让六娘子去讨好一向脾气极差的大娘子,能是什么样重大的事呢? 五娘心里想着,口里却是问,“可有人怀疑你?” 青枚道,“奴婢不过是问今儿个府里可做了什么糕点,那管事的便碎嘴说道了起来,还说怎么老有人问她这个事儿,还特意说起没有见过六娘子。” 五娘心思一动,看来是有人抢先一步问过了,只是会是谁呢?当时几个姐妹都在场,三娘不会问,二娘也没有这个心思,剩下的,便只有四娘了,没想到,她也有了这种心思。 五娘又问了几句,便让青枚下去,一会儿锦绣却是进来说,“二娘子来了。” 五娘一愣,自从有了六娘子的事,这二娘子一向喜欢闷在院子里,不爱与人来往,怎么如今却是过来找自己? 五娘将二娘让进暖阁里,见二娘子脸色惨白神色紧张,不禁一惊,却是不开口问,只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过了一会儿,大娘子果然忍不住了,犹豫了一番,开口问起,“五妹妹,姚妈妈可曾来过?” 五娘自是摇摇头,二娘脸色一变,人也委顿下来,好半天才又开口,“五妹妹这次可要帮帮我才好。” 五娘听到二娘的话脸色大变,忙让锦绣和锦言两个丫头出去守着,才问起,“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二娘摇摇头,半晌才道,“也不是什么难处,只是姚妈妈方才送了好些名贵的衣裳和首饰到我这里,说是母亲特地给的,还说过两日母亲要带我出府做客。” 五娘何等聪明,自是听了个明白,忙问起,“那母亲还赏给了谁?” 二娘垂下了脑袋,“丫头说看见姚妈妈往四妹妹的院子去了!” 五娘一惊,竟是跳过了大娘子三娘子,更是将自个儿也排除了在外,莫非是? 五娘垂下眼帘,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起了对二娘的怜惜,又是一个被大太太当了棋子的人,能让大太太这样认真谨慎的,只有府里小姐们的亲事,可是不能让嫡女嫁出去却又要让庶女们维系的,定是对大太太有用却又不能下太多赌注的亲事,这样的亲事无非三种,要么填房,要么做妾室,更或者,是那种天生痴傻的也说不定。 若是填房倒也好,总也是个正室,生下的孩子还有可能继承了家业,若是妾室或者嫁给痴傻的,那可真是生不如死了。 五娘经历过那样的苦,没有谁比她更明白,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只是如今的她还没有任何筹码,改变不了二娘的命数不说,更不能轻易的冒这个险,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不能就为了她功亏一篑,她还要隐藏,隐忍,方能成就心中所想。 二娘看五娘没有表露任何态度,不禁急得热泪涟涟,心中不甘却也没有任何法子,毕竟人家才帮了她一次,她还没有还恩,便来求人第二次,只是她也没有办法,除了五娘,她想不出还有谁能帮她。 二娘一咬牙,却是跪了下来,“还请五妹妹帮帮我。” 五娘被二娘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欲扶二娘子起来,“二姐姐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 二娘万念俱灰,自是不肯起身,五娘拉了几次,见她执意如此,不禁也起了火气,“二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让妹妹我与母亲作对吗?” 二娘被五娘话里的严厉吓得身上一抖,人也不由自主的抬头向五娘看去。 但见五娘虽只有十一岁的年纪,此时却是不怒自威,眉眼间甚至带了些微戾气,眼神锐利的让人不敢直视。 二娘愣了半晌,方才默默的直起身来,是啊,五娘是大太太的亲生女儿,又是大太太最疼宠的,怎会为了自个儿这个低贱的庶女与大太太作对,自个儿果然是够蠢笨的,竟然送上门让人家羞辱,只是这样就认命吗?二娘又心有不甘。 却在这时,五娘低低道,“二姐姐倒也不用绝望,母亲不过是带二姐姐出府,未必就有什么要紧事,毕竟还带了四姐姐前往,说不定四姐姐更得母亲的心,母亲改了主意也不一定?” 二娘猛地抬起头来,仿佛又看到了希望,对啊,还有四娘在,她不止比自个儿样貌好还更性子乖巧……一切都是未知数。 二娘被五娘点拨了一下,立时又精神了起来,忙谢过五娘,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五娘却是坐在软塌上皱紧了眉头,母亲带了二娘和四娘,到底是要往谁家去?这里面到底又有什么算计在里头? 第十九章 六娘早上从大太太屋里请安出来,照常去大娘子院里探望,人刚过了月洞门,四娘便从后面追了上来,六娘转过身去,一眼就望到了四娘头上的一支珊瑚翡翠蝴蝶花簪,精致的样式,精细的做工,六娘便连蝴蝶翅膀上的花纹都瞧了个清楚。 六娘又将眼光落回四娘脸上。 白嫩的鹅蛋脸还有些婴儿肥,大大的杏眼,上挑的柳眉,鼻梁微微有些塌,嘴唇却是木棉一般的红润,整体看上去倒也算清秀,只是跟最标志的三娘比起来,却还差了一筹,便连自己,也是比不上的。 只是这样一个不出挑的庶女,却是颇得父亲疼宠,便连母亲那里,也是照顾有加。 六娘心里冷笑,即便有人疼爱又如何,凭这样的长相,怎么也笼落不了男人的心思,只要男人的心思留不住,不过也和那些没有用的姨娘一样,被人欺压,孤独终老。 想到这里,六娘便也没了嫉妒的心思,脸上依旧挂了天真的笑,眼底深处却是带了淡淡的嘲讽,“四姐姐可是找我有什么事?” 四娘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六妹妹这可是往大姐姐那里去?” 六娘点头,更是上前两步挽了四娘的手,“四姐姐也是要去看看大姐姐吗?那我们一起去?” 四娘自是求之不得,两人便一路说笑着往大娘子的院子去。 两人刚进了院子,青薇便带了丫头出来迎,看到四娘也不意外,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笑道,“两位姑娘来的真不巧,大娘子吃了早饭觉得有些不舒服,便又睡下了,只怕一时半会还醒不了。” “那倒无妨。”六娘笑道,“我们在暖阁里等着就是了,正好有些绣活不懂要问问锦铭姐姐。” 最近六娘经常来,青薇早就熟了,闻言也不相劝,只是将目光投向四娘。 四娘微微一笑,拘谨道,“我回屋子也是没什么事情,便同六妹妹一起等,真是劳烦姑娘了。” 青薇有些受宠若惊,笑道,“四娘子严重了,奴婢是丫头,这是应当的。”说着便引了四娘和六娘进到暖阁。 两人坐下,青薇下去吩咐丫头上茶和糕点,六娘将暖阁打量了一圈,忽的侧头在四娘耳边悄悄说起,“母亲真是疼大姐姐,你瞧,上次我来还是炉钧青金蓝八楞弦纹瓶,这次就成了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瓷瓶, 便连这红木小几,都和我上次来的不一样。” 四娘不时常来大娘子的屋子,即便来,也只是低下头不敢四处打量,自然这屋子是什么陈设也就不清楚了,六娘这样说,四娘当然深信不疑,只是这些话的用意,却是有些耐人寻味,四娘装作观察的模样思量了片刻,才笑着开口,“大姐姐是母亲的嫡亲女儿,自然是疼爱的。” 六娘听了,却又忽然说,“可我昨日去五姐姐那里,却并没有看到这样的瓷瓶。” 四娘转头去看六娘,见六娘目光闪烁,才忽然明白过来,大太太赏了大娘子,却是没有赏五娘子,意思就是,大太太重又疼爱大娘子,却是疏远了五娘子。 只是这又关她什么事?只要做一个循规蹈矩,听话懂事的庶女,便不会错,“想来是五妹妹屋子里的东西太多,收起来了吧。” 六娘没想到四娘会这样回答,不禁被噎的一愣,只觉得四娘呆头呆脑,便再没了说话的兴致,接过丫头递来的花茶,便与一旁伺候的青薇悄悄说起话来。 两人直坐了小半个上午,大娘子才醒了,在丫头的伺候下梳洗了一番,才让两人进去里间。 这次幔帐收了起来,大娘子穿了杏红芍药牡丹团花高领褙子,乌黑的秀发梳了随云髻,堆了几朵宫花,插了支金镶翡翠的步摇,脸上薄施脂粉,倒也是明艳照人。 倚着绣梅兰竹的引枕靠在床上,见到四娘和六娘进来,微微坐直了身子,才笑着说话,“让两位妹妹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人一虚,就容易贪睡。” 四娘欲说话,六娘却抢了先,一脸乖巧的道,“大姐姐身体不适,自是要多多休息,倒是我打扰了大姐姐,还望大姐姐莫要怪罪。” “哪里的话。”大娘子道,“日日闷在屋子里都要急死了,还好六妹妹能时常过来陪我说说话,这时间才能打发的快些。” 两人又亲近的说了几句,大娘子才看向四娘,“四妹妹这身衣裳倒是漂亮,还有这花簪,可真是精巧,定是母亲给的吧?” 四娘腼腆的笑笑,小声道,“母亲说过两日要带我出府做客。” 四娘这话说的直白,六娘却是微微一愣,抬眼向大娘子看去,见大娘子倒也不在意,微微抿紧了唇,开口问,“不知母亲是带四姐姐去谁家做客?” “妈妈没说。”四娘道,“只说让这几日早些睡,要养好了精神,出去莫要给府里丢了脸。” 母亲这样的重视,那五姨娘说的便是真的了。 只是带了样貌平常的二娘和这样呆头呆脑的四娘,六娘有些不甘心。 小丫头端了药碗上来,锦铭正要去接,六娘却是站起了身,四娘急忙起身给六娘让路,六娘轻蔑的看了低垂着头的四娘一眼,才接过丫头手里的药碗,转身的时候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不小心被锦仉拌了一下,手一松,滚烫的浓黑药汁顿时泼了四娘一身,便连四娘的纤细手指都溅了好些。 屋里顿时乱做一团,大娘子也急急的从床上下来,顾不得穿鞋就去看四娘的手,见起了一粒粒小泡,眉毛一拧,瞪向一旁手足无措的六娘。 大娘子本就长得严厉,再这样满脸怒气,六娘子立时就被吓得哭出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知怎么就被拌了一下,这才没有拿稳摔了。” 大娘子看六娘哭的可怜,心里不由一阵厌恶,话都懒得说,扶着四娘的手就放进小丫头打来的冰水里,又拿了药膏亲自替四娘擦上,才让丫头送了回去。 六娘还站在那里解释着,大娘子听的心下不耐烦,斥了一句,“哭有什么用?还不快去母亲那里请罪,非要等母亲知道了此事,再来找你问罪不成?” 六娘一听大太太,心里更是害怕,眼泪噗窣窣的掉下来,“那母亲那里,我要怎么说?” 大娘子冷哼一声,“不用你怎么说,你只管将实情说出来就好。” 六娘子眼巴巴的望了片刻,见大娘子不再理她,才磨磨蹭蹭的出去了。 锦铭进到屋里小心翼翼的打扫,大娘子横了她一眼,却也什么都没有说,自个儿去了暖阁坐下。 第二十章 二娘打了几个五蝠络子拿去给大太太,大太太正和姚妈妈说话,见到是她,脸上也没什么神色,只是却遣了姚妈妈出去。 锦好又带着两个丫头下去准备花茶,一时屋子里便只剩大太太和二娘两个人。 大太太没有出声,二娘也不敢说话,便低垂着眉眼站在原地,心却不听话的越跳越快,手里撺着络子也越收越紧。 好一会儿的功夫,大太太才收回打量她的目光,淡淡道,“坐吧。” 二娘依言坐下,大太太道,“怎么这时候来了?” 二娘看了大太太一眼,又低下头去,拘谨的道,“女儿打了几个络子,想让母亲帮着看看,若是可行,便多打些,分给其他姐妹。” 大太太笑笑,道,“我还当什么事,原来就是这个,你拿来我看看。” 二娘乖巧的将络子递过去,大太太看了看,道,“还真是挺精巧的,难得你有这份心思,你便照这个样子多打几个,等到了年关,其他的亲戚也要走动,这些东西也要备下了。” 二娘心里一跳,不由的坐直了几分,大太太果然道,“这些年也没少给你们姐妹请女红师傅,也不知这手艺怎么样了,等过几日府中事了了,你便将手里绣的几个小玩意儿拿来我看看,若是可行,你便帮衬着五娘开始做些给亲戚女眷的赠礼,这些东西最是繁琐,却偏偏又少不得。” 二娘笑着应下,心里却是暗自揣摩大太太的意思。 平常这些露脸的事情都是大娘和三娘做的,怎么如今却是找了自己和五娘?五娘倒还好说,毕竟是嫡出女红又好,可府里那么多庶女,却怎么单单挑了自己帮衬,又特意点明了等府中事了,大太太当家,府中一向平静,要是有事,也只有出府做客这一件,莫非真的是? 二娘抬头悄悄的看了大太太一眼,不知是大太太一直看着她还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才转过来,两人对了个正着,二娘一怔,只觉得大太太目含深意,却也不敢多看,忙又低下头去。 这次出府果然非同寻常,大太太这样说,不过是要她听话,只有听话,才会有好的下场。 二娘想通这一点,心下无奈却又悲哀,到底是庶女,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被想起,才会有用。 二娘从大太太屋子里出来,外面又起了风,锦言急忙拿了披风替二娘系好,才紧张的问,“大太太可喜欢?” 二娘勉强露出笑,却也不多说,只捏紧了手里的络子往外走去。 还没到院子口,便见六娘一路急匆匆的走来,见了二娘也顾不得打招呼,又往前跑去了。 五娘吃过了午饭,躺了一会儿便又坐起身来,将锦绣青枚两个丫头叫进暖阁,一边做针线一边说话。 有小丫头捧了花茶上来,五娘接过吃了一口,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昨儿听说肖郎中有进过府,莫不是大姐的病又紧起来了,青枚你去送孝经的时候大姐不是还好着?” 青枚手指灵活的分着绣线,闻言回道,“是好着,奴婢去的时候,大娘子说话可中气十足呢,听着与往日的也没有什么不同。” 五娘皱皱眉,开口吩咐锦绣,“你出去问问,看是不是谁病了,若是真有,便少不得要去探望一下。” 锦绣应声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就回到暖阁,道,“几个小丫头说,好像是府里的五姨娘病了,听说病的不轻,连院子都出不了,大太太派了两个得力的婆子过去照应。”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会病了,可有说是什么病?” 锦绣摇摇头,道,“小丫头也是听人说的,只说是什么会传染的病,大太太这才紧张起来,特意派了经事的婆子过去帮衬。” 五娘点点头,却是不再说话。 五姨娘身体一向好,断不会无缘无故的病了,除非是大太太不想她乱走,软禁了起来,又或者是五姨娘知道了什么消息,大太太不想她说出去,什么事会这样紧要? 大概是看出了五娘的想法,锦绣忽然走近了五娘,悄悄的道,“六娘子院子的玉秀是个碎嘴子,说话又不把门,奴婢上午去领姑娘的月例,正好遇到她,便说了两句,玉秀说,那日五姨娘和六娘子在屋里说话,她在外头做活计,隐隐约约好像听到几个字,像是……忠勇侯?” 五娘心下一惊,竟然是忠勇侯?难怪六娘这样重视,宁愿忍受大娘子阴阳怪气的脾气也要突然亲近,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只是……五娘抬头看了看锦绣,“她还说给谁听了?” 锦绣一怔,“姑娘的意思是?” 五娘吃了口茶,才说话,“她到底是六娘院子的丫头,还是母亲给的,这性子如何,咱们也没有接触过,以后这种话她即使说给你听,你也要当做没听到,更不要和她私下里有什么来往。” 大太太最恨底下有耳朵四处打听,锦绣明白,忙连声的应了下来。 五娘这才放下心,重又拿起针线,锦绣看见外间有小丫头探头张望,便悄悄的退了出去,再进来的时候却是一脸古怪,“丫头说,瞧见四娘子像是烫伤了手,这会儿子姚妈妈过去了。” 五娘闻言抬起头来,“你可问仔细了?” 锦绣点点头,“是小丫头亲眼看见的,应该错不了。” 五娘不由的神色郑重起来,锦绣吓了一跳,正要开口问,五娘却已经站起身,“去把披风拿来,我过去看看。” 锦绣拿了披风替五娘系好,又拿了一盒药膏子带上,两人这才出门去。 进到四娘院子好几个姐妹都在,二娘三娘正陪着四娘说话,见到五娘来忙要站起身。 五娘笑笑,脱了披风递给丫头,道,“都是姐妹,又没有外人在,执什么虚礼。” 三人这才又重新坐下来。 五娘上前看了看四娘的手,一脸揪心,“怎么烫的这样厉害,是哪个丫头没有伺候好?” 四娘目光闪烁,却是没有说实情,“是我自己笨罢了,不关旁人的事,倒是母亲的一番心思糟蹋了,我伤成这样,只怕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府,也不知谁能陪母亲去。”说着竟看向三娘。 三娘眼皮重重一跳,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还好五娘开了口,“都这个关口了,还想那些做什么,再怎么样,还是身子要紧,不过出府做客罢了,谁去还不一样?” 话是这样说,可谁去谁不去,这里头的差别就大了。 四娘又说,“母亲近来身子不太好,也难得出趟府,本来我和二姐伺候是刚好的,谁知我却这样,说来还是我自己笨,不能为母亲解忧还要添麻烦。”说着就红了眼眶。 五娘继续陪她演戏,忧心忡忡的道,“四姐快别这样说,要是都依四姐这样,那我岂不是也是没用了?病了这么多年,到现在都还要母亲担心。” 五娘这样说,其他几个姐妹自是免不了一番相劝,众人直说了好一会儿,才各自散了。 五娘刻意走的慢,拉着三娘时不时说些话,见二娘走的远了,才突然开口,“明日三姐姐随母亲出府做客的时候,切记不要乱走,凡事跟在母亲身边,无论谁要姐姐同去玩耍,都大大方方说一句,想在母亲身边伺候。” 三娘见五娘说的认真不似有假,忍不住道,“五妹妹怎么知道母亲会带了我去?” 五娘笑笑,敷衍的道,“三姐姐这样漂亮,不带了三姐姐去要带谁去?” 三娘还要再问,五娘却已经转身走了,三娘只得作罢。 大太太屋里,姚妈妈将问来的事情一一说给大太太听。 大太太听了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依你看,可有人在里面撒谎?” 姚妈妈仔细想了一想,才说,“奴婢问的时候特意一个个分开了问,又吩咐了锦好盯紧了她们的脸,几个问下来不止说的一样,表情也是自然,不像说谎。” 大太太点点头,“这么看,便是真的了。“说着冷哼一声,”没想到四丫头也是个主意多的,跟六娘一样让人不省心,都以为我带她们去不是什么好事情,这才弄出这许多的幺蛾子来,想来就让人生气,不过一个忠勇侯府,就让她们生出这么多的心思,不过这样一来也好,至少让我将她们瞧了个清楚,。” 姚妈妈道,“那大太太明天要带哪位姑娘出府?” “有人不想去那便不要去了。”大太太慢条斯理的道,“依我看三娘是个不错的,模样好又乖巧,比那些子庶女是好多了,就她吧。” 姚妈妈称是,大太太又道,“你今儿个先不要过去说,明日一早过去,衣服头面首饰都带了去,将她打扮好了,再带过来让我瞧瞧。” 姚妈妈应下来。 大太太又嘱咐了几句,才让姚妈妈下去。 第二十一章 五娘起的早,洗漱丫鬟们退下,锦绣拿了披风替五娘系上,又将腰间的配饰整理了一番。 五娘看了看锦绣,忽然开口,“今日你留在院子里,将丫头和婆子都嘱咐好了,母亲不在,可莫要给我弄出什么事端。” 锦绣诧异的抬头,可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乖顺的应是。 锦绣办事一向得力,五娘也就没有再说话,只带了青枚出了院子。 五娘先去了三娘的院子,人还没进院子便远远的看见姚妈妈带了几个丫头捧着红漆金边牡丹托盘往院里走。 五娘正要出声,姚妈妈也看到了五娘,忙停下来等候,两人互相见了礼,五娘才道,“妈妈今日怎么这样早,母亲可起了?” 姚妈妈笑容可鞠,温和道,“太太早醒了,怕是这会子正在用饭,五娘子来找三娘子一起去请安?” 五娘微微晗首,姚妈妈又笑起来,“三娘子真是有福气,能同五娘子这样要好。” 五娘也是笑,“三姐姐性情温文,又没什么脾气,最是好相处。” 姚妈妈自然应和,“太太也最是喜欢三娘子这一点。”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才一起进了院子。 三娘听到消息早就出来相应,见到姚妈妈虽是惊奇却也不多问,行了礼便将二人迎进暖阁。 三娘一如既往的打扮素净,姚妈妈看了,忙将大太太的意思说了,三娘不由自主的先看了五娘一眼才说话,“能陪着母亲出府,自是高兴的,只是害怕会不懂礼数,折了母亲的面子。” 姚妈妈放下手里的茶杯,笑道,“姑娘不必如此过谦,也不是什么太过富贵的人家,姑娘只管像往常一样就好,再说以姑娘的模样与性情,定是能交到几个知交好友的。” 三娘听姚妈妈这样说,表情才舒缓下来。 五娘看了姚妈妈一眼,又缓缓的吃了口茶,忠勇侯府虽说不比亲王国公那样尊贵,但到底也是勋贵世家,姚妈妈能说出这样的话,必是揣摩了大太太的意思才敢说出来,只是既然大太太如此不重视这次的宴请,又何必刻意封锁了消息不让人知道?五娘又联想了最近府里发生的事,忽然明白过来,府里的小姐都到了婚配的年纪,大太太这样做,无非是在试探众人的心思,也好看清楚,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 想到这一点,五娘不由心中一凛,到底是宅门里出来的,这样的心机深沉,难怪能牢牢握住大老爷的心思,府里一草一木皆在她掌控之中。 姚妈妈让丫头将衣裳首饰捧上来,才笑着说话,“太太说姑娘极少出府,一定要打扮的漂亮,可不能被别家小姐比了去。” 三娘正在打量那些首饰,闻言脸一红,却也不说话,只认真的挑衣裳。 三娘比来比去,最终挑了一件水绿牡丹团花斜襟褙子,乳白色柔绢曳地长裙,又挑了一对缠丝镶珠金簪,一支赤金点翠如意步摇,两朵葱绿的宫花,最后拿了一对金丝垂珠耳坠,这才腼腆的看向姚妈妈。 姚妈妈看到三娘的目光,立时笑了,“老奴可不懂这些,还是让五娘子帮姑娘看看。” 五娘听姚妈妈这样说,便站起身来,认真的看了看三娘挑的衣裳首饰,半晌笑道,“三姐姐眼光是极好的,这样打扮下来,不失朝气又尽显女儿家的柔美,我看很好,依妈妈看呢?” 姚妈妈笑笑,“五娘子说好自然是好的。” 三娘进到里间梳洗,五娘便坐着与姚妈妈说话,两人都吃了两杯茶了,三娘才出到暖阁里来,姚妈妈一看顿时怔住,虽然府里都说三娘是个样貌好的,但姚妈妈却不以为然,跟在大太太身边久了,美人自是看的多,便连府里有脸面的丫鬟哪个不是眉清目秀,只是如今三娘子这一打扮,却不免让人惊艳,又连带的,让人想起那命薄的四姨娘来,论容貌是府里头一份,却是生下三娘早早就去了,纵然大老爷疼爱,却也难免阴阳两隔。 姚妈妈暗里叹气一声,面上却是堆满了笑,“府里都说三娘子是个样貌好的,如今一瞧,果然如此,真是个可人儿。” 五娘也笑道,“三姐容貌自然是好的。” 三娘脸一红,姚妈妈不免又打趣了几句,众人才回到大太太院子里。 时辰尚早,别的姐妹还没来,五娘三娘便陪着大太太说话,大太太很满意三娘的这一番打扮,话里话外都对三娘透着满意,三娘不明此行的意图,颇有些胆战心惊,说话不禁难免小心谨慎,三人直说了好一会儿,二娘四娘六娘才前后脚的进来。 众人都向二娘看去,二娘今儿也是用了心打扮,杏红的金丝撒花银白滚边褙子,米黄的百褶曳地罗裙,头发整齐的梳成一个单镙,发髻上带了一朵牡丹细绒宫花,插了支金厢倒垂莲花步摇,又在步摇边上堆了几朵金菱花, 额前缀了花型镶珠华胜,腻白的耳垂上带了赤金垂心耳坠,虽不及三娘柔美可人,倒也明艳端庄。 大太太看了很是满意,难得的夸赞了几句,众人坐了一会儿,待忠勇侯府的马车到了,大太太才带着二娘三娘姚妈妈以及丫头婆子往外走去。 五娘几人将大太太送到垂花门,等大太太坐的青帷小油车远的看不见了,才各自散了。 五娘回到院子里,锦绣正坐在廊下做针线,见到五娘进来,忙迎上去,五娘还没有说话,锦绣便道,“姑娘吩咐的奴婢都已经说下去了,好在都是服侍姑娘的老人,也懂分寸。” 五娘点点头,仍是不放心,“虽说都是些懂规矩的,但还是大意不得,特别是大娘子那里,谁也不许去打扰,无论谁来找,就算再紧急,也要禀了我再去。” 锦绣虽是不明白五娘的紧张从何而来,但仍是应下了,伺候着五娘进到暖阁里歇息,便出去安排。 青枚端了花茶进来,又拿了薄被盖在五娘身上,才站在一边看五娘绣花样。 五娘绣旳仔细,青枚也不敢打扰,直到五娘将一小朵芙蓉花完全绣好,才说话,“姑娘歇歇吧,这件花边儒袄姑娘连绣了半个月,日日晚睡早起,可别伤了眼睛,索性绣样就剩一点,姑娘睡一小会儿再绣好不迟。” 五娘拿起手里的绣样看了看,半晌才道,“就这么一点也没什么打紧的,母亲不在家,我也睡不踏实。”说着想起了什么,问道,“可有吩咐厨房那边给大姐做些清淡易下口的吃食?” 青枚回道,“姑娘一早就吩咐过了,只怕这个时辰已经准备好了。” 五娘想了一想,将手中针线放下,站起身道,“母亲刻意吩咐过,我还是去看看的好。” 青枚欲劝,可看五娘坚持的模样,只得叹口气,两人刚出了院子,锦绣就一脸凝重的迎上来,见了五娘也顾不得行礼,开口就道,“方才大娘子身边的锦铭过来说,不知六娘子身边的丫头玉秀怎么冲撞了大娘子,大娘子吩咐丫头要将玉秀打死,六娘子求情大娘子也不依,还特意搬了椅子坐在外面看着打,只怕是要出人命的。” 五娘一惊,脸色却不慌乱,只问,“锦铭可有回去?” 锦绣点点头,“锦铭说怕大娘子找她,不敢多留,说完就回去了。” 五娘面色不见什么变化,只是吩咐,“你去跟四娘也说一声,这种事情,多个人劝劝也好。” 锦绣焦急的看了五娘一眼,见五娘脸色淡然沉静,心里莫名一松,忙吩咐个得力的丫头去找四娘。 五娘又吩咐青枚看好院子,才和锦绣往大娘子院子走去。 第二十二章 虽是事情紧急,五娘却走的不快,一边走,一点暗地思量。 六娘一向不喜大太太拨给她的那个丫头,脾性不好不说,还是嘴上不把门的,平日里没少有丫头从她那里听来六娘院子的琐碎事,事情倒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只是这样的性子,却难免让人看笑话,六娘这样一个精明的人,自是不让她接触贴身事,便是去大太太屋里请安,也不愿带她,更是让丫头时刻看着,怎么如今去看大娘子,却特意带了玉秀去?明知道她是个惹事的性子,还这样……除非是有什么目的,才特意为之。 五娘虽是想不通六娘的目的何在,但左右是跟自己脱不了干系,心里也就越发警醒,直到远远看到四娘的身影,才加快了脚步迎上去。 四娘显然也是匆匆而来,脸上却没有多少慌乱的神色,看到五娘,忙上来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姐怎么会发这样大的脾气。” 五娘摇摇头,也一脸的不明就里,“是大姐院子的锦铭过来说的,只说是六妹妹院子的玉秀冲撞了大姐,大姐这才发了脾气,到底是什么事,锦铭却没来得及说。” “玉秀?”四娘一脸的古怪,“五妹妹是说母亲赏给六妹妹的那个丫头?” 五娘点点头,四娘眉毛一扬,却又落了下去,大家都不是蠢的,这里面的蹊跷,自是察觉的出来。 两人不敢多说,忙快步进了院子,院子里果然站满了人,丫头婆子都老老实实,半点声音也不敢出。 大娘子穿着墨蓝祥云嫩黄宽边褙子端坐在圈椅上,手拢在披风里,半眯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 六娘站在一旁,一脸的焦急,手里的帕子都要捏皱了,见到五娘忙投过来求救的眼神。 五娘也不理她,只看向正被两个婆子压着打的玉秀。 嘴里塞了帕子,发髻早就凌乱不堪,两颊肿的都泛着油光,眼神也有点涣散,瞧着像是随时都会晕过去,只是大娘子没有发话,那两个婆子也不敢住手,仍是一掌一掌的打着。 五娘皱起眉,却也不敢轻易开口劝,便向四娘看去,四娘也是看过来,两人交换个眼神,五娘才开口,“大姐,这外头起了风,恐会受了寒气,大姐倦了,还是进屋歇着吧。” 五娘直说了两遍,大娘子才睁开眼睛,失神的盯着五娘看了片刻,方才说话,“五妹妹怎么来了?可是哪个碎嘴子到你那里告状去了?” 五娘失笑,轻声道,“哪里会?大姐院里的人最是懂事,妹妹来只是想问问大姐今儿个想吃什么菜式,母亲走前特意吩咐了要做大姐喜欢的。” 五娘刻意提到大太太,大娘子果然一怔,半晌才道,“这点小事哪里要让五妹妹操心,就让厨房按平日的做就是了,我也不是那挑的人。”说着一撇身边伺候的丫头,微扬了调,淡淡道,“你们怎么伺候的,府里小姐来了也不叫醒我,还不快搬椅子来。” 几个丫头忙认错,而后才小跑着进到暖阁搬了两张椅子出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将六娘忘在一边,只有她仍满脸尴尬的站着。 五娘和四娘坐下,也不去理会六娘,五娘接过丫头递来的茶,微微抿了一口,道,“大姐姐身体才好了一点,可莫要这样折腾,如今天这样冷,大姐姐还是要多多歇息才好。” 大娘子难得好脾气的应下来,又将手里的暖炉递给五娘,才说话,“也不是我要发这样大的脾气,实在是这个丫头太不像话,仗着三等丫头的身份就敢欺负我房里的丫头,两位妹妹也是知道我的,最是见不得这些,便罚了她一罚,我倒没什么,只要替我院里的丫头讨个公道就过了,只怕六妹妹会往心里去,怪我这个姐姐不给她面子呢!” 六娘一惊,正要开口,五娘却接过了话碴,“大姐过虑了,六妹妹一向天真可人,善心也重,自然不会在意这事,依我对六妹妹的了解,只怕六妹妹正心下悔恨怎么带了这个丫头过来惹大姐不高兴,不过说来也怪,六妹妹平日里不是喜欢青溪伺候么?怎么今儿个却带了这丫头在身边?莫不是青溪病了?” 六娘被左一句青溪右一句青溪说的心下狂跳,好不容易忍住了,开口道,“我本来是带青溪出来的,谁知这丫头吃了什么吃坏了肚子,万不得已这才带了玉秀出来。” “吃坏了肚子?”四娘诧异道,“可有找人来看看?” 六娘弯了弯眼睛,“原本要差人跟大姐说这事,只是那丫头说无大碍,歇息一会儿就好了,我只当那丫头想偷懒,又不想打扰大姐的休息,这才疏忽了。” 大娘子皱了眉,道,“虽说只是个丫头,到底也是你身边伺候的人,你身边得力的本就不多,如今青溪再一病,可不就是不够了,这事你应该早早告诉我才是,母亲不在府,自然我掌家,若是那个丫头病出个好歹来,可要我在母亲面前怎么说?” 六娘忙告罪,大娘子又说了她几句,便让丫头给她看座,又吩咐丫头去找个熟识的女郎中来。 六娘偷偷看了看大娘子的脸色,见比方才要好看上许多,才敢说起,“玉秀这丫头受了大姐的教导,想来以后会乖巧的多,不如大姐就饶过她这一回?” 大娘子笑笑,道,“没想到你也是个护短的,她能有你这样的主子,也是她的福分。”说着挥了挥手,锦铭会意,忙上前赶了那两个婆子下去。 大娘子又让几个丫头将玉秀抬回六娘的院子,才和四娘五娘六娘进到暖阁说话。 丫头们重新上了茶,大娘子嫌屋里人多,便将丫头们都赶了出去,自个儿从书房拿出两盒棋子,笑道,“好些日子没有同妹妹们处在一起了,刚好乘今天几位妹妹在,我们来耍上几盘?”说着看向五娘,“五妹妹一向棋艺好,今儿个可得好好下几局。” 五娘弄不懂大娘子到底所为何意,只得顺势应下来,两人摆了棋盘,五娘执黑,大娘子执白,索性一个心不在焉,一个别有用心,倒也下的旗鼓相当,四娘六娘下了两局觉得没意思,便干脆扔了手里棋子坐到两人身边看起来。 眼看着就要有结果,锦铭却突然进来说,“郎中来了。” 五娘手一松,棋子立时掉落在棋盘上,并不是原来看好的位置,这样一来,五娘废了一颗棋子,大娘子却是占了优势。 六娘惋惜的皱着眉头道,“真是可惜,好好的一局棋,却弄成这样,要不然五姐姐就赢了呢!” 四娘笑着说话,“不过左右一盘棋,也没什么打紧的,五妹妹棋艺在那里,重来一局就是了。” “那可未必。”大娘子突然开口,“四妹妹没有听说人生如棋,这人生棋盘一步下错,可就没了翻身的机会。”说着将手里白子落下,笑眯眯的看向五娘,“五妹妹说可是?” 五娘也笑笑,“左不过一盘棋,却被大姐姐说的这样有道理,妹妹我是不懂的,只知道安守本分,对人对事无愧于心就好,人在做天在看,公道总会用的。” 大娘子听五娘这样说,微微变了面色,却也不再说话,只将手里重新拿起的白子丢了,转身吩咐道,“你带女郎中过去给青溪医治,完了再来禀告于我。” 锦铭领命退下,大娘子喝了一口茶,忽然就发了脾气,将茶杯重重一扔,喊来了青薇,“今儿个怎么沏的茶,这么涩,还不换一杯来。” 青薇吓了一跳,忙下去重新沏了杯茶上来,大娘子吃了一口,脸色舒缓,半晌想到什么,突然问,“四妹妹的伤怎么样了?我这里有两盒极好用的药膏子,你拿去试试。” 四娘看了看手上起的泡,敷了冰袋又用了药,已然没有昨夜那么触目惊心,但横在葱细的手指上,仍是觉得碍眼,“多谢大姐关心,已然好多了,郎中说再过个几日就能消了这泡,也不会留下疤痕。” “这样就好。”大娘子点头,“只是四妹妹可惜了,母亲带四妹妹出府做客,本是多好的一件事,却这样横生变故,错过了这次机会,四妹妹是不知道,这次请母亲过府的是父亲的知交忠勇侯府,是京城有名的勋贵之家,而且我还听说这忠勇侯府的两个嫡子都要娶妻,虽说一个妻子还没过门便殁了,年岁又大,长相也不好,但到底是长房嫡子,未来又是承爵的,也算是个好去处呢!” 大娘子说完,故意看向四娘,四娘果然变了面色,再也没有淡然沉稳的模样,半晌才缓缓开口,“如今妹妹没有去成,也是妹妹没有福气,多谢大姐姐提点了。” 五娘看着大娘子和四娘,却是心下一惊,没想到大娘子能知道这样多的勋贵秘事,连大太太特意隐瞒的事,也能知道的这样详细,只是大太太一向管家严,是哪个不要命的下人敢告诉大娘子这些?五娘又联想起最近六娘跟大娘子走的近,莫非…… 五娘向六娘看去,六娘虽然面上替四娘懊悔,眼里却带了几抹幸灾乐祸,五娘又看向四娘,眉毛猛的重重一跳,难怪大娘子会说出那番话,原来不过是试探四娘罢了,试探四娘是不是猜错了母亲的心思,故意利用六娘。 看透这一点五娘不禁同情四娘,精心算计了一把,却是这样一个结果,凭白便宜了三娘,还引起了别人的怀疑。 大太太这样精明的人,必是看穿了四娘的小把戏,四娘以后的日子,也会不好过了。 第二十三章 锦铭领着女郎中回到屋子里复命,大娘子问了几句,听青溪没有大碍,便让丫头付了诊金又赏了银子,锦铭正要送女郎中出去,六娘踌躇了一番,忽然开口,“听丫头说五姨娘病了,可这么多日子也没听说见好,赶巧来了郎中,不如大姐让郎中去看看五姨娘可好?” 六娘话音落下,立时大娘子的目光便盯了过来,六娘心下一阵慌乱,却是强撑着露出祈求的眼神,大娘子直看了好一会儿,方才转开目光,将手里的茶碗丢回桌上,淡淡开口,“这事我也听丫头说了,只说是赶了风寒,又来的凶猛,这才病了好些日子,母亲请的肖郎中是府里惯用的,医术也算的顶尖,想来过些日子五姨娘就会好了。” 六娘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好半天才重又开口,“大姐说的是,是妹妹急躁了。” 送走了郎中,五娘见大娘子有些困倦,便乖巧的请辞离去,四娘六娘也有样学样,行了礼便前后脚的走了。 五娘走的快,直出了院子四娘才追上来,五娘早知她会如此,便也不觉意外,转过了身笑着问,“四姐姐找妹妹可是有事?” 四娘勉强的笑笑,道,“也没什么事,只是听六妹妹说五姨娘病了,便来问问五妹妹是否知晓此事。” 五娘道,“也是听几个丫头说的,具体五姨娘病的如何却是不清楚了。” 四娘听了,也不见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道,“想来母亲既请了肖郎中,那定是病的不轻了,说来也怪,不知是不是风水的问题,二姨娘四姨娘接二连三的病了,如今又是五姨娘,也不知这一关五姨娘能不能过去。” 四娘提起了自己的生母二姨娘,难免一脸悲痛,五娘想起了自己仙人一般的四姨娘,心下也是有些难过,但面上却是不露,安慰道,“五姨娘身体一向康健,又有母亲的福气照着,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 四娘嘴角扬了扬,露出抹奇怪的笑,淡淡道,“是啊,府里母亲是最有福气的了,只要有母亲关照着,便是那阎罗小鬼,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五娘全当听不懂四娘话里暗含的讽刺,笑道,“看四姐姐气色,怕是有些累了,四姐姐快回去歇着吧,妹妹也要回去了。” 四娘点点头,也不再与五娘寒暄,两人见了礼,便各自回了院子。 五娘吃过了午饭,将花边儒袄上的花样绣好,才进里间歇下。 锦绣见五娘睡得沉,便搬了小仉子坐在外间同青枚说话,“过两日我要回家一趟,你便少不得要多操些心,万事多留几个心眼,尤其是几个小姐屋里的丫头,万万不要来往的太过密切,问你什么,你都谨慎着答,万不要将姑娘的事情透露出去,可记下了?” 青枚能在五娘屋子里伺候,自然不是蠢的,忙应了下来,“姐姐放心便是,我定会将嘴缝个严实,只要关于姑娘的事,一个字也不说出去。” 锦绣点点头,又道,“光这样防着也不是个事,府里的几个小姐都是些有心眼子的,就害怕将什么坏主意打到姑娘头上。“说着顿了顿,又道,”你是府中家生子,老子娘也算是个管事的,府里的丫头也愿意跟你来往,虽说这些粗使丫头没什么本事,但却是消息最灵通,平日里也爱在一起闲磕牙,若是有谁有什么求到你这里来,你也别端着架子,只管禀了主子,能帮的便帮着些,时日久了,总是有些用处。” 青枚跟锦绣一向要好,自是知晓最近发生的一些事,也明白锦绣的担忧之心,便认真道,“姐姐放心,妹妹心里有数,这些妹妹会打点好的,姐姐只管安心回家就是。” 青枚一向伶俐,又跟五娘一条心,锦绣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闻言也不再多说,只认真的做着手里的活计。 五娘睡眠一向浅,不过睡了小半个时辰,便起了身,锦绣青枚进去伺候,刚梳洗好,就有婆子进来说,“大太太回来了。” 五娘一愣,不敢怠慢,忙起身系了披风,就往大太太院子里去。 进到暖阁,二娘三娘正陪着大太太说话,五娘看两人神色,与往常没什么不同,便也放下心来,大太太看到五娘,忙招了手到跟前坐下,笑眯眯的打量了五娘一圈,问道,“今儿我不在,府里可有发生什么事?” 五娘犹豫了一番,方才说出口,“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六妹妹院子里的青溪病了,大姐姐请了郎中过去看,女儿和四姐六妹妹还同大姐下了会儿棋呢!” 大太太微微一怔,半晌重又笑起来,话里话外带了些安慰在里面,“你们姐妹能这么要好,比什么都强,只要你们姐妹能一条心,我便也安心了。” 五娘只抿嘴点头笑,却是半句也不再多说,一会儿的功夫四娘和六娘来了,五娘便挪了位置在三娘身边坐下。 大太太照旧问了几句,四娘还没有说话,六娘却一脸懊悔的开口道,“都是女儿的错,青溪病了,女儿这才带了玉秀去看望大姐,谁知这玉秀不知轻重冲撞了大姐,惹了大姐生气,大姐脾性好,女儿却忍不住,便将这玉秀罚了一罚。”说着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大太太一眼,见大太太没有发怒的意思,才说下去,“女儿原想打了几下就算了,没成想婆子下手太重,将玉秀打的都不成人型。”说着就跪下去,泪珠子也滚下来,“都是女儿不知轻重,才闯下这祸事,还请母亲饶了这一次,女儿日后再也不敢了。” 大太太看了看六娘,却是没有说话,将目光投向了五娘,五娘目光闪了一闪,道,“是有这事,那婆子打的时候女儿在场,玉秀脸都青紫犯了油光,人也昏沉了,只怕是不太好。” 大太太想了一想,忽的叹口气,道,“这事也怨我,那丫头我瞧着伶俐模样也好,便想着拨给你,谁知道会是这样的秉性,你罚了也好,就当是个教训,再说你也是为你大姐,算不得大的错处。”说着伸手扶起六娘,慈爱道,“既然那玉秀不得用,我便降了那丫头的份例,改为粗使丫头,让她在你院子里做些洗衣打扫的活计,也算是给你出口气,只是如今这样一来你身边就没有得力的,你大姐那里多占了几个得用的三等丫头,我将她们拨给你,再拨给你两个二等丫头,原一等丫头青溪不动,你看可好?” 六娘自是一脸欣喜,又跪下谢恩,大太太忙又扶起,好一番母慈子孝。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大太太觉得疲累,便让大家都散了,姚妈妈扶大太太进到里间,除了钗钏,正要扶大太太到床上躺下,大太太却开口道,“你去问问那件事到底怎么回事,屋里让锦好伺候就行了。” 姚妈妈应下,扶大太太到床上歇下,又放了幔帐,将锦好叫进屋里,才出去办事。 姚妈妈回到屋里大太太正在用饭,大太太见是姚妈妈便让丫头添了双碗筷,又让丫头们下去,才道,“你也跑了一天了,想必早就饿了,我让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式,特意给你留着呢,快过来坐下。” 姚妈妈连称不敢,大太太发了脾气,姚妈妈才坐下,只是动了两筷就不再吃了,只将打听来的事说给大太太听,“老奴问了当时在院子里伺候的丫头,说是玉秀那丫头不知怎么打了大娘子院子的一个粗使丫头,大娘子一向护短,当时就起了火气,让两个婆子扭了玉秀就打,六娘子拦了,大娘子当然不肯听,锦铭见不好,便偷偷去了五娘子的院子,五娘子怕自己一个人劝不住,便派人去叫了四娘子,谁知两位小姐过去后大娘子并没有为难,轻易的便将玉秀给放了,听闻青溪病了,更是差人请女郎中医治,后来几位小姐进屋说话,大娘子嫌吵,便将丫头们都赶了,几位小姐说了什么,便没人知道了。” 大太太皱了皱眉,问道,“青溪病的怎么样?可有问清楚?” 姚妈妈道,“问了,只是受了凉闹了肚子,吃几贴药也就好了。” 大太太冷哼一声,“面上看着倒是合情合理,只怕是有人故意在我面前作秀,不过也罢了,她既有心与大娘子交好,也就纵着她,大娘子性子一向耿直又倔强,最是像她父亲,能有人在身边出出主意也好,索性她身边如今都是我的人,也谅她耍不出什么手段,只要一心为大娘子,我自然也不会亏了她。”说着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今儿三娘在忠勇侯府到底遇见了谁,可打听清楚了?” 姚妈妈点点头,道,“当时在附近伺候的丫头不多,老奴使了好些银钱才问出来,说是遇见了陆夫人的嫡孙子年哥儿,年哥儿躲乳娘摔倒了,哭的厉害,三娘子恰好从那儿经过,便过去哄了一哄,年哥儿喜欢,与三娘子多玩了一会儿,后来乳娘过来了,便将年哥儿抱走了。” 大太太冷笑,将手里的筷子丢回桌上,淡淡道,“倒真是好算计,当初我上赶着结亲都不愿,如今看我们老爷发达了,便想着来巴结了,生怕我不同意做亲家,连这下作手段都使出来了,不过也好,她既有这个心,便让我看看值不值得拉拢,若是真心想投靠我们老爷,便做个亲家又何妨。” 姚妈妈道,“大太太是打算用三娘子?” 大太太笑笑,“不过一个庶女,除了脸蛋子,哪里上的了台面,如何配的上这么好的人家,更何况,她上头还有姐姐在呢!” 姚妈妈应是,大太太又说了几句,便让丫头们将饭撤了,自个儿带着姚妈妈和几个丫头去看望大娘子。 第二十四章 五娘回到屋子里,正拿了花边儒袄要给大娘子送过去,三娘却带了锦福进到里间,见到五娘披风也没脱下,不由一怔,“五妹妹是要出去?” 五娘笑笑,拉着三娘重在软塌上坐下,才道,“也没什么事,不过是给大姐姐送件东西,既然三姐姐来了,妹妹一会儿再去就是了。”说着给锦绣使了眼色。 锦绣会意,忙带了所有丫头下去,锦福知道自个儿主子有话要说,便也乖巧的同锦绣一起出去。 待屋子里没有了旁人,三娘才开口,“今儿个早上走的急,没来得及问五妹妹,母亲为何突然带了我出府做客?还是侯府那样的人家,当时听母亲说起真是吓了一跳,如今想来也是心下不安。” 五娘脱了披风搭在椅子上,又拿了个暖炉送到三娘手里,淡淡道,“姐姐一向不问世事,自是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妹妹也是听底下丫头磕牙才知晓,说是这忠勇侯同父亲原也是熟识的,两家几年前走的很是亲近,父亲和母亲还想着将大姐许配过去,两家做个亲家,谁知这里面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忠勇侯怎么就没同意,更是越来越疏远咱们府,两家便也不再如以前一样亲近了。” “这事隔三年,忠勇侯府又突然给母亲下了帖子,又赶巧侯爷夫人的两个嫡子都没了正室,母亲难免会多想,只是不去又不合适,这才会带了二姐和姐姐去。” 五娘说完,三娘愣怔了好一会儿子,才回过神来,“我说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落到我头上,原来是这样。” 五娘拍了拍三娘的手,一脸郑重,“这事也就你我说说,万不能让旁人知晓了去,若是不然,还不知要搬弄什么是非。” 三娘明白,当下点头道,“妹妹放心,这府里也就妹妹对我好护着我,我心下感激,自会一心一意待妹妹。” 五娘握紧了三娘的手,笑道,“都是姐妹,说这些做什么!” 三娘也是笑起来,两人又说了几句,三娘便回去休息,五娘带着锦绣,去了大娘子的院子。 人进到院子里,远远就看见锦铭在廊下坐着,旁边还坐着锦好,不用想,便知是大太太要跟大娘子说体己话,将丫头都赶了出来。 锦铭锦好迎上来行礼,还未说话,五娘就笑着道,“不想打扰大姐休息,我就不进去了,只是送这个东西来,一会儿你转交给大姐就是了。” 说着让锦绣将东西交给锦铭,锦铭接过来的时候盖着的布子稍稍掀了一个角,露出一小块刺绣来,是喜鹊枝头的绣样,锦铭看了锦好一眼,见锦好没有注意,便悄悄的将布子盖好了,笑着道,“五娘子让底下丫头送来就是,何必自己跑一趟,这样大的风,可莫要受了凉。” 五娘亦笑着,笑容温和,声音舒缓,让人忍不住想多亲近,“我就是因为身子虚才要多走走,没得窝在屋子里没病也要闷出病来,更何况是来给姐姐送东西,交给丫头我也不放心,便自己来了。” 锦好道,“话虽这样说,可还是得仔细着些,毕竟身子才好,若是又病了,大太太就该伤心了。” 五娘看锦好目光闪烁,知道自个儿不易多留,便又说了几句,就辞了回去。 锦好远远的看着五娘出了院子,才回小仉上坐下,锦铭将东西交给青薇放好,便也做回仉上。 屋子里,姚妈妈在外间守着,大太太和大娘子在里间说话。 “你长大了,这些事也该心里有个数,在娘家没什么,若是嫁了人去了婆家,可不能依着性子来。”大太太坐在椅子上,颇有些苦口婆心,大娘子在下首坐着,脸早就沉了下来,闻言也不回话,只低着头。 大太太看了,又是生气,“一说你,你就这个模样,什么时候才能改改,我宠着你,那也只能是在自己家,若你嫁了人,难不成我还要为你插手别人家的事不成?再说了,男子都喜欢温柔贤惠的,可你瞧瞧你,女红诗书没一个好的,脾气还这样,真不知哪家男儿才受得了你。” 大太太还没说完,大娘子就忽然开口,“母亲是不是又要说若是我有五妹妹一半的乖巧,您也就放心了?” 大太太被大娘子阴郁的表情怔住,好半天才重又开口,“难道我说你说错了?你五妹妹虽说容貌不是府里顶好的,但性子温顺懂事,人也聪明听话,府里谁不爱与她来往,就说你那几个妹妹,哪个不想与她交好?” “交好又怎么样?”大娘子冷声道,“未必个个就是真心,谁知抱了什么目的去亲近她,到时候傻傻的被人利用还不知道。” “那你就聪明了?”大太太忽的将茶碗摔在几上,“就说你今天的事,不也是被人利用了一把?早让你收收性子,你就是不听,我看你迟早会闯出大祸来。” 大娘子听了,心里只觉伤心,也就不再说话,大太太又说了两句,见大娘子又是那副样子,火气便要涌上来,好不容易压了,连看都没看大娘子一眼,便去了外间。 姚妈妈见大太太脸色不好,也不敢说话,只拿了披风替大太太系上,扶着大太太出了屋,坐在外面的锦好见到大太太忙站起来伺候,倒是锦铭说话说的高兴,没有注意,见众人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才后知后觉的站起身来。 大太太看了,心里的火气再也压不住,冷笑道,“我当大娘子的脾气怎么这样怪异,连屋里的丫头都这样蠢笨没有规矩,如何能好的了?” 锦铭惨白了一张脸正要求情,大太太却已经道,“你既喜欢坐,那我便让你坐着,什么时候大娘子早上起了身,你再给我起来。”说着就快步出了院子。 锦铭追上来要求情,姚妈妈忙转头冲两个粗使婆子使了眼色。 那两个婆子会意,转身便抓了锦铭拖着回去按在了小仉上,锦铭扭着身要挣扎,那婆子也是个狠的,当下一巴掌就甩过去,锦铭何曾吃过这种苦头,立时便头眼昏花,下意识的安静下来。 婆子这才松开手,站在一边守着锦铭坐好。 大太太回到屋子里,火气已经散了许多,姚妈妈看在眼里,忙让锦好点了安神香,又让丫头煮了碗参茶端上来,一会儿的功夫,大太太终于平静下来。 大太太闭眼休息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问,“你和那贱蹄子在门口都说了些什么?” 锦好上前一步,规规矩矩的道,“是五娘子来了,锦铭便和奴婢说了两句。” 一听五娘,大太太立时便睁开了眼睛,盯在了锦好身上,“五娘子来了,你们怎么不进来禀报?” 锦好道,“是五娘子不让奴婢声张,说只是来送东西,不想打扰大娘子休息。” 大太太脸色一变,“你个糊涂东西,办事也越来越不懂规矩。” 锦好吓得脸色一白,忙跪下去磕头求情,直磕了好几下,大太太才道,“五娘送的什么东西来,你可瞧见了?” 锦好想了一想,才答,“奴婢瞧着像是件花边儒袄。” 大太太沉默了半晌,才道,“看来看去,还是这个丫头最贴心,如今在府里能给我出出主意的,也只有她了。”说着又想了一想,才吩咐姚妈妈,“你去将五娘叫来,就说我有话想问她。” 姚妈妈应下来,忙去了五娘院子。 第二十五章 屋子里五娘正跟锦绣说锦绣家里的事,听青枚说姚妈妈来了,忙出去迎接。 姚妈妈一脸的笑容,也不进屋里坐,只站在院子里说话,“大太太说让姑娘过去一趟。” 五娘一怔,特意去看姚妈妈脸色,看了几眼瞧不出什么,也不敢多看,只笑道,“那妈妈稍等片刻,我进去换个衣服就随妈妈去。” 姚妈妈笑着点点头,五娘冲锦绣使了个眼色,便进到里间换衣裳。 青枚拿出凤仙粉银绣祥云杏红淡黄两色滚边褙子替五娘换上,又拿了件白底绿萼梅披风仔细的系好,才扶着五娘出了屋子。 姚妈妈一见立时迎上来,五娘见了礼,不好意思的笑道,“劳妈妈久候了。” 姚妈妈一脸的亲切,“哪里的话,姑娘这样的有福气,能让老奴等候也是老奴的福分。” 五娘目光闪了一闪,却也不多问,乘姚妈妈转身往前走之际,锦绣凑进了五娘,低声道,“大太太刚从大娘子院子出来,心情不大好,一连罚了两个大丫头。” 五娘皱眉,微微点头表示知晓,便快走两步追上了姚妈妈。 五娘进到大太太屋子里一眼就瞧见了锦好红肿的额头,面上没什么表示,心里却警醒了几分,脱了披风随手递给锦好,便去了里间。 天青色的幔帐放下来了,里面人影绰绰像是大太太在小睡,五娘不敢打扰,便坐在一旁的锦仉上。 大太太却是没有睡着,正透着幔帐仔细的打量五娘。 模样瞧着是个恭顺的,容长的瓜子脸,细长的柳眉,眼睛不大不小,却是有种晶莹剔透的目光,微微一笑,眼睛弯上一弯,总是忍不住让人想亲近,虽说年纪还小,但却知书达理,沉稳有度,最难得,是没有侍宠而娇,想到这些,不禁又想起大娘子来,同样是自个儿生的女儿,却是这样的天差地别。 大太太轻轻一叹,坐起身来,“可是五儿来了?” 五娘听到大太太的声音,忙起身掀起幔帐扶起大太太,又拿了引枕放在大太太身后,才坐在床边说话,“母亲累了一天,怎么不多睡会儿?” 大太太笑看了五娘一眼,道,“幸好我睡的不沉,不然岂不是要你好等?” 五娘依旧笑,“那有什么!女儿这么些年苦药汤子都喝过来了,还怕等这一会儿时间?” 大太太一听,不禁想起这几年每次去看五娘时的情景来,苍白的脸色,微微动一动便要喘不上气来,老爷老夫人不知请了多少名医,用了多少珍贵药材,才慢慢养好了,如今能这样和女儿说话,说起来还是沾了老太太的光,毕竟那个太医,还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才请来的,可越是如此,大太太越是不放心,毕竟女儿自己没有看着长大,这秉性如何,却也不清楚,不过如今好了,老太太大老爷不在,正好让她有理由整顿府里,那些子庶女姨娘,也总算心里都有个数,自己的这个女儿,看了这么些日子,也算是放心了。 想到这里,大太太拉了五娘的手轻轻拍了拍,笑道,“人都说福气在大难后头,你如今这一病好,可不是福气的开始?” 五娘笑笑,也不说话,大太太又说了几句,才说到正题上,“如今你祖母和父亲不在,你大姐又病了,府里连帮我拿个主意的人都没有,不过现在好了,有你在身边,才算是让我松了口气。” 不等五娘说话,大太太就道,“忠勇侯你可还记得?”见五娘摇摇头,大太太便笑了,“这也不怪你,那时候你小又养在府里最清净的院子里,老太太又吩咐什么事都不许你知晓,也难怪你没听过。” 说着理了理五娘的鬓角,接道,“说起那忠勇侯也是京城有名的勋贵之家,祖籍安阳,与你父亲倒是同出一脉,年轻的时候又曾在宋大将军麾下一同任职,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被朝廷调回京后,也一向亲近,你父亲那时候还说,要将府里的丫头嫁过去一个,可是这人心呐,就是变得快,三年前你父亲牵扯到一桩事里,那忠勇侯不知听了什么风声,竟从此疏远你父亲,更是给两个嫡子匆匆定了亲,生怕你父亲真会将女儿嫁过去。” 说到这里大太太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才继续说下去,“不过说来好笑,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看不过去忠勇侯府这小人行径,两个嫡子儿媳,一个没过门就得急病去了,另一个又是在生子的时候难产血崩,连月子也没过去就没了,恰巧你父亲那时立了大功,不仅被皇上褒奖,更是进了吏部供职,这两年过去,跟脚越站越稳,而观那忠勇侯,事情办砸了一桩又一桩,若不是族里有个女儿在宫里做妃子,早不知被贬到哪里去了。” “如今看你父亲好,便又想起早年说的结亲家之事,母亲今儿个出府去,可不就是去的他家?” 五娘睁大了眼睛,嘴张了几张,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好半天才涨红了一张脸,问道,“难道忠勇侯府这次请母亲去,就是想要结亲不成?”到底是女儿家,五娘一说完这结亲两个字,就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大太太看了不禁失笑,却又出言宽慰,“这就咱们母女两说说,又没有外人,又是关系到你姐姐们的大事,可莫要如此羞怯,快给母亲出出主意才是正紧。” 五娘听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抬起头,大太太观五娘脸色恢复正常,便道,“今儿个请我过府,虽是没有明说,但却没少说她家的那两个嫡子如何如何,生怕我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可我们老爷是什么人,那也是有爵位在身的,怎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五娘听了,忍不住道,“那母亲的意思是?” 大太太冷哼一声,“想要娶我的女儿,哪里就有这样的容易。” 五娘听大太太这样说,便松了一口气,“忠勇侯这样的人家,能做出这种事,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去处,母亲能这样想,那是最好不过了。” 大太太道,“话虽这样说,可你几个姐姐都到了年纪,都说嫁女嫁低,可真要我送她们去中等人家受苦,我又舍不得,这忠勇侯府虽说不算个好去处,可到底是豪门大族,又是正室的名头,日后嫁过去有这样的娘家帮衬着,过得也定是不差。” 五娘不禁一愣,大太太看了五娘一眼,才道,“只是那忠勇侯的两个嫡子如何,我终究是没见过,生怕不是什么好秉性,你姐姐嫁过去会受苦,这才没有应下来,等日后弄清楚了为人,再从长计议不迟。” 五娘一听,不禁急了起来,“母亲难道是要大姐姐嫁过去?” 大太太斜睨了五娘一眼,笑道,“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让你大姐姐去做人家的继室,虽说那正室没过门,可到底是换了庚贴定了日子的,更何况这正室没得这样蹊跷,指不定是不是那嫡子命硬这才克没了,你大姐好歹是你父亲的嫡长女,要嫁自是要嫁更好的。” 五娘听大太太这样说,整个人才放松下来,大太太看在眼里,心下甚是满意,到底是亲姐妹,一遇到这种事,怎么都是要维护的,想到这里,大太太态度越发慈爱,“依你看,要将你哪个姐姐嫁过去好?” 五娘认真的想了想,道,“二姐姐论年龄倒是合适,只是二姐姐性子太过诚实,这忠勇侯府这样的狡诈,二姐姐一定会吃亏的,三姐姐又没什么心眼子,只怕也应付不来,四姐姐又年纪小了点。”说着五娘又皱起了眉,半晌脸一红,不好意思道,“女儿蠢笨,也不知哪个姐姐更好些。” 大太太看着五娘的模样不禁笑起来,好半天才道,“你年纪这样小,能想到这般,也是不容易了。”说着心思一动,想起五娘只说四娘小并没有说起秉性,便问道,“你觉得你四姐姐如何?” 五娘眨了眨眼睛,道,“四姐姐一向安静,也不爱与几个姐妹来往,倒是没什么接触。” 大太太闻言沉默了片刻,才道,“如今这事我跟你说起,你便多跟几个姐妹亲近亲近,你们年纪相仿,也好说话,到时候她们如何,我还要听你的建议,你姐姐已经及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嫁出去,这府里的事,我还指着你给我帮忙,你也不能不知晓,一会儿我就将几个管事的引见给你,也算是提早教教如何管理府内的事,到时候嫁了出去,才不至于被人用手段欺瞒。” 五娘听了大太太的话,心里跳个不停,面上却是红霞满布,拉着大太太的手臂不依。 大太太面上笑着,心下却是叹气,到底年龄小了点,还是经不了事。 第二十六章 大太太让五娘出去叫了姚妈妈进来,姚妈妈一听,忙出去叫了梳洗丫鬟,又亲自替大太太挽发上妆,待梳洗妥当,便搀扶着去了暖阁。 几个府内管事的婆子早已等着,见到大太太和五娘出来,忙恭敬的见礼,大太太让他们都上了座,才笑着说话,“今儿个叫你们来也没有别的事,只是让我这个五丫头认认人,府里事多,也好让她帮衬着我些。” 几个婆子不说话,却是暗地里打量这个五小姐,模样是好的,小小年纪倒是沉稳,大大方方的坐在那里,任人打量,到底是老夫人身边长大的,光这份气度,别的小姐就难较一二。 大太太拉起五娘的手,笑着介绍那几个婆子,“这是管府中人事的蔡妈妈,但凡哪个丫头进哪个院子,必过她的手。” 五娘上前乖巧的行礼叫了声蔡妈妈,蔡妈妈忙站起身回礼,两人笑着说了两句,五娘便又回到大太太身边。 大太太又指着另一个穿墨蓝褙子的婆子说话,“那是管库房的丁妈妈,府里有什么东西,她最是清楚。” 五娘依旧行礼,大太太将在场的婆子一一介绍了遍,又叮嘱了几句,才让婆子散了。 大太太吃了口茶,看着五娘道,“我既让你管事,你便不用怕,只是此事不能与旁人说起,毕竟你上面还有姐姐,若是让别人知晓,只怕会说我偏你太多,再过个几日,你祖母就该回来了,你少不的要过去尽孝,只是我说与你的事,你半个字也不许与你祖母说起,毕竟事关你姐姐的亲事,多个人便多分变数,你可知道?” 五娘一听老太太要回来了,脸上便要欢喜,只是听大太太说的这样郑重,便认真道,“母亲放心,女儿都省得。” 大太太这才点点头,让五娘回去了。 五娘回到院子里,锦绣正跟几个小丫头说话,见到五娘回来,忙赶走了小丫头,迎上来道,“姑娘去了这么久,可是有什么事?” 五娘看了锦绣一眼,也不回话,只是道,“你可能要过些日子才能回去了,母亲方才说,祖母要回来了。” 锦绣听了一怔,虽是有些失落,却仍是高兴,“老夫人要回来了,那可真是好事,说起来,姑娘有大半年没有见到老夫人了。” “是啊。”五娘笑道,“祖母一去这样久,也不知三婶婶的病怎样了,可要吉人天相才好。” 锦绣扶着五娘在软塌上坐下,又解下五娘身上的披风收好,才道,“有老夫人的福气罩着,三太太一定会安然无事的。” 五娘仍是忧心忡忡,“但愿如此。” 锦绣重新沏了花茶,正倒了一杯递给五娘,外面就传来丁妈妈的声音,“五娘子可在?” 锦绣迎出去,笑着行了礼,道,“什么风把丁妈妈吹来了,我家姑娘在,正请丁妈妈进去呢。” 丁妈妈年纪不大,倒是皮肤微黑,显得有几分老态,听锦绣这样说,立即露出笑来,“姑娘陪大太太说了那么久的话,一定累了,老奴就不打扰了,是忠勇侯府送来了些东西,大太太命老奴给五姑娘送来。”说着让丫头捧上两个锦盒来。 锦绣接过,丁妈妈又笑着说了一句,“老奴还要去其他姑娘处,就不叨扰了。”才转身走了。 直到人出了院子,锦绣才捧着两个锦盒进到暖阁。 那丁妈妈声音不小,五娘自然听了个清楚,见到锦绣进来,笑道,“打开看看,是什么新奇玩意?” 锦绣闻言打开,一只装了些宫花珠钗,倒是另一只别致,装了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帕子。 五娘拿起抖开,绣样倒是没什么新奇,只是普通的兰花芝草绣样,只是这绣帕的料子,却是出了奇的顺滑,人摸在上面,只觉触手冰凉又光滑,无论怎么揉扯,都不见一丝的褶皱。 锦绣见了不禁奇道,“天下还有这样的料子,怎么捏都不打皱。” 五娘笑着将绣帕递给锦绣,道,“天下这么大,你没有见过的东西多了。” 锦绣笑笑,拿着那帕子翻来覆去的看,好半天才道,“就算有,恐怕也只有宫里才有这样的好东西吧。” 五娘听了,心思一动,蓦然想起大太太说的忠勇侯族里有个女儿在宫里做妃子,能拿这样的东西随随便便的送人,怕是这忠勇侯夫人没少与那个做妃子的女儿来往,如今又特意拿了宫里的东西送人,是想暗示什么?还是想表示,忠勇侯府依旧是勋贵之家,即便不如以前,也是有根基的。 如若真是如此,只怕这忠勇侯府想娶府里小姐的决心不小,想必日后少不了与大太太来往。 五娘努力回想前世忠勇侯府的事情,只知道大娘子代自己嫁了过去,只是婚后的生活如何,却是不清楚,恨只恨那个恶人将自己看的太紧,半步不离左右,就连偶尔回娘家,也是日出而去,日落便回,直到后面腻了那身子,才放松了看管,只是那时候自己被折磨的早已认了命,日日都在他逼迫下讨生活,哪有心思去打听这些,如今虽是重活一遭,却是没有任何与自己关系亲密的人的结局,如今也只能以一己之力,慢慢算计,慢慢扭转成自己想要的局面。 五娘命锦绣将东西收好,才问起大太太处罚两个丫头的事。 锦绣道,“奴婢也是听院子的丫头说的,说是锦铭与锦好坐着说话,大太太出来,锦铭没有注意到,便晚起了几分,大太太当时就发了火气,要锦铭一直坐在早上大娘子起身,锦铭想要求情,却被两个婆子拖了回去,还挨了打。” 五娘想了想,叹气一声,却是没有说话。 锦铭几个丫头仗着在大娘子跟前得力,是在府里横行无忌了一些,以前老太太在,大太太行事难免要顾忌些,如今既然大太太做主,她们几个受到斥责也是难免的事,只是大娘子这样的性子,只怕又要生事了。 大娘子院子里,几个贴身伺候的丫头正站在廊下,小心翼翼的大气不敢出,屋里忽然传来一声摔了东西的声音,几个丫头更是吓了一跳,一个年纪小的,险些就要哭出来。 守着锦铭的两个粗使婆子对视了一眼,却是不说话,只眼观鼻鼻观心站的笔直。 一会儿穿着葱绿褙子的青薇从屋里出来,各塞了一枚金叶子在两个粗使婆子手里,笑道,“劳烦两位妈妈站的远些,我家姑娘喜静,见不得太多人在这里。” 两个婆子不敢收,忙将金叶子推了回来,一个笑道,“姑娘是知道的,老奴是下人,大太太怎么吩咐,老奴就要怎么做。” 青薇看那婆子态度坚决,也不再勉强,收回金叶子放回袖拢里,面上仍带着浅笑,声音却是冷了下来,“妈妈既然办差事,奴婢自是不敢打扰,只是大家都是下人,奴婢便多嘴提醒一句,妈妈替大太太办这差事,若是办好了,不过奖赏几两银子的事,可若是惹了我家大娘子,妈妈可要想想这后果,丢了差事是小,若是丢了命,可就是得不偿失了,毕竟大娘子是大太太的嫡长女,大太太对大娘子如何,妈妈也是知道的。”说着笑看了那两个婆子一眼,也不再说话,只冷哼一声进了屋。 两个婆子早被青薇的话吓得出了一声冷汗,心下又寻思了片刻,生怕被大娘子记恨,忙快走几步走远了些。 青薇回到屋里,大娘子仍沉着脸坐在椅子上,见到青薇进来头也不抬,冷声道,“让你办的差事可办好了?” 青薇白着一张脸,小心翼翼的道,“奴婢说了好些,那两个婆子才站远了,只是这金叶子却是没有收。” 大娘子一听,不由厌恶的皱起眉,“不过两个粗使婆子,竟这样的不识抬举。” 青薇急忙劝,“姑娘别生气,那婆子虽是没有收金叶子,却仍是按姑娘的意思办了。” 大娘子这才脸色好看了一些,吩咐青薇,“入了夜你便在锦铭跟前点了火盆,再拿件我的大氅给她穿上,毕竟是我的人,不能看她这样受苦。” 青薇应下来,大娘子又道,“你去将六娘叫过来,就说我身体不适,想跟她说说话。” 青薇吓了一跳,生怕大娘子为难六娘子,忙要开口劝,大娘子却忽然起了火气,斥道,“还不去,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 青薇身上一抖,不敢再多说,忙出去找了六娘子来。 六娘今日心情好,脚步轻快的进了屋,看见了大娘子的脸色,不禁一怔,问道,“大姐姐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大娘子不回话,只使了眼色让青薇出去守着,又将六娘随身的丫头赶了出去,才道,“六妹妹今日气色这样好,可是有什么好事?” 六娘脸色一变,轻声道,“哪里有什么好事,是屋里两个丫头都病着,正乱做一团。” 大娘子忽然就冷哼出声,“我看哪里乱了,母亲不是才将我屋里的几个三等丫头拨给你?怎么?是我的丫头不好用?还是入不了妹妹的眼?” 六娘虽然不知大娘子是怎么了,但也看的出心情极差,忙小心翼翼的道,“大姐姐屋里出来的自是极好用的,只是青溪病了,好多事情都是青溪打理,难免手忙脚乱了些,等过了这两日也就好了。” 大娘子冷眼看着六娘解释,不知被六娘哪句话触动,忽的站起身狠狠给了六娘一掌,气道,“我原还以为你单纯没有心机,这才一心对你,谁知你是这样的算计,怎么?算计自己的姐姐,这滋味如何?” 六娘本是满脸震惊,如今听了大娘子的话,心里猛的一颤,面上却是委屈起来,“大姐姐这是怎么了?妹妹哪里有算计你,是不是别的丫头在姐姐面前搬弄了什么是非,这才让大姐姐误会了。” “误会?”大娘子怒及而笑,“母亲亲口说的,难道也是误会?我且问你,青溪身体一向好,怎么就这么巧在母亲离府这一天病了?你身边除了玉秀也有别的丫头伺候,怎么就单单带了她来,刚巧她打人时候就被你差出去的人看见了,才告到我这里来,这桩桩巧合在一起,你可莫要告诉我,真的只是巧合?” 六娘一脸的委屈,想辩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直急得流下泪来,大娘子见了,更是厌恶,“莫要在我面前演戏,我虽然蠢笨,却也不是傻得,怎么?受了母亲的赞扬很开心吧,可你莫要忘了,母亲管理后宅那么久,你这点小把戏如何逃的过她的眼睛,她纵你,不过是你对我来说还有用,只有你一心为我,才会有好日子过。” 六娘不可置信,却也无话可说,好半天才收了眼泪,平静的看着大娘子,大娘子见她这样,反而笑起来,“五娘那里容不得你,除了我,你没有人可以依靠,看在你有几分小聪明的份上,我便饶过你这一回,只要你日后好好为我出主意,我便让你过得体面。”说完也不愿再多说,只唤了青薇进来帮六娘打理,待六娘齐整了,才赶六娘回去。 第二十七章 五娘一早去给大太太请安,正巧碰到忠勇侯府的婆子送请帖来,几个小姐正要去屏风后面回避,大太太却笑了,“不过一个外府的婆子,哪用得你们小姐回避,坐着就是了。”说着便让锦好去请那婆子进来。 一会儿的功夫,锦好就领了一个穿靛蓝褙子,苔灰马面裙的婆子进到屋里来,想来那婆子是见过大太太的,一进来就露出亲和的笑,恭敬的行了礼,待大太太让起了,才笑着说话,“过两日是我们夫人的生辰,想请太太和几位小姐过去热闹热闹。” 姚妈妈接过烫金的帖子递给大太太,大太太翻开看了两眼,便将帖子搁在一边的小几上,一脸为难的道,“侯爷夫人相请,理应不该推辞,只是这两日府里的老夫人来了家书,不日便回到京城,这样一来,我便不能随意出府了。”说着看了那婆子一眼,道,“待过些日子,我再与夫人好好聚聚,说起来也有好些年没有亲近了。” 大太太一说,那婆子果然面色一僵,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笑道,“太太说的哪里的话,老夫人回来,自然老夫人着紧些,待过了这些日子,再出府一聚也不迟。”说完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也不敢多留,便行了礼回去了,大太太忙差了姚妈妈出去一送。 经这婆子这样一搅,大太太立时没了说话的兴致,便打发了几个丫头回去,只留下了五娘在屋子里。 五娘替大太太重新换了杯茶,又将大太太手里的暖炉拿下去换了,才进到屋子来。 姚妈妈正在说话,“老奴仔细问了,那婆子是侯爷夫人跟前常用的,也算是得力,只是太没有规矩,拉着老奴问东问西,还问起几个姑娘的事来,老奴实在不耐烦,便匆匆将她送到二门处就回来了。” “真是糊涂。”大太太皱起眉,“她可以乘机问你些事,你何不也打探打探她府里的事,这么些年没有来往,也不知她府里是个怎样的情景,只怕以前弄的那些眼珠子,也被她清理干净了。” 姚妈妈诺诺的应是,听大太太说起这个,便道,“上次随大太太出府做客,老奴留意看了,侯爷夫人身边有个丫头,瞧模样有点像竹琴,只是离得太远,没有瞧的真切,又怕认错人,才没敢跟太太说起。” 大太太听了正要说话,五娘却踏进屋里来,大太太一看是她,立即不再说起,只是吩咐姚妈妈,“你让丫头将大娘子最爱吃的茶和糕点拿上来。” 姚妈妈出去吩咐,五娘将手炉递给大太太,道,“大姐要来?” 大太太脸色没有一丝异样,闻言笑道,“这几日你大姐的身体好多了,今儿早上打发丫头来说一会儿要过来说话,我想着你们姐妹也好久没有一起说说话,便留了你下来。” 五娘点点头,笑道,“是好久没有跟大姐说话了,大姐一向喜静,即使见了也只是两三句话的事,唯有母亲在场,才肯多说两句。” 大太太听五娘这样埋怨的话,不显生气,反而更是高兴,“你大姐从小就是这个样子,不爱赖着你爹就爱赖着我,什么事都要说给我听让我出主意,我哪里有这样多的空。” 五娘掩嘴笑,“我看大姐让母亲出主意是假,想跟母亲亲近才是真。” 大太太闻言不禁笑起来,“我猜也是这样。”母女两正高兴,便有丫头掀了帘子大娘子走进来。 大娘子今日很是精神,穿了白底遍绣梅花的高领褙子,袖口绣了好些浅粉杏红祥云,搭了一件嫩黄百褶曳地罗裙,头发梳成朝云近香髻,斜插一只金丝攒珠簪,又带了支金镶玉蝶翅步摇,步摇上垂着好些金色的流苏,随着大娘子步子一摇一摇,把人也乘的明艳高贵了几分。 大太太看了很是高兴,忙让大娘子在左手的椅子上坐了,笑着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才开口,“今儿个怎么有这样好的兴致?” 大娘子红了脸,小声道,“女儿想着要来看母亲,便用心打扮了一番,省的母亲看着女儿又头痛。” 大太太听了很是安慰,“你呀,要是早能如此便不用我操那么多心了。” 大娘子抿嘴笑起来,“女儿这不是长大了么!” 大太太果然笑起来,“是啊!可不是长大了么!” 两人正说笑着,锦好从外间进来禀报,“大老爷回来了。” 大太太一喜,不由的站起身来,“人到哪儿了?”说着问五娘,“看看我这样打扮可好?” 五娘连连点头,大太太这才放下心来,问锦好,“可是去了书房?你去将温着的紫参野鸡汤端来,老爷忙了这么些日子,想必瘦了不少,定要好好补补才是。” 锦好听了却是站着不动,直到大太太疑惑的眼光看过来才犹豫着开口,“过来禀报的小厮说,大老爷被一个公子拌住了,正要太太去呢!” 大太太眉毛一扬,思绪了片刻便沉了下来,府里来男客,通常都是老爷去见,除非是关系到内宅里的事,才会叫她,能有什么事是自己非去不可的,除非是…… 大太太的目光在五娘身上转了两圈,最后落在大娘子身上,脸色刹时阴沉下来。 大太太让大娘子和五娘先回去,便带着姚妈妈和一众丫头出了院子。 到了大老爷待客用的迎松厅,人还没进屋子,就听一尖刻的男声响起,“侯爷休要蒙骗于我,家父在世时说的清清楚楚,我与贵府的嫡长女有婚约,侯爷莫要欺我年少。” 大太太一听,正要迈过门槛的身形一晃,险些便要摔倒,姚妈妈忙从旁扶了一把,大太太稳了稳心神,这才进到屋里去。 大老爷今年不过三十有五,身形很是高大,再加上常年习武,看着比年龄要小上几岁,身上着了件石青袍子,正端坐主位,眉目周正,不怒自威。 而坐在大老爷下首的却是一年轻男子,年岁不过二十,细眉长眼,也是副好相貌,只是却举止轻佻,眼神轻浮。 大太太一进来便盯了过去,直到大老爷凌厉的眼神看过来,才转开了目光,笑着起身行礼,“这就是岳母大人吧!” 大太太目光一凝,似笑非笑道,“这是哪家的公子这样的没有规矩,可莫是得了什么病,见了人就乱叫。”说着看向大老爷,“老爷不将他赶出去,还留着做什么!” 大老爷眉头一皱,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那公子道,“你且先回去,容我查清此事,再去寻你。” 年轻公子讥诮的看了大太太一眼,也不说话,起身便大摇大摆的走了。 大太太让姚妈妈出去守着,才问起,“那是什么人!老爷怎么容得他在府里这样的乱来,若是传出去影响了几个姐儿的清誉可怎么好?” 大老爷神色疲累,说话却声音清亮,“你懂什么!若是平常的男子我早就赶了出去,如何能容他这样胡来,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大太太一怔,不明所以,大老爷冷笑一声,道,“可还记得前建威将军李家?” 大老爷一说,大太太这才想起来,不禁愣住,好半天才道,“老爷是说被朝廷除了官袍抄了家的李家?” 大老爷点点头,大太太脸色一白,好半天才哆嗦着道,“可老爷不是已经跟他家解了婚约,那他还来做什么?”说着想起那个年轻公子叫了自己一声岳母,脑袋不禁嗡的一声,人也失神起来。 大老爷叫了好几声,大太太才急道,“这可怎么行!我家大姐儿如何能嫁给这样一个人,老爷快想想办法,不如,随便找个理由将他弄进牢里去?” 大老爷皱起眉,道,“他这样一个人,就算是弄到牢里去,也防不了去跟别人乱说,更何况,他手里还握着大姐儿的庚帖,若是再乱说些什么,还有谁敢来求娶大姐儿,只怕连底下几个丫头也要坏了名声。”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太太自然明白这个理,只是这个当口,要让大姐儿嫁出去却又万万不能,大太太一时急的没了主意,只道,“那可要怎么办?不如找人去搜了他家,将那庚帖拿回来?只要没有了那庚帖他便没有了办法。” “话是这样说,可只怕他为了防这个将那庚帖藏的远远的,我们派人去反而打草惊蛇,更何况,安国公一直跟我不对付,若是拿了此事大作文章,只怕太子那里不好交代,皇上又一直对太子虎视眈眈,说不得我就成了那弃子。”说着叹气一声,道,“此事急不来,还是从长计议,我先派人去稳着他,你想办法给大姐儿订了亲事,只要大姐订了亲事,他便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再从别的丫头里求娶一个。” 大太太一听,眼睛一亮,便将忠勇侯府的事细细说了,大老爷想了一想,道,“这忠勇侯是个眼界短浅的,他夫人又是那样的跋扈性子,只怕大姐儿嫁过去也是不好,不过他家嫡长子却是个难得的将才,若是以后能承了爵,定会更富贵,这亲可以结,这人却要好好选,要识大体懂进退,还要忍得侯爷夫人的性子,你这几年没有与忠勇侯夫人亲近,是不知道他家那一滩子糊涂事,二房三房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人没有挑好,就算嫁过去,也只怕过不了几年光景。” 大太太一怔,还要说话,大老爷却道,“这事暂时还有转寰余地,我们先想想办法,若是实在不行,也只能这样了。” 大太太看着大老爷坚决的模样心里一凉,张了张口却也只能作罢,将老爷送回后院里间卧房,伺候大老爷梳洗了一番才退下。 第二十八章 五娘从大太太屋里出来,正要往院子走,却心思一动,人也不禁的颤了下,直到锦绣来问,五娘才回过神来,只是白了一张面色,好半天才吩咐,“你差个面生的小丫头在府里问问,看是谁过府来了,若是没人知道那人的身份,便详细问了那人的相貌,定要问个仔细再来禀报于我。” 锦绣应声去吩咐,五娘却又一把拉住了她,锦绣转过头来,只觉五娘的眼睛黑亮的吓人,有慑人的光在里面。 五娘道,“要小心了打听,莫要被人察觉。” 锦绣点点头,五娘这才松开手。 五娘回到院子里,出了一身的冷汗早就干了,便让青枚打了水来梳洗,等梳洗妥当换了衣裳,锦绣也回到屋子来。 五娘让青枚出去守着,才示意锦绣说话。 锦绣道,“今儿个府里就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忠勇侯府送帖子的管事婆子,另一个是个年轻公子,身份是不知道,只知道二十左右的年纪,细眉长眼,像是个俊秀的秀才,只是几个闲磕牙的丫头说,瞧着不像是个正派人,看人的眼光都奇怪的很,说话也轻佻,出去的时候遇见了六娘子院子的玉秀,还很是调笑了一番,那玉秀都要哭出来了,几个婆子才上前将那公子赶走了。” 五娘听了,脸色更是惨白,修的细长的指甲刺破了掌心都不知道,直到锦绣惊呼出声,才缓过神来,问道,“去打听消息的时候,可有被人看到?” 锦绣道,“那丫头是个粗使丫头,平常就很是喜欢听些闲话,奴婢不过好奇问了句忠勇侯府送帖子的事,她便全说出来了。” 五娘点点头,也没心思说别的,便赶了锦绣下去。 五娘永远都忘不了那日,大太太刻意让她打扮的漂亮逛园子,便遇见了那个可恨的人来,眼睛像狼一样的盯在她身上,贪婪的像是要吞她下去,她惊慌的想要躲避,大太太却告诉她,不算外男,以后也是一家人了,她以为大太太是说他将成为她的姐夫,谁知成亲那日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家人。 她替她嫁去侯府享尽了荣华富贵,她却代她吃遍了苦头,日日被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男人关在屋子里折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便连想死都死不了,直到他厌了她的身子,才逼她一刻不停的做绣活,她熬瞎了眼睛,没了孩子,她却娶了一房又一房的美娇娘,最后更是纵她们毒死了自己。 如今重活一世,这些还是按以前的戏码上演,她虽然可以置身事外,但怎么能眼睁睁的再让那具身体被糟蹋一次,更何况,那个该受这些苦的人,还好端端的住在那里,只是怎么才能扭转这个局面,让大太太心甘情愿的将她嫁过去? 五娘不停的思量,半晌却又冷静下来,一切还未成定数,她还有机会。 五娘捏起一支羊脂白玉兰花步摇插在髻上,这才站起身,走到了暖阁,锦绣听到声音进来伺候,五娘眯了眯眼睛,笑道,“前些日子给母亲做花边儒袄还剩了不少好的料子,你去拿来我看看。” 锦绣应声去拿了出来,摊在梨花木的桌上让五娘看,五娘随手翻了翻,忽然问起,“你可记得大姐平日穿的绣鞋都是什么布料?” 锦绣想了想,才道,“奴婢瞧着像是棉布的。” 五娘也回想了一下,舒展了眉眼,笑道,“要去库房取棉布便少不得要跟母亲说一声,正巧父亲回来了,这么些日子未见,总是要去看一看。” 说着让锦绣去取了披风,便往大太太的院子里去。 五娘跨进门来,锦好正坐在外间做活计,见到五娘来忙放了手里针线站起身,五娘止了她的礼,小声问道,“母亲可是睡下了?父亲呢?可是去了书房?” 锦好也压低了声音,道,“大太太歇在了暖阁里,大老爷睡在里间。” 五娘一皱眉,若是她没记错,每次大老爷回来总是要去书房处理公务或者与幕撩议事,怎么今日却一反常态,歇息的这样早,看来这趟又是去办了个苦差事,身体一定乏的厉害。 想到这里,五娘便吩咐锦绣去大厨房煮些参汤温着,等大老爷一来,便端过来。 锦绣下去办事,五娘便坐着同锦好一起做针线,刚看着锦好绣了两针,姚妈妈便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见到五娘不禁一怔,行了礼也不多说,便进去找大太太,竟是没有丝毫心情招呼五娘。 五娘目光一沉,也不在意,好脾气的坐下继续看锦好做针线,过了足有小半柱香的时间,姚妈妈才从暖阁里出来,笑着说话,“大太太请五姑娘进去。” 五娘进到暖阁,大太太正倚在引枕上看她,眉头微暼,神情疲累,竟瞧着憔悴了好些。 五娘行了礼便上前握住大太太的手,担忧道,“母亲这是怎么了?可是父亲这一趟……” 五娘话没说完大太太便看了她一眼,五娘忙住了口,大太太才道,“也没什么事,不过是你父亲瘦了好些,人一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裳便睡了,我怕他这样睡着不舒服,便一个人伺候着又梳洗又换衣,好久没有这样忙活了,这才累了些。” 五娘皱起眉,眼底浮起心疼,“母亲让底下丫头做就是了,何苦这样累了自个儿?身体本就才好一点,若是又是……可怎生是好。” 大太太看五娘这幅模样便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父亲的性子,不喜丫头近身,很多事都是我一手操办。” 五娘还欲再说,大太太却瞪了她一眼,“这个时候你来可是做什么?还说我不紧着自个儿身体,你这又算什么?” 五娘红了脸,好半天才道,“听丫头说父亲回来了,便想着来看看,又想替父亲和大姐姐做双鞋子,只是屋子里没有合适的棉布,便来问问母亲。” 大太太一怔,眼睛也红了,“还是你最乖巧,事事都想着我们,可你身子刚好,也别太累着,府里有绣娘,也是够穿的。” 五娘道,“怎么会累着,屋里有好几个丫头针线好的,都能帮衬着我,再说绣娘要绣全府里的衣裳,哪里能做的仔细,总是不如我们亲自动手。” 大太太笑了,“就你最是有理,既然你要挑布料,我便让丁逵家的将你领去库房,将好的多挑几匹,你如今也不小了,也要收拾起来了,等别家再办了堂会请我去,我可要领着你,这样乖巧漂亮的女儿,看哪个不羡慕我。” 五娘脸一红,便低下头去,大太太免不了又打趣了两句,才让人喊了丁逵家的领了五娘去库房。 五娘一走,姚妈妈便拎了美人锤进来给大太太锤腿,大太太闭着眼小憩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说话,“角门的婆子也该换了,这么些年在府里养的够久了,也是要放出府去跟儿女享享福。” 姚妈妈应是,大太太又道,“五姨娘那里你再去看看,若是她的病好了,你便将我匣子里的珠钗拿两支去,毕竟是老爷的脸子,也不能太寒酸,只是要叮嘱了她,莫要乱走动,老爷如今正忙着,可不要再添乱,若是再惹出了什么祸事,我可保不了她。” 大太太见大老爷回来,这是要放五姨娘出来,只是关了五姨娘这么些日子,难免会让人说大太太借着五姨娘生病的当口薄待五姨娘,大太太最是重名声,少不的要拿些东西补偿五姨娘,才会显得大太太既大度,又心善。 待大太太又睡熟了,姚妈妈才选了两支瞧着华贵却是不太贵重的珠钗出了屋子。 姚妈妈刚上了翠竹夹道,便见六娘带了青溪从五姨娘院子出来,姚妈妈忙住了脚,待六娘走远了,才过去。 五姨娘正坐在屋子里懒懒的拨着针线,见到姚妈妈进来脸上一惊,却又一喜。 姚妈妈瞧清楚了五姨娘的脸色,心里不由起了轻视,难怪不得大老爷喜欢,这样的不上台面,在府里生活了那么久,连心思都藏不好的人,能富贵到哪里去? 姚妈妈这样想着,也就没了与五姨娘说话的耐性,只将大太太的赏赐给了屋子里的丫头,又将大太太的意思说了个明白,见五姨娘听懂了,这才微微行了一礼,转身出了屋子,只是到了门口却又想起什么,转过身道,“最近六娘子跟大娘子走的近,大太太很是欢喜,还说起六娘子乖巧的话,只是六娘子小,很多事还不懂,还望姨娘多提点几句才是。” 五姨娘点点头,姚妈妈这才领了院子里的粗使婆子走了。 五姨娘看着姚妈妈的背影走远,心里却是想着姚妈妈方才说的话,姚妈妈这是在警告她,让她离六娘远一点,若是想六娘有个好前程,便要六娘彻底断了对自个儿的母女情,唯有一心一意的对大太太,才能得到一个好结果。 只是这样真的便能有个好结果?五姨娘冷冷的扬起嘴角,想起她那个还未成型,便没有了的孩子来,与虎谋皮,再是千般万般的好,不过也是一个随意可以舍弃杀掉的玩偶。 第二十九章 晚上大太太让开了家宴,五娘让丫头拿出桃红挑金绣满菊的褙子换上,又搭了条嫩黄罗裙,见收拾妥当了,才往大太太的院里去。 大太太正同大老爷说话,见到五娘来,忙让五娘在大老爷跟前坐了,还特意将五娘下午来要棉布的事情说给大老爷听。 大老爷听了很是满意,连连点头,笑道,“女儿家会些针线才是好的,那些子无用的书,看看就好,倒是字,万万不得丢下。” 五娘腼腆的回道,“字倒是一直都练,母亲还特意找了几个大家的字帖让女儿学,只是女儿愚钝,怕是写的不好。” 大太太开口笑,“这个五丫头,就是个谦虚的性子,什么都怕做的不好,可偏偏样样都是好的,前几日这丫头孝顺特意抄了孝经要给娘,娘不在,我就收着了,刚巧老爷有空,就给她看看,若是有哪里不足,也好让她改改。”说着便让姚妈妈将上次五娘抄的孝经拿出来。 姚妈妈一愣,走到箱笼前才反应过来,可不是大太太罚大娘子,却是五娘子代写的那一篇? 姚妈妈忙又转去小库房拿了出来,回到屋子里时却是几位小姐都到了,正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姚妈妈站在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却是六娘眼尖,一眼看见了姚妈妈,忙道,“妈妈怎么站在门口,还不快进来?” 大太太这才注意到,忍不住埋怨,“怎么去拿一个东西,却用了这许久的时间,是不是哪个丫头没放对地方?” 姚妈妈忙笑着进了屋,回道,“这倒不是,只是老奴老了这眼睛就花,好多孝经堆在一起,可不是才找到。” 大家听姚妈妈这样说,都笑起来,六娘还打趣,“妈妈哪里老了,我瞧着可还年轻的紧,母亲说可是?” 大太太听到这话便转头看六娘,眼睛里满是慈爱,“谁说不是呢?” 众人又说了几句,姚妈妈才将孝经递给大老爷,六娘坐的远,看了好几眼才看清了,笑道,“这不是上次大姐姐抄的那份孝经?姚妈妈怎么拿了来,莫不是父亲要亲自教导?” 六娘话音一落,大太太脸色便僵了一下,大娘子狠厉的瞪了六娘一眼,六娘一怔,仍旧不明就里,免不了一脸委屈。 大老爷看到屋里这样的情景,脸色立时沉了下来,大太太忙道,“前些日子元娘是想要抄一份孝经,谁知抄了一半便熬坏了身子,可这种尽孝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半途而废的,只是若是字体不一又太过不好看,便又让五娘抄了一份,总是亲姐妹,想来佛祖面前也是不会怪罪的。” 大老爷经大太太这样一番解释,脸色便好看了许多,只是嘴里仍道,“习字是最忌讳不能日久坚持,既然没有写完,那就接着写,恰巧我这几日有空,便教导你们几个写字,明日像是个好日子,那便等我下了朝,在书房等我。”说完就不再说话,只一页一页翻看手里的孝经。 大太太见大老爷看的认真,便一眼盯在了六娘身上,六娘被吓得一抖,不敢再乱说话。 大太太这才拍拍大娘子的手,给了个宽慰的笑。 五娘坐在大娘子对面,瞧见大娘子青白的面色,心里忍不住冷笑,大娘子哪里抄过什么孝经,恰恰大老爷明天就要要,如此一来,若想在大老爷面前讨好,便少不的要熬夜写出来,只是这仓促赶出来的东西,哪里能是好的,大老爷又是这样一个要求严格的人,只怕就算大太太护着,这一顿训斥,却也跑不了的。 倒是六娘,五娘轻轻吹开浮在水面上的茶梗,讨好大娘子却弄巧成拙,实在不像她的作风,她前世能嫁的那样好,这心机定是不浅的,怎么如今却是一次又一次的露出马脚,莫非是后期有什么人给她出谋划策?只是府里就这样多的人,五姨娘被软禁了,锦音又去的早,青溪是个没主意的,其他的又是大娘子大太太的人,除了这些还能有谁? 大老爷看了几页孝经,便笑着放在了红木的小几上,看着五娘道,“五丫头果然是好的,虽是身体不成,这性子却是坚韧,能将字写成这样,必是下了苦工。” 五娘腼腆的笑笑,大老爷又问,“听你母亲说,你这女红也是好的?” 五娘红着脸不说话,大太太便道,“可不是?给我做完鞋子又做儒袄,就是不肯闲下来一会儿,这不?手里活计刚做完便想着给你和元娘做鞋子了。” 大老爷点点头,很是满意,又夸赞了几句,姚妈妈便进来说,“晚宴准备好了。” 大老爷刚起身,又有丫头进来报,“大姨娘和五姨娘来了。” 大老爷不由惊讶,大太太却问,“怎么三姨娘没有来?” 丫头回道,“三姨娘遣了丫头过来说在颂经祈福,轻易出不得屋子,便不来了。” 大太太点点头,又吩咐,“那你让厨房给三姨娘送几个她一向喜欢的菜式去,一定要现在就去,免得一会儿府里忙又忘记了。” 那丫头福身下去办事,大太太才道,“我想着老爷回来便吃个团圆饭,总要大家一起才好,却是忘了三姨娘是不出屋子的。” 大老爷道,“府里那么多事情要你照顾,难免会有疏忽的时候,这样已经很好了。” 大太太听大老爷这样说便眼睛一红,大老爷不禁笑,“也不怕孩子笑话,如今一起吃饭,自是要高兴才好。” 大太太笑了笑,大老爷才率先出了屋子。 众人往前走,大娘子整理衣裳故意落在后面,却是悄悄的与六娘走到一起,暗地里狠狠掐了六娘一下,六娘忍住疼,就听大娘子在耳边道,“吃完了饭,记得要来我屋子一趟,咱们姐妹,自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妹妹说可是?” 六娘要回头说话,大娘子却不等她开口,就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家宴上众人免不了要热闹一番,等家宴散了,丫头端来了水,大太太亲自蹲下/身为大老爷洗脚,看到大老爷脚上起了好多水泡,不禁眼睛又红起来,“老爷这次定是走了不少路吧,这脚上起了这样多的水泡,一会儿我给老爷挑了。” 大老爷点点头,待大太太拿布子给他擦干了脚,才道,“那元娘是怎么回事?你莫要以为那样说我便轻易信了,自己的丫头,心里总是有几分了解。” 大太太面色一白,让丫头进来将水拿出去倒了,才坐在床边说话,“不过是我罚元娘抄写孝经,她便去找五娘帮忙,这丫头总是这样的懒散,事事都找五娘,也不知以后嫁人会怎么样?” 大老爷看了大太太一眼,皱起眉,“五娘什么身子,怎么能由得她这样折腾,府里近年来费了多少功夫,才让五娘的病症好了七七八八,若是再有个什么,你到哪里找这样好的女儿去,再说还有娘那边,一向是最疼五娘的,若是让娘知道了,只怕又要数落我的不是了。” 大太太急忙道,“老爷说的这些我也知晓,只是我要去罚元娘,五娘却又拦着,还说若是罚了姐姐,她也要一并受罚,五娘这个身子,我哪里舍得,便只得作罢。” 大老爷叹气一声,道,“你能有五娘这个女儿,真是你的福气,若不是这些年有五娘,指不定娘还要找什么事来,只是元娘这个性子,你也不能不说,在家里都这样,若是嫁去了夫家,可要怎么办?元娘又是个嫡出的,少不的要嫁到勋贵家里去,到时候在夫家打理不了这许多事,你后悔都要来不及。” 大太太点点头,一脸的为难,“老爷说的是,我再也不能惯着她,多找两个教引嬷嬷,好好改改她的性子。” 大老爷这才舒解了皱着的眉头,大太太又宽慰了几句,便说起这两日老夫人要回府里的事,大老爷听了,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道,“既然娘回来了,只怕是三弟妹的病不好了,娘一向偏爱三弟,回来定是要伤心一番,你正好这个时候表表孝心,再有五娘帮衬着,指不定娘会扭转对你的看法,只是元娘那件事先不要跟娘说起,免得娘着急。” “那元娘要怎么办?” 大老爷道,“总是有办法的,再说那么多旁系亲戚,年龄合适的女儿多的是,到时候从族里找一个,再多给他些钱财,总能让他住了口。” 大太太这才放下心来,进了床里面躺下,心里面还有些话想说,正要转过身去,却听到大老爷平稳的呼吸声响起,大太太怔了怔,不甘心的推了大老爷几下,见他睡得沉,这才作罢,转过身去睡了。 第三十章 散了家宴,五娘回到屋子里和锦绣描花样,青枚点了灯拿进来,五娘看是她,便问,“让你给大姐送的糕点可送去了?” 青枚回道,“送去了,只是六娘子也在,怕是会不够。” 五娘想了想,道,“那有什么打紧,索性厨娘们都没有睡,你再跑一趟让她们做些就是了。” 青枚应下,转身出了屋子。 五娘将描好的花样拿起来看了看,问锦绣,“依你看给大姐绣哪个花样好些?” 锦绣一张一张的翻着看了看,半晌一皱眉,“奴婢瞧着都是好的,真是不知选哪一张好了。” 五娘又看了看,才放下,“第一次给大姐做鞋,少不得要费些神,等明日给母亲去请安时问问母亲,大姐的喜好和尺寸,母亲最是清楚。” 锦绣听五娘这样说,忍不住道,“姑娘就是一刻也闲不下来,做完这个又做那个,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好歇着,府里那么多绣娘,哪里就差这些了?” 五娘笑笑,“不过几双鞋子,哪里费的了多少心思,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动动针线,时间也好过的快些。” 锦绣还要说话,五娘却转了话峰,“你可有跟锦福打听清楚,三姐随母亲去忠勇侯府可有碰到什么事?” 锦绣看五娘提起这个,便认真起来,低声道,“奴婢问了,只是锦福说的含含糊糊,说是忠勇侯府的小姐领着三娘子逛园子,在荷花池边上遇见了忠勇侯府二爷的嫡子,瞧着小模样有两三岁,哭的让人心疼,三娘子就去哄了一哄,谁知就被那小少爷缠上了,还是忠勇侯府的小姐找来了乳娘,才将那少爷抱走了。” 怎么就会这样巧,忠勇侯府的小姐请三娘逛园子,就碰到了在荷花池边玩耍的小少爷,又是嫡子的第一个孩子,如何身边会连个下人都没有,还要正经的小姐派人去请了才找来,若是没有侯爷夫人授意的,谁会这样大胆,只是侯爷夫人这样做又是什么意思?试探?还是拉拢父亲的心思坚定到即使只娶个庶女也要连了这门亲事?不过不管忠勇侯府用什么心机手段,一切都还要看大太太的意思。 五娘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又让锦绣将东西都收了,才说话,“三姐那边,还是要让人多看着些,三姐性子软又没什么心眼子,少不得要被人算计了。” 锦绣虽是不明白五娘为何对三娘特别照顾,却也不敢多嘴问,只乖巧的应下,五娘又道,“还有角门的那些婆子,虽是粗使下人,但消息最是灵通,指不定有用上的时候,我听说院子里有个丫头的远亲在那里当差?” 一说起这个,锦绣不禁变了脸色,“姑娘说的是院子里的巧儿,原先是有个远亲在那里当差,巧儿还时常去看望,只是不知怎么,大太太将人都换了,具体那些人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为此巧儿哭了好几回,可也没有办法,都是下人,何去何从,还不是要看主子的意思。” 五娘闻言一怔,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锦绣想了一想,道,“也就是前两日的事。” 这么说来,是大太太一从忠勇侯府回来就动的手,府里有多久没有这样大动干戈了,怕是大太太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是不想让府里的人知道,怕节外生枝。 忠勇侯府,再加上那个恶人,可不是跟前世的情形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不知大太太会不会还是那般做法。 五娘觉得疲累,就让锦绣伺候着躺下,五娘书刚翻了几页,锦绣就进来说,“锦铭过来了。” 五娘一怔,问,“可有说什么事?” 锦绣露出恼怒的神色来,“说是大娘子屋子里的毛笔都不大好用,想起姑娘经常书写,便过来借一支去。” 五娘握着书的手紧了紧,半晌才道,“那就把我惯用的那支紫竹雕花的拿给锦铭,再将那块青松仙鹤的端砚也一并给了她。” 锦绣抿起嘴,一脸的委屈,“这怎么行?这两个都是姑娘最喜欢的,如何她说要就给了去?” 五娘出言宽慰,“这有什么,不过两件东西,我看着顺眼这才用的多了些,其他的也未必是不好用。” 锦绣仍是不愿,“姑娘就是太好说话,大娘子一有事就来劳烦姑娘,就是看不得姑娘清净一天,姑娘也不愿去跟大太太说,同样都是嫡出的主子,却这样看她的脸色,奴婢真是替姑娘心疼。” 五娘故意板起脸,道,“你也知道是主子的事,还这样嚼舌根,若是被别人听了去,不知又要闹出什么事来,再说了,她是姐我是妹,让她一让,又有什么打紧?” 锦绣这才悄了声,只是脸色仍旧难看,不情不愿的将东西包了给锦铭。 一会儿青枚回来了,五娘便让锦绣落了钥,沉沉睡去。 第二日五娘起的早,待梳洗丫鬟们退下,锦绣便让青枚去拿披风出来,自个儿一边替五娘整理着腰间的配饰,一边道,“奴婢听说,大娘子和六娘子写了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大娘子还打了几个丫头。” 五娘微微一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大娘子再得大太太的宠爱,也不敢在大老爷面前放肆,除了听大老爷的话将孝经乖乖抄好,没有别的法子,只是大娘子一向娇惯,突然这么劳累,不拿丫头出出气,也不像她的作风,只是这样一来,少不得又传到大老爷耳朵里去,大老爷可不像大太太这样宠着她,只怕大娘子今日会不太好过。 五娘这样想着,脸上却没有神色,只是问,“让厨房熬的参汤可好了?” 锦绣站起身,接过青枚手里的披风替五娘穿上,回道,“听姑娘的吩咐半夜就准备了,这会儿火候正好,奴婢去拿来?” 五娘看了锦绣一眼,道,“用食盒装了带过去,大姐和六妹妹一夜没睡,只怕没什么胃口吃早饭,用些参汤却是好的。” 锦绣忙让青枚下去准备,又将五娘身上的披风理了理,才扶着五娘出门。 五娘进到大娘子屋子,锦铭正没精打采的拨着碳盆,看到五娘来,忙站起身,勉强笑了笑,问,“五娘子怎么来了?” 五娘看着锦铭乌黑的眼圈温声道,“今日起的早,便过来同大姐一起去给母亲请安,又想着大姐晚上没有睡好,便带了参汤过来。”说着往里间看了看,“大姐可起了?” 锦铭一脸尴尬,看了看五娘才道,“大娘子一早就起了,正在书房写字呢!” 五娘看锦铭没有领自己去书房的意思,便接过锦绣手里食盒,道,“既然大姐在忙,那我就不打扰了,这参汤就劳烦你给大姐送过去,我让厨房半夜就准备了,火候正好,最是补身体的时候。” 锦铭将食盒接过来,才笑着道,“五娘子真是有心了,奴婢一会儿就给大娘子送过去。” 五娘这才点点头,带着锦绣出了屋子。 出了月洞门,上了翠竹夹道,锦绣看了看没有人在,才小声抱怨,“真是枉费姑娘一番心思,大娘子竟见也没见,要奴婢说还是锦铭不懂规矩,竟也不进去通报一声。” 五娘笑了笑,道,“我原本过来就是为送参汤来,若是打扰了大姐反而不好,只要能将参汤送到,见不见又有什么打紧?” 大娘子越是这样疏远她才越好,一个连亲妹妹都不待见的人,能有多好的秉性?大太太喜欢她,可这府里的事不是大太太一人说了算,还有老太太,还有,大老爷。 送了大老爷出门,大太太正从多宝盒里挑首饰,姚妈妈将大太太挑的簪子步摇一一插在髻上,才说话,“大娘子和六娘子一夜没睡,大娘子屋里的锦铭还去做五娘子屋里借了一趟东西。” 大太太一挑眉,问,“都借去了什么?” 姚妈妈道,“一支紫竹雕花的毛笔,和一个青松仙鹤的端砚。” 大太太脸立时就冷了下来,也不说话,只问起五娘,“五儿可有说什么?” 姚妈妈一愣,道,“五娘子倒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了让小厨房备上参汤,今早一起来就送了去。” 大太太脸色更是难看,“这个元娘,真是越来越不像样,大老爷回来也敢这样,真是教训她教训的轻了,一会儿你去将元娘的教引麽麽找来,要好好约束她一二,免得她这样下去,闯出什么大祸。” 姚妈妈正要劝大太太,锦好却进来说,“五娘子来了。” 大太太立时笑起来,抚了抚头上的步摇,道,“还是这丫头最让人放心。”说着站起身来,进到了暖阁。 大太太让丫头们上了茶,便打发了丫头下去,只留了姚妈妈在身边,问道,“昨夜睡得可还好?这天越来越冷了,真怕你又泛起病来,这披风怕是薄了吧,让丫头们将斗篷找出来,还是要穿的暖和一些。” 五娘笑道,“哪里有这样的脆弱,只要平日里注意一些也没什么,倒是母亲要多多休息,可不要太劳累了。” 大太太看了五娘一眼,笑道,“你就记挂着我们了,我和你大姐身体一向好,哪里要你操心了,只要你好好的,我便放心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大太太才问起,“你可去看过你姐姐了?” 五娘道,“是去了,只是大姐在忙,我便没有打扰。” 大太太又道,“可有见到你六妹妹?我听丫头说昨儿个你六妹妹陪着你大姐一起的,这孩子也是,六娘那么小的年纪,哪里熬的了精神。” 五娘笑起来,“六妹妹一向爱与大姐姐处在一处,六妹妹爱粘人的性子,大姐哪里拦的住,再说一个人写字难免苦闷,两个人做个伴也是好的。” 大太太听五娘一说,这才宽了心,只是仍沉下脸来,“那也要说说她,总不能六娘任性,她便要纵着,这久了,以后可要怎么办?宠着妹妹也要有个度。” 五娘嘴里应是,心里却是冷笑起来,明明是大娘子心不甘拉了六娘一起受罪,却偏要说六娘任性,这样一说,却是大娘子没一丁点错处,这样黑白颠倒的本事,也就大太太有。 大太太还要说,就听锦好道,大娘子和六娘子来了。 大太太忙道,“快请进来。” 锦好撩了帘子,大娘子和六娘走进来。 大娘子今儿个穿了件桃红挑金的褙子,脸上又施了脂粉,虽是熬了夜,倒也颇有精神,倒是六娘,脸色暗淡,双眼微肿,就连衣裳都没有换,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大太太一看,就皱起眉,“今日是怎么了?这样没有精神,还不快回院子梳洗齐整了再来我这里?” 六娘一怔,眼睛透出些委屈,却也不敢说什么,只福了身就转身出去了。 看不见六娘,大太太这才拉起大娘子的手,一脸心疼,“熬了一夜可是累坏了?你先回去睡着,等你父亲回来,我再派人去叫你。” 大娘子摇摇头,道,“父亲难得同我们几个姐妹一起说话,左右没多少时间,我等着就是了,正好陪陪母亲。” 大太太嗲怒的看了大娘子一眼,“让你平日勤快些就是不听,如今你父亲回来,可是着急了?” 大娘子一听就不高兴起来,“这哪能怨我,要不是六娘多嘴多舌哪会有这个罪受。” 大太太道,“那你也不能拉着六娘陪你一起,若是让你父亲知道了,又要说你了,要我说你还是要多跟你五妹妹学学,多看书习字,平日里没事做做绣活,即养了性子,又练了手艺。” 大娘子瞪了五娘一眼,才道,“女儿哪有五妹妹这个本事,她又做这个又忙那个,那样多的心思,我可学不来。” 大太太听大娘子这样混说就要生气,还是五娘岔开了话题,“父亲如今回来,可是不再出京了?” 大太太道,“短时间内应该会留在京里,毕竟才办了差事回来,还有好多事要打理。” 五娘正要开口,大娘子却道,”听丫头说府里来了个俊秀的秀才,来找母亲可是有什么事?” 大娘子一说,大太太就变了脸色,冷声道,“你听谁说的?” 第三十一章 大太太这样冷硬的声调,将大娘子和五娘都吓了一跳,大娘子捏诺着不敢言,大太太却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犹豫了一番,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五娘却忽然道,“连姐姐也听说了?” 大娘子猛的转过头去,五娘一副惊讶的模样,小声道,“我昨日里也是听几个粗使婆子说起的,府里一向往来人多,我也就没在意,没成想竟传到大姐姐耳朵里去了。” 大太太看了看五娘,才复又盯向大娘子,大娘子心里慌乱,也就顺着五娘往下说,“女儿听了也是一时好奇,这才顺口问起。” 大太太仍是脸色铁青,“好好的一个深闺小姐,哪里有问外男的道理,今天也就是我听了,若是别人听了还了得?只以为我养出的小姐是个什么秉性。” 大太太生着气,大娘子五娘自是不敢说话,大太太又训斥了几句,脸色才渐渐缓和下来,五娘乘机将茶碗递给大太太,大太太吃了两口,才又看向大娘子。 大娘子白着面色,眼里又透出说不出的委屈,人就显得更加疲累,大太太心里一软,眼神又温和下来,五娘看在眼里,便开口道,“大姐昨晚忙了一整晚,此时正累着,父亲下朝还有一会儿时间,不如就在母亲屋里养养精神,一会儿父亲回来了再叫醒大姐就是。” 大太太也正有这个意思,闻言道,“你妹妹说的是,你这个样子,哪里能让你父亲看到,女儿家就该打扮的光鲜,你先去歇着,有我和你五妹妹在这里,你放心睡就是。” 大娘子经这样劝说,才应下来,锦铭青薇伺候着大娘子进侧室歇下,五娘看看大太太的脸色,便将昨日描好的花样拿出来,问大太太,“母亲看给大姐做鞋用哪个花样好些?女儿昨儿个看了一下午,也不知用哪个好。” 大太太一听五娘说这个就笑起来,将花样一一看了看,才道,“我看都是好的,只是你大姐一向偏爱鲜亮的颜色,不如就用这幅喜鹊枝头?看着喜庆,寓意也好,你说呢?” 五娘心下一惊,笑着将那副花样接过来,笑道,“还是母亲眼光好,母亲如今一说,女儿也觉得好。”说着将这幅花样交给锦绣,又要伸手将那些不用的收起来,大太太却忽然道,“你觉得你二姐姐的绣技如何?” 五娘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半天才道,“二姐姐很少动针线,倒是络子打的极好,我屋里几个丫头还说要和二姐姐学呢。” 大太太点点头,笑道,“这丫头也就这点跟你像,都是一双巧手。” 五娘也笑起来,大太太又道,“再过几日你祖母就回来了,府里少不得要来许多亲眷,这赠礼总是用那些也无趣的很,倒不如送些自己亲手做的,你说可是?” 五娘揣摩着大太太的意思道,“自然是亲手做的才好,毕竟是用了心思的东西,别人也能感受到那份心意。” “就是这个理。”大太太笑道,“毕竟都是女儿家,送这些小玩意儿才会显得亲厚。” 五娘附和着道,“那女儿回去多描些花样,到时候母亲选一选,女儿和姐姐们赶着绣出来一些,好在都是些小玩意,也不费功夫。” 大太太放下茶碗,看着五娘的眼神极满意,“也不用这样着急,左右你祖母回来还要一段日子,你们只管准备着就是,倒时候我让你二姐和三姐给你打下手,再挑几个针线好的送过去给你帮衬,也是来得及的。” 五娘笑着应承下来,刚吩咐锦绣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其他几个姐妹便进来请安。 六娘速度也是快,不止梳洗妥当,为了掩盖倦容更是挑了一身鲜亮的衣裳,玫红的褙子,嫩黄的罗裙,脸上又施了脂粉,瞧着倒也有几分精神。 只是大太太却看也没看她一眼,只笑着和二娘说话,“刚才你五妹妹还跟我夸你呢!说你打的一手好络子。” 二娘看了五娘一眼,羞涩的道,“女儿哪里有五妹妹说的这样好,倒是五妹妹一手的好女红,女红师傅都说是极好的。” 大太太笑起来,“我瞧着都是好的,这女儿家本本分分研习女红才是道理,哪家的闺秀不是这样,也只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才会动这些心眼子,六娘说可是?” 大太太突然提起她,六娘吓了一跳,对上大太太淡淡的眼神,六娘只觉心里一紧,忙开口道,“母亲说的是。” 大太太这才转开脸,重又跟五娘说起话,众人坐了小半个上午,大太太正觉奇怪,就见锦好走进来在大太太耳边说了几句,大太太也不见什么神色,只是让众人都散了。 五娘带着锦绣回到屋子里,将那张喜鹊枝头的花样挑出来,想想觉得不妥,又吩咐锦绣,“去借双大姐的旧鞋来,还是比照着旧鞋做才会合脚。” 锦绣出去吩咐丫头,五娘将其他的花样一一摆在桌上,想起今日大太太问起二娘子的神色,又想及锦绣说的三娘子在忠勇侯府遇到的事,忽的明白过来,看来大太太是觉得二娘子更好掌控,这才选了二娘子做这些露脸的事,只是大太太一向心思难猜,现在决定了,未必就会没有变化,毕竟二娘除了一双巧手,其他的跟府里小姐比还是落了下乘,更何况如今除了忠勇侯府两个嫡子的亲事,还有那个恶人要解决,府里自己和六娘年纪太小,大太太能挑的的无非是那几个小姐,大娘子性子倔强,未必就肯听大太太的话看上忠勇侯府,说是侯爵好听,嫁过去不过是继室,一个又是那样的名声。 还有那个恶人,没有足够的筹码让他松口,只会越闹越大,这府里合适的除了大娘子,就只有貌美的三娘,大太太必须要在老太太回来之前将那恶人打发了,毕竟这件事知道的越少越好,大太太一向重名声,才不会落了口舌在老太太那里,这样说来,自己的时间真不多,只是自己才回来,一切还没有准备,能怎么左右大太太的心思? 锦绣回到暖阁里来,五娘收了心思将那些花样收起,道,“母亲那边可有消息,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锦绣道,“这倒是没说,不过奴婢听青枚说瞧见大娘子回了院子,脸色很是不好看。” 大娘子一晚上没睡抄孝经就是为了应付大老爷,早上还不肯回去休息,如今却乖乖的回了院子,看来大老爷果然是被什么事拌住了,大娘子白忙了一晚上,自是心情不佳。 五娘道,“一会儿让青枚去将二姐请来,母亲让做赠礼总是要早准备的好。” 正说着,就见青枚掀帘进来,手里拿了一双石榴红的绣鞋。 锦绣接过来记了尺寸,将纸张递给五娘,才拿去收了起来。 五娘做着鞋样子,锦绣同青枚准备着绣线,五娘一向怕冷,屋里早就燃了火盆,如今一边做活计一边说话,倒显出几分惬意来。 五娘剪好了大娘子的鞋样子,正跟锦绣说起要衬几层棉布好,就听守在外间的丫头进来说,“二娘子来了。” 五娘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迎出去,二娘就已经进到暖阁里来。 两人客气了几句在软榻上坐下,五娘说起大太太吩咐的女眷赠礼一事,二娘却有些心不在焉,五娘愣了一下,使眼色让丫头都下去,才问起,“二姐这是怎么了?可遇到了什么难事?” 二娘犹豫了一下,想起平素五娘的为人以及那日开口宽解一事,还是说了出来,“是府里管厨房的刘妈妈,来院里找我说项,说是有个侄儿年龄相当,人又老实,想求了锦言去。”说着看了看五娘,一脸难色,“锦言自幼跟着我,她能有个好去处我也为她高兴,只是我让人打听了那刘妈妈的侄儿,是个烂赌的,前些年因为赌债还被人打折了一条腿,如今就躺在床上,等着老子娘养活,听说今年都三十好几了,锦言虽是个丫头,到底也眉目端庄机灵的紧,我哪里舍得送她去受苦,只是听刘妈妈的意思,好像是铁了心要找锦言做侄媳妇,还说过两日就去母亲跟前说。” “刘妈妈一向是府中得力的,只怕这桩事由不得我说什么就要定了,只是可怜了锦言,好好的一个丫头,要给那种人去糟蹋。”二娘一向待下人宽厚,如今出了这种事,难受怎么也不是假的。 五娘捏了捏二娘的手,半晌的功夫才开口问,“锦言今年什么岁数了?” 二娘道,“过了年就十七了。” 五娘沉默了一番才道,“是到要配人的年纪了。”说着看了二娘一眼,才道,“这丫头年纪一大就容易有什么心思,不如二姐去母亲跟前说说,让母亲做主配了人?府里那么多的小厮,锦言又是一等丫头,只怕无论配了谁都是合适的,到时候二姐嫁了人,当陪房带过去也合适。” 二娘愣愣的看着五娘,扭紧了手里的帕子,“那刘妈妈那边。” 五娘笑了笑,“府里的丫头那么多,未必没有合适的,这事无论刘妈妈怎么说,都还是要母亲做主。” 二娘脸色一暗,勉强笑了笑,“妹妹说的是,一切自是都要听母亲的。” 五娘看二娘的脸色就知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五娘也不想去解释,只是岔开了话,“二姐姐看做荷包香囊用什么花样好些?也不知屋里的东西够不够?” 二娘勉强打起精神,道,“五妹妹最擅长女红,这些还是要五妹妹做主,只是玩物是给勋贵家的奶奶小姐,还是素雅端庄最合适。” 五娘想的也是这个,闻言笑起来,“姐姐还说没主意,可是匡妹妹我呢。” 二娘脸上一红,“哪里会出什么主意,妹妹不要笑话才好。” 五娘笑起来,又打趣了几句,才同二娘一起描了些样子。 送走了二娘,五娘开始绣大老爷鞋上用的祥云暗绣,锦绣夹了几块银霜炭放进碳盆里,又将火拨旺了些,才道,“姑娘说大太太会将锦言给了刘妈妈做侄媳妇么?” 五娘看了看锦绣脸上的神色,不由一叹,都是府里的丫头,命运完全不由自己做主,说不定有一日就会有什么事落在自己头上,也难免锦绣会这样紧张。 锦绣见五娘不说话,又道,“如今府里都传遍了,说是锦言要嫁给刘妈妈的侄子做媳妇,下午有好些丫头婆子还过去道喜。” 道喜是假,看笑话才是真,刘妈妈这样一做,锦言的名声都坏了,大太太想不同意都没了办法。 五娘想起锦言那张面团一样的笑脸,是个模样好的,难怪会被刘妈妈惦记,只是府里丫头不止锦言一个漂亮的,就说大娘子身边的青薇都要比锦言长相好,刘妈妈敢这么做,不过是看二娘是个庶出的,又没有兄弟帮衬,才大了胆子。 五娘看了看锦绣,宽慰道,“刘妈妈现在就放了话出去,可母亲未必能答应,毕竟母亲前几日带了二姐出府,今日又帮衬我做这些玩物,可见母亲也是将二姐放在心上的,刘妈妈虽然是个管事的,可这府里能做主的只有母亲一人。” 锦绣听五娘这样说,脸色才好看了几分,毕竟同是一等丫头,在意也是有的。 五娘下午去大太太屋里请安,大太太正同刘妈妈说话,见到五娘来脸上一笑,忙招手到跟前坐下。 刘妈妈行了礼出了门,大太太才道,“听丫头说你做了一天的活计,怎么不歇会儿再来,这请安时辰还早着,就你最积极。” 五娘笑,“女儿也是做活做累了便出来走走,又想起母亲这里的点心最好吃,便过来了。” 大太太一听就笑起来,“我说你怎么这个时辰就来了,原来是惦记我屋里的吃食。” 五娘道,“可不是?就母亲屋里的点心最是好吃,也不知厨房是怎么做的,我让丫头去厨房拿了几次,都没有母亲这里的好吃,女儿又嫌丫头跑来跑去的麻烦,干脆便来母亲这里蹭,母亲可不要嫌弃女儿才好。” 大太太依旧一副慈母的模样,“你呀,就是这么贪吃。”说着吩咐锦好,“还不快去拿糕点来。” 大太太说完五娘紧跟了一句,“别忘了拿糯米桂花糕。”说着冲大太太不好意思的一笑,“女儿就爱吃这个。” 大太太摆手示意锦好下去,才佯怒的瞪了五娘一眼,“吃那么多甜食,也不怕蛀了牙,一会儿糕点来了可只许吃两块,晚上还等着你爹一起吃饭,要是你吃的少,你爹可又要说你了。” 五娘忙点头,“女儿保证,只吃两块。” 五娘吃了糕点又和大太太说了会儿话,觉得有些累,便告辞出去,吩咐锦绣半个时辰就叫醒自己,才放心睡去。 锦绣准时过来叫醒五娘,五娘又赖了会儿床,才起来让丫头们伺候着梳洗,锦绣挑了凤仙粉银撒金的褙子给五娘穿上,又拿了条杏黄百褶的小凤尾罗裙,五娘一切穿戴妥当,才笑着夸了锦绣一句,“你眼光是越来越好了,若是哪天离了你,可真是不习惯。” 锦绣笑起来,“奴婢一直跟着姑娘,就是姑娘赶奴婢走奴婢也不会走的。” 五娘笑笑,问起大老爷,“父亲可回来了?” 锦绣道,“还没有,不过打发了下人回来跟大太太说要回来用饭,大太太还特意叫了刘妈妈去嘱咐。” 五娘又道,“可是加了菜?” 锦绣摇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听丫头说刘妈妈从大太太房里出来脸色不好,还有一事奇怪,奴婢去厨房拿姑娘的药膳碰到好几个来拿点心的丫头,不止大娘子屋里的青薇,还有二娘子屋里的青织,就连三娘子也让人过来拿点心,厨房的厨娘都觉得奇怪。” 五娘嘴角翘了翘,看来中午那番话果然让母亲起了疑,刘妈妈下午被大太太叫了过去,只怕也是被训斥了吧,不然怎么会脸色不好,老太太过几日就要回府,大太太一定要将府里整理利落,刘妈妈此举正是撞在了枪口上,姚妈妈一向跟大太太一条心,定不会帮刘妈妈说话,那刘妈妈能求得,除了大娘子,便只有自己。 五娘看了看铜镜里素雅大方的自己,吩咐锦绣,“明日要同二姐姐在屋里做绣活,除了母亲和几个姐姐身边的人,其余的一律说我不见。” 锦绣应下了,又替五娘系了披风,两人才出了屋子。 第三十二章 吃了晚饭,众人聚在暖阁里说话,大老爷看了看屋里满满当当的人,忽然看向五姨娘,“听丫头说你病了,如今可好些了?” 五姨娘有些受宠若惊,悄悄的看了一眼大太太,才敢说话,“大太太请了郎中来看,药吃了好些,如今已好的差不多了。” 大老爷点点头,“你身子一向弱,要多仔细着些,屋里缺什么就跟大太太说,总不会委屈了你。” 五娘听了,不由意外,大老爷是个不贪美色的人,府里如今能有这些个姨娘,也不过是通房或者长辈赏的,若是正经了来算,真正被大老爷看上抬进门的,不过是四姨娘一个,只是四姨娘是个命薄的,有了双身子却没来得及生下,一个跟头早早就去了,自此大老爷也就很少歇在姨娘房里,除了过去一趟,基本都是在大太太房里过,如今大老爷突然这样温和的和五姨娘说话,还真是头一遭,能这样被大老爷想起的,除了六娘,那只有六娘的兄长,在外求学的安哥儿。 大老爷吃了一口茶,果然说起,“今儿个谨行来了信,说是安哥儿骑射得了甲等,还很是被夫子夸奖了一番,要知道那夫子一向眼界儿高,从不轻易开口称赞,能被他认可的,定是了得。” 大太太一听也是十分高兴,喜道,“那可真是好事,想不到安哥儿小小年纪,就有这等本事。” 大老爷笑着看了大太太一眼,道,“我也是没想到,一直以为安哥儿是个静不下来的,谁知不过去那书院几年,就有了这等变化,明日你让帐房支些银子给安哥儿带过去,那书院学子多,少不得要应酬一番,现在打点好了,待日后入了仕,可是大有助益的。” 大太太连连点头,“这个自然,一会儿我就让帐房支两百两银子带过去,再将绣房做的几套衣衫一并带过去,这天渐冷了,怕是书院的衣衫单薄抵不了寒。” 大老爷很是满意大太太的贤惠,“这些你做主就好,只是安哥儿年纪还小,可不要纵坏了。” 大太太自是满面笑容的应下来,两人又说了几句,大太太才慈爱的看了看大娘子,温声道,“昨儿老爷要元娘抄孝经,这孩子傻竟抄了一夜,难为她一番心思,老爷且帮她看看。” 大老爷还没有出声,一旁的姚妈妈便将大娘子抄的孝经恭敬的递了过去,大老爷接过来随手翻了翻,便放在了一边的小几上,“字倒也能入眼,只是跟五娘比起来还是差的多,元娘如今已经及笄,以后出府少不得要做些诗词,这样的字看了难免叫人笑话,依我看还是再找两个女先生教导一番,至少也得拿得出手才行。” 大娘子脸上的表情早就僵硬了,只是一向怕大老爷,也不敢说什么,大太太看了大老爷一眼,忍不住道,“元娘自小跟着我管家,哪里有空练习的好,再说了,五娘的字是老爷亲自教导的,元娘自是及不上,若是老爷有空,不妨教元娘些日子,以元娘的聪明,定是学的不差。” 大老爷皱了皱眉头,到底也没说什么,想了片刻,方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教元娘几日,只是这写字还是持久坚持才会好,能不能行,还要看元娘的心思。” 大太太听了忙冲大娘子使了眼色,大娘子愣了一下,方才不情不愿的道,“多谢父亲教诲,女儿定当用心研习。” 大老爷满意的点点头,众人这才散了。 五娘回到屋子里,洗漱了一番便躺在了床上,锦绣怕五娘伤了眼睛,又点了盏灯拿进来,五娘翻了几页书,才问锦绣,“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锦绣道,“奴婢都准备好了,还支会了管绣房的陈妈妈,将绣线多准备了一些,若是姑娘不够,奴婢随时可以去取。” 五娘点点头,道,“母亲一向是个严谨的,这事可出不得差错。” 锦绣道,“姑娘放心就是,奴婢定会安排妥当。” 五娘听锦绣这样说才放了心,让锦绣将灯灭了,躺好睡下。 第二日五娘照常早起,锦绣拿出件刻丝小袄给五娘穿上,五娘看了看,道,“这日子过得也真快,再下一场雨,这天就冷的厉害了。” 锦绣替五娘整理好了腰间的配饰,才拿了白底绿竹的氅衣出来,“可不是?只怕这场雨没有一天半天也停不下来。”说着又问起,“昨儿个管花房的婆子过来问奴婢,各房都换了插瓶,姑娘这里是不是也换了?” 五娘笑笑,“你去回了那婆子,就说随府里的旧例走,不用特意来问了。” 锦绣点点头,将氅衣穿好了,才撑了油纸伞陪着五娘往大太太屋里去。 五娘进到暖阁里,大太太正拿了茶碗吃茶,锦好用美人捶跪在地上给大太太捶腿,五娘见了,担忧的问,“母亲可是又腿疼了?” 大太太将茶碗搁在了小几上,才笑道,“都是老毛病了,过了雨季也就好了。” 五娘坐在大太太跟前的锦仉上,道,“话是这样说,可也得仔细了治,上次不是说父亲买的那药膏子好用,怎么不拿来抹上?” 姚妈妈在一旁解释,“那药膏子是不好找的,大太太用了一次觉得好就给老夫人留着了,这天越来越冷,老夫人也是有腿疼的毛病。” 五娘想了一想,才道,“母亲疼的这样厉害,也不能不管,索性每次用的也不多,不如先拿了一盒来用,再让人去寻就是了。” 姚妈妈听了也忍不住劝,“五娘子说的在理,太太孝顺归孝顺,可也不能不顾着自个儿身子,若是太太病了,这一大家子可要怎么办?” 大太太还有些犹豫,五娘又道,“若是母亲不同意,女儿就去禀了父亲,就说母亲生病任性不肯用药,看父亲管不管。” 大太太不禁失笑,“你这孩子,这点小事就要去告诉你父亲,他那么忙,哪里有空。” 五娘一本正经的道,“母亲的事哪里是小事,在女儿看,可是府里头等大事。” 五娘这样一说,大太太和姚妈妈都笑起来,大太太被磨的没法,只得连声应了下来,五娘扶了大太太进里间敷药,五娘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坐下,正巧丫头送了燕窝莲子羹进来,大太太便让丫头递给了五娘。 五娘忙推了,笑道,“女儿早上嘴馋,便让丫头去大厨房要了一碗来,母亲如今不舒服,才最是要进补。”说着端了碗坐在了床边。 大太太怄不过五娘,只得让五娘喂着吃了一口,谁知刚吃到嘴里就变了面色,猛的抬头看姚妈妈,“去厨房问问,今儿个这燕窝是谁做的。” 五娘不明所以,不禁问,“怎么了母亲?是味道不对?”说着惊奇起来,“可是女儿早上吃的那碗是好的,比平日里还要好吃的多呢!” 大太太看着五娘目光一沉,微微笑了笑,“就是因为好吃我才让人去问。” 五娘笑起来,“可是母亲换了好厨子?” 大太太瞪了五娘一眼,却掩不住笑意,“你呀,总是嘴挑,不喜欢吃的从不肯多吃一点,这才养的这般瘦,你若再这样下去,我可要告诉你父亲了?” 五娘掩嘴笑,“女儿知道母亲最疼女儿的,定不会与父亲说,是不是?” 大太太再也崩不住严肃,笑了起来,其他几个小姐陆陆续续的进了屋子,众人又其乐融融的说了会儿话,才各自散了。 五娘和二娘回到暖阁里描花样,三娘在一旁兴致勃勃的看了半晌,捏起一个花样问,“绣在帕子上的真能跟这个一模一样?” 二娘笑道,“五妹妹一向手巧,绣的花儿跟真的一样,到时绣出来可是比这个还漂亮呢!” 三娘一脸惊叹,“真是神奇,那我可得跟五妹妹学学。” 五娘道,“哪里有二姐姐说的这样好,倒是二姐姐打的络子极好,等到了夏天,我给三姐姐绣个扇面,二姐姐再打个络子,到时候三姐姐拿了,一定好看。” 三娘眼睛一亮,“那可说好了,我可是等着。” 二娘刚要说话,就听锦绣进来道,“姚妈妈来了。” 三个人忙站起身,姚妈妈掀了帘进来,将手炉交给了一旁的丫头,才行了礼说话,“太太让我领两个针线好的过来给几位姑娘帮衬。”说着看向一个二十来岁梳了媳妇头的老实妇人,“这是绣房管事于妈妈的媳妇,做的一手的好针线,平日里大太太大老爷的衣裳都是她绣的。” 待那媳妇子见了礼,姚妈妈才又看向另外一个鸦青褙子的丫头,“这是大太太跟前惯用的,叫知柳,也是个手艺好的。” 那丫头乖巧的福身行了礼,姚妈妈叮嘱了两人几句,才转身出去了。 五娘脸上带着笑,温和道,“我和两个姐姐正描着花样,如今倒也用不着你们,你们先去耳室歇着,待用的着的时候再差人去叫你们。” 打发了锦绣带两人出去,五娘才笑着坐回椅子上,二娘又描了两张花样,才看着五娘道,“五妹妹忙了一上午,可莫要累着了,不如先歇会儿?下午再做?” 五娘想了想,才道,“也好,刚巧到了饭点,不如两位姐姐就在我这儿用了,晚些一起去给母亲请安。” 两人自是笑着应下来。 用了饭,三人又描了些花样,到了时辰,才一起去了大太太屋里。 大太太将花样一一看了,半晌才道,“我看这些样子都好,不如都做些,二娘再打些络子,差不多就齐了。” 说着一顿,看向五娘,“只是这样一来做的可要不少,五娘身子能不能行?” 五娘笑道,“有二姐和三姐帮衬,再加上母亲给的两个丫头,哪里会累着我,只是有几个图案复杂些,可能要费不少功夫,也不知会不会耽误母亲的事?” 大太太道,“先将那些能绣的的绣了,最后再做那几个样子复杂的,也不妨事。” 五娘这才笑起来。 第三十三章 五娘用过了晚饭回到暖阁里梳洗,锦绣替五娘除了钗钏,又用手炉暖好了被子,才扶着五娘在床上躺下。 五娘靠在引枕上,眯着眼问锦绣,“今日让你去厨房要了燕窝,可有觉得和平常有什么不一样?” 锦绣仔细想了想,才道,“与往日里倒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遇见秦永家的聊了几句,怕耽误姑娘去给大太太请安便没有多说,只是秦永家的一向是个热心肠,亲自陪我进了厨房去,还将燕窝帮我放进食盒里。” 秦永一家也是大太太的陪房,原先也是得用的,只是后来秦永媳妇在采买差事上出了差错,这才被大太太撤了下去,换上了刘妈妈,平日里两人见面也是和气,只是底下却一直暗暗较着劲,毕竟厨房管事是个油水大又体面的差事,但凡有点心思的都会用眼睛盯着,如今借秦永家的手揭了刘妈妈出来,倒也算合情合理,现在只看大太太怎么发落了。 第二日五娘在屋子里做活计,刚绣了半朵金蕊在丝绢上,二娘就一副愣怔的表情进到暖阁里来。 五娘看了看她,嘱咐了锦绣出去沏茶,又让帮忙分线的荷香知柳去耳室里歇着,才起身坐到二娘身边。 五娘将早上新描的几个花样给二娘看,问道,“二姐看这几个花样怎么样?说起来还是三姐的主意,说光绣些花花草草太过无趣,不如绣些兔子来的生动?二姐觉得可好?” 二娘接过来心不在焉的看了看,问起三娘,“三妹妹怎么不在?去哪里了?” 五娘道,“三姐屋里的丫头过来说锦福烧的厉害,三姐不放心,回去看看。” 二娘嘴角一抿,露出几分悲悯来。 二娘不愿意说,五娘也不想问,正想起身坐回去,二娘却突然抬头看着五娘,道,“五妹可知道母亲叫我去做什么?” 自然是锦言的事,五娘心里知道,却不表现出来,摇了摇头。 二娘苦笑了一下,才道,“母亲问我,可舍得将锦言放出去,还说我屋子里的人不够伶俐,要给我换几个。” 锦言五娘见过,是个忠心的,只可惜忠的不是大太太,二娘又到了年纪,为了好控制,自是要换上大太太的人,只是大太太一向不会善待没有用的下人,也不知怎么安排锦言。 五娘问了出来,二娘咬了咬牙,才道,“母亲将锦言配给了外院的于管事。” 五娘不由一怔,没想到大太太竟会这样安排锦言。 不过想了一想,却又释然了,虽说那于管事年纪有些大,又因给府里办差陂了脚,可到底也是个管事的,又是老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在府里也是有几分脸面,大太太这样不仅奉承了老太太,也算是变相的安插了人进去。 五娘宽慰二娘,“虽说是不在姐姐跟前伺候了,可到底也在府里,日后也有机会见面,总比是嫁给刘妈妈那个侄儿要好些。” 二娘脸色发白,捏的手帕都起了皱,“话是这样说,可于管事那个性子,我哪里舍得。” 五娘看二娘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这于管事定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是到底是二娘屋里的事,五娘也不想过问,便道,“能被母亲看上的,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二姐就别操这个心了,想想拿些什么东西给锦言才是正经。” 虽然二娘没有奢求五娘能帮忙,但看到五娘这个态度,还是不免失望,匆匆应付了几句,便提出要回去看锦言。 五娘笑着应下,将二娘送出了屋,才叫来锦绣。 五娘坐回软榻上,拿起针线绣了两针才问锦绣,“可知道外院于管事?” 锦绣倒了杯茶递给五娘,脸色复杂的道,“奴婢听说过一些。” 五娘看了她一眼,“那就说来听听。” 锦绣道,“那于管事以前是专给老夫人办差的,前些年很是有些脸面,只是有一次采买了东西在回府的路上不知怎么惊了马,不止坏了老夫人让买的东西,还从马车上跌下来摔断了腿,请了好几个郎中都没有续好,后来腿陂了脾气也大了起来,成日里不是骂人就是抓了人打,原先老夫人给的媳妇就是这样被他打坏了,躺了半年也没能好,老夫人罚了他,这才收敛了些,只是有这一遭,谁也不敢再与他多来往,老夫人也是冷了他好几年才开始再用。” 难怪大太太将锦言配过去二娘会百般不愿,陂了脚倒没什么,只是这样的秉性,锦言过去不亚于进了火坑,就算有脸面又有什么用,那也得有命享才行。 不过这样才像是大太太的行事做法,绝不浪费,就算是个再没有用的人,大太太也非要利用了一把才肯放弃。 五娘正寻思着,就听锦绣问道,“大太太真将锦言配给了于管事?” 五娘看了看锦绣,皱眉道,“母亲没有跟我说起此事,只是看二姐那个模样,只怕这事八成就做准了。” 锦绣脸色一暗,想说什么却没有再开口,五娘看她这个样子,也就没了做绣活的心思,想了一想,才道,“虽说府里这样传,可未必就是真的,毕竟人多嘴杂,难免就传的不像了样,更何况是在祖母跟前做事的,哪能差的了,再说这人一时失意也是有的,经祖母这样一番惩戒,必是改了的,不然祖母岂能再用他?你也别听了这些闲话就放到心里去,有些事传的凶未必都是真的。” 锦绣听五娘这样一说脸色才好看了些。 五娘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也就不再说话,只专心做绣活。 锦绣看五娘做的认真,也不敢打扰,只悄悄的退出去,刚吩咐了小丫头去将做的糕点,就见刘妈妈一脸紧张的进到院子来。 锦绣上去见了礼,刘妈妈寒暄了几句就问,“五娘子可起了?” 锦绣笑容温和,一脸的亲切,“这几日五娘子赶着做绣活,好不容易才去睡了会儿,只怕还没醒呢,要不妈妈等会儿,奴婢去看看?” 刘妈妈立时笑起来,连说了几句麻烦了,又要去给锦绣塞银子,锦绣忙推了,吩咐了小丫头一声才回了屋子。 五娘一听脚步声就抬起头,道,“是不是又是刘妈妈来了?” 锦绣道,“可不是?只这两日的功夫就来了五六趟,依她这个样子,只怕姑娘不见她是不会罢休的。” 五娘皱了皱眉头,半晌才道,“那就让她进来吧。” 第三十四章 锦绣将刘妈妈引进暖阁,五娘浅笑着坐在软榻上,见刘妈妈进来,也不起身,只开口问,“妈妈可是有什么事?” 五娘没开口,刘妈妈也不敢坐,福身行了礼,站着笑道,“也没有什么事,只是一直想来看看五娘子,可一直都不得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时间,便过来看看。”说着转头看了看锦绣,露出些许急切来。 刘妈妈想说什么五娘心知肚明,看刘妈妈这番模样,这才开口吩咐锦绣,“去给刘妈妈沏壶茶来,就用母亲上次给的碧螺春。”说着对刘妈妈笑,“这碧螺春也算不得什么上等的茶,妈妈就将就喝了。” 刘妈妈忙说不敢,虽说这碧螺春是常见的东西,可也跟人一样,分三六九等,那茶刘妈妈见过,大太太赏了茶盖一点给姚妈妈,姚妈妈就跟宝贝一样藏了起来,如今看五娘子毫不在意的样子,就知道这趟绝对没有来错,这样想着就越发有把握起来,待锦绣关上了门,才猛的抹了一把眼泪。 五娘也配合的故作惊讶,让刘妈妈在椅子上坐了,才问起,“妈妈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了?” 刘妈妈拿帕子压了压眼角,才哽咽着开口,“姑娘这样忙,奴婢原也不该打扰,实在是没了旁的法子,这才来找了姑娘。”说完抬头看了一眼五娘的脸色,见关切丝毫不做假,才接着道,“姑娘也知老奴是替大太太管着厨房的,自从管事以来,老奴一直勤勤恳恳,生怕有丁点错处,可也不知哪点做的不好惹了什么人,这才在大太太面前污了老奴一把,还说什么拿次品换上品,老奴只是个下人,哪里有这样的胆子,更何况这采买都是有定制的,哪里说是奴婢想换就换的了的。” 五娘看着刘妈妈一脸悲愤的神情,拿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才道,“既然他们是陷害,想来也是空口说白话,既然手里什么都没有,那妈妈只管在母亲面前直说就是,母亲一向是个心思通透的,想来也能看的清不会冤枉了妈妈。” 刘妈妈本来就是看五娘年纪小性子软才跑来这一趟,谁知就被五娘三言两语打发了,刘妈妈听五娘不肯帮忙,就急了起来,忙道,“老奴也是这样想,可谁知那些个贼人竟连一些罪证都编排了出来,老奴没有做过自是不会怕,可谁知太太会怎么想,若是太太因这些个贼子不再相信老奴,老奴可真是活不下去了。”说着就掩面哭了起来。 五娘看着刘妈妈做戏,半天也没有说话,只握着腰间温润的暖玉把玩。 刘妈妈没有听到声音,便奇怪的抬起头,谁知就看见五娘正在看她,清亮的眼睛似是什么都能看透,刘妈妈不知不觉间出了一身冷汗。 五娘看刘妈妈眼底浮起了惊惧,才一脸的为难道,“听妈妈这样说,我也替妈妈难过,可妈妈是知道我的,从不过问这些事,再说母亲一向都是有主张的,就算我说了也未必肯听,不如妈妈去找找姚妈妈,姚妈妈是母亲跟前惯用的,想来母亲也会听上一二。” 刘妈妈听五娘这样说,脸色便灰败了下来,手捏着帕子一下一下的绞着,泪珠子像断了线一样的掉下来。 五娘为难的看着她,也不敢开口,好半天刘妈妈才起身,五娘以为刘妈妈是要辞了出去,便站起身欲送,谁知刘妈妈忽的跪了下来,一脸的祈求,“还请姑娘救老奴这一次,老奴上有老下有小,可丢不得这差事啊,若是老奴没有了这份活计,还指不定被他们怎么排斥,这样一来,老奴是真的没有活路了。”说着就伤心的哭了起来。 五娘手足无措的扶刘妈妈起来,咬了咬牙,才下定决心道,“不如刘妈妈将事情与我说个清楚,我也好在母亲跟前说话。” 刘妈妈怔了一下,才将事情一一说来,只是话里有几分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送走了刘妈妈,五娘便唤来了锦绣,锦绣一直在外间守着,也将刘妈妈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如今见五娘问起,忙劝道,“姑娘可不敢出这个头,府里谁不知刘妈妈是个贪的,以前没有管着大厨房就变着法的从小丫头手里抠钱,升了管事后更变本加厉,不止让底下的丫头婆子孝敬,更是敢随意吃喝主子们的饭例,如今更是敢以次充好。” 五娘不由诧异,“这话怎么说?” 锦绣道,“奴婢可没有说谎,这事姑娘随便拉个小丫头就能问出来,刘妈妈仗着是厨房管事,经常让厨娘们做些只有大太太老夫人才能吃的菜,奴婢有一次撞见了,刘妈妈还威胁奴婢,说奴婢要是敢说出去就让大太太将奴婢卖出府去。” 五娘惊讶道,“她不过一个下人,有什么本事让母亲听她的话卖你出去,你也太好骗了点。” 锦绣见五娘不信,就急了起来,“奴婢说的是真的,没有掺半句假话,刘妈妈是大太太陪房带过来的,自是与府里其他的下人不同,先前有几个去告刘妈妈的状,结果刘妈妈没有被大太太处罚,反而将那几个丫头打了板子,自此之后刘妈妈就更大胆了。” 五娘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锦绣想了一想,才道,“好像是五年前的事了。” 那就难怪,老夫人刚开始让大太太管家,自是要做的表面安稳,就算有什么纰漏,也是要想办法瞒了,不敢声张出去一点,可如今却不一样,老夫人不在家,大太太也将府里的管事都换成是自己的,大老爷也一向不问内院事,这宅子里的事还不是大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 大太太一向精明,未必就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只是既然知道还如此纵容,那就表示刘妈妈还有用,如今看大太太没有发落就知道了,五娘不知不觉又想起方才刘妈妈的一举一动来,果然是大太太身边的人,这黑白颠倒的本事,谁都比不上,再加上忠心,就算是自己,也未必一下就舍了这颗棋子去,既然大太太还有心用她,不妨自己也利用一把,总算是没有白陪着她演了一场戏。 五娘打定了主意,就对锦绣道,“将那双给父亲做的鞋拿过来,我们也该给母亲去请安了。” 锦绣以为五娘是要替刘妈妈去说情,不禁急道,“奴婢真的没有骗姑娘,姑娘可万万不要找大太太为刘妈妈说项。” 五娘不禁失笑,道,“谁说我要去为刘妈妈说情了,母亲一向聪慧,哪里用的着我去说三道四。” 锦绣这才放下心来,拿了氅衣给五娘穿上,去了大太太的屋子。 五娘进去姚妈妈正跟大太太在说话,见到五娘来露出个担忧的眼神,才笑着福身行礼。 大太太依旧笑容满面的招五娘到跟前坐了,细细问起五娘今日都坐了什么,听五娘做了一天的绣活,笑容更加深了几分,“你呀,就是个急性子,说了不让你着急赶出来,你偏是一刻也闲不下来。” 五娘弯了眼睛,道,“女儿就是想着早做完就不用惦记着了,再说就是一些小的针线活,做起来不费神也快的很。” 大太太看五娘气色不错,这才稍稍放了心,只是又叮嘱道,“话是这样说,可你也得多休息才好,若是累出个好歹来,我可没法跟你祖母交代。” 五娘笑道,“母亲放心就是,女儿会注意的。” 大太太又叮嘱了几句,使眼色让姚妈妈带着小丫头下去,才淡淡道,“听丫头说今儿个刘妈妈去了你屋里?” 五娘早知大太太会问起此事,闻言也不慌乱,回道,“是去了,还说了好些来让女儿跟母亲求情。” 大太太没想到五娘这样干脆的就说了出来,不由怔了一下,才道,“那你可是为她求情来了?” 五娘摇了摇头,道,“女儿不是来求情,是来告状的。” 大太太惊讶,“告状?” 五娘一脸认真,“女儿想为刘妈妈求情,可又怕办了错事,便让丫头去打听了一下,结果听了好些刘妈妈不妥当的事,女儿心下担忧,便忙着来找母亲。” 大太太笑眯眯的道,“担忧什么?” 五娘犹豫了一番,才开口,“女儿怕刘妈妈连累了母亲,会让母亲被祖母训斥,毕竟现在是母亲管家,若是刘妈妈出了什么事祖母也只会说母亲的不是,而不会去管一个管事的怎样。” “母亲是生女儿养女儿的人,若是母亲出了事,女儿可要怎么办?” 大太太看五娘一脸的黯然,微微动容,“你祖母一向疼你,即是母亲不能照拂着你,想来你也不会有事的。” “那怎么一样,”五娘道,“母亲就一个,只要母亲能安好,拿什么换女儿都愿意。” 大太太听五娘这样说,便沉默了下来,好半天才道,“莫要胡思乱想,这事怎么处置,母亲心里有数,你只管当你的五小姐就是。” 五娘还是担心,又与大太太说了几句,才一脸忧心忡忡的走了。 锦绣见五娘出来忙上前问,“太太可有责怪姑娘?” 五娘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心里却是有小小的波浪在翻腾,但愿方才的一番话能让大太太更放心自己几分,这样才不会枉费了自己动了这一番心思。 第三十五章 五娘从大太太屋里请安出来,便回到暖阁里做活计,二娘在一旁帮衬,两人做了小半个时辰,五娘看二娘脸色郁郁,便遣了丫头下去,不经意的问,“锦言可定了日子了?” 二娘神色恍惚的看着手里的五蝠络子,半晌才回话,“母亲还没有找我说,只是将锦言的生辰八字拿了去。” 事到如今,五娘也没了办法,叹气一声,劝道,”既然这事母亲已经定了,二姐也不要想太多,还好锦言是嫁到了外院,到时姐姐嫁人可以求母亲将锦言当做陪房带过去,虽然那丁管事是个浑人,但有姐姐看着,锦言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如今紧要的是姐姐找一门好亲事配了,才能照看着锦言一二。” 说起亲事,二娘就红了脸,不自在的抬头看了五娘一眼,才道,“这种事我哪里做的了主,还不是看母亲的安排,母亲要拿我配了谁,我又有什么资格说话。” 话是这样说,可一味的听从大太太的,未必就能得来好的,五娘前世不就是这样?什么都不算计,结果到最后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只是这些话五娘不能说给二娘听,便故作沉默了一番,安慰道,“父亲是皇上给的侯爵,母亲来往也一向都是些勋贵,想来就是给姐姐说亲事,也一定都是些富贵的,姐姐只管放心就是。” 二娘也知道五娘说的是安慰话,闻言勉强的笑了一笑,便低下头去打络子不再说话。 五娘一向有午睡的习惯,送走了二娘,五娘吃了饭正要躺下,青枚却进到里间,看着五娘和锦绣犹豫了一下,才道,“青容让我跟姑娘来讨个恩典,想去大娘子院子看一看青薇。” 五娘梳着头发的手一顿,诧异道,“青薇怎么了?可是病了?” 青枚点点头,道,“听青容说病的不轻,只怕再过些日子就要移出府去了。” 五娘听病的这样厉害,便道,“那就让她去吧,只是要小心着些别打扰了大姐的休息,快去快回。” 青枚谢过了五娘便转身出去,五娘从镜子里看着锦绣,问道,“青薇得的是什么病,你可知道?” 锦绣道,“青薇哪里是得什么病,不过是差事没当好被大娘子罚了,谁知青薇体弱,这才一病不起了。” 五娘不欲多谈这些事,便转了话题,“父亲还是日日去书房教大姐习字?” 锦绣扶着五娘躺下,才道,“大老爷这些日子都有去,只是听丫头说,大娘子学的很慢,大老爷有几次还发了脾气,大娘子压了火,这才拿丫头们出气,不止是青薇,其他几个二等丫头也被罚了。” 五娘知道大娘子脾气,莫要说丫头,就是亲亲的妹子,不也是说骂就骂,只是大娘子罚了这么多丫头,依大老爷的脾气若是知道了应该会大发雷霆才是,怎么如今却没有丝毫的消息?看来又是大太太压了下来,为了这个女儿,大太太还真是煞费苦心。 五娘道,“你去将母亲给我的那些名家的字帖拿出来,一会儿我睡醒了便去给大姐送去。” 锦绣听五娘要去见大娘子便急道,“不如让奴婢送去吧,天这样的冷,姑娘还是在屋子里的好。” 五娘知道锦绣是怕自己去了惹大娘子生气,只是五娘的本意就是在此,自不会听锦绣的,便笑道,“就是天冷才要出去走走,老闷在屋子里,再好的身子骨都要废了,再说那些字帖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拿去给大姐用。” 锦绣听五娘这样说,便知道是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劝,只忧心忡忡的出去了。 五娘睡起来便带着锦绣去了大娘子的院子,大娘子正在书房写字,见到五娘来眼皮也不抬,直到写完了一贴字,才净了手跟五娘说话,“五妹妹怎么来了?” 五娘从锦绣手里接过字帖,笑着道,“今儿个在书房看到了这些字帖,都是些难得的,便想着给大姐送过来,说不定大姐会有用。” 大娘子接过来,随手翻了两下就变了脸色,这些名家字帖她只在父亲的书房见过,能被父亲看在眼里,自然是极好的东西,她这里都不曾有,却被五娘拿了当礼物送来,大娘子只要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心里有火在烧,恨不得将字帖丢回五娘脸上。 大娘子拿起桌上的茶吃了两口,才勉强平静了下来,看着五娘道,“妹妹送来的的确是些好东西,只是父亲已经给了我好些,就用不着妹妹的了,妹妹还是自个儿用吧。” 五娘闻言也不勉强,将字帖收回来递给锦绣,故意看了看桌上大娘子写好的几张,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神情来,“最近妹妹也好久没有写字,看到大姐姐写字不禁有些手痒,不知可否借大姐的书房一用,让妹妹写两张过过瘾?” 大娘子脸色一僵,看着五娘好半天才道,“只怕我这里的东西五妹妹用不惯。” 五娘看了看桌上的东西,眉毛一扬,笑起来,“哪里会?难道大姐姐忘了?这支紫竹雕花的毛笔还是我送给大姐姐的呢。”说着解了披风递给锦绣,又笑着说了一句多谢大姐就站在书桌前执了毛笔。 大娘子只得忍下要说的话,只是心里却有些烦躁,看着五娘就越发不顺眼起来。 索性眼不见为净,大娘子站起身,吩咐丫头照看着五娘,自个儿进了里间歇下。 五娘写的用心,一贴字足足写了半个时辰,看着纸上娟秀的楷体小字,五娘满意的扬了扬嘴角。 丫头端来了水让五娘净手,五娘没有看到大娘子,便问起伺候的丫头。 伺候的丫头回说大娘子歇下了,五娘就不敢再打扰,穿上了披风跟锦铭说了一声,便出了屋子。 锦铭正要禀告刘妈妈来了的事,闻言也不挽留,匆匆将五娘送出门,便进去了里间见大娘子。 大娘子听到刘妈妈来了很是意外,想了想才笑起来,“只怕是来找我替她向母亲求情的。” 锦铭却不这么想,神色古怪的道,“只是奴婢听丫头说刘妈妈前两天才去找了五娘子。” 大娘子不以为然,露出些不屑来,“找她能有什么用?除了会做些东西讨母亲欢心还会什么,就是讨厌她这幅假样子。”说着又扬起了眉毛,“如今刘妈妈能来找我,定是她去了母亲跟前说话不管用,母亲是什么人,哪能会被她骗了。” 锦铭伺候着大娘子穿衣,不放心的道,“可五娘子到底是大太太嫡出的,刘妈妈的事又不是一般的事,也不知到底会迁出多少人来,帮了这个就要惹了那个,姑娘还是不要搅进去才好。” 大娘子有些不悦的拂开锦铭的手,皱眉道,“你一个丫头,懂得什么,当好你的差就是,我的事什么时候你可以插嘴了?” 锦铭涨红了脸,眼泪含着也不敢掉下来,直到大娘子去了暖阁,才敢悄悄的擦了一把。 大娘子进到暖阁里坐下,并未见到刘妈妈,不由奇怪,“不是说来了,人呢?” 锦铭忙让丫头出去看,一会儿的功夫那丫头回来道,“刘妈妈遇见了五娘子,两人正在院子里说话。” 一提起五娘大娘子就变了脸色,吩咐丫头,“去听听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那丫头应声出去大娘子才又道,“一会儿刘妈妈来就说我睡了没空见她,再将五娘叫回来,就说我有话要问。” 锦铭应下来,大娘子便起身去了书房。 书房显然丫头还没收拾过,写好的字帖随意的放着,大娘子一眼就看到了五娘写的那张,便拿起来看了看。 果然是好字,初看不过是工整娟秀些,可仔细瞧了,才能看出里面的好来。 大娘子不禁想起了五娘的样子来,低调含蓄,却事事让人喜欢,二娘三娘喜欢与她来往,就连母亲屋里的丫头婆子也对她恭敬有加,哪里像自己,恭敬是有了,却夹了害怕在里面,谁也不敢跟自己多说几句。 大娘子想着不由捏紧了手里的字帖,脸色也难看起来。 锦铭进来禀报,“刘妈妈倒没有说旁的,只说是家里送来些倒罐菜,让五娘子回去尝尝鲜,还说刚从大太太屋里出来,大太太也说好吃呢。” 大娘子一听,脸色更阴沉了几分,刘妈妈一向是个势利的,突然向五娘示好,只能是五娘什么地方帮了她,又特意提起大太太,不过是变相的感谢五娘罢了,只是如今却跑来自己院子里跟五娘道谢,无异于在自己脸上打了一掌。 大娘子越想越恼火,手上一用力,竟将五娘写好的字帖撕成两半。 五娘跟刘妈妈说话,又说了两句,惦记着手里一大堆的绣活便开口跟刘妈妈告辞。 刘妈妈也是知道,便笑着目送五娘出去。 谁知五娘刚转身,锦铭就过来说,“大娘子请五娘子进去,说是有话问五娘子。” 锦铭话说的生硬,便连刘妈妈也皱起眉,想了一想,才笑着开口,“那可巧了,奴婢也是来给大娘子送酱菜的,还能再跟五娘子聊几句。” 五娘虽是诧异大娘子又叫自己进去,但听到刘妈妈的话也是笑起来,还没开口,锦铭又道,“大娘子说累了让刘妈妈改日再来。” 刘妈妈怔了一下,道,“那这酱菜?” 锦铭微微一笑,话说的异常随意,“大娘子不喜欢吃酱菜,刘妈妈就留着自己吃吧。” 说着眼角微微一塌,露出些不屑来,刘妈妈立时有些下不来台,神色里尴尬又夹了几分恼怒,不过一个一等丫头,却这样轻漫自己这个一等管事,便是连大太太那里,都是有着几分体面的。 只是到底是嫡出主子身边的大丫头,刘妈妈心里骂翻了天,面上却依旧勉强笑着,讪讪的说了两句便辞了出去。 五娘随锦铭进到书房,一眼就瞧见被大娘子撕碎了的字帖,脸上不由愕然。 大娘子却是不管她,将丫头们都赶了出去,便冷着脸问,“刘妈妈来都找你说些什么了?” 五娘见大娘子脸色不善面上便起了几分困惑,却仍是乖巧的答,“也没说什么,只是给我送了几罐酱菜,还说若是觉得好吃再给我送些来。” 大娘子问,“你收了?” 五娘老实的点头。 大娘子忽的提起了音量,“她送你就收,你就那么喜欢吃那些脏东西,还是说母亲给你缺吃少喝让你稀罕起那些东西来?” 五娘涨红了脸,分辨道,“母亲也收了的。” 大娘子一听五娘拿大太太压她更是气,“你怎么能跟母亲比,母亲是当着家,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可你呢?是母亲的女儿就应该事事替母亲着想,你这样与下人不清不楚,若是有人借了你的名头办些什么事,你让母亲怎么办?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五娘见大娘子这样训斥她不由委屈,小声的嘟囔,“不过是几罐酱菜,哪里有这样的严重。” 大娘子刻意摆出姐姐的姿态就是想训斥五娘出出气,可她说一句五娘就跟着说一句,不由的想起那晚自己辩解大太太却打了一掌的场景来,又想起是这些年没少被大太太拿五娘跟自己比,就越发怒火中烧。 “少做这幅样子给我看,母亲会上你的当,我才不会。” 五娘震惊的扬起脸,“姐姐说什么呢!”说着又小心翼翼的道,“是不是姐姐对妹妹有什么误会。” 大娘子冷哼一声,“少在我面前装,别人不清楚你的心思我可是清楚的很。”说着一脸的厌恶,“你从小就爱装这幅样子给祖母看,让祖母心疼你,为的也不过是祖母的那些体己,如今看祖母不在府里,便又乘机在母亲面前卖起好来,看母亲喜欢你了,你便又来恶心我,事事跟我比,跟我争高下,我送母亲花边儒袄你便送千底绣鞋,母亲让我抄孝经你也巴巴的抄了一份,还专程拿给父亲看,唯恐父亲不知道你的孝顺,如今见父亲心疼我亲自教导我书写你又嫉妒起来,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 五娘听着大娘子黑白颠倒的话直气的全身发抖,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事事跟姐姐比了,祖母心疼我是因为我身体不好,我日日呆在院子里,连屋子都出不得,怎么会算计祖母的体己,母亲生我养我,我对母亲敬孝心又有什么不应该,姐姐说送花边儒袄给母亲,那真是姐姐做的吗?还不是我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我事事让着姐姐就怕姐姐生我的气,却没想到姐姐会这样想我,如今姐姐又给我扣上这样的名声,姐姐是要逼死我不成?” 大娘子看着五娘悲悲切切的模样,心里更觉恶心,“怎么?还委屈上了?我被母亲罚抄孝经是不是跟你有关,我被母亲禁足是不是又跟你有关,若不是你,我会差点连命都没有了吗?现在好不容易父亲跟我亲近了一点,你又来巴巴的跟我争,我看你就是母亲生下来克我的,瞧你这个短命样,迟早将家里的人都克个干净你才甘心。” 五娘听大娘子这样咒她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嘤嘤的哭起来,大声道,“你这样欺负我,我要去告诉母亲。”说着转身就要跑,大娘子生怕她告诉大太太招来责罚便上前揪住了五娘,五娘挣扎,大娘子怕五娘喊出声音便上前捂住了嘴巴,又怕五娘会挣脱了出去,便干脆将五娘压在地板上。 两人正纠缠着,就听外面丫头喊,大老爷。 大娘子一时怔住,手也松了开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大老爷就进到书房里来,看到书房里的情景不由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满面怒气,大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五娘乘机掀翻了大娘子,跑到大老爷跟前直哭,“爹爹!爹爹!” 一边哭一边揪住大老爷的袖子,还很是惧怕的看着大娘子。 大老爷看五娘发髻散乱,衣裙也是凌乱不堪,脸上还有手指印子,不由皱紧了眉头,看向大娘子。 第三十六章 五娘回到屋子里洗漱,锦绣看到五娘这样狼狈不由红了眼睛,伺候五娘净了面换了衣裳,才坐在床前替五娘委屈,“大娘子怎么能这样对姑娘,姑娘好歹也是她的同胞妹妹,她不看在姑娘的面子上也要想想大太太,怎么就能对姑娘动手呢!” 说着伸手揉了揉五娘胳膊上的淤青,一脸心疼,“姑娘痛不痛?奴婢再拿些药来给姑娘抹上!” 五娘摇了摇头,脸上不由露出些倦容,今日的算计费了不少心神,也不知会有多少成效,想着便有些担忧的吩咐锦绣,“差个丫头去母亲那里看看,父亲怒气冲冲的走了,只怕是去找母亲了。” 锦绣不敢违背,忙出去吩咐了,又回来替五娘掖了掖被子才劝道,“姑娘先睡会儿吧,一会儿丫头回来了奴婢就叫醒姑娘。” 五娘又嘱咐了按平时请安的时辰叫自己,才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都开始暗了,五娘忙叫来锦绣,听到还没到请安的时辰才放下心来,让丫头打了水净了面,一边让锦绣伺候着穿衣裳一边问,“母亲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锦绣道,“大太太没让人在跟前伺候,也没人知道大老爷和大太太说了什么,只知道大老爷一脸怒气的出了院子,没一会儿大太太就将大娘子叫了过去,然后屋里就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 看来是起了作用,只是大太太一向疼宠大娘子,只怕又会像上次一样不了了之,看来自己还得去加一把火。 五娘让锦绣给自己梳了丫髻,又特意在脸上薄扑了些粉,看着铜镜里的女孩双目红肿神色有些憔悴,才满意的穿了披风,带着锦绣出了门。 刚进到大太太院子里,就看到不少丫头婆子在主屋门口围着,就连姚妈妈也站在一旁,神色很有些不自然。 五娘走过去,两人见了礼,五娘才问道,“姚妈妈怎么站在外面来了,母亲可在?” 姚妈妈看了看五娘,才道,“大太太正在屋子里,只是大娘子也在,只怕姑娘这会儿进去有些不方便。” 五娘不在意的笑笑,道,“不妨事,那我在门口等着就是。” 姚妈妈却不敢怠慢,想了想,让锦好照看着五娘,自己进去禀报,一会儿的功夫就出来,看着五娘道,“大太太请姑娘进去。” 五娘谢了姚妈妈一回,便进到暖阁里。 五娘进去一眼就看到大娘子,神色不甘的跪在地上,见到五娘抬起头狠狠的瞪了一眼。 五娘像是被吓着了,目光一缩才看向大太太,见到大太太面色不好,便乖巧的福身请了安。 大太太勉强露出慈祥的笑的冲五娘招了招手,待五娘走到身边,才执了做五娘的手问,“听丫头说伤着了,快让母亲瞧瞧。” 说着就要去掀五娘的袖子,五娘看大太太知道自己伤了哪儿就猜到定是遣了人到自己屋里问,忙一把抓住大太太的手,笑道,“女儿哪里有伤着,都是那些丫头大惊小怪,看到女儿身上有块脏了就说是淤青。” 好好的侯府小姐,怎么可能会身上有什么脏的像是淤青,五娘这样说,不过是替大娘子遮掩,大太太心里明白,也不说破,摸了摸五娘的头,才道,“那也不能大意了,还是让丫头仔细的都看了,若是哪儿伤了,早点医治才好。” 五娘笑着应了,才看向跪在地上的大娘子,抓着大太太的手摇了摇,轻声道,“地砖凉,又是这个天气,母亲让大姐姐起来吧,若是膝盖受了风可就不好了。” 大太太听了立即收起笑,正要开口说话,大娘子却忽然直起身子愤恨的看着五娘,“要你装什么好人,要不是你,我哪里会这样,说到底都是你连累的,还不快给我收了你那副假面孔,让人看着就恶心。” 五娘听大娘子这样说她,又委屈起来,眼泪颗颗的往下掉,却不敢哭出声音。 大太太看大娘子这个时候还不知悔改,不由气的面色铁青,推开五娘就要上前,却被五娘一把抱住,大太太转过头去,就见五娘红肿着眼睛委屈道,“母亲不要打大姐,不能打。” 说着就抱紧了大太太,一副怎么也不松手的样子,大太太心里一软,又好气又好笑,可看着大娘子扬着脖子一副我没错的神情,又气不打一处来,干脆又坐回椅子,将五娘搂进怀里,高声唤来了姚妈妈。 姚妈妈见到屋里的情形不由一愣,忙行了礼垂手等大太太吩咐。 大太太先是看了大娘子一眼,才冷声道,“我记得府里有几个好的教养妈妈,你都安排到大娘子屋里去,让她们好好教教大娘子什么是规矩,等大娘子学会了,才允许她出屋子。”说着疲惫的摆了摆手。 姚妈妈忙上前去拉大娘子起来,可拉了几下大娘子都不肯起身,姚妈妈不由急了,劝道,“我的好姑娘,您还是听听大太太的,您跪在这儿只会惹大太太更生气。” 大娘子看了姚妈妈一眼,才不情不愿的站起身,姚妈妈松了一口气,扶着大娘子出去了。 五娘看大太太神情疲累,便倚在大太太怀里不出声,过了好一会儿,大太太才睁开眼睛,看着五娘道,“你大姐给了你这么多气受,你很不喜欢她吧。” 五娘怔了一下,皱了皱眉,才摇摇头道,“女儿是害怕她,可女儿也知道只有大姐才是女儿的姐姐。” 大太太欣慰的点点头,道,“你能明白这个就好,不管你大姐怎么对你,可打了骨头连着筋,你们怎么总是亲姐妹,别的都是比不上的,只要你一心对你大姐好,她早晚会明白的。” 五娘像是听懂了一样点了点头,才道,“女儿都听母亲的。” 大太太又说了几句,便让五娘回去。 五娘刚回到屋子里,就听青枚说,“大娘子将大太太拨去的教引妈妈打了,还将屋里的摆件都砸了个稀烂,大太太听到消息,正赶了过去。” 五娘解了披风递给锦绣,问道,“你亲眼见到了,还是听谁说的?” 青枚以为五娘在怀疑她,不由涨红了一张脸,解释道,“是青容亲眼见得,青容本来去看青薇,谁知碰到大娘子发脾气,不敢多留便回来了。” 五娘点点头,嘱咐道,“这种事还是不要再传出去了,出了这样的事,母亲正烦着,要是被人传到母亲耳朵里,只怕我也救不了你们。” 青枚这才知道其中厉害,忙保证了不再乱说,五娘让两人叫来了荷香和知柳,换了舒适的衣服便认真做起了针线,吃了晚饭正想着歇息,就见锦绣又进来说,“大老爷罚了大娘子跪祠堂,抄一遍女戒,不给吃不给喝,明日什么时候抄完就让出来。” 看来大老爷这次是气极了,这才用了这样的法子,只是大娘子这样的倔强,未必就会乖乖抄女戒,这样一来,大娘子势必要吃些苦头,正好让大太太看看,她养了怎样的一个好女儿。 锦绣又道,“奴婢还听说,大老爷今晚没有歇在大太太屋里,而是去了五姨娘院子,听丫头说,大太太气的不轻呢!” 五娘虽是没有什么表情,但梳头发的速度却是快了不少,这些比起自己前世受得苦又算的了什么?就先让她这样受着,迟早会让她将自己受得苦全都尝一遍。 五娘上了床躺下,直到远远传来更鼓声,才迷迷糊糊 第三十七章 第二日五娘去给大太太请安,大太太正在屋里将丫头指挥的团团转,见到五娘只招呼了五娘一声,又去跟姚妈妈说话,“还是不让进吗?” 姚妈妈面色平常,话语里头倒带了几分焦急,“奴婢想尽了办法,可她们只说是奉大老爷的命,通融不得。” 大太太咬了咬牙,面色阴沉下来,“再去想想办法,怎么也要将水送进去,饭可以一日不食,这没有水却是不行。”说着抬头去看姚妈妈,“去将金豆子抓一把带过去,我就不信能看着银钱不动心。” 姚妈妈应了一声,就带了两个小丫头出去,大太太又问蔡妈妈,“老爷可回来了?” 蔡妈妈摇摇头,大太太就道,“差人去门口看着,若是老爷回来了,就过来禀报。” 大太太将屋里丫头婆子一一安排了出去,才长出了一口气,正要去拿手边的茶碗,五娘已经快一步拿起来,“水凉了,女儿去给母亲换了。” 大太太勉强露出慈祥的笑,“哪用的着你,叫个小丫头去就是了。”不待五娘说话,大太太就指了一个面生的丫头去沏茶。 五娘只得放了手里的茶碗,挨着大太太坐下来。 看见屋里没有什么人,五娘才一脸担忧的看着大太太,开口问,“大姐还没有出来么?” 大太太长叹一口气,缓缓道,“你也知你父亲的脾气,向来是说一不二,如今罚你大姐跪祠堂,我也是没了办法,也不知你大姐在里面怎么样了?这万一有个什么好歹来,可要怎么办?” 五娘听大太太这样说,不由的露出几分急态,“母亲可要想想办法,天这样的冷,祠堂里没有生火炉子,大姐又不吃不喝,这样下去,指定人就倒了。” 大太太露出愁容,“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只是你父亲派人将祠堂守了起来,无论我怎么说,就是不肯通融。” 五娘沮丧的垂下眼睑,泄气道,“这要怎么办?” 大太太也一时没了办法,两人枯坐了片刻,其他几个小姐就进到暖阁里来。 大太太一向是个要强的,如何会在庶女面前露出难色,便强打起精神与几位小姐说了几句,才让众人散了。 有丫头端了早饭上来,大太太哪有胃口吃,便挥挥手打发那丫头下去,锦好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大太太又不肯吃,便劝道,“太太好歹吃一点,这没有力气,哪里有精神安排府里的事。” 五娘拿起茶碗呈给大太太,也开口道,“锦好说的在理,母亲还是吃一点吧,如今府里全靠母亲操持,若是母亲病了,那可真是要乱了套了。” 大太太这才肯勉强用了一点,只是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叹气道,“我在这里吃着饭,一想起你大姐没人伺候又冷又饿,这心里就跟有东西揪着一样疼。” 五娘让锦好将饭撤了下去,还没有开口,姚妈妈就掀了帘进来,大太太正欲开口问,但一看到姚妈妈灰败的脸色心里就明白了几分,到口的话也就咽了进去,只是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五娘看到眼里,思索了一番,才小心翼翼的道,“母亲不如让女儿去试试?” 大太太想了一想,勉强点头同意了,“你且去看看,如若不行不要勉强,我们再想办法就是。” 五娘福身行了礼,“母亲放心就是,女儿都省得。” 话是这样说,可大太太还是有点担心,等五娘出了门,便又派了跟前得力的丫头婆子跟上。 五娘带着一大堆丫头婆子去了供奉诸位祖先灵位的院子。 一进院子,就有几个高大面相凶恶的粗使婆子迎了上来,打头的一个婆子穿着姜黄褙子,豆棕马面裙,头发整齐的梳了一个圆髻,面貌平常却透了几分精明,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才不急不徐的道,“老奴见过五娘子,不知姑娘来可是找老奴有什么事?” 五娘见这婆子说的明白,自己也就不遮掩,轻声道,“也没什么事,不过是想让妈妈通融通融,让我进去见一见大姐。” 婆子面色不变,依旧浅笑有礼,“大老爷吩咐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探望,五娘子一向是个有孝心的,必不会违背大老爷的意思,也不会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婆子一开口就用孝心压了下来,五娘微微变了面色,一脸的担忧,“我也不想为难各位妈妈,只是大姐身体一向不好,母亲着实担忧,连饭都没有吃,我看着心疼,这才来求各位妈妈,好歹让我送点水进去。” 婆子也是一脸难色,“老奴也想让姑娘进去,只是大老爷确实有吩咐,老奴不敢违背,还请姑娘见谅。” 说着就闭紧了嘴巴,一副怎么也不再开口的模样。 五娘一看就急了起来,上前两步正要再开口求情,不知怎么眼前一黑,人晃了两晃,就软倒在地上,手紧紧揪住胸口的衣衫,像是快要喘不过气一般拼命咳嗽起来,只咳嗽了几声,脸就泛起不正常的红晕,面色也渐渐惨白。 锦绣眼急手快的扶了五娘,一边呵斥丫头拿了药上来,一边替五娘顺着气,话里犹带着颤音,“姑娘莫要急,顺过这口气就好了。”说着接过丫头递来的药膏子,五娘吃了两口,却也不见好转,咳嗽的越发厉害了,锦好没了办法,惊慌的抬头看着带来的管事妈妈,急道,“五娘子怕是旧疾犯了,还请妈妈去跟大太太说一声,将五娘子惯用的太医请进府里。” 那管事妈妈哪敢耽搁,忙应了一声,小跑着往大太太的院子去了。 奉了大老爷命的管事婆子,原以为五娘主仆两个在演戏,可如今看到五娘子这个模样,也慌乱了起来,上前几步蹲□看着颜色如雪的五娘子,急道,“这可要怎么办?”心里也不禁后悔起来,五娘是大老爷老夫人最疼爱的姑娘,若是因自己有个什么不好,那自己的命也是到头了。 锦绣听到管事婆子这样问,不由的瞪了那管事婆子一眼,才道,“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了,难道不知五娘子这病最是急不得?太医一再嘱咐要静养,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看妈妈要跟大老爷怎么交代,大老爷是主子,五娘子难道就不是不成?不过是要妈妈通融五娘子进去一下,如何会使不得?” 锦绣开口就训斥了那管事婆子一通,管事婆子心里虽不服,但面上也不敢说什么,诺诺的应着是,锦绣这才脸色缓和了些,“还劳烦妈妈腾个干净点的房间出来,让五娘子躺一躺,再将这药膏子吃了,兴许会好些。” 管事婆子忙让手下的婆子将东厢房收拾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抬了五娘进去躺着,锦绣让人化开了药膏子喂五娘喝下,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五娘终于止了咳声,只是神情异常疲惫,挨着引枕靠了,好半天才缓缓的道,“不知妈妈可有给大姐递了手炉?大姐一向怕冷,还要妈妈多关照着些。”说着转头看了锦绣一眼。 锦绣忙从袖拢里拿了几两银子出来,管事婆子不敢收,但看着五娘的模样,不由一阵心虚,看着屋里没有外人在场,这才一咬牙,收进了袖子里。 五娘见管事婆子肯收,便满意的点点头,又咳嗽了几声,才淡淡的道,“还有一件事要劳烦妈妈,我想进去看看大姐,妈妈将院子里的婆子都驱了,我就进去一刻钟的时间,若是父亲问起,妈妈全说我的不是就好,这样一来,父亲也就不会怪罪妈妈了。” 话是这样说,可不听主子的吩咐,还是没办好差事,无论是谁的过错,都免不了要受些责罚,管事婆子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如何会不知道这个,不禁犹豫起来。 五娘看在眼里,又虚弱的道,“妈妈也知大姐的脾气,只怕这个时辰,未必就动手抄女诫了,父亲也不能一直让大姐跪在祠堂,可女儿家的身体,本就娇弱,若是因此病倒了,只怕父亲会责怪妈妈,便连大太太那里也是不喜的,倒不如妈妈现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进去,父亲一向疼爱我,有我为妈妈求情,父亲必定会网开一面,大太太那里也会对妈妈高看几分,妈妈说我可说的有理?” 管事婆子听的认真,细细思索了一番,又想起五娘平素的名声,这才不情不愿的应了。 第三十八章 大太太在屋子里如坐针毡,有得力的丫头掀帘进来,大太太忙问,“太医来了么?” 那丫头摇摇头,大太太不禁沉下脸来,胸口的火气怎么也压不住,斥道,“太医没有来你还在这里呆着做什么!还不快出去看着。” 那丫头吓白了脸,忙行礼退了出去。 姚妈妈斟了碗茶递给大太太,劝道,“太太不要急,太医也说五娘子的身体已经调理的差不多,想来这次也只是担忧过度才会犯了病,只要用了药,定会无碍的。” 大太太拿起茶碗又没了喝的心思,便又搁回桌上,道,“话是这样说,可太医嘱咐过,五娘的身体最是要静养,可她偏有这么个姐姐拖累。”说着似是想起大娘子,不由又起了火气,“也不知我怎么生下这么个惹事的东西来,事事没个好,就会闹得人不安生。” 姚妈妈不知怎么替大娘子说话,便干脆岔开了话题,“听屋子里的丫头说,今早五姨娘那里拆了被褥来洗,太太看要不要?” 大太太看了姚妈妈一眼,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姚妈妈心里明白,便出去吩咐了丫头送碗汤给五姨娘,折回屋子里,又听大太太吩咐,“让人将五姨娘看紧了,那个狐媚子,如今得了老爷的恩宠,还不知要弄出什么事来。” 姚妈妈一早知大太太要如此,便道,“太太放心就是,五姨娘屋子里的丫头老奴都提点过了,一有什么动静便会来报。” 大太太点点头,看着姚妈妈道,“还是你最知我的心思。” 又等了半柱香,大太太渐渐坐不住,又差人去看了一道,见没有消息,便干脆站起身来,正要出屋子,派去跟着五娘伺候的婆子就进来道,“五娘子用了药已经妥当了,如今已经去祠堂里看大娘子了。” 大太太一听,脸色立时就变了,“这个孩子,这个当口怎么还能乱走动,若是病紧起来可怎么得了。”说着问那婆子,“五娘进去可有带人伺候?” 婆子也缓过神来,白了一张面色,颤着声道,“五娘子说有话要跟大娘子说,将下人都留在了屋外。” “糊涂!”大太太急道,“她这个身子,怎么能让人单独进去,平日里看你们也是办事妥当的,怎么越是用的时候,越是糊涂起来。” 那婆子不敢辩驳,身子一抖就跪在了地上,大太太看也没看她一眼,就扶着姚妈妈的手出了门。 早有婆子抬了肩辇在院子里等,姚妈妈扶着大太太上了肩辇,又吩咐丫头去拿了安神的药带上,才快走几步追上跟在大太太身边。 祠堂那边得了消息都等在院子里,大太太看了一眼紧闭的门,问锦绣,“怎么样?人出来了没有?” 锦绣吓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道,“还没有消息,奴婢去敲了门,可大娘子不让进。” 大太太抿起唇角,冷声道,“真是个愚蠢东西,留你在你家主子身边都是无用,还不快到一边跪着去。” 锦绣不敢求情,忙跪行了几步给大太太让开路,大太太走到紫檀门前,听到里面隐约有什么动静,不禁问一旁的姚妈妈,“你可有听到什么?” 姚妈妈侧耳听了听,道,“老奴听到里面有说话声。” 大太太也听了听,这才松了一口气,将丫头婆子赶远了些,才要进去。 姚妈妈正要推门,管事婆子便过来阻止,大太太狠狠的盯了她一眼,开口道,“你可知在里面的是大老爷的两个嫡女,其中一个正发了病,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可担待的起?” 管事婆子被大太太的疾言厉色吓到了,衡量了一番,才退了下去,姚妈妈一把将门推开,大太太还没来得及走进去,就看见大娘子撕扯着要去打五娘,五娘退后不小心撞翻了供奉灵位的漆架,写着列代祖先名讳的灵牌噼里啪啦的掉下来,正把五娘砸了个正着。 大太太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眼前一黑,不由晃了几晃,姚妈妈忙拿了定神药出来给大太太服下,大太太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让人小心的将五娘抬进东厢房,又着人将院子里没经过事儿的丫头婆子锁了,才去看大娘子。 大娘子没想到会闯出这样大的祸事,不禁脸色惨白,看着大太太阴沉的脸色,害怕加委屈通通涌上心头,慌乱的辩解道,“女儿不是故意的,都是五娘那小贱蹄子对女儿出言不逊,女儿才想着教训一番,女儿真不是故意的。” 大太太忍住想要一耳光甩上去的冲动,缓缓问道,“五儿都对你说了什么?你要去打她?” 大娘子缩了一缩,大着胆子道,“五娘说女儿不懂事,一直给母亲添麻烦,又将父亲气的去了五姨娘那里,五姨娘本来就是个狐媚子,勾引了父亲过去,又关我什么事?” 大太太眼神冰冷,咬牙切齿的问道,“就因为这个?你就要去打五娘?” 大娘子想起五娘那双充满轻视的眼睛,就气的全身发抖,“我是她姐姐,就算有什么错处,哪用的着她在我面前嚼什么舌根,若这次我不拿出点做姐姐的威严来,指不定下次她就要骑到我头上去,再说了,谁知道她来看我是安了什么心,指不定就是来看我笑话的。” 大娘子说的高兴,大太太却眼角重重一跳,再也压不住火气,重重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大娘子震惊的捂着脸颊,看到大太太冰冷的目光,才害怕起来。 大太太神色复杂,不知是恼怒还是气愤,话也说的难听,“都是我这么多年娇惯了你,才将你养成这般,大家闺秀身上的温婉容忍你一点没有,只知道在妹妹身上耍脾气,逞威风,如今更是闯出这样的祸事来,看来我也教不了你,只能把你交给教养妈妈,也许对你严厉些,反而是件好事。” 说着就让姚妈妈去将府里宫里出身的梅妈妈找来,梅妈妈是大老爷拖了关系才找来的,大娘子大太太亲自教导,五娘身子又不好,其他的庶出丫头大太太自然不会给了,这才将梅妈妈闲置了下来,用银钱在府里好生供养着。 这梅妈妈原先是太妃身边的掌事宫女,太妃病逝,这才放了出来,能在宫里做到掌事宫女的位置,又安安稳稳的活了下来,自然不是省油的灯,大娘子只要一想到这个梅妈妈可能有的手段,就怕的发抖,如今大太太又对她不管不问,势必会吃尽苦头,想到这些,大娘子再也硬气不起来,哭着跪到大太太身边,让大太太饶过她这一回。 经过这几桩事,大太太早对她有些心灰意冷,看到她哭的这样可怜,虽然心生不忍,可转念一想今日的错事,又硬下心肠,转头不去看她。 姚妈妈领了梅妈妈进来,梅妈妈是个四旬的妇人,衣服穿的简单整洁,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腰背挺直,只静静往那里一站,就有不凡的气势出来,大太太看的满意,又问了几句,便让梅妈妈同大娘子一起回了院子。 等人走了,大太太才问,“那些丫头婆子都处理好了?” 姚妈妈道,“乖巧听话的老奴就放了出来,那些子不明底细的就暂且关着。”。 大太太点点头,道,“你做的很好,只是关着也不是长久之际,你还要想办法将那些人的嘴堵了,若是实在不听话的,你就处理了,这么大的侯府,养几个哑巴在庄子上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最主要的是要将今日的事压下去。” 姚妈妈知道这个理,忙应了一声,大太太想起方才大娘子不甘的神情,又吩咐道,“从库房挑一把戒尺给大娘子的教养妈妈送去,就说我吩咐的,该打则打,只要将人给我教出个样子,就是再大的事我也担着。” 姚妈妈知道大太太这次是真被大娘子给气恼了,虽然不敢劝,但仍是硬着头皮道,“大娘子这样的性情,只怕未必肯听教养妈妈的话,若是打的狠了,那大老爷那里?” 大太太冷哼一声,“他哪里有空管这些事,现下只怕会说我慈母多败儿,再说就算老爷知道了又如何?元娘这个样子,还要再纵着不成?” 姚妈妈这才没了话,有丫头说太医到了,大太太忙起身到了五娘歇息的东厢房,让人将幔帐放了,又拿了小的引枕垫在手腕处,才请太医诊脉。 太医隔着薄薄的帕子听了脉,沉吟了片刻,才起身到外间说话。 丫头上了茶,太医吃了一口,大太太才问,“我家五儿怎么样了?可有大碍?” 太医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道,“索性只是受些惊吓,皮外伤倒也不打紧,只要吃上两幅定神的药就好了,只是五娘子这旧疾可要多加注意,若是因此发了起来,可就凶险了。” 大太太心神一松,又紧起来,“那太医说要怎么做才好。” 太医道,“要多静心休养,莫要动气,再配上调理的药膳,过个两年,也该不打紧了。” 大太太这才放下心来,让人奉上选好的前朝粉彩花鸟兽端砚,才让姚妈妈好生的送了太医出去。 大太太进到里间见五娘还没有醒,便交代了锦好好生看着,自个儿进去祠堂看着带来的可信的丫头婆子将灵位摆好,又自己亲手将灵位擦干净,重新奉了祭品上了香,才退到院子里。 锦绣还在院子里跪着,大太太看到,不由烦闷,姚妈妈乘机道,“五娘子如今正病着,还离不开这丫头,倒不如大太太先让这丫头回去伺候,待五娘子好了,再行发落?” 大太太不耐烦的摆摆手,姚妈妈忙冲锦好使了眼色,锦好去将锦绣拉扯起来,锦绣执意谢了大太太的恩,才起身去了五娘睡的东厢房。 此时已过了午时,大太太忙了这么久,早就该饿了,姚妈妈刚劝了两句,大太太就道,“祠堂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哪里吃的下,虽是教训了大娘子,可到底也是我教养不当,只怕大老爷回来,我也逃不了一顿训斥,往小了说是两个小辈起了争执,可要往大了说,那可是对祖宗不敬,若是让族里知道,只怕就不只是吃一顿训斥,我还是要想个办法熄了大老爷心口里的火。” 大太太担忧的事,姚妈妈也明白,不禁急道,“那要怎么办?” 大太太沉默无语,转头看了看祠堂上的牌匾,才道,“从今日起,府里所有人禁荤一个月,更要日日焚香祈福,再将道德经抄上百遍。”说着叹息一声,“但愿这样能有些作用。” 姚妈妈也没别的法子,闻言宽慰道,“是两位小姐不懂事,这才冲撞了先祖,想来先祖不会怪罪的。” 大太太这才脸色好看了许多,道,“从今日起我要在祠堂里焚香祈福三日,三日里谁也不要打扰,就是大老爷来问,你也直说就是。” 姚妈妈知道大太太的心思,也不劝解,点头应了下来。 第三十九章 五娘醒来,正是黄昏,锦绣坐在脚凳上做着针线,看到五娘醒来,一脸惊喜,“姑娘醒了?” 说着将手里的针线放在一旁的叵萝里,扶起五娘喂着喝了些水,才道,“谢天谢地姑娘终于醒了,姑娘一直睡着,可急死奴婢了。” 五娘看了看窗外,才问,“我睡了多久了?” 锦绣坐在床沿掖了掖五娘身上的被子,才道,“姑娘睡了将近四个时辰。” 五娘一怔,没想到睡了这么久,还没回过神来,就听锦绣接二连三的道,“姑娘可有想吃什么?大太太特意吩咐了,若是姑娘想吃的,无论什么时辰,都要让大厨房做出来,平日里姑娘最爱吃粉蒸豆腐,水晶虾饺,还有藕丝荷粉,不如奴婢都让大厨房做了来。”说着就要起身出去吩咐丫头。 五娘忙将锦绣唤了回来,笑道,“瞧你,哪有点大丫头的稳重,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急哄哄的跑了出去,若是让姚妈妈看到了,可又要说你了。” 锦绣看到五娘温暖的笑容,不知怎么眼睛一酸,就掉下泪来,“姑娘今日可将奴婢吓死了,姑娘若是有个好歹,奴婢万死也难辞其蹴,都是奴婢的错,若是奴婢执意跟着姑娘,姑娘也不会受这样大的委屈。” 五娘笑了笑,道,“说的什么傻话,大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你去了,也是一样的,大姐存了心要为难我,你哪里能拦的住。” 锦绣听五娘这样宽解她,更是哭的伤心,五娘劝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收了泪珠子。 五娘将药喝了,靠着引枕和锦绣说话,“大姐怎么样了?” 五娘想起白日里的事,不禁微微翘了下嘴角,这样大的错处,只怕大太太再要维护她,也压不住。 锦绣果然道,“大太太将梅妈妈拨给了大娘子当教养妈妈,更给梅妈妈送了柄戒尺过去,只怕这几日大娘子的日子会不太好过。” 五娘早知会如此,闻言也不意外,梅妈妈是宫里的老人,多少世家求也求不到,还是大老爷托人才找了回来,只是大太太怕大娘子的性子会吃苦,这才用借口压了下来,如今大太太自顾不暇,自是要严厉处罚大娘子,不然府里必会有场风波,只是大太太这样做,也未必能堵的住悠悠众口,毕竟府里可有好多人等着揪大太太的错处。 五娘问起大太太,锦绣目光闪了一闪,道,“大太太让府里荤戒一个月,日日焚香祈福,将道德经抄上百遍,大太太更是住进了祠堂里,说要祈福三日,让谁都不要打扰。” 五娘心里冷笑,大太太这般做法,不过是做给大老爷看罢了,大老爷就算在气头上,也不可能冲入祠堂和大太太理论,可等到大太太三日后出来,再大的气,也总该消了些,毕竟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还是有的,再说那些个看大太太笑话的人,经大太太这样一吩咐,日日忙着抄道德经,哪里还有空在大老爷跟前搬弄是非,大太太真是好算计,不止有了好名声,更是给了大老爷一个交代。 五娘想到这里,便让锦绣也将佛香点了,做戏要做全套,既然这一步都走了,也不差这两下。 五娘昏昏沉沉的过了三日,期间有姐姐妹妹来看望,更是有不少有脸面的丫头管事婆子来见,若不是五娘实在受不住让锦绣代为招待,只怕更是难过。 好不容易熬到第三日大太太祈福出来,五娘早早的就起了身,洗漱完换上新做的衣裳,吃了药便带着锦绣去了大太太的院子请安。 五娘依旧是第一个到的,大太太虽一脸倦容,但见着五娘还是很高兴,让五娘在身边坐了,才笑着埋怨,“你这孩子,太医让你静养,你却偏又跑来请安,你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五娘看着大太太眼睛里毫不遮掩的喜欢,抿嘴一笑,费了这么多心思,总算是让大太太将她真正的放在了心里头,五娘依在大太太身边,笑道,“女儿这不是担心母亲嘛,再说女儿的身子女儿知道,只来回走两趟,又有丫头跟着,哪里会有什么事。” 大太太笑着问了五娘这两日的食量,见和平日没什么两样,才放下心来,大太太问锦绣的同时,五娘也悄悄的问了姚妈妈,大太太哪里看不见,闻言笑着问,“你们两个背着我说什么呢?” 五娘一本正经的道,“姚妈妈跟女儿告状,说母亲这两日没有好好吃饭。” 大太太被五娘的模样逗的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道,“那姚妈妈告了状,你要怎么罚我呢?” 五娘眨了眨眼睛,道,“那就罚母亲将我带的吃食全部吃完。” 大太太愣神间,五娘已经让锦绣将带来的几碟小菜和补身的汤摆在了桌子上,大太太看到五娘这样细腻的心思,不禁热泪盈眶,好半天才道,“这样多,我可吃不完,不如五儿跟为娘一起。” 五娘笑眯眯的道,“好啊。” 两人吃罢了饭,便坐在暖阁里说话,大太太有几句话想问五娘,便遣了所有丫头下去。 五娘见大太太一脸严肃,也不敢再闹,乖乖的在椅子上坐了。 大太太吃了两口茶,才问,“那日在祠堂里,你都跟元娘说了些什么?” 五娘垂下眼睑,轻声道,“女儿拿了糕点给大姐吃,可大姐不领情,还说女儿是去看大姐笑话的,女儿自然不是,可大姐不肯听,就说有今日的祸事全是因女儿而起,又说又说……”五娘像是有些难以启齿,捏着帕子直在那儿犹豫,还是大太太催了,五娘才道,“大姐还说女儿是扫把星,生下来就是克大姐的。” 大太太饶是有准备,也被这话惊了一惊,抬头问五娘,“你大姐真这么说你?” 五娘委屈的点点头,道,“女儿忍不住辩驳了几句,大姐就打翻了糕点,还要上来打我,我害怕,才不小心撞翻了老祖宗的灵位。” 大太太回想起那日的情景,与五娘说的一般无二,又想及五娘不会撒谎的性子,便又信了几分,大太太好生安慰了五娘几句,便让五娘回去。 五娘走到门口,又不放心的走了回来,跪在地上看着大太太道,“母亲不要生大姐的气,大姐也是被气极了,才会说出这些失礼的话,如今母亲请了教养妈妈教大姐,也就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大姐如今日子正难过,若是母亲再不理大姐,大姐可真要难受了。” 大太太对五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很是欣慰,扶起五娘说了好些,才让五娘出去了。 五娘回到院子里刚做了会儿针线,姚妈妈就进到屋里来,客套了几句,便说明来意,“明日忠勇侯夫人要来府里做客,大太太让五娘子出去热闹热闹。” 五娘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大太太是怕庶出的几个姐姐走漏了大姐的风声,这才让自己作陪,只是自己不说,便不会有人说了么? 第二日五娘起的早,还似平常一样的装扮,锦绣看五娘没点波澜的样子,急道,“姑娘这样好的容貌,怎么不好生装扮一番,也好让人知道姑娘的贤名。” 五娘一听就笑了起来,“什么贤名不贤名的,不过都是些虚的,再说如今大姐正被母亲禁足,我突然这样张扬,落在有心人眼里,不知又要弄出什么事来。” 锦绣这才没了话,仔细的将碧玺雕花步摇插在髻上,又拿了氅衣出来替五娘穿上,才扶着五娘去了大太太的院子。 五娘刚坐下没多久,二娘三娘也到了,两人虽是没有刻意打扮,倒也静心修饰了一番,就连其貌不扬的二娘子,也比平日里娇柔了几分。 大太太笑着将一些礼节与三人说了,待管事婆子说侯府的马车来了,众人才起身往垂花门走。 忠勇侯夫人也是个肤白貌美的,只是看起来比大太太年长几岁,又有些发福,看着就更和气些,圆圆的俏脸一笑,直让人觉得喜欢。 侯夫人和大太太寒暄了两句,看到五娘眼睛一亮,上前执起了五娘的手,“我说你怎么不喜欢将女儿带在身边,原来是这样的漂亮。” 大太太笑道,“哪里的话,不过是我这五儿不爱出屋子,就喜欢做些针线看看书,若不是我劝,只怕今日也不想出来呢。” 侯夫人一听更是喜欢,“难得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有这份沉静,也是你教的好,哪里像我家的丫头,疯疯癫癫的没个样子,每次气的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大太太道,“我看倒觉得挺好,性子开朗活泼才是她们这个年纪有的,再说了,我们不就是喜欢这份热闹?” 侯夫人一听,立即笑起来。 众人说说笑笑的往园子走,五娘自是跟着侯夫人,大太太和侯夫人吃了饭,便坐在西边搭的戏台看戏。 戏刚唱了半场,侯夫人带来的妈妈在侯夫人耳边说了几句,侯夫人脸色一变,将管事妈妈埋怨了一通,才笑着和大太太请罪,“我这管事妈妈不知早上吃了什么吃坏了肚子,想去净房,劳烦大太太差个小丫头给指个路。” 大太太目光一闪,关切道,“可严重?要不要我差人去请个郎中来?” 侯夫人看了那妈妈一眼才道,“不过一个下人,哪里有这样的娇贵,只让她多跑两趟就是了,看她下次还贪不贪吃。” 大太太笑起来,忙差了个小丫头领着那管事妈妈去了,两人又看了两场戏,那管事妈妈才回来,侯夫人一看,就变了脸色,“怎么去个净房要这么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迷了路到哪里去了。” 管事妈妈忙请罪,赔笑道,“夫人息怒,都是奴婢这肚子不争气,每次出了净房不过几步路就又要回去,折腾的大太太的丫头也陪着老奴来回走了好几次。” 大太太像那丫头看去,丫头忙上前拘谨的道,“奴婢瞧妈妈是吃坏了肚子。” 这样说就是承认了,侯夫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又训斥了那管事婆子几句,才笑着对大太太道,“时辰也不早了,府里还有老夫人要伺候,我就不多留了,改日等你清闲了,再邀你过府。”说着特意看了看五娘,颇有深意的道,“我家那是个野丫头,下次大太太就将五娘带上,也好让那丫头知道什么叫大家闺秀。” 大太太忙谦虚了几句,将准备好的一些精细物给侯夫人带上,才送出了垂花门。 大太太一边沿着抄手游廊往回走一边问,“可有将那丫头问清楚,那管事婆子是不是只去了净房?有没有跟什么人接触?” 姚妈妈道,“奴婢问清楚了,就连沿路的丫头婆子也问了,跟那小丫头说的一般无二。” 大太太听了还是不放心,道,“想办法让人将忠勇侯府这两天的事查清楚,侯夫人这次回去,必会有什么举动。”说着想起了侯夫人看五娘的眼神,问道,“依你看,侯夫人是不是看上了五儿?” 姚妈妈想了一想,才道,“五娘子这样娇俏的人儿,任谁都会喜欢的。” 大太太叹气一声,道,“要说五儿也是合适的,只是上头还有个元娘和几个庶出的姐姐,我也就没了法子,但愿元娘能学点好,也总算我没有白为她打算。” 姚妈妈看着大太太的样子,到嘴的话最终也没说出来,大娘子那个模样,只怕大太太终究要失望了。 第四十章 五娘早早起了去请安,刚一进到大太太的院子,就感觉到不寻常来,五娘在外间脱了披风递给锦好,乘机问:“这是怎么了?可是母亲有哪里不舒服?” 锦好摇摇头,道:“奴婢也不清楚,只知大太太接了封三老爷寄来的家书,脸色就难看下来。” 三老爷虽说也是嫡出,但因为有老夫人娇纵,很是有些世家公子哥儿的脾性,与长房一向合不来,如今却寄了家书来,只怕是三太太的病不大好了,如此说来,老夫人只怕会迟些日子回京。 五娘用手炉去了凉气,才掀帘进了暖阁,大太太正坐在软榻上吃茶,见到五娘来,脸上虽说露出了笑容,却也夹着几许苦涩。 五娘看在眼里,忙走到大太太跟前执了大太太的手,轻声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大太太露出悲容来,看着五娘道:“你三婶娘,怕是不大好了。” 虽是有了准备,五娘仍是免不了一惊,道:“怎么会?三婶娘这样的年纪,怎么就会……” 大太太摇摇头,叹气道:“妇人上的事,你哪里懂,你三婶娘身子本就娇弱,自生下了你七妹妹后身子就垮了,却偏偏硬撑着又生了你六弟弟,你祖母虽然在信中没有明说,可却推迟了回来的时间,我哪里能不明白,你三婶娘这一关是过不去了。” 看到大太太这副悲戚的模样,五娘不禁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三婶娘的情景来,十六七年的年纪,花样的容貌,一笑嘴角还有两个圆圆的梨涡,像个孩子一样带着自己姐妹几个玩耍,如今不过几年光景,就已经要去了。 五娘握紧了大太太的手,急道:“那要怎么办?还有没有别的法子,三婶娘还这样的年轻,怎么能就……” 大太太道:“你说的我哪里不知,只是这么多年想尽了法子,便连宫里最擅治妇人病的太医都请去了,都没有效用,哪里还能有办法。” 五娘听大太太这样说,也就知到了尽人事听天命的时候了,五娘沉默了半晌,才道:“母亲预备怎么办?” 大太太道:“如今也只能多送点银两药材过去,出了这样大的事,家里上下都要打点,哪里能缺的了这些,但愿送些药材还能有些用处。” 大太太说着,就叫了姚妈妈进来嘱咐了一番,五娘看大太太忙着,便行了礼悄悄的退了下去。 回到院子里,刚做了会儿针线,二娘和三娘就一起进到暖阁里来,两人显然也知道了三婶娘的事,脸色都有些难看,二娘打着上次没打完的五蝠络子,开口问五娘:“三婶娘的病真的就到那步了吗?” 五娘做着针线,也有些心不在焉,“听母亲那样说,应该是准了的。” 二娘叹息一声:“七妹妹如今才只有七岁,以后还不知会怎么样……” 三位小姐说话,丫头们自是退了下去,二娘打完了手里的络子,拿起茶碗吃了一口,才道:“妹妹可听说过三叔家的事?” 五娘自是听说过一些,只是长辈们的事,小辈们毕竟不好议论,便答的含含糊糊,“只听底下丫头说了一下。” 二娘道:“我也是听丫头说的,说是三叔家的二姨娘很厉害,不止长相好,脾气也是拔尖的,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却将三叔整颗心都引了去,三婶娘这人还在,府里就已经传出了要立二姨娘为正室的话,三婶娘这一听,可不是病又重了些。” 五娘听到这些话,微微皱了眉,“这又是哪个丫头在你面前嚼了舌根?” 二娘脸一红,讪讪道:“我院子里有个粗使丫头刚好认识来送信跟车的婆子,便聊了几句。” 五娘忍不住道:“二姐脾气也太好了些,不过粗使丫头就敢什么话都在你面前说,要是以后,那还得了。” 二娘看五娘动了气,呐呐的不知说什么好,五娘看到她这个样子,气也就消了几分,耐心道:“二姐怎么说也是个主子,主子就该有主子的样子,该赏该罚,心里要有个数,像这样在你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小丫头,乘早赶出府去,也让耳朵根子清静清静。” 二娘应了声,便不再言语,五娘也不理她,有心提点,却总是不上道的,五娘也没有那个闲心。 三人做了一上午的针线,直到午饭时间,才各自散去。 锦绣摆了饭上桌,五娘吃了几口,忽然问起大娘子,“大姐这两日怎么样?” 锦绣一边替五娘布着菜,一边道:“大娘子这两日很不好过,梅妈妈是出了名的严厉,不只安排了时间表,还向大太太要了两个粗使婆子专看着大娘子,大娘子一开始还不听话,可真被梅妈妈请吃了竹笋炒肉,也就乖乖的了。” 五娘听了不由咋舌,这宫里的人真是不一样,领了主子的命,就真敢说打就打,不过大娘子这样的性子,的确应该吃吃这样的苦头。 想到这里,五娘便让锦绣将屋里的伤药都拿了出来,挑了两瓶好使的,让锦绣饭后送了去。 晚上五娘拿做好了荷包绣帕去请安,却被姚妈妈拦在院子里,五娘诧异,但看到连锦好几个大丫鬟都站在屋外头,也就心里了然,笑着问姚妈妈:“可是父亲回来了?” 姚妈妈点点头,道,“一早就回来了,在屋里头跟大太太说话。” 一早就回来了却说到现在,只怕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五娘谢过了姚妈妈,便又往回走。 晚上用了晚饭正要睡觉,锦好悄悄进来说,“大老爷今晚歇在大太太屋里。” 五娘心里嗤笑一声,早知大太太会拿三婶娘的事做文章,如今又送药材又送银两的,不过是给大老爷看罢了,提醒大老爷,这么多年帮你操持家务,照顾老小,可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是的五姨娘。 大太太一向如此,无所不用其及。 大太太吃罢了饭,正和几位小姐在屋子里闲坐,就有婆子送上了烫金的贴子来。 大太太也不避讳,直接打开看了两眼,笑着道:“忠勇侯府请我明天去府上一聚,你们姐妹谁愿跟我去?” 五娘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拿了牡丹浮纹的茶碗缓缓吃着茶。 六娘却不小心打翻了茶盏,直泼了坐在旁边的四娘一身。 丫头立即拿了帕子来擦,六娘小心翼翼的看着大太太的脸色,满脸慌张的向四娘道歉,四娘依旧是和顺的性子,反而安慰了六娘两句,这才行了礼向大太太告退。 大太太一脸和气,挥手让四娘退下,像是没有看见方才发生的事般,看着五娘道:“五儿可愿陪为娘一起去?” 五娘放下手中的茶碗,笑道:“能陪母亲一起自然好,只要母亲不要嫌弃女儿笨手笨脚就行。” 大太太听到话转头看了脸色苍白的六娘一眼,才笑着道:“你哪里笨手笨脚了,这合府上下,可就没有给你更机灵的了。” 五娘道:“那也是母亲喜欢女儿,才觉得女儿事事都好,若是换做旁人,可未必觉得女儿好呢!” 大太太一听又笑起来,“你这泼猴,惯会逗我,若是哪日没有你,可要少了许多的乐趣。” 五娘搀起大太太的手,笑的一派天真:“那可好,从明日起,母亲去哪里,女儿去哪里,若是母亲嫌女儿烦,女儿可不依。” 大太太又被五娘娇俏的样子逗的笑起来,众人直乐呵了一上午,才各自回了屋子。 第四十一章 因第二日要赴宴,五娘沐浴熏了香,早早就歇下了,躺了片刻,却总也没有睡意,便让锦绣进来掌了灯,五娘斜靠着引枕看书,锦绣将要熨烫的衣服也移到了里间,一边忙活着,一边同五娘说话。 “姑娘明日可要穿那件湖蓝百池娇的斗篷?” 五娘翻了一页书,久久才道,“还是往日的那件月白冬梅的氅衣就好,穿的日子长了,总觉得暖和些。” 锦绣听了又将氅衣拿出来烫好了,将明日要带的首饰也挑了出来,才坐在脚凳上说话,“姑娘这么些日子第一次陪大太太出府,总要用心打扮一下才是,明日去的女眷多,可不要被比下去了。” 五娘听到这话,才有了些在意,放下了书,看着锦绣道,“不过是个寻常的家宴,你怎知会去很多人?” 锦绣道,“今日进府送帖子的婆子说的,忠勇侯府的姑奶奶升了贵妃,又怀了龙嗣,圣券正浓,圣上还给忠勇侯府赏赐了不少东西。” 五娘细细想了想,才想了起来,前世是因这件事,大太太才定了与忠勇侯府联姻的心思,看来自己还得再加紧些,也不知今日做的那件事,有了几分成效,不过着急也无用,成与不成,只管明日看忠勇侯夫人的态度就知道了。 想到这里,五娘才稍稍放下心,又看了两页书,便睡下了。 第二日五娘起的比往常还要早,外面天还尚有几分昏暗,锦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才忧心忡忡的走进暖阁,看着五娘道,“看外面的天色,只怕今日要下些雨,这样的月份,下一场便冷一些,奴婢看姑娘还是要再加件衣裳才好。” 五娘放下了手中的筷匙,用丫头端来的温水净了手,一边拿白布拭着水珠子,一边道,“你瞧你,真把我当瓷娃娃一般了,别的姐妹都还穿着披风,我却都穿着氅衣了,不过是下场雨,出府有马车,进了侯府又有小油车,哪里会冷着。” 锦绣想起五娘这些日子的身体,这才放了心,只是又包了五娘平日的药丸在随身的荷包里,这才给五娘穿上氅衣,扶着五娘出了门。 外面果然是有些冷,只是有些风带了些凉意,倒还受的住。 锦绣扶着五娘仔细的看着路,随口道,“奴婢今儿个听丫头说,大老爷昨晚歇在了大太太屋里,只是本来大老爷是去了五姨娘院子的,谁知没过一会儿,大老爷就走了出来。” 五娘诧异,“五姨娘是惹了父亲生气?” 锦绣道,“这倒没有,听大老爷身边的竹青说,大老爷走出来的时候与平日里的脸色一般无二,没有见发怒的兆头。” 五娘心里了然,笑道,“只怕是五姨娘想求大太太什么事,不好开口,这才求了父亲代为说项。” 锦绣惊异,“五姨娘一向算安守本分,怎么会有求于大太太?” “还能有什么事?”五娘斜睨锦绣一眼,“你只看今儿个我们要去哪里就知道了。” 锦绣这才恍然大悟,眼里不屑一闪而过。 姨娘到底是姨娘,就算再得大老爷宠爱,有什么事,不还是要求到大太太那里去,只是大太太是什么人,即使答应了大老爷,想要不办,不也是随意一个由头的事。 五娘进到屋里,解下氅衣递给锦绣,正要往暖阁走,谁知就听到大娘子的说话声。 五娘不禁一怔,果然是懂了规矩些,平日里请安都迟到的人,今日却是比自己还要早到。 五娘站在珠帘的后面没有动,却是大太太看见了五娘,笑着招了招手,“站着做什么,快到母亲这里来。” 五娘这才进了暖阁,笑容满面的给大娘子行了礼,便坐到大太太右手边的椅子上。 大太太打量了五娘两眼,问道,“昨夜睡得可还好?咳症还有没有再犯?” 五娘眼睛一弯,道,“女儿哪里有这样的娇弱,不过感了两天风寒,吃了两日的药也就好了。” 大太太笑道,“你是年纪小,自然不懂得,这病症若是不去了病根,待你上了年纪,才是最难的,平日里你还是要注意着些,莫要学你姐姐,让我操碎了心。” 五娘看了一眼大娘子难看的面色,笑道,“让母亲操心是女儿的福气呢,若是不上心,哪里会有母亲对女儿的关心。” 五娘这样一说,大娘子脸色好看了许多,大太太也笑起来,“就属你最会说道。” 五娘一扬眉,多了几分跳脱性子,“女儿这不还是随的母亲?” 大太太连连拍着五娘的手,“好,好,都随我。” 五娘笑着说讨喜话,却是不动声色的看大娘子,几日不见,大娘子果然懂规矩了许多,坐的端正,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对自己的厌烦也藏在眼底,唯有看向自己时,才会不经意的漏出来一些。 只是大娘子的娇横跋扈时日已久,哪里是这几日功夫就能改的过来的,只怕大太太今日带她出府,是打错了算盘。 屋里其乐融融,气氛正好着,锦好却掀了帘进来报,“六娘子来了。” 五娘微微一笑,端起手边的茶吃了一口,就知道五姨娘打的是这个主意,只是五姨娘太心急了些,六娘子毕竟还小,即使露了面,也不能代表什么,若是大太太真喜欢,即使不带六娘子出府,别人也察觉的出来,五姨娘这举真是走错了些,本就招大太太记恨,如此一来,更是被大太太不喜了。 六娘子进到暖阁里来,众人立时看了过去,衣物倒都是府里统一做的杭绸锻子,倒是那首饰,却真是出人意料,金镶红宝石蝴蝶花簪,虽不至于价值千金,却也是做工精细的上品,便连五娘,也不过区区数支,六娘昨日请安还未曾看见,今日却带了来,除了是五姨娘给的,还能有谁,而五姨娘的东西,又是出自哪里?只要看了大太太的脸色,就全知道了。 六娘乖乖巧巧的请了安,大太太看了两眼,才笑起来,“我当是谁,原来是六娘来了,原还以为不过丫头片子一个,如今一瞧,也是出落的标志了。” 说着慈爱的指了指五娘身边的椅子,“来,坐你五姐身边,也好让母亲仔细瞧瞧你。” 大太太一向对六娘冷淡,如今突然这样和蔼,六娘颇有些害怕,大着胆子看了大太太一眼,见大太太面色平和,这才怯怯的在五娘身边坐了,坐好后还甜甜的叫了句五姐姐。 五娘笑着微微晗了首,便继续品茶,一会儿丫头进来上了茶,六娘掀开茶盖子的时候五娘看了一眼,茶倒是好茶,只是这茶香气浓郁,喝了味又甘苦,更重要的,这茶要是泼在了做工讲究的锻子上,这身衣物,怕也只能废了。 五娘眼里含笑善意的看了六娘一眼,也不再说话,只细细品着茶,笑眯眯的来看这场好戏。 一会儿的功夫府里的小姐们都来齐了,大太太笑眯眯的说了几句,等府门报了侯府的马车来接,大太太便率先起身出了门,五娘抢先一步扶着大太太,两人刚过了珠帘,就听哐啷一声,五娘转过头去,就见六娘碰翻了茶盏,深色的茶水撒了六娘一身,六娘提着凤仙粉的裙子,好不狼狈。 大太太一看之下愣了片刻,才沉着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关头,怎么出这种事,不过是出府做客,也太不稳重了些,这样的性子,我哪里敢带出门去,还不快回屋去换衣裳?” 六娘张口欲辩,却又什么都没说,只红了眼眶,委委屈屈的站在那里。 大太太看了更是皱紧眉头,吩咐一旁的玉秀,“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了你家主子回去,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都呆头呆脑,没点机灵劲儿。” 玉秀被骂了个寒颤,这才扶住了六娘。 大太太又冷冷看了六娘一眼,才转身走了。 第四十二章 五娘扶了大太太上了第一辆马车,众人皆以为五娘也要上去,谁知五娘却侧过了身子,看着大娘子道,“大姐你陪着母亲吧,我同三姐坐一辆马车就好。” 大娘子怔了一下,看到车厢里的大太太没有反对,这才上了马车。 五娘看着丫头关了车厢的雕花木门,才挽着三娘一起上了第二辆马车。 五娘是这世第一次出门,但因心里挂着事,只抱着手炉坐在铺着厚厚软垫的榻上,看着裙摆精致的落地莲绣纹出神,倒是三娘津津有味的看了一阵,才放下挡风的帘子,向着五娘坐的地方挪了挪,笑道,“五妹妹以前可曾出过府?” 五娘听到三娘的声音,才回过神来,稍稍的调整了坐姿坐的舒服了些,才道,“三姐难不成忘了?我自小身子不好,这还是同母亲第一次出府。” 三娘这才想起来,微微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道,“五妹妹如今身体不是好了?依母亲对五妹妹的疼爱,只怕以后是少不了出府的。” 五娘一笑,却没有接过话茬,“上次三姐不也是去了?不知这忠勇侯府可有何好玩的地方?” 三娘想了一想,才道,“不过都是些假山花草,与府里倒没有别的不同,只是忠勇侯府的湖要比府里大的多,湖边种了好些垂柳,又堆了些假山奇石,湖里养了好些锦鲤,虽说快到了冬季,但仍是让人心旷神怡,若是站在湖心盖的的观雨厅里,真是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三娘说的高兴,五娘也听的颇有些趣味,忍不住道,“若是到了冬天,冰层冻厚实了,在上面玩耍,不也是快哉?” 三娘听了眼睛一亮,“可不是?不止可以滑冰,还可以堆些雪人,打雪仗玩耍。” 五娘看三娘兴致盎然,颇有些不忍泼冷水,“只可惜母亲一向严厉,我们身为女儿家,总要时刻端庄,只怕是没有机会了。” 三娘一想,也忍不住叹气,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起别的事来,直到车厢外婆子叫了,才知道,原来忠勇侯府到了。 五娘将衣物整理了一番,才下了马车。 正门外忠勇侯夫人正等着,见到大太太,亲切的迎了上来,“我还当你不来了呢!” 大太太笑道,“怎么会?不过是路程远了些。” 忠勇侯夫人又说了两句,这才看到大娘子,“这是?” 大太太笑着拉过了大娘子的手,介绍道,“这是我家的长女,你只管跟我一样,唤元娘就是了。” 忠勇侯夫人神色微微有些奇怪,目光闪了几闪,才亲切的道,“也是个可人儿。” 大娘子面色一红低下了头去,大太太笑着道,“这孩子,也是个喜静的,就爱在屋子里宝贝她那些书,要不是我再三说,才叫不来她。” 忠勇侯夫人依旧温和道,“大太太真是生了对好女儿,一个娴静,一个灵慧,真是羡煞我了。” 大太太谦虚道,“哪里的话,你不也是有两个好儿子,一个能干,一个孝顺,才是真正的福气。” 别人夸自己的孩子哪能不喜欢,两人又说了几句,才一起坐了青帷小油车到垂花门。 下了车,忠勇侯夫人引着众人往花厅走,还没走到,就听到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忠勇侯夫人听了淡淡一笑,却又是说不出的自豪,“我家姑奶奶封了贵妃,又有了皇嗣,我家老祖宗高兴,便叫了好些亲眷来,也都是你熟悉的,少不得要你帮我照看着些,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我掌家,二房是双身子的人,三房年纪又太小我实在指望不上,便只能找你了。” 大太太也不在意,打趣道,“我当你怎么亲自迎我,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不过也罢,看着老祖宗的面上,我便帮你这一回。” 忠勇侯夫人这才笑起来,两人又说了几句,匆匆有婆子在忠勇侯夫人耳边说道了一会儿,侯夫人便歉意的一笑,将众人引进花厅就走了。 好在厅里的女眷大太太多半都认识,这个说两句,那个打个招呼,倒也自在。 众人吃罢了午饭,老太太累了要去歇息,送走了老祖宗,侯夫人便建议道,“今儿个请了京里最有名的燕升堂,可要去听上一听?” 来的女眷不过是贺喜,自然客随主便,众人便起身去了西边搭的戏台,五娘正看的津津有味,一旁坐的吏部尚书家的小姐却坐不住了,轻轻扯了五娘的袖子,低声道,“听说侯府里有个好大的湖,在这儿坐着也是无趣,不如我们去游湖如何?” 五娘心思一动,看了黄小姐一眼,有些为难道,“好是好,只是要大人同意才行。” 黄小姐听了眼睛一亮,调也高了几分,“这个你就看我的好了。” 说着在尚书夫人耳边说了几句,想来这黄小姐也是受宠的,尚书夫人听完就去问侯夫人的意见,侯夫人又问了问大太太,才道,“既然小辈们坐着拘束,出去走一走也好,只是莫要走远了,让丫头婆子都跟好,若是冷了,就直接回来。” 小辈们早就坐烦了,闻言齐声回了声好,又彼此看了一眼,才笑着三三两两的结伴走了。 大娘子性子孤傲,不易相处,一开始还有人过来攀谈两句,见大娘子语气都颇有些僵硬,也就无趣,跟相熟的一起走了。 五娘自是要照顾大娘子,便带着三娘同大娘子走在一处,侯家三小姐作为主人,又与三娘子认识,自是走在一起。 众人过了白玉拱桥,又走了段青石路,便到了观雨亭里。 观雨亭四面镂空,面积颇大,也许因天气尚热,并未上帘子,微风一吹,湖面波光粼粼的荡漾开去,也别有一番意味。 有丫头捧了食盒上来,小姐们争相抓了鱼食撒下去,各色锦鲤游出水面抢夺鱼食,倒也颇为壮观。 众人正玩的高兴,不知哪里传来几声狗吠,众小姐一愣,蜂拥的向后退去,五娘本就站在后面,被人一挤,只得向后退去,侯府三小姐站在最外面,不知怎么,身形晃了两晃,眼看就要掉进湖里,五娘心思一动,来不及多想,手腕一抓一扯,将侯府三小姐扯了回来,自己却是被人一撞,身形一歪,翻进了湖里。 湖边立时乱做一团。 第四十三章 众人看罢了戏,便在屋子里闲做,有丫头捧了时鲜的瓜果上来,竟都是这个时节难得的。 忠勇侯夫人笑着向大太太道,“贵妃娘娘听说太太今日要来做客,便特地让人从宫里送来了这些,太太尝尝,若是不好吃,我再让丫头送些别的。” 忠勇侯夫人态度殷勤,大太太却有些不在意,笑道,“劳贵妃娘娘惦记了,我是来贺喜的,竟让夫人这样劳累,真是过意不去。” 大太太话面带着亲昵,可真要仔细了听,却又不免让人觉得生疏客套。 忠勇侯夫人哪里听不出来,只是大家都是世家出身,面子上总要过得去,便也岔开了话题,与其他几位夫人聊起了京里最近盛行的几种装扮。 大太太听的仔细,手底却随意捻了一颗葡萄来吃,果然是味甘汁甜,怕这小小一碟,便不下百金,只是大家都是世家出身,这些个东西,想要的,哪里有得不来的,忠勇侯府此举,不过是炫耀着家里有个贵妃娘娘出身,只是分明想求亲,却又要这样拿乔,大太太颇有些不屑。 众人说了会儿话,眼见天色渐晚,也都有了想回去的心思,大太太打发了人去找几位小姐,人还没出花厅,便见忠勇侯夫人身边伺候的婆子急匆匆进来,大太太不免多看了两眼,但见那婆子眼神一缩,又若无其事的走近忠勇侯夫人咬了几句耳朵。 侯夫人立时脸色不自然起来,又向大太太看了好几眼。 大太太心头一跳,却故作不知,拿起桌上的茶水吃了几口。 侯夫人嘴张了几张,似是有话要说,大太太正要侧了耳朵去听,却有府里的婆子进到花厅里来。 那婆子径直走到了大太太身边,低声说道了几句,大太太立时脸色煞白,却强忍着没有说出口,手扶了扶桌子,露出几分醉意,侯夫人也是机敏的人,忙问,“大太太这是怎么了?可是方才吃多了酒有些头晕?” 大太太勉强笑笑,道,“怕是吹了风,这才上了头,还望借夫人的偏室休息一会儿。” 侯夫人立即笑,忙让人去准备醒酒汤,对各位夫人告罪一声,亲自扶了大太太出去。 两人一出了花厅,大太太再也顾不得许多,劈头就问那婆子,“五娘怎么样了,人可有救上来?” 侯夫人忙安慰大太太,“太太不要急,人已经救上来了,丫头已经准备了姜汤衣物,想来不会有大碍。” 话是这样说,可大太太一想到五娘的身体,心又揪了几分,一边走一边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人,怎么就落了水,丫头呢?不是有好多小姐一起?” 婆子急得汗都冒了满头,道,“原本小姐们聚在一起游湖,不知从哪里跑出一只狗来,惊了各位小姐,五娘子站的靠外,被人一挤,就落了水。” 大太太听了哪能不急,便越走越快,众人过了白玉拱桥,远远就看见围了一圈的妙龄小姐,小姐们看到来了大人,便松了一口气,整齐的退开两步,露出里面的五娘来。 五娘浑身湿透,衣服早就贴在了身上,幸好有宽大的斗篷批在身上,这才不至于太过狼狈,只是一张小脸也冻得惨白,整个人正微微打着哆嗦。 三娘将五娘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搓着五娘的双手,便连衣服湿了一块,也犹自未觉。 大太太一看五娘就红了眼眶,却也什么都没说,待侯夫人将五娘安置了在侯府三小姐的院子换了衣裳,这才问出口,“好好的,怎么就落了水,你身子本就不好,也不仔细着些,幸好是救回来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要跟你父亲怎么交代。” 屋子里此时就只剩大太太和府里的三位小姐,五娘也就没了顾忌,小声道,“是女儿没站稳,这才摔了出去,倒与他人无关,还望母亲不要责罚。” 大太太一看五娘惨白的小脸,心不禁就软了几分,责怪的话也就没有说出口,待五娘身上暖了,也没见起烧,才辞了侯夫人,坐了马车回去。 众人回到府又是好一阵折腾,五娘喝了郎中开的药歇下,一夜倒是无碍,只是天亮的时候不知怎么,竟又起了烧,五娘一直烧的昏昏沉沉,好不容易人清醒了些,也是在三日后了。 大太太看了五娘刚走,三娘便带着锦福进了里间,手里捧着几本小书房淘来的野史游记,五娘本欲起身,三娘却一把按住了五娘的肩膀,笑道,“都是自家姐妹,哪里要这样的见外,快快躺着,若是因我又受了寒,母亲不得拨了我的皮。” 五娘只觉得这样的三娘分外的亲近,也就不再客套,倚着引枕躺好了,才道,“躺了这么些日子,身子骨都乏了,偏母亲不让我起身,真是闷死我了,还好有三姐陪我说话。” 三娘替五娘掖了掖被角,道,“还不是母亲疼你,若是别人,可求也求不来。” 五娘打发了锦绣去上茶,又差了青枚出去,三娘本就有话要跟五娘说,也就顺势让锦福出去,待屋子里没了旁人,三娘才问,“这几日大姐可有来看过五妹?” 五娘诧异,道,“大姐来过两次,只是受了风身子也有些发热,母亲便让大姐歇着了。” 三娘听了脸上露出个奇怪的表情,像是不屑,又加了同情在里面,好半天才道,“五妹妹可记得那日是怎么落得水?” 五娘这几日正心下奇怪,如今听三娘问起,也就仔细的想了一想,半晌才道,“那日大家都慌了神,侯三小姐站在最外面,我顺手拉了一把,却没想到自己没站稳,跌了出去。” 三娘冷笑一声,“五妹妹果真是自己没站稳?” 五娘看到三娘的笑不知怎么心底涌上了寒意,缓缓道,“那日是感觉被人撞了一下,只是身边是大姐姐和你,三姐我还是放心的,至于大姐,再怎么说也是同胞姐妹,哪里会害我,便也没有多想,定是大家挤得狠了,这才不小心撞着我。” 三娘露出几分鄙夷,“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大姐姐身为妹妹的亲姐姐,竟然会推五妹妹下水,那日也是我正巧站在妹妹身边,如若不然,哪里会想到大姐会有这样恶毒的心肠。” 饶是有心里准备,五娘仍是被吓了一跳,慌忙起身去捂三娘的嘴,又细细听了门外的声响,没有听到动静,这才松了一口气,板着脸看着三娘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让母亲知道了,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三娘却一脸平静,淡淡道,“妹妹可以不信,但我却还要告知妹妹,免得哪日又被她害了一把去。” 五娘见三娘表情认真,也就相信了几分,细细的将那日情形又回想了一遍,却也没有继续在和三娘说这个话题,只嘱咐了三娘不许让旁人知道,便打发了三娘出去。 五娘倚在引枕上,看着头顶的沙青色帐顶出神,猜测如今得到了证实,五娘却又有几分不相信,不过以为她只是有几分小性子,没想到居然真会有这份心思,想到此,五娘又后怕了几分,如若没有被人救起,那就是又死了一回,无论如何,大娘子这番害亲身妹妹的手段,也狠毒的令人发指,如此一来,五娘心底最后一抹不忍也烟消云散,这样的人,哪里还值得她怜悯,前世因她死了一回,这世又险些折在她手里,因果轮回,自己那样做,也算是给了她报应。 第四十四章 一晃又过了几日,五娘的身子总算渐渐好了,只是底子到底虚弱,大太太便免了五娘的晨昏定省,只日日让人变着花样的送来吃食,一有了空闲,也来探望。 这日大太太刚走,五娘正倚在引枕上看书,锦绣端了牡丹纹的红漆托盘走到屋里来,五娘抬头随意的看了一眼,便笑起来,“可是大姐又让锦铭送来的?” 锦绣笑着上前两步,将东西呈给五娘看,“锦铭一早就来了,只是太太在,不敢打扰。” 五娘随意的翻了一翻,便又拿了书来看,“大姐的病如何了?可还吃着汤药?” 锦绣将大娘子送的几支朱钗小心的放进多宝格里,才道,“好倒是好些了,只是听锦铭说,人还是不大精神,夜里睡得也不安稳,不过几日的功夫,就瘦了一大圈。” 五娘又翻了一页书,淡淡道,“一会儿将母亲给的安神香给大姐送一些去,夜里睡得不好,自然没有精神。” 锦绣乖巧的应是,又将五娘身上搭的薄被拉了拉,才退了出去。 五娘听到屋里没了动静,便放下手里的书,转头望了望紫檀木桌上的多宝格,半晌轻叹一口气。 过了午时,五娘用罢了饭,在小园子里走了一会儿,便坐在暖阁一边做着针线,一边同两个丫头说话,三娘掀了帘进来,看到这情形立时笑起来,脱了身上的披风递给锦福,挨着五娘坐了,笑道,“还是你这里清闲,每次一来,总是不想走了。” 自从五娘落水一事后,两人无形中亲近了许多,每日里总要有那么几个时辰腻在一起,五娘也是喜欢她单纯的性子,也就随她去了。 五娘手上针线不停,抬头看了看三娘的模样,道,“瞧你这懒散的样子,你不愿走了,我还能赶你不成?” 三娘自然的拿起桌上的糯米桂花糕小口吃了起来,抱怨道,“你是没有赶我,可你家丫头却赶了啊,每日到了时辰就盯着我,弄得我坐也坐不自在,只好走了。” 锦绣正端了茶进来,听到三娘这样排暄自己,俏脸一红,也不依起来,“瞧三娘子说的,奴婢哪有盯着三娘子看,不过是三娘子生的好看,奴婢才多看了两眼,倒叫三娘子误会起来,若是这样,奴婢以后见了三娘子只管低着头就是。” 三娘这阵子早就和五娘屋里的丫头熟了起来,听锦绣这样一说,便打趣起来,“我哪里生的好看了,依我说,还是锦绣生的好,瞧这眉眼,院子里哪个丫头比的上,若是换身衣服,只怕比我还像个小姐。”说着看向五娘,“五妹说可是?” 五娘也配合的笑道,“那自然,不止眉眼像,性子也像,平日里只要我不吃药,那眉毛一拧,可是威风的很呢!” 锦绣见五娘也打趣自己,脸立时通红起来,匆匆的给三娘上了茶,就羞的跑了出去。 三娘更是笑的眯了眼,两人直闹了一阵,才说起话来。 锦福早寻了个借口带着丫头出去,屋里没了旁人,两人说话也就没了顾忌。 “大姐又给你送了东西来?”三娘吃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问。 五娘将手里的针线放在一边,淡淡的嗯了一声。 三娘猛的一笑,不屑道,“总算她还有些良知,不过我倒是听说,她的病又狠了些。” 五娘眉毛一挑,笑道,“无非是做了亏心事,心里不安罢了,依她的性子,要不了两日,也就好了。” 三娘道,“我最不耐烦这种人,既做的出来,又何必做出这番样子给人看?连你都下的去手,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 五娘轻轻吹了吹水面上的叶子,缓缓道,“这倒未必,我瞧这连日来的模样,倒不似作假,这装病听起来简单,却也不是那般容易的,既然连她身边的丫头都说她病了,这般着紧,想来她生病也是真的了,只怕是那日她受了惊吓又心下难安,这才一病不起。” 三娘沉默了一番,才道,“话虽如此,可做下那狠毒事,可想心性如何?你如今虽是性命无碍,可终究……”三娘说到此看了五娘一眼,也就没再说下去。 五娘想起那日的情形,脸上微微一红,自然的说起旁的事,“二姐这几日如何?可还是那般?” 三娘叹了气,道,“自从锦言配了那丁管事,二姐就寡言少语了起来,这也不怪二姐,毕竟是贴身的丫头,又一起那么多年,换做是我,只怕也是这样。” 五娘想起锦言那清丽的模样,也是心下惋惜,“锦言过去也有一段日子了,可有听说过得怎么样?” 三娘看了看五娘,道,“那丁管事虽然对大太太感恩戴德,可我见了锦言那样子,只怕过得不大好,毕竟丁管事大了她十多岁,脚不止陂了,性子也大。” 五娘叹气一声,“如今也就指望着二姐能许门好亲事,到时带了锦言过去当陪房,也算好过些。” 三娘道,“哪里就有这样的容易,那丁管事是老夫人的人,即便不如以前体面,到底也是府里的老人,只要到了年头,依例都是要养在庄子上的。” 五娘看她一眼,“话虽这样说,可凡事总有例外,只要老夫人同意,谁又能说什么。” 三娘道,“可要老夫人开口,哪里就容易了,我们又不像你,身为嫡女,又得老夫人喜爱。” 三娘话里颇带了些怨气,五娘前世也是庶女,这里面的心酸,知道的比三娘只多不少,可这些也只能自己清楚,旁人是万万说不得的。 送走了三娘,五娘也没了做针线的心思,在暖阁里坐了一会儿,便去了书房,刚写了一页大字,锦绣就拿了封书信进来,五娘接过来一看,果然是侯府三小姐的,信里依旧问候了五娘的身体,又顺带提到了三娘,五娘心思一动,便在回的信里特意说了三娘,又将绣的荷包挑了一个,这才将书信递给锦绣。 大太太用过了晚饭,便遣了丫头出去,进到暖阁里和姚妈妈说话,“今儿侯府三小姐又给五儿来信了?” 姚妈妈替大太太捏着肩,放缓了声音答,“不止来了信,还送了些自己绣的小玩意儿。” 大太太点点头,露出一丝笑,“五儿这孩子就是心善,也难怪人人都喜欢她。” 姚妈妈笑道,“也是太太教的好。” 大太太笑了一声,“哪里是我教的好,若我真会教,也不会将元娘养成这样的性子。”说着略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依你看,五儿那件事,要怎么办?” 姚妈妈想了想,才小声道,“要说身份,与五娘子倒也般配,只是五娘子到底年岁小了些,那人又是那样的样貌,只怕委屈了五娘子。” 大太太睁开眼睛,看了姚妈妈一眼,“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只是那日虽然救起五娘是迫不得已,但到底是与礼不合,宣扬出去,也只会坏了五娘的名声,况且那日有那么多的官家小姐在,就算想瞒,又哪里瞒的了。” 姚妈妈心头一颤,“太太的意思是?” 大太太挥挥手,道,“等明日侯爷夫人来了探探口风再说,若是不得已,我也不愿将五儿配给这样的人家,不止说那人的相貌,单是他家里的那些乱事,就让人头疼,五儿虽说有几分聪慧,但未必压的了,只怕过去要吃不少苦头。” 忠勇侯府的事,姚妈妈也听过不少,世袭的侯爵,又没有分家,二房又娶了那样一个媳妇,无论谁家的姑娘过去,只怕都未必能应对的了。 第二日大太太正跟几位小姐说话,侯爷夫人的马车就到了门外,大太太让众人都散了,带着姚妈妈去垂花门迎。 因五娘的事,侯夫人心里过意不去,便比平日客气了不少,话里话外都奉着大太太说,大太太倒也识趣,并未撂什么脸子,两人相处倒也愉快。 到了午时,大太太同侯夫人一起用饭,这才提到五娘,“不知五娘子身体可好些了?也是怪二房那混小子,被老夫人宠坏了,这才无法无天,冲撞了几位小姐,使五娘子落了水。” 这些事大太太早有耳闻,如今听侯夫人说起,倒也不惊讶,只是宽慰道,“这事也怪不了你,谁家没有一两个爱玩闹的,便说我家宜哥儿,那也是个野性子,每日见了他都要头痛,直到前几年去了书院上学,这才让我清净了些。” 侯夫人对大太太的理解颇有些感激,道,“谁说不是呢?男孩子就该有男孩子的样子,若是文弱了,也是没什么出息的。” 大太太笑道,“可不是?” 侯夫人也笑起来,“就说福哥儿那孩子,小时候瞧着皱巴巴一小点,可偏生闹得府里不可开交,都长到十多岁,也是静不下来,可如今你瞧,再是正经不过,虽说如今回了京,可日日忙的不见人影,便连我这个做母亲的,也难得见几回。” 大太太瞧着侯夫人的模样,暗地里皱了皱眉头,却只当听不懂,微笑的拿了茶来喝,并未接下话茬。 侯夫人说了几句,果然又说到了五娘身上,“五娘子那孩子我瞧着是好的,模样好性子也好,又懂事识大体,也不知你怎么教的,教出这样一个大家闺秀来。” 大太太道,“哪里是我教的,这孩子自小就如此,对谁都一副和善性子。” 侯夫人笑道,“那才是福气。” 大太太笑一笑,却是悄声不语。 第四十五章 送走了侯夫人,大太太回到暖阁里休息,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一口茶,姚妈妈就从外急匆匆的走来,看见大太太面上一阵紧张,小声道,“太太,李家公子要求见大老爷,大门的小厮称大老爷不在,要打发他回去,谁知他就赖在了门口,口口声声的要见太太。” 大太太一怔,半天才想起来是说谁,忙站起身,皱眉问,“可有让侯夫人撞见?” 侯夫人是大太太目前能用的着的棋,不到万不得已,怎么也不能放弃。 姚妈妈道,“这倒是没有,侯夫人坐了马车走了,那李家公子才上了门。” 大太太微松了一口气,却仍是心下烦躁。 原以为大老爷给了银两总算是拖住了他,谁知他竟是个贪得无厌的,三番两次进府要了银钱,可偏偏大老爷如今正被御史盯着,一点岔子出不得,如若不然,随便安排他个名头,关进了死牢也好。 大太太想的多,可都是现下用不着的手段,直到姚妈妈又出了声,才按捺下心思,看着姚妈妈道,“从帐房支两百银子,先打发他走,我如今事多,哪里有闲空见他。” 姚妈妈应了是,便带着丫头出了院子,不过片刻功夫,又回转回来,大太太一看她脸色,就沉下脸来。 姚妈妈道,“奴婢给了他银钱,收倒是收了,可还是不肯走,奴婢也不敢让护院的驱赶,便好生相劝,谁知他竟起了脾气,不止把奴婢骂了一顿,还在门外的台阶上坐下来,还说太太要是一直不肯见,就一直不走。” 大太太听了哪能不气,重重一拍桌子,喝道,“好个刁民,竟敢跟我犯起混来。” 姚妈妈见大太太动了怒,便不敢吱声,大太太发了一通火气,才道,“你带人去将他带进来,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五娘用了午饭,便同三娘一起在暖阁里做针线,三娘女红不精,却也不曾闲着,手指灵活的帮五娘分着线,这原本是锦绣的活,如此一来,锦绣倒空闲了下来,便陪着锦福在外间吃茶说话。 五娘绣好了一只荷包,觉得有些疲累,便起身坐回软塌上,三娘顺手拿起一只引枕放在五娘身后,才道,“今日侯夫人进了府,你可知道?” 五娘看了三娘一眼,缓缓拿起茶杯吃了一口,道,“侯夫人同母亲一向有来往,过府来也没什么稀奇。” 三娘斜睨了五娘一眼,笑道,“说你平日精明,可如今怎么又泛起傻来,你当侯夫人过府来所为何事?” 五娘听三娘话中有话,才打起了精神,道,“那三姐说,是为什么而来?” 三娘撇撇嘴,道,“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子女的婚事,我还听说,侯夫人自从进了府便一直在母亲面前提起你,只怕那侯夫人打上了你的主意。” 五娘俏脸一红,不自在的道,“我上面还有四个姐姐未曾出嫁,怎么就说是我,三姐别打趣我了。” 三娘认真道,“谁打趣你了,你虽说排行在五,可却是母亲的嫡出小姐,又有那样一个贤名在外,侯夫人看上了你,论理也应当,只是你终究年岁小了些,只怕母亲未必能舍得。” 大宅门里的女儿所图的不过是门好亲事,五娘虽与三娘熟捻,可到底是世家出身,谈到亲事,难免会觉得羞恼,认真说起来,与礼也不合,五娘便顺势岔开了话。 “也不知三婶娘怎样了,这眼看着就年底了,却也一直没有消息。” 三娘虽然对三房太太没有印象,却也只能顺着往下说,“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祖母一天没有回来,就说明三婶娘尚可,只是三婶娘到底是年轻时落下的病根,这一紧起来,怕是……” 五娘暗暗叹口气,“但愿三婶娘能好起来,毕竟三婶娘的子女还那样小。” 三娘也觉得可惜,可终究却没说出话来,毕竟长辈的事,关心尚可,若是议论了,说出去,只会让人觉得没有教养。 两人又同说了一会儿话,三娘便辞了回去,五娘将绣好的荷包绣帕包好,见天气晴暖,便换了衣服,打算去大太太屋里说话,刚要出门,锦绣就进来道,“李家公子来了,正与大太太说话,姑娘这会儿去,怕不妥当。” 五娘握着暖炉的手一顿,“哪个李公子?” 锦绣道,“就是上回姑娘让奴婢去打听的李家公子。” 竟是他,五娘的手指一紧,想起那人的样貌,眼底露出了些许惊惧,半晌才平静下来,看着锦绣道,“既如此,那我们就稍后再去,只是这李公子性子轻浮,只怕此次进府所图不小,你小心着去打听打听,此来究竟为何?” 锦绣依言下去,五娘坐回软塌上,看着裙上清雅的梅花刺绣出神。 直到锦绣进了暖阁,才回过神来。 “如何?”五娘问道。 锦绣面上露出些许紧张,修长的手指将帕子攥的死紧,“奴婢听锦好说,那李家公子不止向大太太要了银钱,还……” 锦绣看了五娘一眼,才小声道,“还向大太太要求求娶大娘子。” 五娘虽是知道这个结果,却也露出惊容,好半天才道,“那李家公子走了么?” 锦绣点点头,五娘轻呼一口气,站起身,“这件事你别宣扬出去,大姐那里你要看紧了,谁去了都做了什么,你都要查清楚了报给我,其他几个姐妹那里,也仔细着些,万不可将这消息让大姐知道了。” 锦绣一一应下来,给五娘系了披风,又唤来了青枚伺候五娘,待五娘出了门,便将五娘交代的事一一安排了。 五娘进到大太太院子里,锦好远远的就迎上来,行了礼,小声的道,“太太如今正生着气,姑娘进去,可要小心些。” 五娘微微一笑,以示谢意,交代了青枚两句,才进到暖阁。 大太太正坐在软塌上,面色阴沉,地上碎着一只茶盏,泼溅出去的水还未干,显然是大太太方才砸的。 五娘蹲□用帕子包了碎片小心的放在一边,才走近大太太,担忧的道,“母亲可莫要气坏了身子,大姐可还指望着母亲做主。” 大太太一愣,握住了五娘的手露出脆弱来,“你都知道了?” 五娘本就没打算隐瞒,闻言点点头,大太太眼神一黯,看着五娘道,“依你看,我要怎么办才好?”说着自言自语起来,“我虽是生你大姐的气,可终究是我生养出来的,如今要进那火坑,我怎么舍得,我原打算给你大姐找一户简单的人家,无权无势,只要能过得富足,可谁知却……”大太太话未说完,眼泪就扑簌簌掉下来。 五娘握着大太太的手一紧,眼底不可抑制的涌上恨意。 大娘子那样的秉性,大太太都千般万般的不舍,可自己也曾乖巧的奉养了大太太那么多年,端茶倒水,执扇掖被,即使最冷的日子,也不曾落下一天,可到最后却是那个结果,说到底,不还是因为自己是庶出,她是嫡出。 五娘低下头遮了眼中的仇恨,泪盈于睫,急道,“大姐怎能配给那样一个人,不如母亲多给些银钱将人打发了,或者让父亲出面,想办法让他打消了这念头。” 大太太道,“你说的,我又何尝没试过,可那人是个痞子无赖,无论我怎么说,就是不肯松口,非要说你大姐与他有婚约,无论如何,都要娶了过去,我本打算随便找个由头让人处理了他,可他手里握着你大姐的庚帖,我让人去他家搜了几次,都没有搜出来,便连与他有些来往的,我都想了办法,可都无功而反。” 五娘慌了神,道,“这可要怎么办?不如母亲从族里找个适龄的女子嫁过去,母亲再多给些陪嫁?” 大太太似被说动了心思,沉吟一番,才道,“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只是族里适嫁的女儿不多,品貌好的,就更难找了,更何况还要族里同意,这事还得等你父亲回来商议了再做决定。” 五娘似是看到了希望,微松了一口气,“只要不让大姐嫁过去,怎样都好。” 大太太看到五娘能这样护着姐姐很是欣慰,又拉着五娘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放了五娘回去。 晚上五娘吃罢了饭,正要歇下,锦绣却进来道,“大老爷回来了,只是在正院待了没多久,便去了五姨娘的院子。” 五娘微微皱起眉,这样看来,怕是两人没有谈拢,大太太言语间触怒了大老爷,这才被大老爷撂了脸子。 只是这样一来,只怕大太太又会打上三娘的主意。 第四十六章 第二日,五娘起的早,用过了早饭,就在暖阁里做针线,虽说老夫人回来的日子推迟了,这些荷包绣帕也不用太着急,可五娘心里挂着事,也未能好睡,便索性起来做针线,手里忙着,思路也能清晰一些。 锦绣分好手里的彩线,见炭盆的火弱了,便又添了些银霜炭进去,五娘看着锦绣忙活,忽然问起,“四姨娘的家里,这些年怎么样?” 锦绣意外五娘竟会问起这个,不由诧异的看了五娘一眼,才道,“前些年四姨娘还在的时候,家里就只剩一个嫂子带着一个才两岁的侄子,四姨娘哥哥是个举人,可惜娘胎里带了病,学问倒有不少,却只考到了举人,便卧床不起了,家里没了生源,便只得借钱度日,四姨娘没少帮衬,却也只让哥哥多活了两年,四姨娘哥哥去了后,家里很是难过,一开始四姨娘得老爷宠爱,大太太也会平日里捎些银子过去,可四姨娘失宠后,大太太就没再管过了,如今四姨娘都去世十多年了,算算年头,只怕那孩子,今年都有十五六岁了。” 五娘听了锦绣的话,不由有些愣神,前世四姨娘去世的时候,自己不过也才三岁,就算日后长大了些,除了听大太太摆布,未能做出什么,四姨娘家里也曾来府里向自己要过一两次银钱,可自己见也不敢见,只让丫头拿了几两银子送过去,就是这样,也生怕会遭了大太太的不满,去请安的越发早,也更勤了。 那时候的自己,还想着以后能有门好亲事,有了自己的地位,有了话语权,才能堂堂正正的去帮衬四姨娘家,谁知真的不过是想想而已,后面的自己那样艰难,也就更没空闲去管别人死活,也就是后来自己熬瞎了眼睛,才想起这样一门亲戚,让锦福偷偷的去打听,却只知道家里遭了难,早搬去了不知哪里,直到五娘最后惨死,也再没了消息。 如今想来,也是自己太过愚蠢,就这样轻信了大太太的话,才落得那样一个下场,现在重活一世,虽然用的不是原来的身体,却也不能眼睁睁的再看大太太安排一切,总要想什么办法,让大太太不得不心甘情愿的将大娘子嫁出去。 时间紧迫,纵然方法危险了点,但总要一试。 五娘做累了针线,便让锦绣拿了书来看,刚翻了两页,三娘就进到暖阁,穿了崭新的冬装,桃红的小袄,月白的湘竹兰挑线裙,越发显得身段窈窕,亭亭玉立。 五娘看了眼三娘鬓间的缠丝镶珠金簪,笑意盈盈,“三姐今日打扮的好生漂亮,这支簪子没见三姐戴过,可是母亲新给的?” 三娘挨着五娘坐下,笑道,“母亲不知怎么今日心情甚好,不止给了首饰,还让针线房再给几位姐妹做了冬衫,还特地挑了几个样子,许是祖母快回来了,这才让我们沾了些光。” 五娘合上书递给一旁的锦绣,道,“祖母来信了?” “这倒没有。”三娘摇摇头,“也是我自己猜测的,不然冬装都做好了,又为何加了些进去?” 五娘借口吃茶打发了锦绣和锦福下去,问道,“母亲今日可有和三姐说什么?” 三娘笑着捻了一块红枣糕来吃,“母亲说过两日天气不错,适合游园子,要带我们几个姐妹一起。” 五娘心里一紧,面上却是不在意,试探的道,“这府里景致看了这么多年,早该腻了,母亲倒是兴致不错。” “谁说不是呢?”三娘笑着搭了句话,却也并未起疑,又和五娘说了会儿话,便回去了。 五娘送了三娘出去,正要回转进屋,就看见姚妈妈带了两个小丫头进了院子,五娘笑着迎上去,姚妈妈福身行了礼,道,“侯三小姐给五姑娘来了信,大太太让老奴送来。” 五娘接下来,要请姚妈妈进去坐,姚妈妈却笑着推辞,“姑娘身子要好生将养,老奴就不进去了,待过了两日清闲些,再来姑娘这里吃茶。”说完又说了几句讨喜话,才出了院子。 五娘看着姚妈妈走远,一边往暖阁走,一边拆开了书信。 侯三小姐照旧在信里问了五娘的身子,又问了问三娘,五娘提笔回了信,让青枚差个粗使婆子送去侯府。 过了两日,侯三小姐来信邀请五娘和三娘做客,五娘便特意去了大太太的屋子。 还没走进屋子里,五娘就隐隐约约听到大太太的笑声,五娘转头问锦好,“这两日母亲心情甚好,可是有什么喜事?” 锦好弯了弯眼角,笑道,“是大公子来了书信,说再过两日就要回府,大太太算了算日子,怕要不了几日,人就到了。” 五娘将斗篷解下来递给锦好,也一脸喜意,“那可真是件好事,大哥求学一去就是一年,这好不容易回家一趟,难怪母亲这样高兴。” 锦好道,“可不是?大太太这两日已经张罗着将大公子的院子收拾出来,还添了好些家具进去,每日里忙的脚不沾地,可人还是精神的不行呢!” 大公子是大太太的嫡长子,自然是与旁人不一样。 五娘走进暖阁,大太太果然在说这件事,看到五娘进来,也顾不上说话,将大公子睿哥儿的一应事物嘱咐好了,才看向五娘,“你今儿个怎么出了院子?身子可好些了?” 五娘受了大太太的冷落,却一点没有不高兴,反而笑道,“女儿哪里娇弱了,养了这么些日子,早就好了,若是女儿不出来,怕还要被母亲瞒着,大哥要回来这么大的事,母亲都不和女儿说。” 大太太拍了拍五娘的手,笑道,“还不是你从小和你大哥亲近,母亲寻思着给你个惊喜,这才让下人瞒着你,谁知就被你听去了,是哪个多嘴的婆子说的?” 大太太佯装生气,五娘哪里会害怕,道,“幸好是让女儿知道了,若是女儿不知道,大哥回来连个礼物都没准备,那可是羞死人。” “你大哥这样疼你,哪里在意这些。” “就因为大哥疼我,我才不能不在意这些。” 五娘辩驳了一句,惹得大太太笑起来,“好好,就你最有理。” 五娘得意的扬了扬下巴,让大太太直笑了好一会儿,五娘又迎合着大太太说了几句,才说到来意,“侯三小姐邀女儿和三姐去做客,母亲看?” 大太太一听就皱起眉头,好半天才道,“那哪里行,眼看着你大哥就要回来了,这时候出去,怕是不太妥当。” 五娘一脸为难,“那女儿要怎么说才好?侯三小姐特意请女儿去,女儿怕推了会……” 五娘自小就养在院子里,难得有几个朋友,难免会特别在意,大太太想着,紧皱的眉头就舒展了几分,缓缓道,“去也不是不行,只是你三姐性子不够沉稳,怕照顾不好你,倒不如你和你大姐一起去,你大姐虽说不爱说话,毕竟年长你几岁,总是比三娘好些。” 五娘看着大太太为难的样子,心里不禁冷笑,面上却是不露,笑道,“也好,大姐总是闷在屋子里,要多走一走才好。” 大太太听五娘这样说,欣慰的点点头,便差了姚妈妈,去找大娘子过来。 大娘子一如既往的阴沉着脸,给大太太行完了礼,便坐在一旁,这次倒难得的没有视五娘为无物,反而问起了五娘的身体,大太太等大娘子和五娘说完,才笑着道,“找你来也没有旁的事,是侯三小姐邀请了你五妹妹,她一人去我不放心,便想着让你陪着一起去。” 大太太以为大娘子会满口答应,谁知大娘子听完就皱起眉头,一脸的不情愿,“侯三小姐邀请了五娘又没邀请我,我去算怎么回事,再说,母亲让我绣的东西也还没绣好,我哪里也不想去。” 大太太变了脸色,却强压着火气道,“你做针线,哪里在乎这一会儿的时间,不过是去半天,说说话也就回来了,你五妹妹身子不好,她一个人去,哪里能行。” 大娘子仍旧皱着眉,不耐烦的道:“有那么丫头婆子跟着,哪里会一个人,若是母亲不放心,多叫些下人跟着就是了!”说着站起身,“我那里还有事,就先退下了,改天再来看母亲。” 大太太还没有答话,大娘子就转身出了屋子,大太太哪能不气,重重将杯子惯在几上,直发了好大一通火。 五娘直在旁边劝了半天,大太太才消了些气。 这样一闹,五娘也就不敢再提去侯府做客的事,陪着大太太坐了会儿,便回了院子。 谁知刚写了书信要让青枚拿出去,姚妈妈就进来说,“大太太说姑娘难得出去一趟,也不好扫了姑娘的兴,便让老奴陪着姑娘一起去。” 姚妈妈亲自跟着,五娘虽说有些意外,但也不好拂了大太太的意,只得应了下来。 过了两日到了约定的日子,五娘早早起身用了饭,便由姚妈妈领着几个得力的婆子跟着,一起上了马车去了忠勇侯府。 第四十七章 进了侯府垂花门,侯三小姐早就等在一旁,看到五娘立即迎了上来,一脸的嗲怒,“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真是叫我好等。” 五娘看了姚妈妈一眼,笑道,“怎么会?三小姐请我,我哪敢不来。” 侯三小姐搀着五娘的手又笑着打趣了两句,才问起三娘,“三娘子今儿个怎么没来?” 五娘面色不变,笑着道,“原也是要来的,只是不知怎么今日一早起了烧,实在起不来床,这才没有与我同来,还让我带她向你告一声罪。” 侯三小姐颇有些失望,问了几句三娘的身体,便带着五娘到了自己住的院子。 侯三小姐让人摆出了棋盘,又拿了好些糕点上来,便遣了所有下人下去,五娘也想遣了姚妈妈下去,但终究是大太太的人,正思量间,就听侯三小姐道,“你也让妈妈们下去歇着,我们下棋,最是要清净,身边留这么多人做什么!” 五娘无法,看了姚妈妈一眼,姚妈妈会意,同带来的几个婆子一起,退出了屋子。 侯三小姐从红木棋筒中捻了一颗黑子把玩,待五娘落了子,才缓缓放入棋盘中,淡淡道,“三娘子病的可严重?我们家里有个常用的御医,对风寒一症很是拿手,不如一会儿你领了回去,给三娘子瞧瞧?” 五娘专心致志的看着棋盘,随口道,“不过是些小毛病,府里的郎中倒也能医治,不过是母亲忧心,这才让三姐在府里休养。” 侯三小姐听了,似笑非笑,“你母亲倒是心善,一个庶女,也能这样看重。” 五娘笑道,“说也奇怪,府里那么多女儿,母亲就单单喜欢三姐,前两日又赏了好些衣裳首饰,便连我都没有份呢。” 侯三小姐目光闪了几闪,道,“这倒是趣事儿,看来你三姐果然性子不错,不然怎么能比你这个嫡女还要得你母亲喜欢?” 五娘笑道,“三姐性子本就是极好的,不然怎么连你都喜欢上了?三番两次的问,每次写信,倒问她比我都多。” 侯三小姐看着五娘佯怒的脸,立即笑起来,“瞧你,还吃起酸来了。”说着拿手煽着风,高声唤了屋外的丫头,“玲珑,快将窗子打开,好大一股醋味,真是酸死人了。” 五娘看侯三小姐打趣自己,脸上一红,追着侯三小姐打闹,将好好的一盘棋,搅的乱七八糟。 两人重新在软踏上坐下,五娘正收拾着棋子,侯三小姐突然道,“我二哥有套用暖玉做的棋子,平日摸也不肯让我摸,正好你今日来了,我也借借你的光,我要用来招待客人,这下他总算不能拒了吧?” 说着得意洋洋的叫来贴身的丫头,吩咐了几句。 五娘看着那丫头出了暖阁,笑道,“你倒鬼主意多,幸好我没有什么东西让你惦记,不然可安生不了,谁知你哪天又想出什么主意,诓了我的东西去。” 侯三小姐看着五娘,笑眯眯的道,“谁说没有?我可惦记着你三姐呢,玉一样的人,看着就让人喜欢。” 五娘啼笑皆非,“这我可做不了主,得你亲自问我母亲去。” 两人正说着话,就有丫头进了暖阁,手里正捧着一套棋具。 侯三小姐让人在小几上摆好了,才问,“我二哥可有说什么?” 丫头恭敬的道,“二少爷只说小姐喜欢,这套棋具送给小姐了。” 侯三小姐一脸意外,“这倒是奇怪了,平日里这套东西他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我摸他都不肯,怎么就送给了我?” 丫头似是早知道侯三小姐会有此一问,忍着笑道,“二少爷说了,早知会有这一日,便让人又做了一套出来,这用旧的,既然小姐喜欢,就留着吧。” 五娘一听,也笑起来,侯三小姐倒是习以为常,笑道,“我早知他会这样,我这个二哥,就是主意多,平日里总不肯吃亏,谁要是惦记他什么东西,可讨不了好。”说着摆摆手让丫头下去,才惋惜的道,“说起来,我二哥真是个命苦的人,性子好模样也好,又是侯府嫡子,当年说亲的时候,可愁煞了我娘,千挑万选,好不容易选了一门亲,谁知才两年,就去了,我娘想再给他挑个续弦,可我二哥总也不肯,说等年哥儿再大些。”说着叹气一声,“可如今年哥儿也有两岁了,他却也不愿提续弦这回事,虽然嘴里不说,可谁又不明白,怕随便找个,委屈了年哥儿。” 五娘静静听着,却没有搭话的意思,侯三小姐说了几句,就说到了别的玩乐上。 用了午饭,五娘又去见了侯夫人和老太君,便回了府里。 姚妈妈陪同着五娘回到院子,这才回了大太太院子听差。 五娘进到暖阁坐下,茶还没有吃上一盏,锦绣就进来道,“锦福来了,就在院子里,说有事找姑娘。” 五娘心底一惊,让锦绣请了锦福进来,锦福一进到暖阁就跪了下来,哭道,“求五娘子救我家姑娘。” 五娘忙让锦绣扶了锦福起来,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锦福哽咽的说明了原委,五娘听完,哪里还坐的住,让锦绣取了斗篷穿上,去了三娘的院子。 三娘正坐在暖阁里出神,五娘来了,才回过神来,强笑着道,“你回来了?” 五娘打发了丫头下去,在三娘身边坐下,问道,“母亲怎么说?” 三娘垂下眼睑,淡淡道,“母亲什么也没有说。” 五娘心里一沉,撺紧了手里的帕子。 果然跟前世一模一样,诳了三娘去游园子,安排与那恶人见面,用三娘的美貌,打消恶人娶大娘子的念头。 只是事情尚未定音,总能扭转局面。 五娘拍拍三娘的手,劝慰了几句,便回了院子。 五娘换了衣裳,取了首饰,将头发挽成单螺,只插了一支白玉簪固定,进到暖阁坐下,问锦绣,“四姨娘家一般什么日子进府里?” 锦绣燃了些安神香,又将碳盆的火拨旺了些,道,“这倒是没准,只是今年雨水少,地里收成不多,四姨娘家每个月初头总会来一次,具体是哪日,这就说不上了。” 五娘想了想,吩咐锦绣,“青枚一向与府里的小丫头关系好,你让她盯着些,若是进了府,就去跟三姐说一声,到底是跟三姐连着血亲,三姐避着不见,总归不好。” 锦绣应了声,五娘又让锦绣拿了五两银子送过去,才净了手,开始做针线。 过了两日,三娘精神好了些,便又来五娘屋子说话。 五娘正做着针线,看到三娘来,忙让小丫头请进了屋,三娘见不是五娘惯用的锦绣和青枚,便顺口问道,“怎么没见锦绣?莫不是偷懒躲清闲去了?” 五娘陪着三娘坐在软踏上,笑道,“是针线房的湖青,听说被家人赎了出去,我见屋里没什么事,便让两个丫头道喜去了,总归是一个府里的,平日也说过些话。” 三娘脸上带了些笑意,道,“果真是件喜事,在府里做奴才,总归不如自由身,湖青这一出去,可是有好日子过了。” 五娘道,“可不是?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钱来替湖青赎身,怕是家里积了不少银钱。”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了几句,就见锦绣和青枚一脸笑意的进到屋里,五娘看着两人,道,“道过喜了?” 锦绣笑着点点头,五娘打趣,“可是羡慕了?” 锦绣撇撇嘴,道,“奴婢才不羡慕,姑娘猜,湖青家里怎么替她赎的身?” 五娘哪里猜的出来,就摇摇头,锦绣才道,“是湖青哥哥给她娶了个好嫂子,奴婢听说,湖青哥哥娶的可是个貌丑又擅妒的悍妇,拖到二十余岁,都无人肯娶,后来那家人看上湖青哥哥,原先也是不肯的,后来得知有大批陪嫁,才愿意了。” “奴婢还听说,湖青哥哥娶了那悍妇没过几日就在外面养了个小的,家里正闹得不可开交,湖青哥哥没了办法,才想起来赎了湖青回去,好出出主意。” 五娘懒得听这些,便让两人下去,转头看见三娘一脸若有所思,不禁扬起嘴角,问道,“四姨娘家,你可曾去见过?” 三娘怔了一下,才道,“怕会惹得母亲不喜,便一直没有见过。” 五娘笑着端起杯子吃茶,“总归是姨娘的家人,三姐一直避而不见,恐会让人误会,更何况,母亲这时候哪里会管这些小事。” 三娘看着五娘,似有所悟,半晌才笑起来,“五妹说的是,待改日有机会,自是要见一见。 第四十八章 用了两日功夫,五娘总算将荷包绣了个七七八八,锦绣端了茶从外面进来,五娘恰好最后一针落在花蕊上,五娘拿远些眯着眼睛看了看,见绣的一针不错,便剪了线,从笸萝里又挑出几个样式繁琐新颖的放在小几上,这才让青枚包起来。 锦绣将茶递给了五娘,又焚了些梨花香,五娘闻着清新的花香味,惬意的吃了一口茶,笑道,“前个儿你两嚷嚷着要我绣的荷包,如今可不是绣出来了,自个儿去挑吧!”说着看了一眼搁在几上的荷包。 锦绣青枚一脸惊喜,两人自幼跟着五娘,感情自是比不得旁人,闻言也不客气,有商有量的一人挑了一个,小心翼翼的收进袖拢里,才笑起来,“姑娘的针线是越来越精巧了,远远的一瞧,就像真的一样。” 五娘嗤笑,“就会贫嘴,还不快把东西收拾了,一会儿给其他姐妹送去。” 锦绣应了一声,动作轻快的将几上其余的荷包收好,又将针线等物规整好了,才扶着五娘在软踏上坐下。 青枚拿了个薄被搭在五娘身上,又将火盆放进了些,便拿了美人捶,站在五娘身旁,给五娘捶起肩膀来。 五娘看了眼窗外甚好的日头,问锦绣,“前两日让你去给三姐送了钱,可有谁问些什么?” 锦绣道,“这倒没有,便连三娘子去见了四姨娘家的人,大太太也没派人问。” 五娘笑道,“母亲如今正忙,哪顾的着这些小事。” 锦绣没敢搭话,只专心的将茶添满了,五娘摩娑着杯上的富贵花开雕纹,缓缓问,“三姐这两日,可好些了?” 锦绣沉默了一番,道,“自从府里传出三娘子要与李家结亲的事,三娘子就没怎么出过院子,奴婢去瞧了两回,精神倒还好,只是清减了许多。” 五娘有些出神,半晌才道,“三姐心思一向重,难免会胡思乱想,一会儿你送荷包过去的时候帮我带句话,让她不要急。” 锦绣点点头,五娘又坐了一会儿,便让锦绣拿来了氅衣穿上,带着青枚去了大太太的院子。 五娘还没走进院子里,就被丫头拦了下来。 五娘颇觉意外,“可是母亲有客?” 那丫头瞧着不过十一二岁,模样倒是乖巧,行了礼,轻声道,“来了男客,姑娘进去,怕是不大方便。” 五娘心里一惊,看了眼不远处如临大敌的一些粗使婆子,笑道,“父亲可也在?” 那丫头依旧低垂着眉眼,“大老爷今早进宫还未曾回府。” 五娘知道了想要的答案,也就不再追问,只担忧的往主屋方向看了一眼,带着青枚原路返回。 过了青石路,上了翠竹夹道,五娘见四周没了多少下人,便悄声嘱咐青枚,“去打听打听来的是谁,找母亲做些什么。” 青枚点点头,快步退了下去,五娘转头看了一眼,才拿着装荷包的笸萝,回了住的院子。 锦绣远远的就迎了上来,看五娘一人回来,也不敢多问,扶着五娘进了暖阁,解了氅衣,又拿了手炉放进五娘手里。 五娘在暖阁里坐了一会儿,青枚就掀帘进来,五娘让锦绣去外间守着,才问青枚,“如何?” 青枚压低了声音道,“来的是李家公子,找大太太来是想求亲。” 五娘面色不变,手指却是紧紧的握了起来,“求娶的是谁?” 青枚面色一僵,道,“是大娘子。” 五娘这才放下心,沉吟了片刻,缓缓道,“你是向谁打听的消息?” 青枚道,“奴婢还没来得及打听,刚走到角门那里,就听见几个粗使婆子说闲话。” 五娘点点头,脸色很是有几分阴沉,“这些事,你先不要跟别人提起,若是说漏了嘴,只怕我也救你不得。” 青枚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郑重的点了点头,五娘刚要打发青枚下去,锦绣就进到暖阁,脸色有几分难看,“姚妈妈来了。” 五娘忙道,“快请进来。” 锦绣请了姚妈妈进来,姚妈妈也不客套,行了礼,直接道,“大太太请姑娘过去。” 五娘让锦绣取了氅衣来,问姚妈妈,“妈妈脸色怎生这般难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姚妈妈犹豫了一番,才道,“李家公子来了。”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五娘一眼,五娘微微一惊,脸上沉重了几分,穿了氅衣,拿上手炉,便同姚妈妈去了大太太院子。 几日不见,大太太脸色灰败了许多,眼窝处的青黑,即使抹了粉,也透出些来。 五娘小心翼翼的叫了声母亲,在大太太左下手的椅子上坐下来。 大太太一看五娘,像是再也压不住情绪,哽咽了几声,眼泪就扑簌簌的掉下来。 五娘慌忙起身走过去搀住大太太的手,一脸焦急,“母亲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大太太拿帕子压了压眼角,才道,“是李家来提亲了,提的是你大姐。” “李家?”五娘有些怔仲,“哪个李家?” 大太太咬咬牙,恨声道,“还有哪个李家,不就是那个被除了官袍,抄了家的李家,如今不过一破落户,竟敢肖想我们侯府的女儿。” 五娘一脸惊讶,“既然都罢了官,又怎么会想要求娶大姐,真是胆大包天。” 大太太一时气急,话也说的不如平常谨慎,“还不是你的好父亲,元娘不过一丁点儿大,就要订什么亲,如今可好,人家拿了你大姐的庚帖,非要履行婚约,他是个什么人,我怎么能将你大姐嫁过去?” 五娘吓得脸色雪白,紧紧一把掐住大太太的手,“那要怎么办?我听人说那个李家公子可不是什么好人,万一坏了大姐的名声,那大姐就……” 大太太眉毛一扬,嘴角一塌,露出几分阴狠来,“若是实在不行,那就只能让别人代嫁过去。” 五娘微微露出惊容,掐着大太太的手,更用劲几分。 大太太觉得疼痛,刚要开口,姚妈妈就急匆匆的跑进暖阁,脸色吓得煞白,“不好了不好了太太,李家公子带了好些人在门口闹事,大老爷被堵了个正着。”说着惊慌的看了大太太一眼,“大老爷还,还应下了大娘子的婚事。” 大太太一听,身形一个趔趄,就软了下去。 第四十九章 过了四月,天气总算开始暖了,偌大的侯府里开始清扫换帘,直热闹了好些日子。 锦绣领了新做的春衫走在青石路上,远远的就看到姚妈妈从五娘的屋里出来,锦绣迎上去,寒暄了两句,就进到外间。 青枚正拿着花斛插花,锦绣将春衫收进箱笼里放好,便上去搭了把手,“姚妈妈来找姑娘,是有什么事?” 青枚将花斛放在桌子的角上,撇了撇嘴,道,“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来看看姑娘替大娘子绣的嫁衣绣好了没有。” 锦绣眼底一沉,叹气道,“大娘子嫁人,可真是苦了姑娘,没日没夜的赶绣活,反倒是要嫁的人,还真是清闲。”说着凑进了青枚,小声道,“大娘子这个月寻死,是第几次了?” 青枚一脸见怪不怪,算了算,低声道,“总有七八次了吧,算不清了,隔几日总要闹一通。” 锦绣看了眼主院的方向,声音更压低了几分,“这次大老爷当真是狠了心肠,派了人日夜看守不说,还拿住了锦铭几个的命脉,若是大娘子有了什么好歹,锦铭几个就没得活,大老爷这样一说,还有谁敢不打起精神看着大娘子。” 青枚到底有些惋惜,“大娘子虽说娇纵了点,脾气不甚好,可到底也是侯府嫡女,就嫁了这样一个人,日后的日子可就……” 锦绣忙拉了青枚一把,斥道,“就你多嘴,大娘子这件亲事可是大老爷定下的,你这般说,可不是要惹火上身,这种话,心里想想就算了,可莫要说出来。” 青枚被锦绣唬了一下,诺诺的应是,不敢再开口。 锦绣转身走进暖阁,五娘正在做针线,看见锦绣进来便笑道,“过来瞧瞧,我这并蒂莲绣的如何?” 锦绣依言走过去看,几朵娇艳欲滴的莲花绣在袖口,当真是漂亮的紧。 锦绣递了碗茶给五娘,笑道,“姑娘的女红越发精进了,几位女红师傅也是赞姑娘好呢!” 五娘嗲怪的看了锦绣一眼,低头喝茶,“就你惯会贫嘴。”说着将茶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问道,“大姐这几日可好些了?” 锦绣在五娘身旁的绣墩上坐下,拿了笸萝一边分线,一边道,“还不就是那般?日日都有人守着,奴婢也就送了几次东西,连屋子都没进的去。” 五娘叹气,“也难怪她。” 锦绣抬头看了五娘一眼,“姑娘莫不是要去看看大娘子?” 五娘拿起针重又穿了线,道,“就算我去了,她也未必肯见,反倒生出事端,还是算了。” 锦绣这才放下心,宽慰道,“索性大娘子嫁的也不远,总有机会相聚的。” 五娘笑笑,也不搭话,只认真做手里的针线。 到了半下午,五娘便搁了针,净了面又换了衣裳,带着锦绣去了老夫人住的瑞寿居。 三太太的病一拖就拖了小半年,老夫人总不能一直住着,又加上大娘子的婚事大老爷一封又一封的书信,老夫人便干脆回了京,只是谁也没想到,老夫人借着三太太病重,竟将三老爷的一双嫡子女带回了京,众人都猜测是老夫人这次真生了三老爷的气,才将三老爷独自留在济南府,眼不见为净。 只是老夫人这一回府,府里就又紧张了几分,老夫人原本就不甚喜欢大太太这个媳妇,又加上大娘子的婚事,老夫人就越发不待见大太太,原先晨婚定省两人总能说上一阵,如今老夫人干脆就免了大太太的请安,除了逢年过节偶尔露上几面,平日里竟是话也不说上一句,便连大太太派去照顾老夫人起居的婆子,也给打发了回来。 一开始大太太还去看望,只是吃了几次闭门羹后,也就关上门过起了自己的日子。 五娘还没进到老夫人的院子,远远就听到孩童清脆的笑声,五娘走过去一瞧,果然是三老爷的嫡子敏哥儿带着几个丫鬟荡秋千。 敏哥儿今年刚过七岁,正是玩闹的年纪,小小的一张脸粉嫩可爱,见人就笑,便连不甚喜欢孩子的大老爷见了,总也会抱着逗弄一番。 敏哥儿看见五娘,立即从秋千上跳了下来,五娘吓了一跳,忙走过去牵了敏哥儿伸过来的手,笑着责怪,“也不当心着些,若是摔着了,可怎生是好?” 敏哥儿皱了皱鼻子,脆声道,“我又不是女孩子,大伯说了,只有女孩子才会娇气。” 五娘一愣,还要说话,敏哥儿却扬起脸,一双大眼睛水汪汪,“五姐姐可给敏哥儿带糕点了?祖母说糖吃多了会牙疼,总不让敏哥儿吃饱。” 五娘笑弯了眼,摸摸敏哥儿的头,笑道,“祖母说的对,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糖,吃多了糖牙里就会长虫子。” 敏哥儿吓得一把捂住嘴巴,生怕跑出虫子来,五娘又笑了好几声,才从锦绣手里拿过几块不甚甜的枣泥糕递给敏哥儿,敏哥儿像是被虫子吓坏了,摇摇头退开几步,五娘还没来得及说话,敏哥儿就一溜小跑跑远了。 五娘忙让丫鬟跟上去,待看不见了,才带着锦绣去了老夫人住的东跨院。 老夫人身边的锦春早就站在外面等,看见五娘立即迎了上来,笑道,“老夫人正等着姑娘呢!姑娘快进去吧!” 连吃了几日闭门羹,突然听到老夫人肯见,五娘不由一阵紧张,看了锦春一眼,道,“祖母终于肯见我了?” 锦春长着一张圆脸,一笑起来和气可人,“瞧姑娘说的,老夫人一向心疼姑娘,哪里会不肯见,不过是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姑娘,这才没有让姑娘进去。” 五娘似是相信了,脸上的表情舒缓了许多,渐渐笑起来。 只是锦春说的是真是假,五娘心里却是澄如明镜。 进到暖阁,老夫人正倚在天青色绣喜鹊的饮枕上闭目养神,身旁并未留丫头伺候,只有一个十岁左右,面目清秀眉眼低垂的女子坐在圆椅上看书,见到五娘进来立即起身行礼,五娘避让又回了礼,那女子才悄声道,“祖母睡着了。” 女子话音刚落,老夫人却忽然开口,“可是小五来了?” 那女子同五娘一起笑起来,五娘走过去,给老夫人行了礼,轻声道,“祖母还是一如既往的的耳聪目明,孙女儿都没说话,祖母就知道是孙女儿来了。” 老夫人睁开眼睛,笑着向五娘招招手,“你是我带大的,哪里会听不出来你的脚步声。”拉了五娘在身边坐下,才看着那女子道,“小七你先下去,我和你五姐说说话。” 三房的七娘依言行了礼退了下去。 老夫人转过脸打量了五娘一番,忽的板起脸冷声道,“跪下!” 五娘被老夫人的冷声冷语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跪下来,一张小脸也变得惨白。 老夫人重又闭上眼睛,缓缓问道,“可知你错在哪里?” 五娘垂下头,颤着声道,“孙女儿没能护住大姐,劝阻母亲,是孙女儿不孝。” 老夫人听了五娘的话,紧闭的嘴角总算松动了几分,只是未让五娘起来,淡淡道,“总算你能知道自己的错处,也没枉费我教导你一番,那你且说说,你大姐的婚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五娘低垂了眉眼做出恭谨的样子,心念却是急转了一番,自从大太太掌了府里中馈,老夫人虽说不再过问,可终有几条人脉握在手里,且都是世代的家仆,最是忠心不过,只怕老夫人回来的这些日子,早将府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摸熟了,只是不知,老夫人熟到哪种程度。 五娘斟酌了一番,开口道,“孙女儿愚钝,只知是一没落门第的公子来要父亲履行当年定下的婚约,还握有大姐的庚帖,母亲正在周旋,谁知那纨绔子弟就来府里闹事,父亲迫不得已,便应下了。” 五娘话落,老夫人却是久久没有开口,五娘不禁心下忐忑,不知自己的回答会不会过关。 直过了小半盏茶的时间,老夫人才道,“你说的倒也不算错,只是我听说,那人原本是允了你三姐过门,怎么临到头,却又换了元娘?” 五娘心下狂跳,却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回答,便应着头皮道,“孙女儿也不知。” 老夫人却突然冷哼出声,“也难怪你不知,还不是你的好母亲,早早的就给你大姐备下那样多的嫁妆,那人有心来府里要挟,如何会查探不清,一个嫡女再加上大笔的陪嫁,哪里是一个漂亮的庶女就能比的了的,若是你母亲不这样偏心,对那些子庶女好一点,哪会有今日的祸事。” 五娘心里微微一松,又惊讶会有这样一桩变故,看来造成今日的结果,不止是自己推了一手,也是大太太自己坏事做多引来的报应。 老夫人说着大太太,五娘却不便开口,只跪在地上,认真的听老夫人说。 老夫人直说了好一会儿,才让五娘起来,在椅子上坐下,拉着五娘的手道,“眼看着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却是有这样一个眼界浅显的母亲,我生怕你受了你母亲影响,会做出什么事来,如今瞧来,倒也不错,懂得容忍退让,却又不记恨,出了事,又顾念着手足情帮扯一把,虽说到底是做了无用功,可这一番心,也算难得了。” 五娘羞涩的低下头,老夫人又夸赞了几句,才让五娘回去了。 五娘出了屋,锦春进来换茶,老夫人拢了拢衣服,忽然开口问,“依你看,这个五丫头,如何?” 锦春笑着替老夫人斟茶,道,“奴婢一介下人,哪会看人。” 老夫人笑眯眯的执了茶来喝,“你且说,说错了我也不怪你。” 锦春这才道,“五娘子自然是好的,样貌出挑,性子也和善。” “是好的。”老夫人欣慰的点点头,“总算没枉我带在身边那么多年,我也是看了元娘被老大媳妇养成那个样子,才抱了小五来养,说起来元娘的事我也有几分责任,若不是与老大媳妇置气,对那几个丫头不管不顾,也不会成今天这般,只希望老大媳妇能经元娘这件事,得到些教训,如若不然,只怕吃苦还在后头。” 锦春想了想大太太这些年的作为,也暗暗叹口气。 第五十章 大娘子的亲事定在六月,五娘紧赶慢赶,又有三娘和其他几个丫头的帮衬,总算将嫁衣在五月中旬绣了个全。 五娘这一闲下来,日子倒过得快,六月十二一大早,五娘就洗漱完毕,换上新作的衣衫,留了青枚在家,携了丫头去了大娘子的屋子。 大娘子出嫁,族里早早的就来了好些媳妇婆子,再加上本家的几个小娘子,将大娘子的屋子挤的满满当当,五娘进来,众人纷纷让了让。 五娘走到近前,看着梳了盛妆的大娘子,笑的真心实意。 五娘前世是与大娘子同一天出嫁的,那场盛世的婚礼至今都记忆犹新,只是没想到,原以为是主角的自己,最后不过是一个看客。 如今转了一遭回来,大娘子就要去亲尝自己曾经受的那些苦处,五娘心里除了那一些报复之后的快感外,又加了一丝的感伤,毕竟也曾姐妹一场,如若不是大太太同大娘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五娘未必就会选了这样一条路,说到底,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大太太跋扈算计了那么多年,也是该尝一尝苦处。 五娘说了些姐妹间该说的亲昵话,就退到一旁,其他几个本家的婶婶,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些讨喜话。 虽说大娘子嫁的不甚好,可到底是侯府的嫡长女,有那样一个老子娘,即便不能荣耀,却也能富足一生,面子上该做的,总要做足。 外面响起了喜炮声,穿着新衣进来的丫头说,“姑爷来迎亲了!” 屋里又是一片欢喜声,倒是大娘子,依旧面无表情,轻轻摩娑着腕上的金镯,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五娘看了那金镯一眼,便转开了目光,大娘子出嫁前的几个月身边日夜都守着人,莫说毒药,便连尖锐一点的金银器都收了起来,每次闹着寻死,不过是些小打小闹,还没撞上柱子,就被救了回来,更何况是这个时辰,只怕大娘子一有点动作,就有丫头婆子扑上来。 “听说薛家的二公子这次也来了喜宴。”五娘身边的三娘跟五娘咬耳朵,“也不知这未来的二姐夫是何等模样,听说长的也是一表人才,虽说是庶子,可跟嫡长子一向亲厚,便来薛太太也亲眼有加。” 五娘收回落在大娘子身上的目光,看着三娘调笑道,“怎么三姐不关心自己未来的夫婿,倒是问起二姐夫来了,我可是听说忠勇侯府托人来府里说亲了。” 三娘俏脸一红,暗地里轻轻的拧了五娘一把,羞道,“五妹说的什么有的没得,我可不理你了。”说着就转身去找了二娘说话。 二娘是年后定的亲,夫家虽不像忠勇侯府这样有侯爵在身,可到底也是百年世家,官不说做的多大,可这百年积下来的底蕴,也不容小觑,二娘能嫁去这样的人家,也是大太太难得的发了一回善心,大娘子这一打击,也让大太太暂时收了算计的手脚,没怎么为难二娘,就应下了这门亲事。 倒是三娘,五娘皱皱眉头,这一次大太太算计落了空,害得大娘子这个下场,只怕少不得会迁怒到三娘身上,大老爷又很少管这内宅之事,就算忠勇侯府诚心来求娶,大太太也可以有一万个理由,将人打发了,事到如今,也只有老夫人说上一句,才能有些用处。 一会儿又有丫头来报,大姑爷吃了“子果”的饺子,男方吃了腰食,女方就要上轿,果然两个喜娘说了话,就扶着大娘子站起了身。 五娘送了几步,可到底是未曾出嫁的姑娘,送到垂花门,便回转了院子,三娘倒是兴致勃勃,回去的路上,直拉着二娘说话,二娘是个闷性子,可又耐不过三娘的纠缠,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四娘在一旁也会时不时说上两句,倒是六娘,一路沉默无语,只盯着手里的帕子,怔怔出神。 自从大娘子被拘在院子里后,六娘的日子也难过起来,亲亲的哥哥远外求学,大太太并五娘几个也不待见她,虽然有五姨娘这个生母在,可也不敢太过亲近,日复一日的,也就越来越沉默寡言。 众人在岔路上分了手,三娘拉着二娘跟着五娘进了院子,五娘只好让丫头上了茶又拿了些吃食,早上起的太早,就算吃了早饭,这会儿也早饿了。 五娘拈了一块杏仁糕来吃,三娘也不客气,递给二娘一块,自己也高兴的吃起来。 “听说大姐夫今年参加了科举?”三娘吃着糕点,还不忘闲话。 五娘正在净手,听到三娘问就回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只是听人说像是没中,不过科举这样艰难,没有中也是情理之中。” 三娘看了几个丫头一眼,五娘便挥挥手让几人退下去,三娘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母亲为这事发了好大的脾气,就连父亲都被数落了几句。” 二娘不以为然,“大姐如今嫁了过去,母亲自然是希望大姐夫好,只有大姐夫好了,大姐才能得回些体面。” “只是母亲太急躁了些。”三娘道,“这读书又不是一日之功,再说了,大姐夫家里还鼎盛之时大姐夫就不思进取,只知厮混就是不喜读书,如今家里没落了,就算突然发愤图强,也未必在几年内就能有所作为,每年里那么多考生,可考上的又能有几个?要我说,只要大姐夫有上进之心,对大姐爱重,比什么都强。” “可大姐夫那性子……”二娘说了一句,就住了口。 大姐夫什么样的性子,即使没亲眼见到,可平日里听的,也算知道几分,但凡有点骨气血性的人,都不会做出这种威胁人的下作事,能没脸没皮的讨上门来,还能是什么人?只怕大太太费劲心思,也是一场空。 大娘子出嫁后,府里就清冷了几分,平日里的紧张全然不见,唯有经过大太太的院子,才会警醒起来。 大太太近来的脾气一直很差,身边亲近的人时常会被打骂两句,便连最得力的姚妈妈,也被大太太骂了一两通,虽说当时没什么人瞧见,可姚妈妈出来那难看的脸色,却怎么遮也遮掩不住。 内宅里消息一向传的很快,不过一下午的功夫,就连五娘也知道了。 五娘前段时间绣东西费了太多心神,如今是碰也不愿碰,只日日看些话本游记,偶尔写上两笔。 五娘写了一记帖,便走进碧纱橱喝茶,锦绣伺候着五娘净了手,正拿了白布拭水,五娘突然想起来,问锦绣,“今夜谁上夜?” 锦绣愣了一下,才道,“是奴婢。” 五娘拿过白布三下两下的擦了手,道,“今晚让青枚上夜,你去将姚妈妈几个请来,好好的准备一桌子酒菜,再一人封了十两银子的打赏,最近她们为母亲的事没少费心,也算是我犒赏她们的。” 大娘子嫁了后,府里就剩五娘子一个嫡女,身份也就越发贵重起来,但凡有点什么小事,不用吩咐,就有人办的妥妥贴贴,才几日功夫,就与各管事妈妈亲近了几分。 五娘放了锦绣半天假去打点,等到了掌灯时分,几个有脸面的管事妈妈纷纷携了手前来,五娘是主子自然不用作陪,与几位妈妈见了礼,让锦绣并几个小丫鬟好生招待,就退出了东厢房。 五娘让丫头掌了灯,看了几页书就歇在了床上,正有些迷糊,锦绣就带了些微酒气走了进来。 五娘立即坐起身,问锦绣,“可问出来了?” 锦绣碍着身上酒气,便站远了些,回道,“姚妈妈近来受了不少气,又吃了酒,就什么都说出来了,前阵子忠勇侯府是托了平国公夫人来说亲,说的正是三娘子,只是大太太以三娘子年纪尚幼,想多留几年为由,回绝了。” 五娘心里一紧,早知大太太会为难这门亲事,没想到是用这个借口,三娘今年也及笄了,论年龄,也是到了说亲的时候,只是大太太如此说,谁还又能说些什么?毕竟大太太是当家主母,在这个家里,对子女的婚事是最有话语权的。 五娘又问锦绣,“平国公夫人可还曾说什么?” 锦绣道,“平国公夫人就劝说太太,虽说是要三娘子过去当继室,可到底也是嫡子,配三娘的出身,那也是只高不低,大太太还是不松口,平国公夫人便让太太再考虑考虑,就回去了。” 五娘听了松了口气,总算还有转机,好不容易有这样一门还算不错的亲事,若是作罢了,三娘又不知拖到哪一年去了,姑娘年纪越大,越是不好嫁,等到了十七八岁老姑娘的年纪,三娘也就只能配个中等人家做继室或填房,忠勇侯府虽说也是过去做继室,可到底也是世家大族,嫡次子又这样看中三娘,特意托了平国公夫人说项,三娘过去,只会有好日子过。 如今要紧的是,用什么办法,让大太太松口,大太太走不通,只能试试老夫人这条路能不能行。 第二日五娘去看望了大太太一回,照旧去了老夫人的屋子。 老夫人正拿了碗要喝药,见了五娘来,颇有些意外,“今儿个是你大姐回门的日子,你不在你母亲那里等着,跑过来做什么!” 五娘笑着走过去自然的接过药碗,舀了一勺吹了吹喂到老夫人嘴边,“母亲说大姐住的远,回来没有这么快,我就过来看看祖母,有没有按时吃药!” 老夫人一听,就瞪圆了眼睛,“又是哪个多嘴的跑去告我的状了?” 五娘忍着笑,哄道,“哪有人告状,不过是上次祖母耍赖,我前脚走后脚就把药倒了,若不是我忘了东西回来拿,还看不见呢!” 老夫人脸上一红,有些讪讪的道,“就你记得清楚!” 五娘笑道,“祖母的事,孙女儿可样样记着呢!” 老夫人再也崩不住,也笑起来。 五娘伺候了老夫人喝药,又漱了口,便问一旁的锦春,“今儿个祖母早上都吃什么了?” 锦春看也不看老夫人使的眼色,老实的答,“早上老夫人就喝了半碗糙米粥。” 五娘也不看老夫人,笑眯眯的道,“好久没吃茵姑姑做的饭了,明日起我就来这里用饭,你可记得让茵姑姑做我的份。” 锦春自然答应下来。 老夫人看着两人一唱一和,不由急起来,“你院里自有小厨房,来我这里吃什么!快回去回去!” 老夫人说的不客气,五娘也不恼,直到丫头进来说大娘子回来了,五娘才对老夫人行礼告退,去了大太太的院子。 第五十一章 大娘子携同夫婿回门,自然非同寻常,便连连着半年忙的不见人影的大老爷也早早的进了正院,坐在东稍间,同大太太说着话,顺便考考敏哥儿最近所学。 敏哥儿进了府没过几日就去了家学上学,府里仅有的两个男子也过了年纪在外求学,因此家学里尚只有敏哥儿一人。 敏哥儿年纪不大,倒是学着大老爷也一本正经的崩着小脸,没回答几句,就逗的人都笑起来。 大太太招了手让敏哥儿在身边坐了,慈爱的问了问平日的生活起居,屋里正热闹着,锦好就进来福了福身,“大娘子和大姑爷来了。” 大太太忙让丫头将两人请进来。 除了大老爷和大太太端坐,其他几个女儿并敏哥儿都站起身,等大娘子和大姑爷进来,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才将上首的座位让出来,挑了座位坐下。 大娘子一进来就红了眼睛,强忍着行了大礼,等大太太发了话,就顺势坐在大太太身边,拉起了大太太的手。 大太太又何尝不难受,只是碍着女婿在场,倒没有表现的太过明显,只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见大娘子颊带红晕,一副新妇特有的娇羞表情,才放下心来,让丫头们上了茶,软声问,“今儿个回门可是一早就起了?路上可还顺利?” 大娘子看了大姑爷一眼,才道,“路上倒还顺利,只是远了些,这才来迟了。” “不妨事!”大太太笑着拍了大娘子的,“只要今儿个能回来,就是好的了。” 母女两个说体己话,大老爷自然带着新姑爷去了小书房,大老爷这一走,气氛立时活范起来。 六娘等大太太和大娘子说了会儿话,就开口关心的问,“大姐,大姐夫对你好吗?” 饶是大太太不待见六娘,此时也没有开口训斥,反而关心的看着大娘子,大娘子脸上一红,小声道,“子允待我自是好的。” 大太太见大娘子表情不似做假,神色间就又欣慰了几分。 大娘子初为人妇,大太太自然有许多话要交代,五娘就率先行了礼,其他的小娘子并敏哥儿也有样学样,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众人一出了正院,神色更是舒缓了几分,便连三娘都大大的松了口气,扬脸问五娘,“五妹妹要去哪里坐?可是要回院子?” 五娘站在廊下看了看炎热的天气,笑道,“这样热,回院子也坐不住,倒不如去假山洞里坐坐,也就那里清凉些。” 五娘开口,几人自是附和,便连一向不怎么说话的七娘,也携了五娘的手,与众人一道去了正院后面的花园子。 众人在假山洞里择了座位坐下,又让丫头端来了消暑的汤汤水水并几盘子精致的糕点,便打起了双陆,笑闹起来。 五娘一向不喜这些,便坐远了些只观看,三娘打了几盘没意思,便干脆将位子让给了四娘,坐在了五娘身边。 三娘端了山楂水惬意的吃了一口,看着笑闹的几个姐妹,笑嘻嘻的转头对五娘道,“也不知母亲会不会留了大姐过夜,听说大姐夫是住在郊外的庄子上,这一来回折腾,少说要两三个时辰,又这样热的天气。” 五娘笑着看了三娘一眼,道,“母亲虽疼爱大姐,可大姐毕竟已嫁做人妇,回门就住在娘家,到底与礼不合,况且还有大姐夫在,再说眼见着就到了端午,到时回来住也是一样的。” “说的也是!”三娘眯了眼,又问五娘,“五妹妹要不要一会儿去找大姐姐说说话?平日里只听说过大姐夫的为人,倒是没亲眼见过,也不知这大姐夫,对大姐到底好不好。” 五娘扬起嘴角,看三娘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自然是要去看的,大姐出嫁前就没好好说说话,这好不容易回来,可不是要说说体己话?” “那五妹妹一会儿可要叫上我。”五娘放了白瓷底画花鸟鱼虫的汤碗,就又跑去兴致勃勃的看人打双陆。 五娘看着三娘清丽的背影,心情又好了几分。 三娘虽说有几分聪明,关键时刻也狠的下心肠,可到底还是心善的,又重着感情,只要得了人的恩惠,必记在心底。 这样的人,只要不犯了她的忌讳,倒是极好相处,就是有什么事,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也不会做出不留人后路的事情,没有比这更好的帮手了,只要她嫁的好,再有着四姨娘家的人,自己才能将机会施展的余地。 五娘想起大娘子脸上那抹红晕,笑容更深了几分。 李子允的性情没有谁比自己更清楚了,只要大娘子卸了心房,将自己连同陪嫁一起交给他,才是磨难的开始。 中午众人在百花厅用了饭,大老爷便又带着大姑爷去外院说话,大太太该交代的都已交代,便将时间留给几个小娘子。 大娘子出嫁前性子一向古怪,嫁了人后反而温和了几分,即便仍是板着脸没有什么笑容,可说话却也心平气和了。 六娘三娘也就放开了胆子,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五娘含笑的坐在一边,偶尔插嘴两句,一时倒也其乐融融。 众人说累了话,吃茶的一会儿功夫,大娘子忽然转头问五娘,“五妹妹近来身体好些了么?” 五娘微微一愣,似有些受宠若惊,忙回道,“多谢大姐挂心,近来吃了药,已好些了。” 大娘子点点头,又道,“你上次落了水,只怕会落下什么病根,你还年轻,如今是不打紧,待到了年纪若是再显现出来,可是不得了,还是要请母亲再给你找个太医来,好好调理调理身子。” 对大娘子的态度,三娘几个也是一脸惊讶,特别是三娘,亲眼目睹了大娘子推五娘落水,如今见大娘子忽然亲近五娘,如何会不吃惊。 倒是五娘经了方才一愣又淡然下来,带了几分亲昵的看着大娘子道,“大姐说的是,待得了空,妹妹一定去找母亲请太医进来。” “也不用这样麻烦。”大娘子颇有些不自在的道,“一会儿我去向母亲辞行的时候顺道提一提,你过了年也有十二岁了,也耽搁不起了。” 既然大娘子说话,五娘自是不好不应。 众人又说了会儿,跟着大娘子回府的锦铭进来道,“大姑爷来了。” 原本安逸的气氛立时一凝,几个小娘子也拘谨起来,到底是还未定亲的姑娘,又都到了年纪,若不是大姑爷也不算外男,早就躲在帷幕后头去了。 五娘也难免紧张,脑海里不由的浮现出前世的种种,好不容易按捺下来,才敢抬头去看李子允。 不得不承认,李子允的确承袭了副好相貌,肤白如玉,身形修长,五官温文尔雅却又带了几分阳刚气,若不是一双眼睛时常露出些轻浮之态,的确是个有着风流之姿美男子。 只是到底可惜了,有着这幅好皮相,内里却如此腌脏,若不是五娘亲身体验了一回,也万万想不到,他会是这样子的人。 几位小娘子见过了礼,大娘子才起身迎了上去,微微低着头,轻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其他几个小娘子自然不好意思盯着大姐夫看,也就没人看见,李子允看见三娘时那一闪而过的贪婪眼神。 李子允扶了大娘子在首位上坐下,才笑着道,“中午见你吃的不多,便想着来看你一看,早上赶路太急,也不知是不是累着了。” 大娘子对夫婿的体贴自是受用,白皙的脸上带了抹红晕,声音又低了几分,“只是天热才有些不思饮食,倒叫你担心了。” 李子允眼里自然的露出些温情,道,“我不担心你,又能担心谁?” 李子允话说的究竟有些露骨,小娘子们也坐不住了,仓促的行了礼,就一窝蜂的出了屋子。 众人在岔路口分了手,三娘自然跟着五娘回了院子。 两人一进到碧砂橱,三娘就打了个颤,揶愉的笑道,“大姐夫还真是个直爽的,这样露骨的话也说的面不改色,难怪大姐只嫁过去两天,就连性子都变了。” 五娘在椅子上坐下,道,“你忘了大姐夫是什么性子了?本就轻狂,来府里求娶大姐就敢逗弄玉秀,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大姐又是个没什么心眼子的,我看,早晚会在大姐夫手上吃亏。” 三娘撇撇嘴,也坐下来,“我看未必,大姐是没什么心眼子,可手段却狠毒,指不定谁吃谁的亏。” 五娘看向三娘,又笑了起来,说三娘心善,却偏偏又是个记仇的,这件事都过了这么久,也不忘时常挂在嘴边,但凡说到大娘子,总要提上一提,不过这样也好,爱憎分明,总是容易掌控些。 第五十二章 转眼就进了十一月,天又渐渐凉下来,五娘一向怕冷,便早早的换了秋衫,暖阁也早早就收拾了出来,平日里除了给老夫人大太太请安,就只待在暖阁里看书做针线。 二娘的婚期定在明年五月,也不再适合出来走动,只专心的在院子里绣嫁衣,倒是三娘仍是一日两趟的跑,每日不赖着几个时辰,就是赶也赶不走。 只是三娘的婚事到底是耽搁了,忠勇侯府三番两次的托人上门探口风,都被大太太以各种理由挡了下来,五娘纵然着急,可大太太不松口,老夫人又一副不理世事的模样,也暂且没了办法。 五娘一早去看望了老夫人和大太太,就回到暖阁里拿了字帖来写,刚写了几笔,三娘果然也跟进了暖阁,随手将披风递给锦福,也不避嫌的拿了五娘的茶就来喝。 五娘哭笑不得的看她一通牛饮,和她一起回了软塌上坐下。 三娘收不住话,不待五娘坐稳,就开口道,“听说大姐有了身孕,你可知道?” 五娘让锦绣重新上了茶来,才不急不徐的道,“自然知道!说起来大姐也是极有福气的,这过门不到半年,就有了身孕。” 三娘道,“谁说不是?只是大姐这一有了身孕,锦铭几个就……” 五娘笑了笑,却没有搭话,锦铭是大娘子的陪房,如今大娘子有了身孕,自然是要给身边的丫头开了脸伺候,只是李子允向来是个挑的人,倒未必看的上,五娘想到这儿,不禁又想起回门那日李子允看五娘的目光来。 五娘看了三娘一眼,才说起明日侯府三小姐要来府里做客的事。 大老爷是用军功才得了个侯爵,虽然交了兵权,可从戎三十余载,门生遍布,在军中极有威望,如今又是太子的头号心腹,府里自是往来不断,只是五娘身子虚,大娘子又出了阁,其他的都是些子庶女,大太太也就很少让几个小娘子出面招待,唯有来了与家里交好的几个世家小姐,五娘才会代为招待一番。 忠勇侯府虽说前些年与府里断了来往,可仍是京中勋贵,根基甚深,这些年又有荣耀之相,五娘又一向与侯三小姐交好,也就难免的,两个小姑娘亲近起来。 三娘哪能不明白五娘话中含意,只是故作不知,笑道,“这倒是好事,这一入秋,五妹就成日窝在院子里,如今侯三小姐一来,五妹总算能出去走动走动。” 五娘嗲怪的看了三娘一眼,笑道,“明日府里女眷多,你也跑不了,不止这个侯三小姐,还有好些子小姐一起,只怕明日一忙,还得找二姐四姐帮忙,不说别的,光薛二小姐一来,二姐就不得不出面。” 三娘一听薛二小姐,立时就有了几分精神,“只听说这个薛二小姐是个厉害人,倒是没见过,明儿个沾了二姐的光,可要好生瞧一瞧。” 五娘一看三娘这幅好奇的样子就笑起来,“哪有你这样当姐姐的,成日里就带着我道东家长西家短,你倒说说,这个薛二小姐有何特别了?” 三娘撇撇嘴,道,“怎么不特别,能被主母寄养在名下收为嫡女,若是没些手段,早被淹没在庶女里。” 五娘听着三娘的话,倒生出几分感慨。 四姨娘早逝,只留下三娘一个人过活,其中艰辛,唯有自己最清楚,虽说现在三娘里子换了人,可也来这里有一年了,内宅里的一些手段,也不是没领教过,哪能不明白嫡女庶女的差别,如今听有人竟然能从嫡女成为庶女,哪能不心生好奇,便是自己,对这个薛二小姐也有几分期待。 五娘收了心思,看着三娘笑道,“也不知二姐的嫁衣绣的如何了,二姐这阵子闷在屋子里做针线,倒也许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三娘一听就放了手里的茶碗,站起身就去拉五娘,“那还等什么,我们一起去瞧瞧,左右一点的距离,你再穿的厚实点,也不妨事。” 三娘这样一说,五娘也就动了心思,让锦绣拿来了氅衣穿上,就结伴去找二娘。 二娘的院子倒离五娘是真的不远,虽然院子不比五娘的宽敞,倒也算精致,院子里有一处小小的竹林,在角落里还围了一个小花圃,几只百灵鸟挂在廊下,倒也不怕生人,只安稳的啄着自己的羽翼。 三娘拉着五娘进了外间,还没踏进暖阁,就见青织红肿着一双眼走出来,两人皆是一怔,三娘更是快嘴问道,“这是怎么了?是谁给了你气受?” 青织勉强的笑了一笑,眼神也是遮遮掩掩,“不过是被沙迷了眼,这才难受的紧。”说着又装模作样的揉了揉眼睛。 三娘还要再问,五娘却是拉了三娘一把,笑道,“那有什么打紧,打些水冲洗一下就是了。”说着就拉了三娘进了暖阁。 二娘正坐在椅子上愣神,看到两人来忙站起身,随手将手里的红漆匣子放在桌子上,却是心急没有放稳,一松手,那匣子就掉了下来,几个银裸子滚了出来,满打满算,不过也就十两的银子。 二娘脸上一红,立时蹲□去捡,三娘也去帮忙,免不了开口问“三姐这是怎么了?这样魂不守舍的?可是银子不够用了?我那里还有些,先给了三姐应急。” 三娘说的理所当然,二娘脸上红晕却更深了几分,五娘真恨不得骂上三娘两句,说聪明,却有时说话又这样的不经过思考,凭白让人难堪。 五娘拉着二娘坐下打圆场,“刚才看青织红肿着眼,可是她家里遇了什么难事?” 二娘这才自然了几分,开口道,“倒不是青织的事,是锦言。” 五娘一愣,不由想起锦言那张和气的脸来,“只听说锦言如今有了孕,算算日子,也不过才四五个月,莫不是得了什么要紧的病?” 二娘也渐渐红了眼睛,道,“还不是那个天杀的丁管事,不得祖母重用,就拿锦言撒气,那日吃多了酒,便动手打了锦言,明知锦言有了身子还……当夜就见了红,找了郎中也到底没保下来,只是锦言的身子却垮了,一日不如一日,青织昨儿个去瞧,竟已病的起不来身了,我便寻思着给她找个好点的郎中,到底还年轻,调理调理身子,总会好的多。” 五娘听着二娘的话,也就明白了二娘的心事从何而来。 大太太对银钱虽然不小气,可也只是给庶女们多些衣服首饰,这手上的零碎,除了月例四两银子,也是从来不多给的,免得手上有了闲钱就生出什么心思。 如今锦言出了这样的事,到底是二娘身边出去的人,许给丁管事这门亲事没能帮的上忙,心里自然有愧疚,如今又这样,可想而知二娘心里的那股子难受。 五娘就拍了拍手安慰二娘,“锦言如今还年轻,只要调理好身子,还是不妨碍的,我这里有些银钱二姐先用着,若不是不够,我再送来。” 说着就让锦绣回去取二十两银子来。 事关锦言,二娘也放下心中的那些小心思,执了五娘的手谢了好些遍。 五娘又安慰了二娘几句,才又问起,“这事祖母和母亲可知道?” 二娘想了想,道,“理应是知道的。” 五娘叹气一声,也不再说话,这事对二娘是个大事,可对于大太太来说,终究是不值一提,不过是一个丫头,就是病的死了,在这偌大的宅院里,也翻不出个浪花来。 五娘这厢正在叹气,青织就急匆匆的进到暖阁里来,未语先哭,“二娘子,二娘子,锦言她,她投了井。” 二娘一听,身子一歪,险些就要软倒,三娘一把扶住二娘,才问,“到底怎么回事?” 青织抽噎着道,“只听说丁管事又打了锦言,锦言一时想不开,便投了井。” 二娘好半天才找回声音,“可救回来了?” 二娘一问,青织越发泣不成声,“下人发现的晚,只说捞上来的时候,尸身都泡肿了。” 二娘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伸出手递给青织,哽咽的道,“走,带我去看看。” 出了嫁的丫头一般都是随着管事住在外院,二娘一个深闺小姐,贸贸然去了外院自然与礼不合,二娘又是定了亲的,若是此去遇上什么人,可就坏了名节,即便定的亲也是有理由退掉的。 五娘一把拉住二娘,就吩咐锦绣去打点,又让锦福去找了青帷小油车来,更是让人去通知了大太太。 府里死了人,本不算大事,可锦言这样自尽的,又另当别论,更何况锦言今日的死固然丁管事是最大干系,可是大太太当时强行将锦言配了人,若是老夫人正经问起来,也是可以给大太太一个罪名的。 更何况一通知了大太太,这样大的动静势必让老夫人那里也得了消息,如此以来,即使大太太想瞒,也瞒不了了。 第54章 V章 五娘和三娘陪着二娘上了青帷小油车,众人一路往外院行去,到了府里管事住的西角偏院,五娘先问过了锦绣,在听说锦绣已遣散了偏院里的男子和不相关的仆妇,才下了小油车。 二娘虽勉力自持,可一脸的悲痛却也骗不了人,人刚见了锦言的尸身,就又哭起来。 锦言说起来今年不过才十几岁大,尚是花样的年纪,平素也总是一张笑脸,虽是个大丫头的身份,却也和善从不欺人,与锦福几个,也算要好。 如今早早就去了,众人如何不悲痛,便连五娘,都是一脸惋惜。 五娘拉着二娘,站在锦言尸身五步开外的地方看着,也不敢靠过去,锦言尸身在井里泡了一晚上,早就肿胀脸都变了形,几个年纪小的丫头,更是连看都不敢看。 三娘也只敢看了一眼,就安慰起二娘。 二娘也是听不进去,只哭个不停,直过了小半盏茶的时间,五娘才让几个得力的婆子将锦言先裹了席子放在空着的厢房里,不管二娘愿意不愿意,就和三娘一左一右将二娘连搀带拉的弄回小油车上。 这里是侯府外院,五娘几个私自出来已是逾矩,若是待的时间长了,又要被大太太责罚。 三娘拿出帕子替哭的泪人一样的二娘擦着泪珠子,宽解道,“锦言这一去,也算了了苦处,毕竟那丁管事不是什么好托付,锦言跟着他,以后还不知要吃什么苦。” 五娘握住二娘湿冷的手指,道,“三姐说的对,锦言这一世坎坷,早早去了,未必不是件好事,到时老天补偿她,让她下世做个官小姐,若是二姐实在觉得惦念,到时找个灵验的寺庙替锦言积些福德,只要心诚,老天总会眷顾的。” 五娘和三娘左一句右一句,二娘虽然还是消沉,泪倒是止住了,只是焉焉的也不说话,眼神也显得空洞,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五娘拍了拍二娘的手,也不再说话,骤然受了打击,总要有些时间才能恢复过来,这事倒也急不得。 三人刚到垂花门,姚妈妈就急急的领了几个丫头迎上来,面上倒还镇定,开口就道,“总算见到姑娘们了,大太太请几位姑娘过去。” 五娘和三娘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五娘率先道,“母亲找我们可是为了锦言的事?” 姚妈妈略一思索,就痛快的点点头,五娘道,“那就劳烦妈妈带路了。” 姚妈妈直道不客气,便引着几位小娘子往正院走。 甫一进到院子,就见蔡妈妈领着几个精壮的婆子,绑了一个有些疯疯癫癫陂了脚的汉子推搡着往外走,五娘几个立即躲进姚妈妈身后,待一行人走远了,才转出来,看着姚妈妈问,“这是怎么了?” 姚妈妈吊起眼角,露出几分不屑,“定是这浑人又吃多了酒在太太面前说了胡话。” 五娘这才知道那就是丁管事,这念头一转就又压了下去,脚步轻快的随着姚妈妈进了暖阁。 一进到屋子里,就觉得气压都生生低了几分,平日几个大太太身边得力的丫头管事婆子都低垂着眉眼大气不敢出,规规矩矩的站在角落里。 五娘看了一眼大太太的脸色就低下头去。 大太太自从大娘子出嫁后脾气就有些古怪,如今碰到这样的事,脸色更是阴沉沉的骇人。 大太太见到三人,也不让三人落坐,开口就问,“你们几个去了外院?” 大太太所问本就是事实,也无从狡辩,三人就老老实实的认下来,大太太果然就变了脸,“你们三人倒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也不问禀,就敢自己做了主,那外院是什么地方?来来往往不知多少生人,若是你们见着了,还要不要脸面了?” 大太太发着脾气,三人也不敢吭声,直都腿都站软了,大太太才消了些火气,五娘瞅了空,乖巧的捧了茶杯递给大太太,大太太横了五娘一眼,脸色倒也缓和了几分。 屋里气氛渐渐也不再那么紧张,五娘睁眼插科打诨说几句讨喜话,姚妈妈就又进到屋子,“太太,老夫人屋里的锦春过来说,老夫人请太太过去。” 姚妈妈话落,大太太和五娘脸上俱是一僵,饶是镇定如大太太,脸上也带了几分紧张,匆匆的让五娘几个回了院子,自己就换了衣服去了老夫人住的千寿院。 五娘出了正院,和三娘一起送了二娘回去,又让青织几个好生照看,才并肩进了五娘的院落。 两人进到暖阁,就打发了锦绣几个下去,茶都来不及喝,在软塌上坐下就问,“祖母叫了母亲去,可是为了锦言的事?” 五娘想了一想,道,“祖母一向很少过问府里的事,最近除了锦言这一桩,也很是平稳,这样瞧来,八成就是了。” 三娘听完脸上一阵古怪,像是想笑,又带了担忧,“你说祖母叫了母亲去会不会训斥?祖母素来不在内院走动,也就跟你亲近些,这祖母性子如何,我倒是真的不清楚。” 五娘道,“祖母倒一向不大喜欢母亲,觉得母亲平素太过严苛,又太过功利,只怕母亲这一趟,训斥是跑不了了,说不好,还会叫了父亲训斥,父亲与母亲近来本就有嫌隙,再出这么一遭,两人更是要……,如今只盼不要发作到我们头上来,毕竟我们今儿个陪了二姐出去,依母亲的脾气……” 五娘话没有说全,但三娘也听的出五娘话里的意思,大太太素来多疑,心胸也不宽大,只看府里几个姨娘的下场,就可窥一般,就连因不是自己养大的五娘都会诸多猜忌,更枉论自己这些庶女,只怕大太太过了这一关,得了些空,就要收拾起几个丫头。 三娘只要一想起大太太的手段,就露出愁容来,又是到了说亲的年纪,怕就怕大太太将三娘胡乱说了人,只要说的冠冕堂皇,即使大老爷,也不好插手太多。 五娘也知道三娘的顾虑,只是事情没有把握,五娘也不敢将话说的太满,也就出言安慰了几句,也就没有别的话再说。 两人心思各异的坐了一下午,直到天要暗了,五娘才将三娘送了出去。 晚上的饭食五娘也是吃的无滋无味,强行的吃了一些,便又去书房描了字帖。 几帖字写下来,五娘心绪也平静了一些,锦绣进来掌了灯,五娘便让锦绣沏了茶上来,又打发了青枚出去打听消息。 得闲的功夫,五娘与锦绣说起了话。 “不知锦言家里还有什么人?”五娘轻轻吹开茶面上的浮叶,问的漫不经心。 今儿个的事锦绣也是在场,纵然行事一向沉稳,如今也带了三分紧张,回道,“锦言是自小买进来的,太太看锦言乖巧又听话,便分到了二娘子的屋子,锦言买进来的时候还小,只记得家里遭了难,跟人一路流落到京城来的。” “如此说来那就是家里没什么人了。”五娘叹气一声,“也是个苦命的,好不容易熬成了大丫鬟,却没来得及等到二姐出阁。” 锦绣拿了条薄被搭在五娘腿上,道,“姑娘也别太忧心了,这都是个人的命,就是再争又怎么争的过命?” 五娘看了看锦绣,嘴唇蠕动了一下,到底是未说出口。 五娘原也是认为是命,可自打重活了一遭,又改了三娘和大娘子的命数,也就觉得命运纯属飘渺之言,只要手里有足够的权势,无论是什么,都能逆天改过来,只是锦绣到底是活在宅门里整日战战兢兢的丫鬟,又没经历过五娘前世所经历过的事,也就不能明白五娘心中所想。 五娘现在所作所为固然报复大太太是其中一部分,更重要的是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再也不要被人摆布,随随便便就送了人,自己却又无可奈何。 五娘连喝了两盏茶,青枚才回来,顾不得拍打身上落下的雨水,就道,“大太太至今没有回院子,就连大老爷也被叫了去,老夫人屋子里又没留人伺候,奴婢不敢靠的太近惊动了人,便只得回来。” 说着脸上露出些许愧疚。 五娘不在意的摆摆手,让青枚下去换衣服歇着,才道,“只怕明日会有一场大的风波,你去将院里的丫头婆子都嘱咐好了,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出府,再找人去给二姐三姐报个信,也好让她们有个准备。” 锦绣依言下去,一会儿又回来道,“青枚淋了雨,只怕会感了风寒,奴婢便让她喝了姜汤歇下了,今日由奴婢值夜。” 五娘看看窗外下的滂渤的大雨,又让锦绣去抱了一床厚褥子铺上,才翻身睡去。 第79章 网 几人到那儿,果然就看见六娘,远远正站着和一个身穿桃红薄绸褙子的女孩子说话,两人倒像是谈的颇为投机,连五娘几个过来都没有察觉到。 五娘也没打算过去招呼,只让锦绣去告知一声,又嘱咐了跟着六娘的几个婆子,便说说笑笑的回到寺里给女眷备下的厢房。 谁知还没跨进房里,六娘身边的婆子就气喘吁吁的一路跑过来,锦绣上去问了来回五娘,五娘看了一眼吃茶说话的老夫人和大太太,便又走的远了些才问,“是六妹妹出什么事了?” 锦绣也刻意压低了声音,回道,“那婆子说六姑娘跟同行的小姐吵起来,那姑娘仗着嫡出身份,说话很是难听,六姑娘说不过,便掉了金豆子。” 五娘一听不禁有些诈舌,六娘也算的上巧言会道,连她都说不过的人,可是个什么样子? 五娘虽不喜六娘,可到底也同姓薛,怎么也不能看她被人欺负了去,便让青柳去找了三娘四娘,锦绣将方才的话又道了一遍,三人一拍即合,没有知会大人,打了伞又悄悄的回了小花园。 六娘果真跟那姑娘吵着嘴,只是情形却没有婆子说的那么夸张,六娘只是气的脸有些通红罢了。 五娘见此就放了心,刚要说话,那桃红褙子的丫头却上上下下打量了五娘几个人一眼,阴阳怪气道,“果然不愧是姓薛的,说不过人,就去找了帮手,怎么?你们还要人多欺负人少不成?” 六娘一听眼睛就瞪了过去,五娘拉了她一把,也不见火气,只笑着道,“不知是哪家姑娘,是妹妹还是姐姐?” 那姑娘只当五娘怕了她,有些得意洋洋,“我今年十三,六月的生日,自是没你大,你也别妹妹的叫我,我们又没有血亲,没的让人误会。” 五娘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妹妹,看姑娘多有说教我家妹妹,还只当是个姐姐。” 那姑娘听五娘要挤兑她,当下就要说话,五娘却又笑眯眯道,“我六妹妹年纪小不懂事,都是叫家里人宠坏了,看姑娘谈吐品貌,仙女儿一般的人儿,自是不会与我妹妹一般计较。” 五娘一席话说完,三娘四娘就忍不住一声噗嗤笑起来,按理说五娘的话也没错,可奈何那姑娘不止人长得平平,便连举止也颇为据傲,莫说仙人,只怕是大家闺秀都离着有段距离,偏五娘还一脸欣赏,要是不看本人,还只当真是天香国色呢。 那姑娘一听就涨红了脸,正要发小姐脾气,五娘却又道,“你若不信便可问问你家丫头,我说的对与不对?” 几个人一听,更是乐不可支,却好歹绷着脸,只嘴角弯了几弯,那姑娘听五娘连连讽刺,眼眶不禁有了湿意,五娘大是震惊,连连又说了好些话,那姑娘终是受不住,跺脚一甩帕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五娘这才转身训斥六娘,谁知六娘还一脸委屈,小声道,“我哪里知道她是这样的脾气,原先说着还好,谁知一听我姓薛,便冷言冷语起来,还说五姐姐是个病秧子,看模样就是个短命的,我这才顶了她两句。” 五娘皱起眉,忍不住问,“那姑娘是哪家府上的?” 六娘捏着帕子,哼了一声道,“她倒没说,不过我听她身边的丫头说了一句,好像是姓肖的。” 五娘想了几家原先打过交道姓肖的小姐,都没有头绪,便也索性放开,拉着还想四处逛逛的六娘回了厢房。 老夫人向来有午休的习惯,众人一道用了饭又吃了茶,睿大奶奶便伺候着老夫人和大太太小憩。 几个小娘子也累了一上午,便由丫头婆子跟着去了隔壁厢房,上茶上糕点,又摆了叶子牌棋子等物,五娘懒得费那个心思,便笑眯眯的端了一杯茶,一边与三娘说笑,一边细细品茗。 四娘大病初愈,此时歪在引枕上养神,唯有六娘还有精神四处乱窜,一会儿过去听三娘五娘说话,但又不耐烦久坐,便又去拉了四娘下棋,偏四娘神情疲累,无论六娘怎么说就是不搭理,六娘一嘟嘴,没了办法,便也乖乖拿了个薄毯,歪在引枕上拿了书乱翻,谁知没翻两页,就眼睛一眯,睡过去了。 五娘怕她受凉,便走过去将薄被盖了盖好,又走回炕上坐下,才自嘲一笑道,“我看我才是当姐姐的命,没的让你们偷了这许多年的懒,一会儿回了府你可要去我那儿坐坐,也不知谁答应的帕子,这都过去两年了,也没见人送上一块。” 三娘全当听不懂,笑眯眯的捏了块红豆糕放进嘴里,五娘瞪了她一眼,才笑起来。 两人说了几句话都觉得犯了困,正要躺下也歇息一会儿,门口守着的锦绣却推门进到屋里,小声在五娘耳边道,“侯三小姐在门外,想找三姑娘说话。” 五娘一怔,转头去看三娘,三娘听到动静也坐起身,两人对视了一眼,五娘才道,“既然侯三小姐找三姐,屋里也都不是外人,不妨进来说话。” 锦绣出去回话,回来又道,“侯三小姐说有些私密话想跟三姑娘说,在屋里不方便,还说请姑娘放心,不过几句话,耽误不了多久。” 五娘想着定是侯三小姐生自己的气不想见自己,这才单独叫了三娘出去,心里纵然有些酸意,却仍是打点了几个可信的丫头跟着。 只是五娘越想越觉得不对,便索性起身,叫来了锦绣过去瞧瞧,谁知锦绣却回来说,见着侯三小姐在园子里和几个丫头说话翻花绳,唯独不见了三娘。 五娘这一惊非同小可,当下就出了门去找侯三小姐。 几个月没见,侯三小姐像是又蹿高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也褪了些,露出一张标志的面孔来,侯三小姐长得不大像侯夫人,不止样貌偏明丽些,便连脾性也是,说一不二,认定了的事就是不回头,唯独看到十足的证据,才能软弱一回。 见五娘过来,生着气的侯三小姐竟像是没看见,转过头又与丫头翻起花绳,五娘担心三娘,也不理她,开口就道,“三姐呢?你不是与她说话,怎么你在她就不见了?” 侯三小姐没好脾气的哼了一声,赌气道,“她有脚有腿,我们说完了话,我还能拘着她不成?” 五娘沉下脸,又问一遍,“她到底去了哪里?” 五娘跟侯三小姐相处,从未红过脸发过脾气,如今倒还是头一糟,支支哎哎了半天,还是那句话,说完话她就走了,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五娘明知她心中有鬼,却也没办法,正要四下里找找,侯三小姐就冷下脸来,气冲冲道,“怎么?我还能卖了她不成?” 五娘只心急找三娘,便不曾理她,谁知还上了脾气,跟在五娘身后一路走一路冷言冷语。 五娘直走到一个竹林跟前,侯三小姐才有些着急,上前就要拦下五娘,五娘却真生了脾气,沉着脸道,“让开。” 侯三小姐哪里肯,站在五娘面前不动也不说话,五娘绕开继续走,侯三小姐上来拉扯,五娘没有侯三小姐有力气,着急之下就让锦绣几个拉开侯三小姐,快走几步进到林子里,就见三娘满脸愁结的走出来,五娘抬目看去,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靛蓝色袍子的高大背影。 一晃又是半年,十一娘也有一岁半了,小丫头正是学走路的时候,每每奶麽麽抱了十一娘就要扭着小身子,非要自己走两步才咿咿呀呀的高兴着抱上奶麽麽的小腿,小丫头不禁能吃还能睡,身子胖的圆滚滚的,翻个身都要吭哧半天,五娘觉得有趣用指头戳十一娘的小脸,十一娘倒也不生气,反而用小胖爪子握住五娘白嫩的手指,不给染了一指口水就不罢休。 而刚生下来的谨哥儿却是瘦的可怜,小胳膊小腿细的像是一握就断,就连胆子最大的敏哥儿也皱着小脸不敢抱,每次来看着瘦的像猴一样的谨哥儿,叹息着问五娘,“五姐,你说弟弟能养活么?这么小,怎么才能长得像我这么大?” 五娘啼笑皆非,捏了捏敏哥儿胖嘟嘟的小脸,道,“你不也是这么小长起来的?等你找了媳妇,谨哥儿也就像你这么大了。” 敏哥儿一脸认真,“果真?” 五娘严肃的点点头,谁知第二日就被老夫人揪过去一顿训骂,五娘起先还莫名其妙,后来听七娘说了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敏哥儿想让弟弟陪着他玩,去找了老夫人说要媳妇。 跟往年比,薛府荣华依旧,唯独宅子里少了两个人,五姨娘今年运气不好,孩子倒是顺当生下来了,却产后血崩,不过两个时辰,连大老爷都没见着一面,便阂目逝了。 安哥儿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非说大太太给五姨娘的药里下了药,老夫人一番撤查,连诊脉的大夫都问了,只说五姨娘的药里确实没问题,反而还说出五姨娘怀孕后身子一直不好,当时孕出就说了不易生产,偏偏五姨娘非要生下这胎,这才去了。 安哥儿听了不服,老夫人只当他舍不得亡母,只安抚一番,便又陷入新孙儿的喜悦中去了,直到两日没见安哥儿问起时府里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安哥儿收拾了些金银细软,不知所踪。 大老爷忙派出人手追查,可到底也没找着线索,又事逢京里凭出乱子,寻了几日都丢开了手,只可怜六娘哭肿了眼睛,原以为生母有孕喜事一场,却情势急转,生母没了,连哥哥也不见了影子。 好在府里还有个不知能不能养大的弟弟,倒也让府里时常记着有这么个人。 第七十九章 时间很快进到三月,四月三娘出嫁,四娘婚期在六月,而六月刚好是五娘及笄礼,是以五娘的就放在了七月,一年之内三个姑娘出阁,光亲朋好友之间的琐碎事就数不胜数,饶是睿大奶奶再手段了得,可也忙的脚不沾地,不得已大太太也只得拖着身子跟着忙里忙外,婆媳两相处的时间多了,矛盾也就日渐增多,每每五娘被叫去断公正,都有些哭笑不得,好在两人倒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两人各让一步,再有五娘从中调停,日子也能顺随的过下去。 到三娘出嫁的头一晚,五娘早早让屋子里的丫头收拾妥当全赶去睡下,这才留了锦绣看家,带着青枚青香两个偷偷去了三娘住的院子。 四娘六娘七娘也一早知会过了,五娘见几人还没来,便顺手将带来的女儿红递给锦福,挥挥手赶人下去,拉着三娘在软塌上坐下,笑道,“明儿个三姐成亲,我们几个也见不得了,便索性今晚跟三姐聚聚,也好还了三姐的一醉方休之愿。” 五娘笑眯眯的看着三娘目瞪口呆,径直拿了桌上的吃食细细品尝,待三娘回过神来,又慢慢道,“一会儿四娘六娘七娘就到了,乘着没人,三姐也好跟我说说话。” “谁跟你有话好说。”三娘翻了五娘一眼,没好气道,“我还当你真的安心待嫁,连见我一面都没有空,正打算去找你,你就来了,还想着要灌我,谁怕你不成?” 五娘笑嘻嘻的看着三娘一脸恼怒的模样,道,“若我前阵子不安分一点,母亲和大嫂怎能放心?特别是你院子,我为了上下打点,可没少花银子,就是那瓶女儿红,我还是偷偷央了敏哥儿从祖母那里偷出来的,别说当妹妹的不尽心,为了今晚,你知道我花费了多大功夫?” 三娘才不理她,轻哼了一声,慢条斯理道,“别说的那么好听,要是你心里没念头能这么尽心?我可是听七娘说了,你一早就跟四娘六娘通了气,说要今晚好好灌我一灌。” 五娘有种被揭穿的尴尬,但只一瞬又嘻嘻笑道,“你知与不知也没多大干系,反正今晚你是跑不掉了。” 三娘又轻哼一声,一副我怕你作甚的模样。 一会儿其他几个小娘子也进到屋里来,立时热闹的连房顶都要揭了去,六娘七娘围着三娘道恭喜的话,四娘五娘指挥着丫头摆桌子上菜,又让人提前去准备了醒酒茶,众人好生忙碌了一番,才在桌子前坐下。 几个姐妹给三娘的礼早早就送了,这次来却也没有空手,这个两支镯子,那个一叠绣帕,三娘收礼收的开心,五娘坐在一旁却是心生感慨。 府里几个姐妹虽有不合,却也没有大的矛盾,如今能坐在一起吃酒,到底心里也是有几分情谊的,就拿五娘来说,纵然对六娘的性子颇有不满,可如今连自己都要出嫁了,心底的那些忌讳也烟消云散,再观其他几个小娘子,看样子也同自己差不多,打趣揶揄的话层出不穷,眼底都是浓浓的笑意。 酒过三巡,几个不胜酒力的姐妹都两颊生晕,说话也渐渐无所顾忌。 四娘一向循规蹈矩,此时却攀着三娘的肩膀,一副姐两好的模样说悄悄话去了,五娘坐在六娘身边,听七娘说些小时候做下的糊涂事,说到高兴处两人还咯咯的笑上一阵子,气氛正欢愉,六娘却不知为何突然哭起来,起初还只是小声抽泣,后来竟是嚎啕大哭,五娘和七娘面面相觑了一阵,才手忙脚乱的过去相劝。 六娘伏在五娘肩头越哭越伤心,三娘四娘绕过桌子也过来轻声宽慰,过了好半天,六娘才抽抽噎噎的道,“让姐姐们看笑话了。” 三娘温和的拍了拍六娘,道,“自家姐妹,说这个做什么,可是最近受了什么气?你且说来,姐姐们替你出气。” 六娘可怜兮兮的抽了抽鼻子,却也什么都没有说,几个姐妹自不会勉强,便好生劝了几句,又开始你敬我挡。 到了二更时分,几个屋的丫头都过来领人,众人抱着又哭又闹了一场,才脚步蹒跚的由丫头扶着去了,六娘住的最远,又喝的最多,五娘便自告奋勇,送六娘回去。 好不容易替六娘宽衣洗漱了安置在床上,正打算转身走,六娘却突然呓语一样抓住了五娘的胳膊,小声嘀咕,“不是我不想说,是我不敢说,哥哥,哥哥你莫怪我,等我有了能耐,再清算前帐。” 说着一改口气,竟是无比阴沉,“太太,太太,你且等着,你害了五姨娘的帐,我迟早来收。” 说着咋吧了两下嘴,一个转身就沉沉睡去。 五娘却被吓得完全清醒了过来,整个人僵了一会儿,才蓦然转身向身边的几个丫头看去,青枚是打小就跟着自己的,机灵且不说,光论忠心,连锦绣都未必比的上,而其他几个丫头,一个是六娘屋里才提拔上来的青叶,其余两个也都是才从庄子上选进府里的,跟着六娘也不过才两年,六娘又是那个脾性,五娘打死都不信这几个人会对六娘忠心。 五娘这么想着,面色也很是难看,眼底的煞气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青枚机灵的去门外看了看,见青香取了披风正往东次间走,便一溜烟小跑出去,交代了青香几句,就关紧了门,门神一样的站在五娘身后。 五娘让青枚倒了一杯茶来吃,细细思索了片刻,便在青枚耳边交代了几句,青枚脸色一凛,不动声色的退下去,五娘又唢了那三个丫头一眼,忽然将整整一杯滚茶推倒在桌子上,手指上也泼了不少,五娘倒吸一口凉气,忽的喝道,“愚蠢东西,倒杯茶都笨手笨脚的,要你们何用?” 几个丫头一脸愕然,正开口欲辩,青枚却领了几个粗使婆子进来,五娘当下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些蠢东西拖下去。” 几个粗使婆子受了令过去按住青叶三个,青枚见他们想要开口说话,忙道,“怎么办差的,还不快将嘴堵了,这大半夜的吵醒了主子可怎生是好。” 婆子掏出帕子依言堵上,五娘悄悄松了口气,面上却仍是一片怒气,此时青香找了凉水进来,青枚忙拿帕子沁了水敷在五娘手上。 一会儿婆子进来回话,“老奴将人都锁在了柴房里,依姑娘看,要怎么处置?” 五娘转头看了看六娘,道,“先将人看好了,待明日大嫂有了空闲,我再与她说,只是这三个丫头做事笨手笨脚又不服管教,嘴里多的是幺蛾子,你们且不要与她们说话,免得被骗了去。” 婆子连连应是,又再三保证不会与她们言语,五娘这才让青枚赏了荷包打发下去。 第二日五娘依旧起的早,只是三娘出嫁,府里忙的不可开交,五娘心里惦记着六娘说的话,也就没有凑趣的心思,一早上都窝在碧纱橱里看书,本打算偷点闲,谁知还不到午时,送了亲回来的敏哥儿急于找个分享心事的人,便连千寿院都没有回,迈着小短腿一路跑进了五娘屋子。 五娘看他一脸的汗,忙让人打水净面净手,将他收拾干净了,才拉着他出了碧纱橱到正堂里说话。 敏哥儿很是激动,将婚礼上的所见所闻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五娘听的认真,手里也不停的又递茶又递糕点,也难为敏哥儿嘴里塞的鼓囊囊,也能将话说的那般清楚。 “五姐你是没看见,二姐夫有心为难三姐夫,又是出对子又是猜谜的,可就是没难倒三姐夫,只可恨咱家没有个武将姐夫,不然今天才有的热闹。” 五娘笑眯眯的听着,才要搭话,敏哥儿忽然哎哟一声,一脸兴奋的看着五娘,“谁说咱家没武将,五姐夫不就是?”说完又皱起脸,又愤恨又遗憾,“只可惜你还没同五姐夫成亲,不然三姐夫哪能那么顺的将三姐接走。” 五娘看着敏哥儿纠结的表情一阵无语,好不容易故事说完糕点也吃饱了,敏哥儿又迈着小短腿跑出屋子,找下一个说故事的对象去了。 五娘用了饭又小憩了一会儿,睿大奶奶才一脸疲累的找到五娘。 两人难免念叨了几句三娘结婚的热闹场面,才说到正事上,“今儿个一早我就听说了昨晚的事,你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了?” 五娘看了锦绣一眼,锦绣会意的去门口守着,五娘才道,“昨儿个我与姐妹们吃酒,六妹吃的有点多,我便送她回去,也不知是听哪个丫头嚼舌根,六妹竟跟我说,五姨娘是母亲害死的,当时那几个丫头就在场,我怕她们出去乱说,这才将人锁起来。” 睿大奶奶一惊,忙又问,“六妹还说什么了?” 五娘摇摇头,道,“六妹就说了这么几句,便睡过去了,我也不好问她,毕竟吃醉酒说的话,她就是记得也不会承认的。” 睿大奶奶脸色变换了一番,半晌长恨恨道,“府里的丫头婆子果然是太闲了,老夫人明令禁止不许再提的事还敢在主子跟前乱嚼舌根,如今就怕六妹真当了一回事,这要是放在心里,一旦对母亲起了疑,只怕迟早又会闹出祸事。” “我也是这样想的。”五娘道,“偏六妹性子又执怄,我虽然身为姐姐,可又不好去说,如今眼看着就要出阁了,府里可就生下六妹和七妹。”说着深深看了睿大奶奶一眼,“以后也就只能靠大嫂多加照顾,六妹身边的丫头婆子一向都未满缺,如今乘着这档事,不如好好挑几个行事妥当的丫头进去,待过个两年六妹用顺手了,也好当陪嫁带过去。” 睿大奶奶应道,“五妹说的是,真是最近太忙这才疏忽了,刚巧府里又买进了一批丫头,我瞧着有几个不错的,只是到底年岁太小,不知五妹妹身边可有合适的人?” 五娘心思一动,想了一想,道,“我身边的织晓倒是又稳重又机灵,不如一并拨过去给六妹使,六妹今年也不小了,也要有几个使得顺手的丫鬟才是。” 两人又商议了几句,便定下了此事。 五娘原本还要留睿大奶奶再说说话,刚起了个头,正院的丫头又急急忙忙的找到睿大奶奶,五娘只得起身送了睿大奶奶出去。 第八十章 过两日是三娘回门的日子,大太太倒难得发了回善心,不止态度温和的受了三女儿和三姑爷的礼,便连吃茶说话的时候,都不曾刁难一分,还很是温和的勉励了三娘几句,三娘愕然之余,不免欢喜。 用过了饭,大太太身子乏了回去休息,三娘拜过了老夫人,便由几个姐妹陪着,去了五娘的院子说话。 几人一进到正堂,五娘就迫不及待的执了三娘的手,问道,“三姐夫待你好不好?” 三娘脸上一红,半晌才轻轻点了头,一旁的二娘倒是搭话,笑着道,“五妹莫要担心三妹,你是没在门口见着,三妹夫下了马,又亲自到马车跟前接了三妹下来,那脸上的笑,满的都要溢出来了。” 三娘一听,连耳朵根都红了起来,跺脚不依道,“二姐!” 二娘嘴角一抿,越发乐不可支,“好好!我不说!不说!” 五娘见三娘满脸羞色,可眼底却是盛了满满笑意,便也放下心。 众人说话的功夫,三娘侧身过来跟五娘咬耳朵,“今儿个太太怎么兴致那么好?不止没有为难,还给了好脸色看,我本来还想好了说辞,谁知全都没用上。” 五娘笑着看二娘打趣六娘,转头低声道,“还能有什么事,无非是大姐来了信,又有了身子。” 三娘一惊,就笑起来,“大姐真是有福气,才丢了一个,就有了,难怪太太这么高兴。” “谁说不是?”五娘笑道,“便连大嫂的日子都好过了许多,母亲日日寻思着送什么东西给大姐,也没有空再想着给大哥张罗通房了。”五娘说到这里,忍不住问三娘,“三姐夫有几个通房姨娘?你可都见过了?” 三娘微微皱起眉,淡淡道,“见是见过了,只是你三姐夫说家里事不多,便没让在我跟前伺候,第二日敬了茶,就全赶去了偏院,我冷眼瞧着,都是些丫头提上来的,纵有几分姿色,却也呆板的紧,不过也好,省的后头我再张罗了。” 五娘一窒,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半晌才道,“你别看着人老实没什么心眼子就轻忽,谁知底下安着什么心,别到时候栽了跟头都不知道。” 三娘忽的笑了笑,道,“你别以为我那么蠢,该留的心我是断断不会少的,再说了,我不是还有你这个狗头军师?待你日后嫁去了侯府,又掌了家,就冲着你的名头,谁还敢给我难受不成?” 五娘看着得意洋洋的三娘,嗤笑了一番,又揶揄了好几句,才揭过了话头。 到了五娘出嫁那日,天不亮的就被老夫人派的妈妈们挖出了被子,沐浴熏香,梳头净面,等大太太请来的寿康伯夫人给五娘绞了面,才正式开始上妆。 一切收拾停当,五娘静坐着听大太太训示,一会儿只听外头炮竹震天响,五娘心里一惊,果然听喜娘在耳边小声提点,是姑爷来迎亲了。 五娘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只是脸色苍白,却未见多少惊喜。 拜过了父母,便牵着喜娘递过来的红绸,跟着前面那人的步子,亦步亦趋的上了花轿。 进到忠勇侯府又是叩拜见礼,好不容易进到洞房,五娘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大,只是红绸盖着,五娘又努力平静掩饰,即使离得最近的喜娘,也未曾发觉。 五娘正在恍神,就见盖头底下忽的伸进了一柄剑,五娘心中一惊,就听喜娘在耳边小声道,“新妇莫怕,武将娶亲,皆是剑柄掀盖头。” 果然,剑柄微微一挑,五娘眼前一花,就毫无征兆的对上一双含了浅浅笑意的细长眼睛。 五娘愣怔了一会儿,才低下头,掩饰了心中的恐惧。 喝过了交杯酒,又各剪了两人的一小撮头发绑在一起放进福袋,好生的塞进枕头下面,才算是全了礼,新郎自然要去前厅应酬,一干闹洞房的男客也皆跟了出去,锦绣见五娘坐在喜床上愣神,便走到五娘身边,小声道,“主子可要换衣?” 五娘慌乱的抬眼看了锦绣一眼,默默的平复了下心绪,才摆摆手,让锦绣打了水洗了脸上的白粉,扑了香露换了家常的窄袖薄衫,便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捧着茶慢慢的喝。 茶喝了两道,五娘混乱的思绪才慢慢清晰了些。 早料到会有这么一日,只是上辈子噩梦般的那一晚,即使过了这许多年,五娘还是记忆犹新,又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场景,五娘一时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中,前世过往如片段一样在五娘眼前闪过,半晌五娘才挥挥手,轻呼一口气。 五娘又喝了一道热茶,便忍不住向桌上的吃食看去,五娘还是今早吃了几个面团子,如今早就腹饿难耐,只是这吃食却看得动不得,五娘看着烦闷,便索性将床上的枣子桂圆等物拨了拨,挑了一块坐下了。 到了三更时分,侯景福才带了些微醉意的走进新房,喜娘一旁搀扶着,草草弄了撒帐坐帐的习俗,便将侯景福扔给五娘,头也不回的出门而去。 锦绣带着几个丫头端来了洗漱用具,五娘正打算让丫头伺候了姑爷梳洗,谁知锦绣让丫头们摆好了,给五娘换了一身细棉亵衣,匆匆丢了一句,“太太说,今晚要让姑娘伺候姑爷梳洗。”便也出了屋子,顺便体贴的关好了门。 五娘一时愣在当地,半晌才回过神瞪着躺在床上的某人,正犹豫要不要替他宽衣,就见原本醉的不省人事的侯景福忽然坐起身,微眯着眼盯紧五娘,淡淡问,“你怕我?” 五娘似是被激了一下,手指不可抑制的抖了起来,猛的握紧,刚要回话,侯景福却忽的冷笑一声,自顾自的扯开了一床绣着交颈鸳鸯的被子,就转了身子躺了进去,“睡吧,明儿个要早起。” 五娘愣在当场,看着露在被子外的半片火红衣角,竟一时无话可说,五娘站了良久,才慢慢跺到床前,为难的看着侯景福给自己留的半片地,侯景福身高腿长,将床占了个满,五娘要进到里边,便要从他身上跨过去,突然跟一个陌生人同处一室,饶是五娘有了心里准备,也不免有些紧张。 正犹豫间,就见侯景福又忽然坐起身,看着五娘似笑非笑,“难不成你要一晚上站着不成?” 五娘慌了一下,忙手忙脚乱的爬到里面,又抖开一床被子钻了进去,只留了个脑袋在外面,才松了一口气。 侯景福看着五娘慌张的样子有些好笑,却又故作正经,眼神努力的从五娘身上移开看着帐顶,徐徐问,“说说你的事。” 五娘愣住,不禁反问,“我的事?” 侯景福点点头,眼带深意的看了五娘一眼,“我总要知道我的妻子是怎样一个人不是?” 五娘听侯景福说的有理,便将从小到大的事简略说了一说,待五娘说完了,才猛然发现身旁的人竟已闭着眼睡熟了,五娘不禁有些好笑,好生将侯景福打量了一番,便也转了个身,闭着眼睡去。 睡到迷迷糊糊,五娘察觉到有结实的手臂将自己揽过去,人还未清醒,一双大手就顺着衣襟滑进去,在腰际磨娑了一会儿,渐渐往上,覆在了一团浑圆上,五娘倒吸一口气,身子也战栗起来,那双手却是无知无觉,握着浑圆轻揉慢捻,半个身子也压过来,顺着五娘的侧脸一路向下落下无数轻吻。 五娘身子渐软,侯景福扯掉身上的衣裳又去扯五娘,五娘却揪着衣襟不肯妥协,侯景福觉得好笑,加重手上的力道,五娘心神一松,待回过神来,身上的衣服也不翼而飞。 两人直折腾了半夜,好在侯景福也是有节制的人,见五娘疲累的动也不动,便唤来丫头要了水替五娘擦洗了一番,才搂着五娘沉沉睡去。 第八十一章 五娘第二日照常卯正起身,只是前一晚累的狠了,两人同睡一张床倒没有觉得什么,如今一回过神不由全身僵硬,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夫婿早已令为他人,这才轻松一口气,悄悄的将侯景福揽着自己的手臂拨到一边,偷眼看身旁的人仍是闭目酣睡没有动静,这才忍着全身的酸痛,手脚麻利的爬下床。 娘一边拾起被揉的皱巴巴的中衣裹在身上,一边轻声叫来了在门外候着的锦绣,锦绣早已让丫头婆子从角门出入给五娘备好了热水,锦绣扶着五娘进到净房梳洗,绕是有了心里准备,可看到肩头胸前一片青紫咬痕仍是忍不住红了脸,努力装出一副正经样子替五娘擦了身穿好衣裳。 今日是给府里长辈请安的日子,五娘自是一番盛装打扮,海棠红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 ,胭脂色百褶曳地罗裙,梳了高髻,带了整套的金镶红宝石头面,又细细描了眉上了妆,便连五娘这只堪清秀的容貌,也硬是多出几分娇媚来。 五娘伸手抚了抚发上的凤口衔珠步摇,才转头去看已穿好衣,正坐在临窗梨花木椅上等着自己的侯景福。 侯景福今日也是一身天青蓝的新衣,虽然脸上仍是未有多少笑容,但这鲜亮的颜色,也让眉目多了几分柔和。 侯景福看到五娘看过去,眼底一闪,露出一个浅浅笑容。 两人收拾妥当,便并肩向老太君的福安居行去。 侯景福有意无意放缓了步子,淡淡道,“祖母一向是卯正二刻起身,辰初一刻用饭,多半家里的都会在辰时过去请安,祖母喜静,早些年搬去了幽静的福安居住,这些年也没再搬出来,我们住的谨德堂又是在东偏西,离福安居最是远,这些年祖母虽然对晨昏定省并没有多少要求,但母亲和几个婶婶并未落下过,父亲又是极严厉的一个人,对这些祖宗的规矩一向很是看重。”侯景福说完,特意看了五娘一眼。 五娘心知侯景福是在提点自己,便轻轻点了头,侯景福又道,“府里二婶是最爽快的人,别人做什么都要帮扯一把,也时常喜欢拉府里几个婶婶弟妹说话,就是谁院里少了丫头使唤,都要亲自挑一番送几个过去。”侯景福面上浮出一抹讥讽,一瞬又隐了下去,“三婶倒是还留着几分天真性子,祖母最是喜欢,你平日没事的时候,可以和三婶多走动走动。” 五娘一一仔细听了记下,便连侯景福说话时的表情也特地留意了,心里暗暗揣摩了一番。 侯景福说二房太太的时候,表情多有隐忍和不屑,面上说的好听,可要仔细了想,这二房太太也是大有问题,别人做什么都要帮扯一把,岂不是在说管着自己院子的,还要盯着别人院子的,深宅大院虽然兄弟妯娌同住一宅,可多半是自家理自家事,最是忌讳有别人插手,侯景福这样说,是不是暗示二太太紧盯着大房?至于安什么心思,只看侯夫人如今掌家就知道了。 而侯景福说的二太太喜欢拉着其他太太奶奶说话,就更好理解,还有什么试探套话比这个还要方便?至于最后一条,五娘不禁也露出不屑,这个二太太也太直接了点,往其他院子送丫头,深怕别人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想透了这一点,五娘不由有些头疼,果然豪门大族没一个简单的,薛家已经够麻烦了,侯家简直更胜一筹。 二人进了福安堂的小花厅,里面已是站了不少人,侯府老太君正端坐在罗汉床与几个媳妇孙媳说话,见到两人进来忙露出一脸笑容,亲和的冲五娘招了招手。 五娘乖巧的走过去,老太君狠瞪了一眼侯景福才握着五娘的手说话,“好孙媳,若是这个混小子以后欺负你了,你可要来跟祖母告状,祖母替你狠狠教训她出去。” 五娘下意识的看了侯景福一眼,见他露出无奈的神情抿嘴一笑,半晌才红着脸低下头去,一旁一个穿着呢金撒花褙子眉目和气的妇人笑着道,“瞧娘说的,福哥儿好不容易娶进了媳妇,疼都来不及,哪舍得欺负。” 妇人特意着重了好不容易几个字,老太君听的眼睛一眯,也和气的笑起来,“你这个泼猴,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样不着调。”说着一拍五娘的手,笑道,“你甭理你二婶,她就是这个脾气,若是给你气受了,你就来找我,看我不收拾她。” 五娘这才知道方才说话的是二太太,五娘看过去,见二太太着实长了一副和顺相貌,笑起来温婉贤良偏生又加了几分爽朗,若不是听侯景福说,五娘还真不相信二太太是那样一种人。 只是心里有了戒备,五娘现在看二太太,也能看出三分不妥来,五娘打量了二太太一眼,便转开眼低下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 二太太又扯着老太君的手不依道,“娘偏心,有了孙媳妇就忘了儿媳妇。” “你这泼猴,真是闹人。” 几人说笑了一番,五娘才与侯景福敬了茶,正式拜见了一众长辈。 因五娘是新入侯府,又是嫡长孙媳,福安堂一众人直说了好些时间,才三三两两散去。 五娘离着两步跟在侯景福身后,手指摸着腕上新得的玉镯子怔怔出神,没想到侯景福走着忽然停下步子,五娘躲闪不及,一下撞入侯景福怀中。 五娘退后一步揉着撞得酸疼的鼻子,挑眉示意不满。 侯景福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才开口道,“我平日里忙,府里的事多有帮衬不上,我自己也知道府里的事有多麻烦,但还是只能托付你了,其他的我可以不理会,只是唯有一点,谨德堂要守好了。” 五娘听侯景福说的认真,便也严肃的点了点头,侯景福又看了五娘一眼,微微沉默了片刻,才转身继续走 回到谨德堂,侯景福就被外院小厮叫走了,说是几个同僚战友在聚八仙摆了桌子,要一醉方休,五娘忙小声交代了侯景福贴身的小厮几句,又吩咐小厨房备上醒酒茶,便去了谨德堂的偏厅,让锦绣叫来了所有谨德堂德的下人。 谨德堂是一个三进的院子,所用下人自然不少,加上五娘带来的,光一等丫头就八个,更枉论那些专厮跑腿打杂的粗使下人。 五娘端坐在红木太师椅上,已提了等的锦柳锦枚站在两旁,锦香负责按五娘的意思分批叫人进屋里问话,而锦绣研磨好了纸笔,五娘问一句,便下笔如飞的全记在了一早就备好的册子上。 五娘这一套还是跟睿大奶奶学的,睿大奶奶常挂在嘴边一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五娘问完了几个管事的妈妈,便让锦香叫来了在侯景福身边伺候的四个一等丫头。 五娘一眼扫过去,心里便有了几分底。 四个丫头虽然样貌各有不同,但却有一个共同点,便是都极其普通,并且举止得当,恭敬有加,一见了五娘就跪倒行大礼,五娘没有说起,几人仍是跪的稳稳当当,没有不满,也没有拿一等丫头的乔。 五娘又吃了几口茶,才缓缓开口让人起来。 五娘随意看向一个丫头,开口问,“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低垂着眉眼,口齿伶俐的答,“奴婢春巧。” 五娘点点头,又问了诸如何时进府,现在专厮什么活计等问题,见那丫头应对得体,且不急不躁,便满意的点点头,又问了其他几个丫头,见都是如此这般,心下更是大为满意,让锦枚赏了荷包,才打发了人下去。 五娘问了一上午,锦绣也写了厚厚一册,五娘随手翻看了一遍,便让锦绣放进檀木柜子锁好。 用了饭又小憩了会儿,才让锦绣去了院中西南角唤了三个 第八十二章 三人先是中规中矩的给五娘行了礼,待五娘叫起了,才老老实实的站起身。 五娘冷眼打量了一番,徐徐开口道,“你们在老爷身边伺候的时日也久了,论理这姨娘早该提起来,只是我如今新进府,一切还未收拾停当,待过了这两日我跟老爷说了,便做主将你们提了姨娘。” 两个通房夏湘和冬莲都是脸上一喜,唯独耿姨娘眼底闪闪,半晌露出一抹不屑来。 五娘只当没看见,慢条斯理的用茶盖拨动着碗里的茶叶,淡淡道,“你们也是要升姨娘的人了,没的还用府里下人的名字,你们原姓什么,就跟着姓叫吧,至于住处,三人同挤一个院子实在不像话,我让丫头将西南角隔出两个小院来,待收拾妥当了,你们再一并搬进去。” 两个通房自是喜笑颜开的应下来,耿姨娘像是很看不上两个人的做派,不大不小的冷哼了一声,五娘一眼看过去,笑着问道,“不知耿姨娘服侍老爷多久了?” 耿姨娘抬眼快速的唆了五娘一眼,才一脸不以为然的道,“我是十四岁进的府,至今也该有七八年了。” 五娘像是没有听到耿姨娘那一句我,仍旧带着浅笑一脸和气的道,“七八年了,果然有些年头了,看耿姨娘言行举止,也像是个极有规矩的人,不知耿姨娘平日做些什么?可会写字?看书?” 耿姨娘被五娘的规矩两字刺的脸色一白,下意识的回道,“字倒认识几个,只是不大会书写,平日里也是做些针线度日。” “那真是可惜了。”五娘一脸遗憾,“原看耿姨娘像是个知书达理的人,还想帮衬着我管家,却不想……” 五娘似是觉得话不妥,又没说下去,只遮掩了一句,“也是,这年头女子能书会写的着实不多,耿姨娘这般,也是难得了。”说着又一脸感兴趣的道,“听丫头说耿姨娘的针线极好,我在家中也是做惯针线的,只是这花样着实难翻新,绣来绣去还是那些,若是耿姨娘哪天有空,不妨画些花样给我看看。” 耿姨娘听着五娘前面那些话正有些着恼,如今又听五娘要自己的花样子,虽说多有不愿,到底还是轻哼一声没好气的应下了,五娘不以为仵,又与其他两个通房好生的说了几句,才放了三人回去,只是有意无意,将耿姨娘敬茶的事给忘记了。 待三人走了,锦绣给五娘添了一碗茶,忿忿道,“夫人也太好性了,这耿姨娘蹬鼻子上脸惯给夫人脸色看,夫人又何必忍让她?不过一个罚没了官籍的罪臣小姐,还真当她千金玉贵了?要奴婢说,夫人就崩给她好脸子看,就冲她刚才的模样罚了她,想来姑爷也不会说什么。” 五娘吃着茶,一脸的安逸,“我罚她做什么?没的给人家话柄落,纵然她有错,也要让别人挑出来,毕竟也是二婶远房亲戚的女儿,按理也叫二婶一句姑姑,若我下了她面子,岂不给二婶难堪?” 锦绣仍旧一脸不平,可到底没再说什么,只伺候着五娘吃了茶。 到了傍晚时分,五娘正换着衣服,侯景福就迈着大步跨进屋里来,五娘忙穿好衣服迎出去,侯景福一眼看到五娘换的衣裳,忍不住道,“是要去给祖母请安?” 五娘点点头,伸手解了侯景福腰间的衣带。 侯景福伸长手臂,一边由着五娘给自己换衣服一边道,“可时辰还早,还有这许多时间倒不如吃些东西再去,晚上一定是留在那里吃饭的,这许多人,自是没有自己来的自在。” 五娘接过锦绣递来的浅青暗纹袍子,伺候着侯景福穿上,道,“我听丫头说最近娘的胃口不甚好,便比着以前祖母的那些养生方子做了两道开口的点心,拿去给娘尝尝,说不定一会儿晚饭娘还能吃的多些。” 侯景福愣了一下,几不可察的微微一笑,“你倒是有心了。” 五娘也只一笑,并不接话,反而说起给夏湘和冬莲提了姨娘的事,侯景福深深看了五娘一眼,才无所谓的道,“这些事你做主就行了。” 五娘点点头,伺候着侯景福喝了些醒酒茶,等侯景福净了面出来,便让丫头提上做好的点心,打算出门一道往乐安居去。 谁知正要出门,守在外面的锦枚进来道,“耿姨娘来了,说是夫人让画的花样已经画好了,让夫人看看。” 五娘脸色阴沉了一下,才恢复如常打发锦枚下去,“我跟老爷要去看看夫人,让她晚点再来。” 锦枚不敢多看,低着头就下去了。 倒是侯景福若有所思的看了五娘一眼,淡淡道,“耿姨娘在府里久居多年,身边伺候的丫头年纪也不小了,你该配人配人,别给你添了麻烦,也让人笑话。” 五娘正有些恼怒侯景福前脚回来,耿姨娘收到消息后脚就来,听到侯景福如此说,气也消了三分,随口应了一声,就出了门。 两人到乐安居,侯夫人正坐在罗汉床上跟侯三小姐说话,见到五娘来,侯夫人倒是一脸笑意,偏侯三小姐不自在的目光闪了一闪,冲五娘福身叫了一句大嫂,就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五娘因上次三娘的事也恼怒侯三小姐没有分寸,便只客气的一笑,也不曾搭理,只搀着侯夫人的手,亲切的说着话。 侯夫人也是精明的人,将侯三小姐和五娘方才冷漠的举动看在眼底,眉头一皱,却也不曾点破,只笑着道,“倒难为你一片心思,这般时候还惦记着我这老婆子。” 五娘也笑道,“看娘说的什么话,娘还年轻着,怎么就老了?” 侯夫人不由失笑,“就你惯会说些好听的哄我,这张小嘴跟抹了蜜一般,难怪亲家老太太将你夸的天上有地下无,也是亲家夫人有福气,生养了你这么一个女儿。” 五娘看侯夫人说的客气,忙谦逊了一番,“媳妇哪里有母亲说的那么好,不过是娘看女儿,越看越喜欢罢了。” “谁说的?”侯夫人瞪了侯三小姐一眼,道,“这丫头就是个不省心的,这般大的年纪还让我恨不得十二个时辰守着,若是她有你一半的乖巧,我也就放心了。” 侯三小姐见母亲这样说自己,脸色一黑,忍不住扬声叫了一句,侯夫人还要念叨,五娘忙打岔,“娘莫要以为训斥三妹几句媳妇就不知道了,娘还是心疼三妹,才会这般说,恨不得三妹全全俱到,学全了娘的本事才肯放心,娘说可是?” 侯夫人又笑起来,忍不住伸指点了五娘一指头,五娘浅浅一笑,侯夫人这才看向在一旁坐了老半天的儿子,“今儿倒是回来的早,我原还当你又要半夜醉熏熏的回来,果然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 五娘脸上一红,侯景福瞄了一眼五娘才一本正经的道,“自然是不一样,若是还同以前一样,娘可不是要急了?” 侯夫人愣怔了一下,才笑起来,指着侯景福道,“瞧瞧,瞧瞧,果然是不一样了,以前是闷着一声不吭,如今连这趣话都能说出来,真不枉我替你求了这么个好媳妇回来。” 侯景福继续一本正经,“娘自是极好的。” 侯夫人这下再也说不出话来,不满的看了侯景福一眼,继续拉着五娘说话,三人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将五娘带来的点心也吃了大半,才一道往福安居去了。 今儿人到的也齐,就连病了好几日一直不曾露面的侯景竹也进了福安居同老太君说话。 这还是自从千惠寺以后第一次见到侯家长房二公子侯景竹,侯景竹虽说与侯景福一母同胞,却当真没有多少相像的地方,侯景福是武将出身,做事说话一举一动都是一板一眼,而侯景竹不同,自幼喜读试书,小时候还是个颇有才名的小神童,如今也是过了殿试,在翰林院供职。 生的眉目俊郎不说,还很有才情,实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即使如今是鳏夫,可明示暗示想嫁进来的名门闺秀也着实不少,只是侯景福一直未曾娶亲,这才耽误了下来。 五娘一开始也是打算侯景竹品貌皆佳,这才对侯景竹与三娘的事推波助澜,只是没想到到底功亏一篑,自己嫁进了侯家,三娘却嫁进了孙家。 五娘原先还对侯景竹多有歉意,只是经千惠寺一事,也就彻底抛开不提,毕竟三娘已是待嫁之身,侯景竹却不顾三娘闺誉,私下相见,也幸好千惠寺向来人少冷清,若是别人看见,三娘不是嫁入侯府做妾,就是当姑子的命,侯景竹如此任意妄为,让五娘着实着恼了一番。 大家互相见过礼,便按着排行坐下来。 如今老太君健在,侯府还不曾分家,大房二房三房所有人算下来,人口着实不少,五娘看着暗暗诈舌,一边听老太君与婶娘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一边打量其他妯娌。 三房婶婶果然如侯景福所说,是个天真的性子,与老太君说话还带着一股孩子气,时常眉开眼笑,像是什么心眼都没有,喜怒皆放在脸上,五娘偷眼打量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只是心里微微警神。 大房除了侯景福侯景竹还有三小姐侯景玉,还有两个庶女侯景欣侯景甜,侯景竹侯景玉不用说,早就熟悉,而另两个庶女,也同五娘平常看过的庶女一般无二,恭敬有足,却有些怯懦。 二房人口就更复杂了,两个嫡子两个庶子,嫡女庶女更是一箩筐。 唯有三房简单些,许是三房是庶子年纪又小,如今不过也才一男一女,皆是正房嫡出,五娘看看大房又看看三房,终于明白为什么二房婶婶在老太君面前为什么有底气了 第八十三章 五娘飞快的将众人打量了一眼,便低着头专心吃茶不说话,侯景福依旧一副正经的模样,老太君问什么回什么,旁的话是一句也不曾多说。 老太君似是早习惯了侯景福这个模样,关切的问了几句,便不再寻话说,倒是三太太看着场面有些冷清,说了好些膝下娇儿的趣事,看得出来老太君对这个媳妇儿很是喜欢,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两人直说了好一会儿,老太君像是才想起来,转头问五娘,“回门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五娘正留意厅里各人的举动,闻言微微一怔,才浅笑着道,“娘一早就嘱咐过了,该带的东西也都一一清点了,都是齐全的。” 老太君点点头,看了侯夫人一眼,才又笑着道,“最近身子一直不爽利,倒好久没有与你家老祖宗说说话,你回去时可帮我带一句,若她有空,便也来瞧瞧我,别老等着我上门去,倒像是我多惦记她一样。” 老太君嘴里说着埋怨的话,可态度甚是亲昵,可见老太君与老太太感情果然是不一般。 五娘笑着应下来,“祖母前阵子也说要来看您,可是府里今年事多,祖母就一直不得空,还要照看七妹和敏哥儿。” 五娘提到七娘,老太君免不了问了问薛三奶奶的情况,五娘就将薛三奶奶的情况挑减着大致说了一遍,老太君已是年迈,所经事自是不少,可闻言也不由的有些动容,叹息道,“可怜见的,也是个没福的孩子。” 五娘也叹息一声,却是没有说话,三太太忍不住宽慰道,“薛三奶奶虽说身子不好,可到底有孩子惦着,指不定调理调理,还能等着抱抱孙儿,郑国公夫人不就是如此?眼看着身子就要垮了,可如今您瞧?就连孙儿都要到娶媳妇的年纪了。” 三太太这一番话说的很是讨巧,老太君脸上一松,也情不自禁的笑起来,“说的也是,说起来,国公夫人的大孙子比青哥儿还大一岁,小模样也长的好的很,脾性也好,就是不知哪家丫头能有这般大的福气,找到这样好的夫婿。”老太君说着话,眼角却若有所思的略过几个坐在父母身旁的嫡女身上,五娘装模作样的吃茶,余光也跟着打量起来。 侯景玉还是那番无所谓的模样,手里转着帕子玩,偶尔抬头看侯夫人一眼,倒是二房的两个嫡女,笑容加深,腰背坐的笔直,极力想表现的端庄文雅些,只是老太君眼光却没有多做停留,一略而过,又看了侯景玉一眼,才收回目光。 两个二房嫡女不禁有些泄气,侯景玉却是鄙夷的微微冷哼一声。 因为人多,晚饭也吃的极是热闹,就连不苟言笑的忠勇侯与侯景福都多吃了两杯,只是两人素来习武,酒量又大,除了脸颊微微有些发红,倒也没有醉酒。 散了宴席,众人恭敬的送了老太君和忠勇侯夫妇回了院子,才三三两两的散了。 五娘回到院子先伺候着侯景福净了面换了家常的袍子,自己也进到净房梳洗,等出来时,侯景福已歪在拔步床上闭着眼发出微微的鼾声,五娘松了一口气,嘱咐锦绣让厨娘将醒酒汤温着,又扯开了锦被盖在侯景福身上,便吹熄了床边的灯,到临窗的椅子上坐下。 今日忙了一天,总算是有空将侯府里的人事做个梳理。 侯景福是长房嫡子,年过二十却没有子嗣,无论五娘愿不愿意,都不得不承认,这个长媳,日后做起来,的确是不轻松,况且侯府人员复杂,上到太夫人,下到妯娌弟妹,能在偌大的侯府存活至今,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大房的几个自然好说,虽然侯景竹和侯景玉因三娘的事与自己不对付,可到底是同出一房,荣辱与共,平日私下多有不睦,可大面上,却还是过得去。 而二房就不同了,同是嫡子,却不能承爵,日后还要仰仗大房过活,且二房如今子嗣繁茂,不乏出挑之人,这样一对比,心里会不会有什么旁的念头,都是说不准的事,更何况二房娶的嫡妻也是世家嫡女,论起出身,比侯夫人一点都不差,难怪侯夫人会千方百计的与大老爷联姻,大老爷是军功得来的侯爵,又与当今太子一向亲近,日后太子登基,大老爷能得的好处数都数不清,自己又是嫡女,有这样的岳丈,侯景福就算再平庸也能坐的稳世子之位。 相比起二房,三房就要简单的多,是庶子年小,且正妻出身也不高,观今日三房的表现,怕只是从不参与大房二房的矛盾中,只专心的在老太君跟前服侍,不得不说三房也是个聪明的,只要围好了老夫人,就算大房二房争夺的再厉害,也影响不到三房该得的东西,更何况三房不过庶出,就算再争又能争来多少?倒不如置身事外,说不定还能有意外之喜。 五娘想了一圈,理顺之后又有些头痛,不过片刻后又扔到了一旁,自己娘家势盛,老太君又明显维护自己,再加上侯夫人的照拂,就算二太太再想为难自己,也要掂量一番,果然出嫁就是好,远离了大太太的耳目,很多事做起来才更容易。 五娘轻轻呼出一口压在胸口的浊气,想起明日要早起请安,便站起身,打算回床下歇下,这样一转头,就发现侯景福正倚在床头目光灼亮的看着自己,看那模样,怕是醒了一段时间。 五娘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侯景福淡淡一笑,移开目光,轻声道,“口渴了而已,却发现你没睡。”说着挑起半边眉毛,“你在家就喜欢这么坐在窗前发呆?” 五娘窒了一下,倒了杯水递给侯景福,待他喝完又放回小几上,才道,“清净的时候才最容易理清思绪。” 侯景福像是听懂了般目光微微一沉,身子更坐直了几分,“在想二婶?” 五娘点点头,从床的另一边爬到里侧,才道,“在家的时候就听说二嫂与娘一直不睦。” 侯景福重新躺下来,眼睛望着帐顶,缓缓道,“二叔比父亲小了三岁,二婶当年还是祖父一意求娶回来的,祖父说二叔太过玩劣,若是没个好妻子,怕是这辈子就要荒废过去了。”说着嘴角微抿露出个自嘲的表情,才又说下去,“那时候二叔的确是胡闹了些,父亲都已经在外打了几年仗,可二叔还是每日出去跟那些世家子吃喝玩乐,祖父管了几次,甚至动用了家法,可还是伤一好就往外跑,祖父没了办法,便为二叔求娶了二婶。” “二婶的确是个有能耐的,成亲不过一年就生了三弟,又将二叔管制的服服帖帖,再加上娘家的鼎力相助,不过几年的功夫,二叔就跳了几个位置,进了如今的兵部,现任的兵部尚书是二叔的恩师,二叔这些年,的确很有作为。” 五娘静静听完,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更何况侯景福的祖父早已过世,逝者已逝,再纠缠这些对与不对,已没有意义,再说老人家的确也不算做错,一心的望子成龙,只是忘记了人心不足这个道理,再说谁也没想到,二太太骄傲了一辈子,连嫁了人,也不肯示弱一点。 五娘暗暗长叹一口气,侯景福也沉默了一番,转身摸了摸五娘的头,道了一句,“早些睡!”便背转过了身。 这一夜五娘睡得很不安稳,脑海里一直在旋转侯景福说的话,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模模糊糊的眯了一会儿。 好在年轻底子好,除了精神头差了点,倒也没有别的不同,五娘与侯景福一道进了福安居请安,说了一小会儿的话,便乘了马车,往薛府走。 今儿个是三朝回门,自然是极隆重的,回门带的礼都是侯夫人亲自打点,就连五娘乘坐的马车也是侯夫人平日惯用的,可见侯夫人待自己的确是用了心思。 到得薛府,五娘同侯景福先是看过了老夫人,才到得正院,大老爷也是在场的,待两人认了亲,就带着侯景福去了外院喝茶,留下五娘与一众女眷说话。 大太太瞧着脸色更差了几分,眼底带着一圈青黑,像是突然间就老了十多岁,五娘一怔,忍不住开口问,“母亲这是怎么了?太医一早说过让母亲不要思虑太重,要静心休养,可是母亲又忍不住操持家里的事?” 睿大奶奶看了五娘一眼,给大太太碗里添满了茶,二娘像是突然发现杯盏上的图案很有趣,看得目不转睛,三娘给五娘打了个眼色,就专心致志的抚平裙子上的褶皱,四娘转头看窗边新插的白兰,而六娘也反常的安静了许多,面色淡淡的捧着手里的童子嬉戏茶碗,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还是大太太看了五娘一眼道,“眼瞅着你们几个姐妹都嫁了人,府里一下就冷清了起来,就是想见见你们说说话,都变得那样的艰难,如何能睡好?”说着撇了几个庶女一眼,又看着五娘道,“你大姐自从去了安阳一连两个月都没有来信,也不知过的好不好,偏现在我不掌家,想派个人去,都开不得口,说到底还是你和你大姐亲近些,过两日你派个人过去那边瞧瞧,得了消息就来告诉我一声。” 五娘听着大太太唠叨了这许多,好脾气的一一应下来,待大太太回了里间休息,睿大奶奶便引着几个姑奶奶,进到西里间说话。 五娘一坐下来,就迫不及待的问睿大奶奶,“母亲这是怎么了?” 睿大奶奶摆摆手让一众下人退去,才略有疲惫的长叹一口气,道,“十一妹一直是母亲身边的婆子伺候,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可母亲身子骨一直不好,那些婆子就伺候的不尽心,我有几次都碰见那些婆子偷偷的跑出去吃酒,留十一妹一个人在屋子里,我跟母亲提过两次,反被她骂回来,我没旁的办法,就派了我身边的丫头时常看着,谁知昨日还是没看住,十一妹在屋里玩耍脑袋磕在门槛上,磕出了一个口子,母亲偏说是我照顾不尽心,后来还是六妹悄悄让人去找了父亲,父亲狠狠训斥了母亲一通,母亲一气之下就卧床不起。” 五娘早知大太太的脾气,也不好从旁劝说睿大奶奶,便也叹气一声,问了大娘子的事。 睿大奶奶道,“南方今年夏天下了好几场大雨,有些路都被冲坏了,我一连派了两拨人去,可都没有消息传回来。” 第八十四章 睿大奶奶的话没有说全,可大太太的性子五娘是清楚的,想必为了此事没少与睿大奶奶为难,五娘宽慰的拍了拍睿大奶奶的手,“这事大哥清楚么?” 睿大奶奶道,“他一向忙的紧,但凡有点空也要被父亲叫去考教,这些小事,我也不好去打扰。” 大老爷子嗣单薄,总共就一嫡一庶两子,偏偏其中一个还没了下落,难怪大老爷这样着紧,大老爷好容易做到了如今的位置上,总不好后继无人,百年之后被子孙败落。 “二哥还是没有消息?” 睿大奶奶苦笑一声,道,“若是能寻回来也好了,只是人海茫茫,哪里有这样容易,他又是刻意躲着。” 五娘沉默了一番,除了好生宽慰几句,也没旁的法子。 睿大奶奶坐了一会儿就又被大太太派来的婆子叫走了,五娘目送着睿大奶奶出去,才看着一众姐妹道,“外头日头正好,坐在屋子里总是闷热,不如去湖上的亭子去去暑气?” 自从二娘出嫁几个姐妹难得聚在一起,如今出嫁又不比从前,说话难免会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几个姐妹也正有此意,自是众人都称好。 几人便由丫头打了纸伞,穿花过柳的进到湖心的亭子里,待上了茶水糕点后,五娘便打发了下人远远站着,自己亲自替几位姐妹斟了茶。 没有了旁人在侧,众人也松快些,话也多了不少。 “看五妹的模样就知五妹夫待五妹不错,这我就放心了。”二娘拿起茶盏徐徐吃了一口才接道,“只是到底五妹夫年岁不小了,但凡这个年纪的长辈都急着抱孩子,五妹如今新进门还好,可要过上几个月,可就难免被人拿此事做文章,五妹夫房里可是有通房姨娘的,五妹莫要一时心软不肯立规矩,那起子人可都是没脸没皮的主儿,但凡给点好脸色看,就是要蹬鼻子上脸的。” 二娘秉性一向温顺,如今能说出这样粗俗的话来,想必在夫婿家也过得并不十分顺心,五娘有心一问,却又碍着人多,便只一笑道,“劳二姐教诲,妹妹记住了。” 二娘也觉得这话说的有些不合时宜,便转了话题,“在夫家可还好?世家里难免人多事杂,五妹又是新媳,头些日子是不好过些,忍一忍也就罢了。” 五娘知二娘是真心为自己,眼里暖意一现,笑道,“侯家人是多又杂,只是我到底是嫡子媳,也并不给我脸色看,二姐不用担心,只是如今我们姐妹皆已出嫁,也理应多走动,待二姐改日有了空,可要来府里与我说说话。” 五娘这话就是有为二娘撑腰的意思了,五娘是侯府嫡女,如今嫁的也是侯府的嫡子,若是没有旁的缘由,日后的诰命是一定的了,二娘本就有这意思,如今亲耳听了五娘的暗示,如何不喜,忙连着声的应下来,五娘心里一酸,若是此生回来没有这么个好皮囊,大约自己的日子不过是如此。 五娘又看了看其他姐妹,笑道,“几位姐姐也是一样的,总是同姓薛,日后能有所照应,也是好事。” 几个小娘子虽说也算嫁的不错,可终究没有五娘的体面,心里艳羡也是有的,只是到底一笑而过,热热闹闹的说起话来。 到了半下午,论理也是到回府的时候了,二娘最先告辞回去,众人将其送到垂花门,又好生说了几句,才各自散了,五娘与侯景福一道同来,自是要一道回去,五娘便打发了身边锦枚去寻,自己拉着六娘在林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这日子真是过得快,一晃姐妹里就剩下你还待字闺阁,难免显得冷清,若是觉得烦闷可让人传话给我,我派人来接你去坐坐,总是新鲜的景致,看看也好。” 五娘话说的客气,脸上也难得的带了几分真诚,前些年同住府里不想被算计这才有心防备,只是如今既已出阁,六娘原先的靠山一个过身一个失踪,也再没能威胁五娘的,再加上同对大太太恨之入骨,五娘就有意无意的,心生了拉拢的心思,五娘可是一刻也没忘记,六娘前世是嫁的如何之好。 六娘自然也察觉了五娘的意思,微微一笑,道,“谢五姐好意,只是妹妹如今还未说亲,实在不宜走动,就是母亲那里,怕也难放我出府,只是妹妹有一事相求,不知姐姐可否答应?” 五娘一愣,道,“六妹且先说来听听。” 六娘笑道,“也不是旁的大事,只是女儿家爱俏,想向五姐求些衣裳首饰。” 五娘莞尔一笑,拍了拍六娘的手,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就是这些,这有什么难的,你喜欢何样的衣裳首饰都与我说来,我差人去铺子里做了就是。” 六娘眉梢一扬,露出几分纯真来,“多谢五姐。” 六娘这一笑,五娘忍不住微微露出惊艳来,薛家的女儿样貌都不差,可若论精致,当属三娘为最,只是原先六娘还小尚不察觉,如今过了这许多年一长开才是知道,虽比不得三娘的清秀之美,可也眉眼标志,脸小肤白,再配上这宛如孩童一般的笑,当真有几分清纯之色,五娘忍不住轻轻捏了六娘脸颊一把,“你日日都瞒着我吃些什么好东西,瞧你这圆滚滚的样子,若是再胖下去,可没有人敢来说亲了。” 六娘脸上一红,忍不住转过身去,五娘忙打住嘴不说,待锦枚过来说找到侯景福了,才起身让丫头们扶着六娘回去。 五娘尚自看着六娘的身影出神,就听侯景福在耳边道,“方才与六妹妹说什么这么开心?” 五娘吓了一跳,回过神见是他才放下心,道,“不过是感叹年月过得好快,连最小的老六都这般大了。” 侯景福不由失笑,“你才多大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态了。” 五娘故意叹息一声,“岁月催人老。” 侯景福瞧着五娘故作老成的小模样忍不住摸了摸五娘的脑袋,才笑道,“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若是晚了时辰请安,又要费一番口舌。” 五娘想起侯府的状况忍不住轻轻一叹,可到底是与侯景福先后坐了青帏小油车出得薛府,在门口又换乘了马车。 薛家与侯府皆是天子近臣,两座府邸并不如何远,即使耽搁了这么些时辰,待回到府里,还差小半个时辰才到请安的时候。 五娘便和侯景福回到谨德堂换了衣裳,才去了福安居请安。 两人到时一众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唯有侯景竹还未到,五娘将几人的表情不着痕迹的都看了一眼,才乖巧的行了礼,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老太君一如既往的笑容满面,道,“我还当你们两个会好晚才回来,特地让研舒交代了角门的婆子,谁想到天还亮着你们就回来了,怎么?没留下用饭?” 五娘笑道,“午时一道吃的,只是母亲一向喜静便不敢太热闹,又与几位姐妹一起说了话就回来了,祖母还向孙媳儿问起您呢,说过了两日就来府里找您叙旧,还说上次输了您好几幅好画,这回可要变本加厉的赢回来。” 老太君撇撇嘴,道,“这个老东西,尽惦记那些个死东西,临到老都改不了附庸风雅的臭毛病,不过是赢了她几幅画,都这么久了还惦记着,等她来了,看我不赢光她手里的那些劳什子东西。” 老太君在府里过活了大半辈子,年纪越大孩童脾气倒越发重了,一众子孙辈都笑起来,侯夫人便道,“娘一向手气好,可若是赢全了亲家老太太的东西,看下回谁还敢来探您?” 老太君眼睛一横,道了一句,“看她敢不来。”可话说出口,自己也忍不住笑出来,半晌才道,“罢了罢了,做了半辈子的姐妹,总不好连这点心头好都不给她留着,既然她喜欢,就将我库房里的几幅一并送过去,也好让她记着能来看看我。” “娘就是心软。” 众人笑闹了一阵,待到了开饭的时辰,侯景竹却还不见人影,老太君不禁道,“怎么了这是?这个时辰人还未到,可别是被什么事拌住了。” 侯夫人见老太君着急便打发了身边的丫头出去问问,笑着宽慰道,“能有什么要紧事,无非是看书看得忘了时辰,待一会儿他来了,娘可要好生训斥他几句。” 老太君埋怨的看了侯夫人一眼,道,“看书是好事,只是也要顾惜着身子些,你是为人娘的,可要好生劝戒几句。” 侯夫人脸上一滞,低头道,“娘说的是。” 正说着,侯夫人身边的丫头就领了一个团脸看着甚是稳重的下人进来,两人行了礼,当下进来的丫头回到侯夫人身边站好,团脸的下人才道,“回老太君的话,年少爷今儿下午受热中了暑气,上吐下泄闹腾的厉害,二少爷在一旁看顾不能过来请安了。” 团脸的丫头话说完众人都吓了一跳,侯夫人忍不住站起身,问道,“怎么会中了暑气?可有请了郎中进府?” 丫头回道,“郎中是请了的,吃了药原是好了些,谁知又着紧起来。” 侯夫人一急,喝道,“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去领了牌子进宫请太医来。” 丫头忙应了一声下去,侯夫人这才转过身福了身道,“媳妇儿先过去看看,娘不要着急。” 老太君忙摆摆手示意侯夫人快去,五娘看侯夫人面色发白,便站起身道,“我陪娘一起去。” 这个时候多个人也是好的,侯夫人什么话也来不及说,便匆匆出了花厅,五娘行了礼,也跟了去。 两人带着下人一走,三太太见老太君面色不好,忙让人点了凝神静气又味道清淡的熏香,二太太也亲自倒了碗茶递过去,待老太君面色好些了,才道,“娘不如先用饭吧,娘向来肠胃不好,若是又食的晚了,怕是夜里又睡得不好。” 三太太也劝道,“二嫂说的是,小孩子体虚难免会有些小毛病,前几日佑哥儿还感了风寒,可没几日,又活蹦乱跳了。” 老太君这才脸色一宽,让人摆了饭菜上来,众人刚食了几筷,侯夫人就又带着五娘进到花厅,众人一脸意外,“怎生回来的这样快?” 侯夫人脸色极是难看,还是五娘开的口,“年哥儿身子倒是好的,不过是耍小脾气想留二弟陪他玩耍,这才……” 众人见是虚惊一场便脸色一松,老太君重有了笑意,可一瞬后就又板起脸来,“年哥儿总归是个男孩子,怎生能养的这样娇气,景竹像他这个年龄都启蒙了,可他还成日里惦记着玩儿,如今竟又学会这种手段,若是再不加以约束,以后还不知会成什么样子。” 侯夫人脸色难看没有说话,二太太幸灾乐祸的瞧了侯夫人一眼,站起身替老太君顺着气,劝道,“不过是小孩子淘气了些,娘莫要生气,仔细伤了身子,依媳妇瞧着年哥儿这孩子甚有天分,无非是疏于管教,这才娇纵了些。” 老太君叹息一声,淡淡道,“年哥儿总归是个嫡子,总不好一直让养娘教养,不过一个字都识不得几个的下人,如何能教好孩子,景竹媳妇也去了有几年了,是该再为他说门亲事了。” 二太太眼底喜意一闪,不动声色的道,“娘说的是,这家里要是没个女人把持,实在不像样子。” 老太君点点头,看着侯夫人道,“你别成日的只忙着府里的那些事,景竹的事你也上上心,这些日子正是府里权贵办喜事的时候,你多走动走动,好好相看相看。”说着又看了五娘一眼,道,“孙媳妇瞧着也是个稳妥的,迟早是要接过管家的差事,你也好好教她一教。” 侯夫人自然应是,老太君又说了几句,才算作罢。 作者有话要说:断更这么久不好意思,夜班加大姨妈加感冒要死了一样,总算是下了夜班活过来了,很抱歉 第八十五章 一顿晚饭吃的甚是没有滋味,幸好五娘胃口不甚好一直少食,倒也不觉得饿。 待回到谨德堂,五娘伺候着侯景福换了家常的袍子,自己也换了一身棉软的褙子罗裙,正打算拿出针线等物画些绣样子,就见原打算去书房看书的侯景福又回到内室,一脸淡淡的道,“我瞧着你今晚吃的不多,怕是过不了夜就会饿,不如让厨房去下了面,多少也吃一些。” 五娘正要开口拒绝,忽的想起侯景福今晚也吃的不多,便一改主意,笑道,“也好,不如老爷也一并吃些?” 侯景福点点头,一瞬后又忍不住皱起眉,道,“我这个年纪,叫什么老爷,没有外人在,你叫我景福就是了。” 五娘脸上一红,应了是,才起身去了小厨房吩咐。 小厨房的厨娘是侯夫人拨过来的,一身厨艺自是没的话说,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有两个丫头端了两碗面和几小碟配菜。 面是厨娘照着五娘说的擀的韧道,汤煮的鲜香,又加了木耳碎豆腐煮的棉软的萝卜,为了调味又加了些许的辣椒和香醋,饶是五娘觉得腹饱,也忍不住吃了小半碗。 侯景福看了五娘一眼,也没旁的话说,将五娘面前剩的半碗端过来吃了个干净才让丫头们撤了下去。 侯景福一脸淡然,五娘却是悄悄红了耳朵,两人又各自洗漱了一番才围坐在床上说话。 “听祖母的意思,像是要给二弟说亲。”五娘拿起一张画好的花样子远远比对着,道,“也不知二弟喜欢什么样的女儿家?” 侯景福从书里抬起头看了五娘一眼,慢条斯理的道,“二弟先前的媳妇很得二弟的心思,你只要比对着,大约也错不了。” 五娘正有此意,眼睛一亮,道,“那先前的二弟妹是个什么模样?” 侯景福认真的想了一想,半晌才道,“我也就是回京的时候见过两面,具体是个什么模样,却也说不清。” 五娘大不满意,“是美是丑总说的清吧。” 侯景福认真道,“一头的珠钗晃的我眼花,哪里能看的清楚。” 五娘不由失笑,却也不再追问,两人又闲说了几句,便相继躺下。 大约是这两日累的很了,五娘身体还有些紧张,可脑袋却一会儿就迷糊了起来,侯景福刚熄了灯,转过身就见五娘已然睡熟,不由怔了一下,无声的笑了笑伸手拉好五娘身上的被子,才转过身躺下。 第二日送了侯景福出门,五娘原想回去睡个回笼觉,谁想才躺下,锦绣就进来道,“耿姨娘来给夫人请安了。” 五娘一怔,心头不由有些恼怒,不过一个姨娘,当真是给她三分颜色,她就开起染坊来,五娘虽是心下起了火气,可面上却依旧一副平常的模样,重又坐起身,道,“就说我正在梳洗,先让她在外头等着。” 说完又躺下小睡了一刻钟才起身,洗漱后特地挑了荷红折枝牡丹圆领褙子,又搭了条月白软缎罗裙,头发依旧梳了高髻,却只淡淡堆了两朵细绒花,并一支莲花头垂珠步摇,脑后髻上又堆了几朵镶金点翠缠枝菱花,才算是梳妆完毕,进了西次间见耿姨娘。 耿姨娘今儿个也打扮的很是精心,桃红掐腰梅花褙子,杏黄的百褶长裙,腰间只压了一块暖玉做装饰,越发称的小腰纤细柔软,身若扶柳。 五娘特意打量了一番,笑道,“耿姨娘今儿个打扮的甚是好看,前儿个见得匆忙,倒不知耿姨娘身边有这样好眼光的丫头。” 耿姨娘依旧淡淡的笑了一笑,道,“谢夫人夸奖,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丫头罢了,哪有夫人身边的伶俐。” 五娘端起茶盏细细吃了一口,才道,“耿姨娘真是谦虚,想来丫头能这样了解耿姨娘的喜好,定是伺候时日不短了。” 耿姨娘把玩着腰间的暖玉,道,“也就几年的功夫,时日并不算久。” 五娘吹开水面的浮叶,不经意的问,“都是几岁了。” 耿姨娘脸色一变,半晌才回道,“一个十七,另一个十八了。” 五娘似笑非笑的看了耿姨娘一眼,却是没有再说下去,又无关紧要的说了两句,便笑道,“到时辰去请安了,待下午得了空,再与耿姨娘闲说。” 五娘下了逐客令,耿姨娘也没了法子,只得起身福了礼,退下去了。 五娘照常先去看过了侯夫人,才同侯夫人一道,去了福安居请安。 老太君今日看着气色甚好,拉着一众女眷杂七杂八的说了不少时辰,才放了众人回去,五娘原打算回谨德堂再细细问问屋里的几个姨娘通房,谁知侯夫人竟叫了自己进乐安居说话。 侯夫人神情有些疲惫,对着五娘也并不客套,直言道,“福哥儿屋里的那几个通房姨娘你要看好了,特别是耿姨娘,莫要让她近福哥儿的身,原先她进门时我就不大同意,一副狐媚子的模样,偏生你二婶说她好生养,可如今你瞧,几年过去了,连个蛋都还没生出来。” 五娘只低头认真听,并不说话,侯夫人说了好些句,才又道,“我记着耿姨娘身边的丫头都到了年纪,我已经着人挑了两个过去伺候,你挑着空领去给她瞧瞧,若是她不愿意,就说是我的主意,不过一个姨娘,哪容得她挑三拣四。” 五娘应下来,侯夫人才又道,“还有其他的通房,身边的丫头该配的配人,该换的换,如今谨德堂你做主,即使翻了天,也没人敢过问一句。” 侯夫人这是明摆着要替五娘撑腰了,五娘脸上一喜,忙谢过侯夫人,侯夫人揉了揉眉心,道,“我只一心盼望着你和福哥儿好好过日子,只要你们过的好,凡事我也不求了。”说着就有管事婆子要进来听事,侯夫人又推心置腹的说了几句,才摆摆手示意五娘回去。 五娘回到谨德堂,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果然就领了几个瞧着伶俐的丫头让五娘挑人。 五娘看了一圈,最后指了两个瞧着墩实没甚心眼子的丫头,老妈妈又将侯夫人嘱的话说了一道,才领着人退了下去。 此时已近正午,最是炎热的时候,五娘不过坐了一会儿,就出了一身粘腻的汗,墙角冰盆里堆的冰也早化成了一盆水,锦绣眼见五娘脸热的燥红,忙让人换了冰,五娘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进了净房重新擦洗换过了衣服,才让锦绣领了两个丫头过去给耿姨娘看看。 因天气甚热,五娘有心多食些,可到底也只吃了小半碗米,刚把饭菜撤下去,锦绣就又进到西里间。 五娘净了手抹了护手的香露,才问,“事情都办妥了?” 锦绣走近几步,道,“还没有办妥。” 五娘深知锦绣是个妥当的人,如此简单的事情竟出了岔子,想必是遇到了棘手的事,于是便打发了伺候的人下去,锦绣见没了旁人,才道,“奴婢才到耿姨娘的院子,就见耿姨娘身边伺候的春巧与通房夏湘身边伺候的春瑛起了争执,奴婢还没来得及阻止,春巧不知怎么就推了春瑛一把,脑袋磕在了廊上。” 五娘冷哼一声,问,“如今如何了?” 锦绣道,“流了一滩血,怕是磕出个大口子,也不知能不能救。” 五娘道,“到底也是一条人命,先去请了郎中瞧瞧再说。” 锦绣叫来了丫头吩咐,才伸手扶起五娘,去了西次间。 三个通房姨娘都在,想是自知闯了大祸,即便耿姨娘,见到五娘都有些战战兢兢,耿姨娘身后还跪了个样貌秀丽十七八岁的丫头,一看到五娘,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五娘坐在首位,先将几人好生打量了一番,才淡淡道,“且都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耿姨娘本要开口,谁知被通房夏湘抢了先,“回夫人,是春巧那小蹄子,想拿妾身的病例给耿姨娘用,春瑛看不过这才争了两句,谁知春巧那小蹄子这样狠心,竟想害死春瑛,还请夫人做主。” 夏湘说了几句,就掩面痛哭起来,五娘看向春巧,春巧骇的脸色发白,眼神涣散,只知没命的磕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耿姨娘开口道,“起禀夫人,春巧这丫头妾身是清楚的,平素为人最是亲和,哪里会下这样的狠手,定是春瑛这小贱人说了什么,才迫的春巧如此。” 五娘一下就来了兴趣,含笑道,“那你说说,春瑛都说了什么,迫的春巧如此?” 耿姨娘怔了一下,转身就在春巧身上掐了几把,“你个不中用的,快和夫人说说,那小蹄子怎么诋毁你的。” 春瑛磕的额头红肿一片,却是怎么都说不出话来,五娘觉得烦闷,摆手道,“好了,事情如何,我自有定夺,先将春巧关进厢房好生看着,待我弄清楚了此事,再看怎么发落。” 耿姨娘还要为春巧辩驳,可看五娘的模样,哪还敢说话,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春巧被拖了出去。 五娘又三言两语的打发了两位通房下去,才看着耿姨娘道,“且不说春巧这丫头是否有意令春瑛受伤,单她这样的性子,府里就留不得,姨娘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如何会不知丫头一旦到了年纪就要放出去,此次是一个丫头受伤,若是伤到了姨娘身上,可要如何是好?原打算看姨娘用的顺手想留着的,既如此,还是索性换掉的好,免得到时又惹出什么祸端。”说着便让锦绣领了两个丫头进来。 耿姨娘脸上一白还要分辨,可五娘哪里还能容得她说话,不过三言两语就打发了下去。 好不容易清净了,刚出了西里间,就见侯景福迈着步子进到正堂。 五娘立即跟进去,一边替侯景福换着衣服一边问,“今儿个怎回来的这般早?” 侯景福伸展了手臂,淡淡道,“朝里没什么事,便回来的早些,刚看见耿姨娘哭哭啼啼的出去,可是出了什么事?” 五娘道,“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两个丫头起了口角,倒让耿姨娘生出不舍的心思来。” 侯景福皱皱眉,道,“你莫要管她,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就是,这谨德堂如今是你做主,哪里容得别人说三道四。” 五娘看侯景福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道,“妾身晓得了。” 侯景福这才点点头,换好了衣服就去了小书房。 第八十六章 侯景福前脚一走,五娘就唤来了锦枚,五娘身边的几个丫头,论得力当属锦绣,可要论机灵,却是属锦枚最出挑。 五娘细细押了一口茶,才让锦枚坐下来说话,“你跟着我进府也有几日了,谨德堂的丫鬟婆子,心里可有数了?” 锦枚心里一喜,脸上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些许来,微微低了头,道,“平时也有来往,大约是奴婢在夫人跟前有脸面,总也喜欢找我说说话。” 五娘满意一笑,道,“她们愿与你说,你也听着就是,只是这话进了你的耳,却不能再传出去,免得招惹些是是非非。” 锦枚想起往年五娘在薛府里的谨慎,不知怎么心里一酸,却到底忍了下来,只微微点头,面上并不露丝毫,五娘只想着如何处置的事,并没有在意,沉默了片刻,道,“耿姨娘的事,你可都听说了些什么?” 锦枚整理了一下思绪,慢慢的道,“在厨房帮忙的喜儿是打小就进府里的,奴婢倒听她说了不少,说是耿姨娘原先也是官宦家的小姐,与二太太也连着些亲,只是后来家里犯了事,才被罢了官封了宅子,耿姨娘只因年岁不够,便只被发卖到绣坊里做活计,后来还是二太太求了老太君,才被要到府里来,本来也只是做些闲散的活计,谁知就一来二去的看上了姑爷,奴婢听说有一回耿姨娘进了姑爷的书房送吃食,恰巧三少爷去借书,推门就见耿姨娘衣衫不整,二太太闹的厉害,说姑爷败坏了耿姨娘的名声,老太君没了法子才让姑爷收了房,只是后来姑爷就进了军营,一年也回不来一次,耿姨娘也只是徒有虚名,倒不合姑爷的心思。” 锦枚说着偷偷看了眼五娘的神色,见与平常一般无二才接着道,“倒是通房夏湘,夫人您要多注意些,奴婢听底下的丫头说,夏湘原先是伺候老太君的,后来才被拨到这谨德堂来,进来不到两年就被姑爷收了房,因碍着老太君的面子,姑爷也每月里去哪那么一两日。” 五娘听锦枚说着,脑海里就浮出夏湘的模样来,团团的一张脸尽是和气,微微一笑,又带了些女儿家的憨稚来,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有许多心机的样子,可是在后宅生活久了,五娘明白这才是心底深沉之人最佳的保护色,越是不惹人注意,越是占据有利的位置,想她在老太君跟前伺候这许久,又能来谨德堂不过两年就被收了通房,就是五娘不细想也明白,有这样能耐的人,又岂止是普通的人物?可通房到底只是通房,有没有脸面,全要看主母高兴不高兴,是以五娘虽对这个夏湘上了些心思,却也并未太在意,甩开那些心思,道“西跨院总归是要建起来的,两个姨娘挤一个屋子,也着实不像样,老妈妈拨来的人手虽然看着伶俐,可到底年岁小了些,你再带些日子,等夏湘冬莲正式升了姨娘,再拨过去用。” 五娘语气淡淡,可锦枚却依旧听懂了话里的意思,眼神闪了一闪,道,“夫人尽管放心,奴婢必当好好教教几个丫头,也好让她们在几位姨娘面前伺候尽心。” “你明白就好。”五娘带了几分满意的点点头,便打发了锦枚下去。 待锦枚出了门去,却是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传话来,要见五娘。 五娘心中微微一凛,立时便明白是为着春巧的事,虽然在意料之中,可到底有些诧异,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消息就传的这样快,也不知这小小的谨德堂安插了多少只手。 五娘进到乐安居,侯夫人正拿着支金镶碧玺的珠钗把玩,见到五娘来,才随手放到一边,招手让五娘在身前的椅子上坐下。 侯夫人先是让丫头上了花茶,才慢慢说起话,“过两日是太平侯嫡长孙冼三的日子,依老太君的意思,是带着你去瞧瞧,只是一直听说你身子自小不好,这样子折腾,也不知能不能吃的消?” 侯夫人说着便打量起五娘的脸色,五娘依旧一副淡淡的笑容,待侯夫人收回了目光,才道,“儿媳不过是出生时体弱了些,这些年保养的好,倒是无碍了。” 侯夫人这才重又笑起来,“那就好,福哥儿年岁也不小了,老爷和老太君可都盼着你的音,就是我,也想早些享享儿孙福。” 五娘心下一惊,面上却是羞涩的低下头,侯夫人念着五娘是新媳,到底没有说太多,只让身边伺候的丫头端来了匣子,“这些也是我早些年就备下的,如今总算是能送的出去,你年岁不大,又是新媳,自然要打扮的鲜亮些,我已经吩咐让人给你量身做几身新衣裳,待你得了空便画几个喜欢的样子,好让针线上的去做。” 五娘笑着谢过了,又同侯夫人说道了几句便回了谨德堂。 五娘先是换上了家常的衣服,才打开侯夫人送的匣子,如五娘想的一样,一整套的头面,只是这头面做的考究,镶的碧玺除了头上的步摇珠钗,其余皆是一般大小,尤其是那串手上的链子,个个玲珑剔透,不用细瞧便知是难得的货色,锦绣小心的收好锁进柜子里,才笑着道,“太太对夫人真是好,就是这头面,怕是连三小姐也没有呢!” 五娘微微皱起眉,却是没有出声训斥,只道,“这倒未必,侯三小姐到底是长房嫡女,又是这样的出生,什么东西得不来?倒是你这张嘴,越发的灵巧了。” 五娘虽然一副浅笑的模样,可锦绣跟了五娘那么多年,如何不知五娘的脾性,立时脸上一白,话也不利索起来,“奴婢……” 五娘抬手打断,道,“你是打小跟着我的,忠心不忠心我又如何不知,只是如今这侯府比当初的薛府还要复杂,一个不小心,就不知跌进什么样的陷阱里去,你是我身边得力的,到时候我如何舍得?” 锦绣眼圈一红,忙认起错来,五娘又开解了两句,才算揭过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锦绣进来回话,春瑛命倒是保住了,只是额上一个大口子,怕是要落了伤痕,这内院,再是呆不得了,如今人还未醒还好,若是醒来又闹出什么事,就算耿姨娘再有手段说辞,春巧也不过是一个发卖的命。 五娘打发锦绣下去好生看着春瑛,便叫来了耿姨娘。 不过几个时辰不见,耿姨娘像是突然就消瘦了几分,面上也带了几分憔悴之色,一见五娘顾不得其他,当场就要跪下来,还是锦枚眼急手快,一把扯住耿姨娘,用了几分力道拉起来,故作诧异道,“姨娘这是做什么?不过是夫人叫了姨娘来说话,倒像是要受我们夫人的训斥一般,这要是传出去,还当我们夫人是容不了人的性子。” 耿姨娘被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到底没再跪下去,五娘假意训了锦枚两句,才笑着说话,“耿姨娘别见怪,这丫头都是让我给宠坏了,才宠出这样的性子来。”说着和颜悦色的叫坐。 耿姨娘哪里敢坐,忙连声推辞,五娘也不勉强,使了眼色让一干丫头退出西次间,才道,“春瑛的事,耿姨娘还有何要说?” 耿姨娘原本胆战心惊,如今听五娘一问,就泪流了满面,抽噎道,“回夫人的话,春巧的性子妾身是清楚的,虽说性子急躁了些,可也不是那狠毒的人,您可不能听夏湘的一面之词,她与妾身不睦已久,就是用谁来害妾身,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五娘眼皮都未动一下,只问,“那你说说,她为何要害你?我可是听底下的丫头说,夏湘一向谨慎自持,就是与丫头说话也并不高声,倒是姨娘你,在府里这几年的功夫,发落了不少丫头。” 耿姨娘吓的一噎,咳嗽了几声,委屈的道,“夫人明鉴,妾身哪里是那样的人,不过是那些子奴才作践妾身,妾身这才忍不住找太太告了一状,要说夏湘为何要害妾身,还不是她看不得妾身貌美又是姨娘的身份,夫人您别看她平日里待谁都好,有道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她这样的,才是最阴险的。” 若不是五娘勉力自持,怕是五娘都要忍不住出声夸赞耿姨娘大智若愚,虽然话是粗了些,可这说法,却是与五娘很大程度上不谋而合。 五娘打量了耿姨娘两眼,才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心中自然有数,只是春巧,却是再留不得了。” 耿姨娘一急就要说话,五娘冷眼望过去,道,“春巧纵然有错,可耿姨娘你就没有错?春巧如今能动手伤人,不过是仗着耿姨娘你,而且春巧今日的性子,难道就不是你纵出来的?身为她的主子,平日里没有好好调教,才闹出这样的祸事,想来也是耿姨娘你的心性不够,既然心性不够,那就要好生磨练一番,从明日起,耿姨娘就不用来请安了,将道德经好生抄上几遍,待什么时候姨娘你的心性平稳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五娘话说完毕,也容不得耿姨娘再反驳,当下就让婆子带了出去,又叫来锦绣嘱咐了明日将春巧送走,才算是了了此事。 第八十七章 到了晚上,五娘就将白日里处置春巧的事说给侯景福听,侯景福听完放下手里的书,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这样的事,你拿主意就是了。” 五娘一滞,似笑非笑的看了侯景福一眼,才低下头继续画绣样子,吃晚饭的功夫针线房就已经来量了身,五娘平日里惯穿颜色素淡的衣裳,就连陪嫁的箱笼里也多是此类的,出面参加大场合的自然也备了不少,可侯夫人的好意,五娘也不会拒绝,便乘着有空画些常穿的一些吉祥样子,也算对侯夫人的吩咐表示上了心。 两人一时默然无语,过了半晌,侯景福忽然开口,五娘只当听错了,待回了回神,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如何处置耿姨娘,五娘思绪飞转,却也不过想了一瞬,便道,“春巧做出这样的祸事,论理也有耿姨娘的过失,我便让她闲时抄一抄道德经,没有旁事不要随意出屋子,也算是给她些惩处。” 侯景福讶异的看了五娘一眼,半晌才道,“待西跨院建起来,你就打发她进里面去住,你平日里忙,没有事也就不要来请安了。” 这就是表示冷落耿姨娘的意思了,五娘忍不住心下一惊,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对当年的事越发有了几分好奇,看侯景福的模样,未必对女色上心,却实在是个有担当的人,可如今却对耿姨娘不闻不问,五娘口里应付的同时,心里也不禁转了一转。 过了两日就有外院的管事来找五娘,五娘将西跨院大致的设想细细说了,便遣了一个管事领着两个婆子专管此事,也就丢开手不提。 西跨院要建,两个通房并耿姨娘便少不得要挪地方,五娘看了半个下午,才指了谨德堂靠东南角的一处院子,院子不大,但收拾一番倒也干净,五娘特意让人重新布置了,才将三人安置进去。 这样细细碎碎的忙了两三天,才总算是空闲下来,待晌午用了饭,五娘便将几个陪房叫进来,细细问了一遭。 五娘是薛府的嫡女,陪嫁自然不少,不要说田地宅子庄子,光是压箱的钱,就有两万两之数,只是钱虽多,却也轻易挥霍不得,更何况几处田产大宅,皆由大太太指的陪房管着,不消说五娘如何处置,就是过问一二,只怕大太太就要得了消息,是以这些陪房如何能捏在手心里,才是五娘当前最要紧的事。 五娘特意将前厅布置出来,又换了一身鲜亮的荷红对襟小立领百蝶穿花褙子,才让人将几户陪房叫进来磕了头,五娘却只留了一人下来说话,其余的,皆被锦绣请进了偏厅喝茶。 被留下来的是个四五十岁,看着老实巴交的庄家汉,身上衣服显然是换了簇新的,可做工也并不细致,表情老实谦卑,又带了些小心翼翼,不过是被五娘独留了下来,就好像是遇到了天大的事,额头上都紧张的渗出了汗珠。 五娘先是微微抿了口茶,才淡淡的问,“原先在府里,是做什么差事?” 男人先是紧张的捏了捏衣角,身子弓的更低了些,才颤着声道,“老奴名叫许三,太太慈悲才赏了个看管庄稼的活计。” 五娘合了碗盖放回红木小几上,正要说话,锦绣却急急的进到厅里来,身后还跟了个眼熟的婆子,五娘一早认出是大太太得用的,便打发了陪房下去,只留下锦绣在跟前伺候。 五娘先让婆子坐了,才问,“是有什么事?让妈妈这样急着来。” 那婆子白着一张脸,急急的道,“是太太发了病,像是有些不好,才想着叫姑奶奶回去。” 五娘脸上一惊,急道,“前两日母亲不还是好好的,怎么如今就发了病?可找了御医瞧过?” 婆子道,“御医请了的,只是大老爷和世子不在,大奶奶一人也做不了主,便想着请姑奶奶回去。” 五娘眼神一缩,道,“你先回去,待我禀过了了祖母和夫人这就回去。” 婆子这才期期艾艾的下去了,薛府出了这样大的事,五娘自然没有空再理陪房,忙回去换了件衣裳报过福安居和乐安居,便上了马车,回了薛府。 在门口的时候恰巧遇到三娘的马车,两人只浅浅对视了一眼,话都来不及说,便相继坐了软轿,进到大太太住的正院。 五娘原打算先找睿大奶奶问一问,可瞧了一圈,也都不见人影,五娘只当睿大奶奶在大太太跟前伺候,可进到碧纱橱也不见睿大奶奶,五娘心里一凉,对此事也有了些大概,五娘不着痕迹的与三娘对视了一眼,才去看塌上的大太太。 大太太今年尚不到四十,却不知为何鬓边早已生了白发,又因身有病症脸上总带着抹蜡黄,与五娘四年前初见大太太时,真是老了不少,只是到底是当家主母,即使大太太常年卧床,眉间的那股子威严气,依旧是不减分毫,忍不住让五娘想起,以前在大太太底下求生的日子,只是世事早已更替,五娘再也不是那个只能仰人鼻息的庶女,就算大太太再如何看不惯,这要出口的话,也要掂量掂量才能出口。 待御医为大太太诊了脉,五娘才收回思绪,将御医引到外间,一脸急色的问,“母亲这是怎么了?可要紧?” 御医喝尽了一盏茶,才道,“夫人不过是郁结在心,加上思虑过重,又天热起了些心火,这才一时起了晕厥之症,倒没有大的问题,不过夫人如今体虚气弱,最是不能多费心思,老夫配的药方也不过是梳解内火,至于这其他的,还要请少夫人多多开解才是。” 五娘听大太太并不是大的问题,面上便一松,又问了御医好些句,才让姚妈妈好生送走。 五娘转进碧纱橱去看大太太,见大太太还未醒,便叮嘱了伺候的丫头几句,同三娘一起,轻手轻脚的进到外间。 姚妈妈已送了御医回来,见五娘脸色淡淡,忍不住眼神一闪,方才福身见礼。 姚妈妈虽是大太太身边的老人,可五娘如今身份不同,又与姚妈妈颇为熟捻,当下便不客气,开口就道,“府里是出了什么事?将母亲气成这样?” 姚妈妈左右看了一眼,见没有外人在场,才道,“是大姑奶奶来信了。” 五娘眼皮一跳,“大姐?” 姚妈妈点点头,道,“听太太的意思,像是大姑奶奶又小产了一次,倒是玉秀这小蹄子乘着大姑奶奶的小月子,弄的有了身子,大姑爷也是个糊涂的,竟只听那小蹄子一面之词,就说大姑奶奶要害那小蹄子肚子里的孩子,大姑奶奶如何咽的下这口气,与大姑爷大吵了一架不说,还气的病倒在床,大太太这下如何坐的住?说什么都要南下安阳为大姑奶奶撑腰,可太太这身子如何使得?大老爷便好生劝了一番,可太太如何听的进去?前两日便让人收拾好了箱笼,想乘大老爷和世子爷上朝悄悄走掉,却偏生被大奶奶拦住了,大太太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大奶奶就是不让道,大太太这才一急就……” 五娘想着大太太躺在床上的那副病模样,忍不住心下冷笑,到底是亲生的,别人的孩子随意打骂,到了自己的孩子,就犯出这样的糊涂事来,五娘虽不想管,可到底是自己名义上的母亲,五娘便沉吟了一番,淡淡道,“大嫂如今在何处?” 姚妈妈眼神闪烁了一番,才道,“大太太命人将大奶奶关进祠堂思过。” 饶是五娘再有城府,也忍不住大惊,“这如何使得?还不快将人请出来?” 姚妈妈一脸为难,“太太说了,大奶奶不尊孝道,一定要她跪足了四个时辰才准起身。” 五娘忍不住冷笑出声,“你就不害怕大嫂跪出个好歹,大哥找你算账?” 姚妈妈哆嗦了下肩膀,到底是没有说出话来,五娘冲三娘使了个眼色,不再提此话题,而是领了姚妈妈进西里间,细细问了大娘子的近况。 说起来大娘子出嫁也着实有了些年头,只是那李子允到底不是良人,才一出京城边界,便收用了大娘子身边的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丫头,大娘子眼见自己身子不适,便咬牙默认了下来,可谁知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自己身边的丫头,依大娘子的脾气,如何忍得,不过才在安阳落了脚,就用各种名义,发卖了几个最得李子允心意的几个通房。 李子允虽然怒急,可念着薛府的权势,到底忍了下来,与大娘子同房了几次,便又有了身孕,只是大娘子才小产不久,虽是小心翼翼,这胎还是没保下来,李子允也就借着这个口,往府里弄了几个姨娘,其中一个更是花街柳巷的姑娘,这下府里才算是热闹起来,只是大娘子性子耿直,被大太太宠的又没学会那些弯弯绕,少不得吃了好些亏,这下是再顾不得颜面,写信向娘家求救,大太太本就惦记女儿,听了这样的事,如何忍得住,竟是不顾大老爷的劝阻,执意南下,这才引发今天这样的事。 第八十八章 五娘听姚妈妈说完,面上倒也不动声色,吩咐了丫头将药温上,再备下易下口的吃食,才进到碧纱橱里去看大太太。 五娘不过坐了一刻钟,三娘身边的丫头锦福就进来道,“大奶奶已经安顿好了。” 五娘点点头,见锦福眼神闪烁,不禁又问,“可是还有别的事?” 锦福犹豫了一番,才道,“大奶奶不过跪了小一个时辰,脸就惨白,像是有些不好。” 五娘如今也已是嫁身,自然要比待自闺阁的锦福懂得多,闻言脸色一怔,忙起身吩咐姚妈妈拿了对牌去宫中请太医,姚妈妈活了大半辈子,如何能不懂这里的事,只听锦福微微道了几句,脸色就有些泛白,竟是连礼都忘了,转身就出了屋子。 五娘又吩咐了身边的青香青柳在大大太太身边帮衬着,才带了锦绣,去了睿大奶奶住的尚秀院。 五娘前脚刚进,六娘七娘后脚就跟了进来,三人见过了礼,也来不及说话,就进去里间看睿大奶奶。 如今大太太身边,府里下人多伴都拨了过去,五娘冷眼瞧着,屋里出出进进的也多是睿大奶奶身边的人,五娘吩咐丫头将窗户捂紧了,才坐在塌前,看着睿大奶奶道,“如何?可要紧?要是实在疼的厉害也且忍一忍,我已经差人去请太医了。” 睿大奶奶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强笑了一下,道,“哪里有你说的这样严重,不过是跪的久了些,受了些凉气,待缓一缓,也就好了。” 五娘伸手去握睿大奶奶的手,指尖虽有些冰凉,掌心倒是温热的也就放下心,随意挑了个话头与睿大奶奶说,“大哥这厢倒算熬出头了,虽不过进翰林院编修,却也时常出入宫中,等饭熬些年头,也就好了。” 睿哥儿是今年参加的科考,倒也一举扬眉,虽没进三甲,但在贵族子弟里,成绩也着实不低,睿大奶奶面上自然也有光,微微用了些力气握住五娘的手,笑道,“可不是应了你的话,只是这样一来,你大哥就更忙了些,一天里总也见不了几个时辰。” 五娘拍拍手,宽慰道,“前些年是难熬了些,待过去了也就好了,大嫂若是有什么难处不妨与我说说,总是一家人,哪分什么你我。” 五娘这样一说,睿大奶奶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只是到底六娘七娘在场,有些话便不方便说,反而起了别的话头,“你今日这样过来,也不知会不会惹了婆家的埋怨,若是连累了你,可叫我怎么过得去。” 五娘道,“大嫂放心就是,来之前跟娘和祖母都报过了,不妨事的。” 睿大奶奶又红了眼圈,“你能嫁的好,也就好了,只是忠勇侯府人多口杂,你凡事都要留个心,就是身边的丫头,也要多多上心,得力忠心的,便早早提了通房也好堵了婆家的口,若是那些有旁的心思的,就乘早打发了,这些事情切莫要心软。” 五娘没想到睿大奶奶会说起这些,便怔了一怔,道,“大嫂平日管家,最是要人手,怎么今日一见,反而不如前些日子的多了?” 睿大奶奶看了六娘七娘一眼,两人会意,忙回避去了西次间,三娘原也打算出去,谁知五娘开口道,“三姐也坐,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听不得的。” 三娘犹豫了一下,待睿大奶奶也开口了,才缓缓坐下,睿大奶奶道,“自从五妹你出了嫁,娘的脾性就越发大了,前阵子说我进门一年还未有孕,便要张罗着给你大哥纳人,连天的往我屋子里送丫头,你大哥性子喜静,便全打发了出去,娘便说是我撺掇的你大哥,还说我容不了人,既然我要清净,便借着十一妹生病的当口,将我跟前得力的全都拨走了,前些日子你大哥问起,我也没敢说。” 五娘看着睿大奶奶颇为无奈的神情,一脸愕然,怎么说睿哥儿也是嫡出,睿大奶奶便是嫡子媳,就算不宽厚些,也不至于为难,谁成想大太太竟这般做法,强行给儿子纳妾不成,便给嫡儿媳找诸多麻烦,五娘接过锦绣递来的花茶微抿了一口,才道,“今儿来的早,也有好些日子没跟大哥见面了,大嫂可莫要嫌我烦。” 睿大奶奶正是此意,闻言便笑起来,“哪里的话,等你大哥回来见着你指不定怎么喜欢呢!” 两人又闲说了几句,睿大奶奶身边的兰芳便脚步匆匆的进了里间,“太医来了。” 几个丫头忙扶着睿大奶奶躺好,又放了幔帐捧出引枕,才请了太医进来。 三娘五娘都已出嫁,倒也用不着回避,太医替睿大奶奶扶了脉,果然一脸喜色的道,“恭喜夫人,是喜脉。” 睿大奶奶欢喜的声音从幔帐后传出来,“果真?” 太医道,“是喜脉,只是夫人体寒又虚,看脉像似是有些思虑过重,胎像有些不稳,待老夫开了药用上些时日也就好了,只是夫人要切记劳神,不可太过劳累。” 睿大奶奶皆一一应下,待五娘送了太医出去,睿大奶奶才笑意盈盈的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只盼着这胎是个男孩就好了,我的日子也就轻松些。” 五娘伸手轻轻摸了摸睿大奶奶的肚子,笑道,“何必要是个男孩,依我瞧龙凤胎才好,一子一女,可不是个好字?” 睿大奶奶笑道,“你倒说的好,只是哪里那样容易,我可是不管,我有了身子便动不了针线,你的女红可是顶好的,这孩子的肚兜,我可都指着你了。”说着又转头看着三娘笑起来,“三妹的主意最多,这花样可就交给三妹了,那些蝙蝠喜鹊什么的,我可不爱要。” 三娘也是一脸喜意,“大嫂尽管放心,这件差事无论如何也会办好了。” 三人正笑闹,锦绣就进来道,“大太太醒了。” 五娘脸上一僵,好生叮嘱了睿大奶奶一句,便同三娘六娘七娘一起回了正院。 进到碧纱橱大太太正要吃药,五娘忙快走几步过去接了药碗,大太太淡淡看了五娘一眼,也没有多说话,待吃了药才道,“听丫头说,你去了看了你大嫂?” 五娘拿帕子擦着手指,道,“大嫂说有些肚子痛,女儿便去瞧了一瞧。” 大太太颇有些不屑,道,“就知道她又会出这种幺蛾子?怎么?太医怎么说?” 五娘抬头迅速的看了大太太一眼,笑道,“太医说大嫂有了身子。” 大太太一怔,面上喜色一闪,不过一瞬又沉了下去,“也算她有福,如今有了身子就不要太劳累了。”说着让丫头捧了匣子出来,挑了支合和二仙的珠钗让丫头送去,便打发六娘七娘,“我与你三姐五姐有话说,你们两个先回院子吧。” 六娘七娘自然无异议,福了礼便退了下去。 三娘捧出引枕垫在大太太身后,大太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道,“你大姐的事,你也听姚妈妈说了,依我的意思,总是要人去看一看,到底也是你们的大姐,如何能这样被人欺辱,只是如今我身子不好,轻易出不得门,你大嫂又有了身孕,也就只能从你们姐妹里挑一个。”说着看向五娘。 五娘心里咯噔一声,面上显出难色,却半晌没有说话,三娘也低头抚着裙上的褶皱,没有一点开口的意思。 大太太看了半晌,忽的冷笑出声,“怎么?平日里千般万般好,如今到了这个关口,竟是谁也不肯了?” 五娘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斟酌着措辞缓缓的道,“也不是女儿不肯,只是女儿如今刚嫁,也不好轻易出门……” 五娘话还没说完,大太太便重重一拍床塌,森冷的看着五娘,“素日里我是最疼你的,没想竟养出个狼崽子,元娘怎么说也是你的大姐,你竟然就为了这个,不肯去帮衬一把,你还对得起姓薛么?” 五娘心里冷笑,却只低头不说话,手里将帕子扭成一团又缓缓展开,大太太盯了五娘片刻,才道,“你既然姓了薛,这些事情便容不得你不能,若是担心侯府那里,大不了我舍了这张老脸去为你说项,只是南阳这一行无论如何你都要去。” 五娘张口结舌的看着大太太,怎么也没想到大太太会如此,正待说话,三娘却忽然道,“母亲果真是偏心,大姐和五妹皆是母亲所出,母亲却只顾着大姐,完全不顾五妹,五妹如今嫁去尚不足一个月,就要远去南阳,母亲有没有想过五妹要怎么办?五妹夫在京里有差事,轻易出不得京,五妹一去这样久,五妹夫身边要不要留人伺候?若是因此事两人闹了生分,五妹以后要如何自处?要如何在侯府立足?” 三娘话没说完,大太太便挣扎着一个巴掌挥了过去,三娘不闪不避,挨个正着,不过片刻的功夫,脸上便肿了一片,大太太犹不解气,又在三娘掐拧了几把,才道,“你个小蹄子,当初就应该让你随你那贱人母亲一起去,也省的留在这世上祸害我。”说着又要挣扎起身去打,五娘忙上去拦着大太太,大太太心头火气,竟是顾不得许多,连着五娘一起打了起来。 大太太一边打一边骂,正发着火气,就听大老爷喝道,“这是做什么!” 大太太一怔,忙松了手,五娘转身去看三娘的脸,大老爷快走几步进到碧纱橱,先是看了三娘五娘一眼,才瞪着大太太道,“女儿都这般大了,你还这样打像什么样子,若是被别人知道了去,你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大太太像是被大老爷刺激了,竟撒起了泼,“还要脸面做什么,如今我说话,是没一个人肯听,元娘如今这样难,最是要人帮衬的时候,却偏偏一个个推三阻四,都说娶了媳妇才是享福,可如今我哪里享了福,迟早要被她们气死才干净。” 大老爷一拍小几,喝道,“你又在这里发什么疯,元娘如今这样,你又怪得了谁,若不是你将她娇惯至此,会有如今的苦处吃?你怪这个怪那个,怎么不反省反省自己?我看你是越活越糊涂,索性这个家你就不要管了,既然你要享福,就好好享福。”说着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大太太何尝吃过这样的骂,趴在床边就哭起来,五娘要上前劝慰,大老爷却一住脚,冷哼道,“三娘去帮衬你大嫂,五儿跟为父来一下。” 五娘心里一惊,看了三娘一眼,才随着大老爷出了碧纱橱。 第八十九章 五娘原以为会在外院的书房说话,谁知大老爷出了正房往右走了段石子路,进了睿哥儿小时候用的小书房。 这间书房不大,却也一应俱全,平日里也常有人打扫,就连墙角小几的花斛里也换了时新的花卉。 大老爷在红木的书桌前坐下,细细的看了五娘两眼,才道,“你也坐下吧,没得这样拘束。” 五娘应声坐下,正要开口,大老爷却道,“自打你出生,为父倒也没与你这样一般聊过,没成想一转眼,连你都嫁了人,福哥儿也算为父看着长大,虽样貌不出众,却着实是个有担当的人,你能嫁与他为妻,为父也能放心,只是侯家到底不比薛家,你行事切莫要由着性子来,免得平白吃那许多亏,但要真有人欺辱到你头上,你也不必怕,我们薛府虽不是鼎盛,但护着子女,却也是能的。” 大老爷向来不是个感情外露的人,如今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着实是不容易,五娘意外之余也有些感动,“父亲放心,该怎么行事,女儿心里清楚的。” 大老爷满意的点点头,脸色一变,又长叹口气,“若你大姐能有你一半乖巧,也不会落到如今这样下场,说起来也怪不了人,都是你母亲宠坏了。” 五娘低着头并不搭话,大老爷自嘲的笑了一声,才道,“今日找你来也是有些事情想同你说。”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五娘一眼,才续道,“你如今也大了,有些事倒也不用瞒着你,朝廷的情形,你心里可有些底?” 五娘一愣,心里猜测了一番大老爷的用意,才斟酌着道,“女儿自幼体弱,这些事也就偶尔母亲会说一嘴子,具体情形,却是不大清楚。” 大老爷有些烦躁的用指敲着桌面,半晌才道,“这些事一句两句话倒也说不清楚,待改日有了空,我再同你细说,我如今只是想问问你,对小六,你知道多少?” 五娘一愣,颇有些不解其意,“六妹?” 大老爷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跺着步子,走了半晌才站住脚,一脸的阴郁,“太子今年要选妃,如若你没嫁,倒是不二的人选,也幸亏你是嫁了。”大老爷喃喃的说着颠三倒四的话,过了一会儿,却又颓唐的坐回太师椅上,对着五娘挥挥手道,“罢了,这些事让为父再想想,你难得回来一次,也去见见你大哥吧。” 五娘还欲再说,只是看大老爷的面色只得作罢,起身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五娘刚走到外面,锦绣就迎上来,一脸担心的看了五娘两眼,见五娘脸色如常才放下心,道,“方才大公子打发了丫头过来,说想请夫人前去说话。” 五娘淡淡道了一句知道了,转眼看见有个眼熟的丫头在廊下张望,忍不住一皱眉,吩咐锦绣,“你去问问。” 过了一会儿锦绣回话道,“那丫头受了锦好所托,想见夫人一面。” 五娘想了想,才道,“今儿园子的花开的不错,想摘些花戴,一会儿从大哥那儿出来,我们去瞧瞧吧。” 锦绣会意,忙又去跟那丫头说道了一句。 五娘进到尚秀院,早有等着的丫头引着五娘进到睿哥儿专用的书房,有几日没见这位名义上的大哥,如今看着仍是去常一般俊雅,只是神色有些许憔悴,像是被什么折磨的不清,看着五娘的眼神欲言又止,又带了丝丝无奈。 五娘欲福身行礼,睿哥儿却是随意的摆摆手,“你我兄妹,何须那些俗礼。” 五娘依言坐下,睿哥儿才笑着道,“上次见你倒没有空好好问你,也不知你在侯府的日子可好?” 五娘心底暖意一现,浅笑道,“还好,有父亲和大哥在,倒没有给我难受。” 睿哥儿笑着点点头,“那就好了。” 五娘忍不住问,“大哥方才可去看了大嫂?” 睿哥儿的笑越发柔和了几分,“看过了,只是想来最近有些劳累,我去的时候她已经睡下了。” 五娘注意观察睿哥儿神色,见他面色坦然,没有一点怒气,便知今日的事怕是还没有知晓,便试探的道,“听丫头说,近来母亲歇息的不大好。” 睿哥儿长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大妹妹的事,母亲本就一向着紧,如今听说大妹妹受这样大的委屈,哪里还能坐的住。” 五娘又道,“那大嫂劝母亲的话,母亲可听的进去?” 睿哥儿长眉一皱,看向五娘,“五妹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你我兄妹,但说无妨。” 五娘这才将今日的事细细说了个清楚,睿哥儿听的脸色一变,半晌默然无语,直过了小半盏茶的时间才回过神,“我向来不理院内之事,如今倒是我轻忽了,五妹放心,这件事,我心下有数。” 五娘见话已带到,便起了去的心思,“难得回来一回,还想去看看六妹和十二妹。” 睿哥儿起身相送,五娘倒也不客气,两人寒暄着一直出了书房,才行礼别过。 五娘先去看了六娘,六娘的住处倒一直没变,就连小花圃里的花卉还是往年那些,除了多了几处,倒也没有别的不同。 六娘迎上来,五娘亲热的携了六娘的手,笑道,“来看你一回,倒累的你出来接。” 六娘抿唇轻笑,“哪里的话,五姐能来一回,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这一点的路,只要五姐能来,就是再要我走上几里又何妨?” 六娘话说的亲昵,五娘自然不会不识趣,闻言笑起来,“瞧六妹说的,六妹再这样客气,日后我可不敢再来了。” 两人说笑着往屋里走,待丫头上了茶,六娘便打发了一应丫头下去,摆明了是有体己话要说,五娘便也从善如流,同打发了丫头下去。 六娘亲自替五娘斟了茶,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才笑着说话,“往年我们姐妹一直不亲,如今五姐嫁了人,反而亲了起来,真是小时候不懂事才做下那些子腌脏事,还好各位姐姐心善不与妹妹计较,否则等长大了些,可不是要羞死人?” 五娘端起茶吃了一口才笑道,“六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几个姐妹谁还没做个糊涂事不成?小时候年纪小才不懂,如今长大知了礼,还记着那些做什么,只要心里记着各位姐妹,想着姐妹下场能拉扯把,才是好事。” 五娘意有所指,六娘如何不懂,眼睛转了一转,笑道,“五姐说的是,今日这番教诲,妹妹定当铭记在心。” 五娘意味深长的拍拍六娘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也就扯了别的话题来说,两人直说了小半个时辰,五娘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离去,六娘执意送到月亮门,才各自别过。 五娘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却见一个窈窕的背影脚步轻快的往六娘的院子走,六娘一怔,低声问锦绣,“七妹近来一直同六妹来往?” 锦绣不解其意,想了一想才道,“七娘子性子棉软,府里又没有同龄的姐妹,便与六娘子走动的多了些。” 五娘出了会儿神,才道,“两人年纪相仿,倒也应该。” 锦绣正欲接话,五娘却道,“时辰不早了,再去看看祖母再看看十二妹就该回去了。” 五娘话是这样说,可薛府事多,五娘奔来跑去,不知不觉就用了大半日的功夫,待回到侯府,都过了请安的时辰,好在老太君和侯夫人好说话,并未为难,倒是二太太不轻不重的刺了两句,五娘心里有事,也懒得搭理,便淡淡几句打发过去,二太太讨个没趣,便悄悄的白了五娘一眼,又去同三太太找话说。 从乐安居出来,天色已经隐隐暗了下来,五娘惯过衣裳又净了面,才问锦枚,“今儿世子还没回来?” 锦枚替五娘捏着肩,轻声回道,“世子爷打早上出去就没回来,只是方才叫人送了信来,说是晚上有事,就不回府用饭了,还说让夫人早些睡,切莫劳神。” 五娘轻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便让丫头摆了饭,用过了饭又看了会儿书,正欲歇下,就听锦绣又急急忙忙的进到里间,“夫人,耿姨娘吊了脖子了。” 第九十章 五娘重又坐起身,像是没有听清楚一般又问询了一遍,待锦绣重复过了,才忙下地穿鞋穿衣,锦绣一边替五娘梳着发,一边将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半晌五娘皱皱眉,“这样晚的时间,只怕娘和老祖宗都要睡了,你悄悄打发丫头去请平日里惯用的郎中,若是角门的婆子问什么,就说春瑛有些不好想请个郎中看看。” 锦绣轻声应下,便转身出门吩咐,夜里风凉,锦绣怕五娘受了风,又特意取了披风穿上,才提着莲角宫灯,带着一众婆子丫头,浩浩荡荡的去了耿姨娘的偏院。 谨德堂出了这样大的事,不少睡下的婆子丫头都被闹醒了看热闹,五娘先让几个婆子将人都打发了,才进到内堂。 夏湘冬莲两个通房也在,正在宽慰耿姨娘,“姨娘这又是何苦呢?眼下的日子正好着,怎么就能想不开?” 耿姨娘像是没察觉五娘来了,徒自抹着眼泪哭哭啼啼,“春巧跟了我这许多年,我是实在舍不得啊,偏生我这样没用,连个丫头也护不住,倒累的她一身细皮嫩肉,还要去吃一番苦头。” 五娘无心听墙角,便刻意发出走路的声响,待屋里一片寂静,才缓慢的走到内堂,端详了一番耿姨娘的脸色,淡淡道,“姨娘这是做什么!可是平日里我有哪儿不合姨娘心意?” 众人怎么都没想到五娘竟然装都懒得伪装,直接就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耿姨娘先是愣了愣,才一脸惶恐的道,“夫人错怪妾身了,妾身不过是挂念春巧一向服侍周到,这才……” 五娘不耐烦的摆摆手,居高临下的看着耿姨娘,徐徐道,“原来姨娘这样念旧,既如此,倒不妨去庄子上陪春巧几日,也不枉费你们主仆一场的情谊。” 五娘话说的淡然却又透着几分不容置疑,耿姨娘这才有些着了急,翻身下了床就要跪下,五娘却错开一步并未受耿姨娘的礼,“我平日里总听丫头说姨娘是个知情达理,又进退有度的聪明人,却不成想这样糊涂,姨娘这样一闹,致老爷和我于何地?明白的只当姨娘是个心善的,不知道的还当我这个主母多么刻薄,竟逼得姨娘吊颈子自尽。”五娘说到此顿了一顿,嘲讽的看了耿姨娘一眼,却再也没有说下去,论身份一个是主母一个是妾室,论出身一个是侯府嫡女一个是罪臣之女,两人相差太远,五娘没必要也没那个兴趣为难她。 耿姨娘不知是羞还是恼怒的红了半边脸,五娘只当没看见,嘴角冷冷的扯了一扯,道,“姨娘先好生歇着,今晚的事我自会告诉老爷知道,至于老爷怎么处置……”五娘撇了耿姨娘一眼,才续道,“我就不得而知了。” 侯景福一向不喜欢自己这个姨娘,耿姨娘如何不知,忙跪行几步就要求情,五娘却看也没看一眼就出了内堂,耿姨娘还要追出来,五娘身边几个机灵的丫头早上前拦住。 一直回到正院五娘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锦绣倒了茶轻声宽解,“夫人不必为这么个不得老爷欢心的姨娘生气,更何况她闹的越凶,才越显得出夫人的好来。” 五娘接过茶吃了一口,道,“若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倒好了,如今可不比在薛府,里里外外多少双眼睛看着,就说这谨德堂,未必就没有两位婶婶的人,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怕被什么人拿去当借口,逼着娘给老爷纳妾,这古往今来,善妒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锦绣也暗自叹了一口气,轻手将开着的窗掩上,五娘捧着茶碗怔怔出了一会儿神,才道,“你去将耿姨娘身边的几个丫头叫来。” 锦绣忙出去吩咐,一会儿的功夫锦柳就带着两个十四五岁模样还算周正的丫头进来,两人丫头怯生生的行了礼,便低头站着等着五娘问话。 五娘细细打量了一番,才问,“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左边一个圆脸的丫头回道,“回夫人话,奴婢叫湘灵,今年十四了。” 五娘点点头,另一个丫头便道,“回夫人话,奴婢名叫晓春,今年十五。” “模样倒是挺好。”五娘慢悠悠的道,“性子也算乖巧,既然在姨娘身边伺候,那便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后就按二等丫头的份例提起来。” 两个丫头忙跪下连声道谢,五娘笑着让两人起了身,“今儿个晚上你们谁在姨娘跟前伺候的?” 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湘灵上前道,“回夫人话,今晚是奴婢值夜。” 五娘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问,“那耿姨娘可有说过什么?或做过什么?” 湘灵小是惊疑不定的看了五娘,方才偏头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道,“姨娘今晚与往日没有什么两样,便连晚饭也吃的与平日一样多,除了郁郁寡欢了些,奴婢也瞧不出来什么?” “郁郁寡欢?”五娘一怔,“你且说说,怎么个郁郁寡欢法?” 湘灵道,“自从奴婢伺候耿姨娘以来,姨娘就一直不大爱说话,到了吃饭时辰就吃饭,就是姨娘晚上睡得不大安稳,时常要醒来好多次,也就是天亮的时候才能睡得好些。” 五娘磨娑着新长出的水润指甲,半晌才道,“那她近日可有见过什么人?” 湘灵又想了一刻钟,道,“也就是二太太身边的夏桨姑娘过来坐了一会儿。” 二太太?五娘手指微微一顿,片刻后才挥手示意打发两人出去,锦绣见五娘脸现倦意,便拿出了安神香点上,劝道,“夫人早些睡吧,明日一早还要去福安居请安呢!” 五娘却坐着不动,眼神闪烁的盯着桌上红烛,问,“你觉得此事二太太扮演了什么角?” 锦绣重新铺着床,回道,“底下下人都说二太太是个心善的,可奴婢瞧着,这二太太可心眼太多,就说这耿姨娘的事,她怎么不给三少爷张罗?偏偏就塞到老爷房里来,若耿姨娘真这般好,只怕二太太才舍不得吧。” 五娘听锦绣说的这样粗浅,不由会心一笑,所谓话糙理不糙,锦绣尽管说的不十分对,可离真相,也不远了。 第二日五娘照常起身去福安居请安,转头瞧见身边的床褥平整还是昨晚新铺的模样,不禁问锦绣,“昨晚世子爷没回来?” 锦绣伺候着五娘穿衣,道,“快天亮的时候回来的,怕吵着夫人,便去了西里间睡,不过躺下小一个时辰,就又走了。” 侯景福最近是越来越忙了,五娘皱皱眉,便丢开不提,见时辰尚早又用了些早饭才去到福安居。 五娘原以为自己到的早,不想还有人更早,二太太围在老太君身边,刚好让五娘听了个话音,“昨晚真是吓死媳妇了,还当是世子媳妇犯了病,后来一问才得知,不过是个丫头罢了。” 老太君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笑眯眯的冲五娘招手,五娘挨着老太君坐下,老太君笑着道,“昨晚你回来的匆忙,我倒也没来得及细问,亲家如今可怎么样了?” 五娘自然不会实话实说,便笑着道,“也不是什么大的毛病,母亲自从生了十一妹便身子有些不好,昨日是又犯了病,恰巧父亲大哥不在这才有些着了慌。” 二太太接过了花茬,“不是有你大嫂么?怎么还要你这个姑奶奶回去帮衬?” 五娘依旧浅笑着回道,“说来也真是巧,偏生大嫂在这时候有了孕。” 老太君喜出望外,“那可真是桩大喜事,你家祖母可知道了?” 五娘回道,“孙媳知道了这事就报给祖母了,祖母也很是高兴,还给了大嫂一副好镯子。” 老太君抚掌笑道,“你这个祖母家底可厚着呢,又是个贪财的,改明有空你可多回去坐坐,我看她好不好意思不给?” 老太君心情好,五娘自然不会拂了面子,笑道,“她老人家还惦记着老太君的字画呢!” 老太君更是笑开了怀,五娘看着老太君高兴,却是有意无意的冲着二太太笑了一下,二太太原本也应景的笑着,此时却像是被刺了一下,脸色瞬时就不自然起来。 因侯夫人这两日身子不爽利,今早倒也没来请安,五娘离了福安居,便打算去乐安居坐坐,刚走到廊下,二太太却突然追上来,笑了笑,道,“侄媳妇儿真是个心善的,听说昨儿有个丫头病的不浅,侄媳妇还特意请了郎中看?” 二太太笑意连连,却又眼神闪烁,五娘自然听出里面的话音,只淡淡一笑,道,“二婶才真是个心善的,就连我院子病了个丫头都知道。” 二太太一噎,讪讪的笑了笑,还要开口,五娘却福了一福,道,“侄媳儿还要去给母亲请安,待改日得了空再跟二婶闲聊。”说着竟不看二太太脸色,转身就走。 第九十二章 五娘稍事看过了侯夫人,便回到谨德堂叫来了几个陪嫁的妈妈,大娘子的事虽然大老爷开了口,可论理,五娘也得管上一管,到底是一胞姐妹,总不好不闻不问,落人口实。 五娘将面前一溜排开的五个妈妈仔细相看了一番,才徐徐开口道,“你们原先都是母亲身边的管事妈妈,也都是些府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多余的话小五在这里也不想多说,到底都是看着小五长大的,光这点情分,别人就比不上的,妈妈们说可是?” 几个妈妈都是油尖水滑的精明人,立即喜笑颜开说了些奉承话,五娘待一众妈妈说完了,才淡淡道,“可如今小五遇到了个难题,想来想去也就妈妈们才帮的上,不知哪个妈妈愿意?” 五娘话音才落,堂下立时静的只闻轻浅呼吸声,五娘也不恼,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看着众人,倒是一众妈妈神色紧张,个个缩头缩脑,恨不能当下就消失。 能在管事妈妈的位置上一做数十年,自然不是愚蠢之辈,薛府昨日的事五娘还没回到府里,几个妈妈就从各种各样的途径知道了事情始末,原以为大娘子五娘姐妹感情淡泊,谁知却转头,想到这样一个办法来。 五娘又吃了一杯茶,才笑着问,“听说曹妈妈去年才得了金孙?说起来今年也有一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可爱。” 四十上下的曹妈妈不明就里,却也只能顺着五娘的话往下说,“夫人说的是,每日里咿咿呀呀的,闹的人不得安生。” 五娘一下就笑起来,“都会说话了,真是难得的机灵劲儿,要是不能读书,真是可惜了。” 五娘话才一说完,曹妈妈就像噎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像曹妈妈这样的家生奴才,世世代代为奴,卖身契都捏在薛家手心里,就算孩子生的再聪明又怎么样?顶多是受主母赏识,得个管事的差事,可若是身为侯府世子夫人的五娘发话了,那可就……曹妈妈想通了个中关节,看着五娘的眼神一下就火热起来。 五娘自然也感受到了,只是微微一笑,却撩开了话不提,曹妈妈要开口,可看看在场的一众陪嫁妈妈,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外头有小丫头张望,锦绣看了一眼,出去问了进来回话,“二姑奶奶来看您了,正在小花厅等着。” 五娘一喜,“二姐?” 说着就打发妈妈们下去,又转头跟锦绣笑说,“你这几日物色一个善梳头的丫头,若是好,便留着专司给我梳头吧。” 锦绣笑着应下来,却是有意无意的看了微微停步的常妈妈一眼。 待人都退下去了,锦绣才道,“常妈妈倒是有着一手的好手艺,只可惜……” 五娘笑着站起身,“只可惜儿女福薄。” 进到小花厅,二娘立即站起身迎上来,说起来二娘要比五娘大上三四岁,就是连个头都要高挑了一些,原本纤细的身姿不止丰腴了许多,就连脸上的笑也比尚是姑娘时多的多了,五娘握住二娘的手笑看了一番才道,“二姐可比上次见时精神多了,可是有什么喜事?” 两人寒暄着坐下来,“哪里有什么喜事,倒是你二姐夫又办了件好差倒是真的,昨儿个还听他说,升迁的旨意怕是这两日就会下来。” 五娘自然道贺,“那可真是喜事,二姐夫今年年纪也不大,照这个势头下去,二姐享福的地方还在后头呢!” 二娘淡淡一晒,挥手道,“我倒也不求那些,这人官做的越大,是非也就越多,你是不知道,这升迁的旨意还没下来,老夫人就急着张罗妾室。”说着抿唇自嘲的一笑,“说来也是我没本事,成亲快三年了,却也没生下一男半女。” 世家媳皆是如此,再风光霁月的,没有孩子傍身,到头都是一场空,五娘道,“二姐身子打小就好,许是这些年太劳心劳力,这才耽误了,倒不如请个郎中好好调理调理。” 二娘道,“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近来事多,又没有相熟的千金圣手,想来想去,也就只能找五妹帮忙了。” “那有什么打紧。”五娘笑道,“我这就差人打听打听,待这边打点妥当了,就去请二姐过来。” 二娘忙连声谢过,“那就多谢五妹了。” 送走了二娘,锦绣又进来回话,“仙衣坊和珍宝阁的掌柜来了。” 五娘无心多见,便叫锦绣去打发了,一会儿的功夫锦绣领着捧了首饰头面和衣裳的丫头进来,“夫人嘱咐的衣裳首饰都打好了。” 五娘随意翻了一翻,道,“也算做的用心,下午得了空你派个丫头送回去,知会了大嫂就好,别惊动了母亲。” 锦绣自然明白五娘题中之意,便点了点头,出去将一应东西包好了。 到了傍晚时分,侯景福才回到院中,五娘忙放下手里的针线,跟进净房替换了家常的长衫,待两人出来时桌上早已摆好了饭,侯景福一脸诧异,“今儿怎的吃饭这么早?” 五娘笑道,“小富春一早就进来回了,说是你忙了一日也没有空闲吃饭,我便让人早早做了温上,这会儿离请安时辰还早,你吃了再去也是来得及的。” 侯景福也难得露出一个笑容,“你不说还不觉得,这会儿可真是饿了。” 侯景福直吃了好几大碗饭,才放了碗筷净手,五娘本就不饿,也就象征性的吃了些。 侯景福看了不禁皱起眉头,“你平日里吃的就少,怎么今日更少了些?可是昨儿个回了府?有什么事儿?” 五娘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大姐来信,说是想念我们这几个兄弟姐妹,母亲寻思着是有些日子没见,便打算我们几个姐妹中去一个瞧瞧。” 侯景福淡淡应了声,又道,“定好谁去了么?” 五娘道,“母亲这倒没说,只是我想着先派个得力的老妈妈去探探路看看情况,待得了信,再去不迟。”说着一笑,“说起来我们几个姐妹自幼在京中长大,当真没有出过远门。” 侯景福看了看五娘,笑道,“这有何难,待我忙了这段日子,领个出京的差事,带你走走就是。” 五娘一脸惊喜,“真的可以?那家里……” 侯景福道,“如今还是娘管家,等再过个几年你掌了家,想走都不成了。” 五娘想了想,徒自抿唇笑起来。 进到福安居,二太太正陪着老太君说话,身旁还站了一个十五六岁相貌异常娇艳的姑娘,穿着一身桃粉绣百花的夏裳,越发称的脸儿娇嫩,艳若红霞。 二太太一见五娘就笑起来,“今儿个侄媳妇儿可是来晚了。”说着像是才看见侯景福一般捂嘴笑起来,“我当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是世子回来了。”眼睛又暧昧的瞟了五娘一眼。 五娘依旧微笑得体,并无半点不适,反倒是老太君唬着脸,斥道,“都一把年纪了,在孩子跟前胡说什么。” 二太太这才有所收敛,低声应了一声是,又拉过身旁姑娘的手笑着向五娘介绍,“这是我娘家侄女,闲了无事来家里玩几天,侄媳妇同她年岁差不多,可要多照应些。” 五娘自然应对如流,并不过分热情,却又挑不出错处,好不容易三太太来了,五娘总算是脱开身,回到侯景福身边坐下。 侯景玉今儿个也到的晚,给老太君行了礼,见侯景竹还没到,便顺势在五娘身边坐下,先是瞧了瞧二太太身边的小姑娘,半晌冷哼一声,附在五娘耳边小声道,“二婶可真是闲,成日里带娘家的侄女来府里住,不知道的,还当这个家是她在当呢!” 五娘转头看了侯景玉一眼,并不吭声,侯景玉又道,“你知二婶要做什么?” 五娘低头看着细长的指间,侯景玉也不等五娘开口,嗤笑道,“难为她有这份心思,给了大哥一个耿姨娘不够,又看上了二哥,我才不会让她得逞。”说着挑起半边眉毛笑了笑,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五娘有些哑然,半晌却又轻轻笑起来,侯景玉永远都是这幅模样,好似大家长大都有所改变,唯独她仍旧一副直来直去敢作敢当的模样,前些日子还因三娘的事同自己生疏的像个陌生人,今儿个就因为一些事,又同自己亲密的像个闺中好友,五娘所识之人中,也就只有她这么一副真性情了。 晚上用罢了饭,一众人三三两两搭伴走,侯景玉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到五娘身边,大了几分声音问道,“今儿个见锦绣捧了好些漂亮的缎子头面,可是嫂嫂又做了新衣?” 五娘会心的一笑,回道,“是给家里的妹妹做的,这个年纪的姑娘都爱俏,成日里就挑衣簪花,多少都是不够的。” 侯景玉笑嘻嘻的挽着五娘的手,道,“也就嫂嫂这么大方了,换做旁人可未必,这仙衣坊的衣裳呀,可真是将真金白银挂在了身上穿,我那几身还都是逢年过节了娘才给做的。” 五娘笑睨了侯景玉一眼,“瞧你酸的,堂堂侯府小姐,还缺你衣裳穿不成?” 侯景玉瞟了一眼二太太侄女的方向,笑道,“衣裳是不缺,可总得穿的出去才成,像那些针脚那么粗又过了气的料子,我才没脸穿出去呢!” 五娘看了那小姑娘一眼,果然见红了脸,二太太也轻不可闻的冷哼了一声,揪着侄女的袖子,快走几步到了前头,待人看不见了,侯景玉才哼道,“二婶也真是的,做事就要做全了,领了小姑娘进门,也不给人家做身体面的衣裳。” 五娘有些哑然,却到底没再说话。 第一百一七章 屋外的踹门,屋里的抵门,一时兵荒马乱,五娘手心汗津津的也不敢擦,拖了这么久也没能弄开那道门,门外的人显然急了,又高声指挥着去砸窗户,有婆子听在耳里,合身就往窗户上扑,便是锦玫几个大丫头也跟上去帮忙,如此关头,五娘也顾不得身份,抬脚就要上前,却忽然被扭住了手,五娘心里一惊,转过头去,却不知什么时候被那个丫头摸到身前,不止被扭住了身子,那丫头还掏出一把不知从哪里摸来的匕首,牢牢的抵在五娘后心。 “开门!”那丫头年纪虽小,却很是镇定,手握着刀拿的稳稳的,便是脸上也露出几分狠色。 下人们看在眼里,大吃一惊,几个忠心的眨眼就要往上扑,那丫头手却稳稳的一送,五娘吃痛,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众人自然不敢乱动,只是谁也不敢去开那道门,屋子里五娘死了就是死了,可要一开这扇门,那死的就是所有人了。 除了几个忠心的家生子,有不少仆妇露出犹豫之色,那丫头冷冷哼了一声,竟是冷笑起来,“枉你们平日忠心耿耿,此时却做了缩头乌龟?我给你们三息时间,若是再不开那扇门,你们的这个主子,可就真要死透了,事后国公爷要怎么处置你们,你们一个个做了那么多年的下人,必是一清二楚吧。” 左也是死,右也是死,所有人都红了眼睛,五娘却反而冷静下来,出声道,“不能打开门,他们便是捉我去威胁世子的,只怕娘那里也派了人去,我死了不要紧,你们助纣为虐,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五娘说这一番话,那丫头又把匕首往肉里送了送,痛的五娘几乎要站不稳,那丫头也急了眼,厉声喝问,“你们都不要命了吗!” 有人想开,却又没人敢开这个头,一时陷入僵局,外面砸门窗的声音也越来越烈,无论怎么看,好像都是个死局。 五娘渐渐没了力气,视野也开始模糊起来,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甘,重活一遭,除了死的壮烈了些,竟是没得到什么,大太太还活生生着,四姨娘也没能沉冤得雪,五娘还巴望着,能将四姨娘的坟迁进祖坟里,五娘有时候都想,怎么就没能让她重生的再早些,这样四姨娘也许不会死,自己说不定还能有个弟弟,这一生加上上一世,五娘还真没享过什么亲情,每日就活在怨恨和算计里了,也没能给侯景福生个孩子,他果然是克妻的吧,也不知以后他还能不能再娶着媳妇。 五娘胡思乱想着,心也若死灰一般,看着那些乱兵马上就要破门而入,心下一狠,正要后仰往那刀尖上撞去,破门的声却突然停了,门外响起震天响的厮杀声,五娘几乎要喜极而泣,却突然后心一凉,眼前锦玫几个的脸都在扭曲,好像在嘶声喊叫,五娘想开口,到底眼前一黑,人彻底没了意识。 昭华二十九年五月,四皇子举兵叛乱,忠勇侯国安侯领兵平反,四皇子被就地格杀。 昭华二十九年六月,皇上病重驾崩,太子奉旨登基,改国号建安,追封先帝为建文帝。 *** 自白日起就下起雪来,不过一日的功夫,整个院落就落了一层厚厚的雪,锦玫进到外间,锦绣正坐在几上做着针线,一见到锦玫就站起身塞了个暖炉过去,嘴里也忍不住小声抱怨,“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这雪还是下个不停,说起来倒也怪了,今年的雪可比往年多了不少,明年定是个丰收年呢!” 锦绣一脸喜色,锦玫忍不住啧了一声,笑道,“知你嫁了人,天天就惦记这地里的事儿,要我说你还是琢磨琢磨再生个女儿出来?你没瞧着石头锦香几个宝贝的不得了,我抱一抱还要求爹爹告奶奶的。” 锦绣被揶揄的脸上一红,做势就要扑过去敲打,锦玫忙抓着锦绣的手,嘘了一声,“你不要命了,国公爷可在呢!你胆子大,我可是不敢招惹的。” 一提起侯景福,锦绣下意识的头一缩,却到底不甘心,在锦玫白嫩的手上留了个牙印,才心满意足的坐回几上。 此时刚进年头,外面冷的几乎泼水成冰,谨德堂里却温暖如春,五娘闲适的窝在软榻上拿着本小说话本打发时间,一旁的红木小几上放着茶水糕点等物,侯景福今儿个也并未去兵部,从小书房摸了本兵书,坐在软榻的另一头。 屋里虽说点了烛火,可一入了夜到底有些伤眼睛,五娘又看了两页,便扔到一旁,抬起下颌,皱眉问侯景福,“今年宫里许了六妹省亲,眼见着就是这两日了,你到时可要同我一起去?” 侯景福也将兵书放在一旁,皱眉看了看五娘尖瘦的脸,不赞同道,“你要想同良妃说话,日后时时进宫就是,你身子还虚着,这么冷的天气,实在不宜多走动。” 新皇登基,自然要犒赏功臣,不少大臣都升了官,便是安哥儿也得了个御林军副指挥使的官,虽说官职不大,但是常在御前行走,又多与大臣子嗣打交道,如今也混的很是风生水起,五娘几次写了信去,总要隔上十天半月才能见到回信。 也不怪五娘突然与这个庶出哥哥亲近起来,实在是那日乱兵打上门时,实打实的救了五娘一命,虽然出了点小意外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可那日出现的实在是太及时,若是再晚上些许,五娘可真就去地府报道了,只是可惜那伤了五娘的小丫头,被安哥儿盛怒之下几乎剁成了碎肉,五娘就是有心想查,也实在毫无头绪。 那夜叛乱,不止忠勇侯府遭了秧,不少大臣家里也受了害,几乎家家挂白幡,就说忠勇侯府,老侯爷也因身中数箭重伤难治,当时就赴了黄泉,据说连个全尸都没留下,老太君和侯夫人想尽了办法,也没能寻到那条被人砍断的胳膊,当天夜里京城几乎血流成河,残肢断掌不计其数,又哪里能寻到呢?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众人正沉侵在老侯爷的去世里悲伤不可自拔,随后就有人告了密,二太太买凶杀人,不止害了老侯爷,连侯景福也算计在内,幸好侯景福命大,只受了些伤,并无性命之忧。 此消息一出,老太君侯夫人震怒,当下就叫了二太太对质,谁知二太太竟也不反驳,口口声声老太君的偏心,若不是当年二老爷在战场救了老侯爷一命,哪有如今的富贵可享?老太君怎么也没想到二太太是怨恨这个,当下就吐出一口鲜血,指着二太太半晌说不出话来。 二太太倒也是个果决之人,那天夜里就悬梁自了尽,留下血书一封,只求老太君侯夫人能放过二房一脉。 只是老太君被伤透了心,竟是想都没想,当天夜里就将二房一脉赶出了京。 五娘在听到这些,二太太早就下了葬,那时还没入冬,六月的花儿开的正好,五娘半躺在床上,听锦玫絮絮叨叨说着这些,心里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说起来,二太太虽然可恨,其实也可怜,二爷早逝,二太太守着几个孩子过了那么久,日日夜夜看着大房其乐融融,就是五娘自己,只怕心里也要扭曲了,若是当初能分了家,说不定二太太也走不到这一步,只是人生哪有早知道,二太太去都去了,五娘想想,也就是惋惜一下罢了。 到了第二日,侯景福早早起身去上了朝,五娘在床上躺了大半年,身子都要僵了,求了锦绣锦玫两个丫头半天,好不容易的准在屋里走走,五娘乐的在屋里直走了小半个时辰,才重又在床上躺下,和两个丫头商量,“过了年三姐夫和三姐就要南下了,你们说是多给些银钱好,还是都打成首饰?” 银钱何人都能用,可这打成了首饰,便是三娘的了。 两个丫头计较了一番,建议道,“依奴婢瞧,还是打成首饰的好,若是迫不得已,还可换了银子,可要是都给了银钱,三姑奶奶心一软,全给了三姑爷,那日子可就难过了,毕竟银钱总也是不够,更何况人生地不熟的,夫人就是想帮也来不及。” “这倒是!”五娘又想了想,便拍案决定,当下就让人算了自己有多少私房钱,又从陪嫁的田地庄子上抽了一批,全打成首饰给三娘送了过去,只因五娘尚在修养中,三娘只略坐了坐,便告辞回去,倒又让五娘好一通埋怨。 眨眼就到了六娘省亲的日子,五娘早早起了身,先去福安居通报过了,才和侯景福乘了马车,回了薛家。 虽说五娘和几个姐姐都身在孝中,可妃嫔省亲这样的大事,倒也都破了例,除了远在南阳的大娘子外,所有薛家女儿一应到齐,姑爷们都去了外院和大老爷说话,女眷们全都聚在大太太的主院,一时莺声燕语,比小时女儿还未嫁时都要热闹的多。 姑奶奶们说的高兴,大太太却有几分勉强,众人皆知她是在想远在南阳的大娘子,也就不去管她,只顾自个儿说的高兴。 第一百一十八章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就有人渐渐坐不住了,便是五娘,也忍不住有些焦急,五娘蓦的想起三娘出嫁前的那个夜晚,六娘拉着自己泪水涟涟,便是醉着也紧皱着眉头,口口声声要给五姨娘报仇,如今六娘已贵为皇妃,又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才得了个省亲的好事儿,定然是要好好把握的,不然要报仇,又不知等到什么时候了。 五娘焦急的同时,心底又有些忐忑,也不知今日,会不会达成盼了这么多年的心愿。 五娘勉强压下满腹的心思,凑进三娘耳边,笑道,“三姐走前可要来我府里,让妹妹给三姐送送行,三姐这一走,我们姐妹再见,可就不知何年马月了。” 五娘笑的开心,语气里到底带了些寂寥出来,三娘一时也有些恍惚,握着五娘的手道,“真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得当时见妹妹的样子,还不及我肩膀高,一张小脸总是崩的紧紧的,好似有满腹的心事,如今妹妹也总算苦尽甘来,做了国公夫人,这二品的诰命,怕是不日就要下来了吧。” 五娘也有些唏嘘,“说的是,都说人这一生总有苦有甜,好在我们苦了十几年,还有十几年的好日子过,三姐去了扬州,可要时时写信来,待我身子好了,就是出去走走也未可知,姐妹中就是你与我最好了,你这一走,我连个说话的人都不好找了。” “说的是。”三娘眼角滑过几个都已为人妇的姐妹们,宽慰五娘道,“好在还有几个姐妹在京,你封了二品诰命,日后出入宫中也方便些,六妹妹久在宫中也缺人说话,你们不正好了么?” “六妹妹……”五娘喃喃自语了一声,却到底没有说出口。 六娘到的时候,日头都要升到正午了,大太太得了消息,忙不跌的领着众人迎了过去,虽说门外还有积雪未尽,可众人也不敢怠慢,均跪倒行了大礼,六娘浅笑盈盈的待众人行过了礼,才赶上来搀扶,“父亲母亲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快起来。” 扶起二老,六娘又笑着招呼众人,“姐姐姐夫们也快快请起,都是自家人,没的这样客套。” 六娘话说的和气,可没人敢当真,若是真心疼这群自家人,在众人跪下之前,便是要开口的。 大太太脸色有些难看,五娘却很是理解,六娘以一届庶女之身到如今的妃位,着实是不容易,更何况亲母的死和大太太有关,六娘自然不会给大太太好脸色看。 五娘淡淡用眼角扫了大太太一眼,不禁略微打量起六娘来。 近两年不见,众姐妹均变了不少,可还是要属六娘最多,六娘昔日虽有些小聪明,但到底稚嫩了些,上不得什么台面,可如今六娘却是实打实的宫妃,气度上不止威严端庄了不少,更是难得的那股沉稳劲儿,想来也是,那样一座吃人的宫中,能活下来的,又有几个是好相与的?五娘暗自感叹了片刻,便移开了目光。 待用过了午饭,闲来无事便搭起了戏台,六娘不免有些兴致缺缺,看了两眼,便拉了五娘进小花厅说话。 两人尚未说几句,大太太和大老爷也一并走了进来,五娘看着六娘巧笑嫣然的模样,心里一惊,却又隐隐兴奋起来,等了那么久,总算等到重头戏了。 大太太像是也有所察觉,眼神在六娘身上流连了一番,方才转开眼来,大老爷看着六娘却甚是欣慰的模样。 六娘亲自扶了大老爷坐下,娇笑道,“可算让女儿盼着今日了,父亲可不知道,昨儿晚上女儿紧张的都睡不着呢!” 六娘一脸娇憨,就像初进府时那淡淡流露出来的威仪像是错觉一般,不止大老爷,大太太也很是受用,微微板了脸,带了些训斥,“到底也是个妃子了,说话还这样孩子气,没的让人笑话。” 六娘看了大太太一眼,却并不理会,只笑道,“难得出宫跟父亲母亲说说话,严肃了多没趣儿。” 说着又转头看着大老爷笑起来,“父亲说可是?女儿虽说是宫妃,可也先是父亲的女儿,孝道大过天,便是皇上也不会说什么的。” 六娘笑容明亮,可眼底却带了些寒光,若有若无的扫视着大太太。 如今六娘是宫妃,在家里除了大老爷算是说话最有分量的了,又将皇上摆了出来,大老爷自然应声,“说的是,难得回来一趟,就不要拘那些俗礼了,都是自家人原就要亲近才是。” 五娘自然没什么意见,大太太却仿若被腻着了一般,脸色有些僵硬。 六娘又围着大老爷亲近的说了些话,才坐回主位上,慢条斯理的把玩着葱嫩的指甲,似笑非笑道,“此次回来,也是有事找母亲帮忙。” 不待大太太应声,又续道,“如今本宫是正二品的宫妃了,就想着给生母个名分,皇上原也应许了的,只是五姨娘青年早夭,就连祖坟都未进得了,这种事原也要报了母亲才是,只是事出突然,本宫又一心急着办,便擅自知会了哥哥,让他连夜起出了骸骨。” 六娘停顿了一下,又看了大太太一眼,才拧眉续道,“说也奇怪,不知姨娘的骸骨为何透着青黑色,哥哥也是有过战功的人,自然比我要懂得多,当下就叫来了仵作查看,只是本宫没想到,仵作竟然告诉本宫,五姨娘是中毒而死的!” 六娘最后一句话说的掷地有声,仿佛含了雷霆之怒,便是早有准备的五娘也吓了一跳,更枉论是从头到尾都被瞒着的大太太? 大太太瞬间一脸惨白,可也是经过风雨的人,不过一瞬便转了一脸怒气,拍案道,“何人竟这般猖狂!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敢做下这种腌脏事,小六不要怕,为娘自会为五姨娘讨个公道。”说着就站起身,想唤了人进来。 可连叫了两声,半晌才有人推了门进来,却是安哥儿到了,手里提着个瘫成一团的粗壮婆子,淡淡看了大太太一眼,将那婆子扔下,坐在了六娘身边。 这下不止五娘,便是大老爷都明白了,六娘求了恩典回来省亲,不过是为了此时此刻罢了,光看私底下起了五姨娘的坟,又找了人证,如今更是支开了一干下人,就知道为今日下了多少功夫,怕是大太太再如何辩解,也难逃一劫了。 大太太自从生下十一娘后,身子就虚弱的紧,如今却是坐的的笔直,瞪大了眼睛,冷笑着看六娘,“你是要弑母不成?” 六娘犹自一脸笑意,取了腰间鸳鸯扣在手里把玩,悠悠道,“我这还没说什么!母亲着什么急?女儿心有疑惑,不过是想问清楚罢了,母亲这样愤怒,莫不是心虚了吧。” 六娘轻笑一声,摆手道,“罢了罢了,本宫就不卖这个关子了。”说着冲安哥儿微点了下头。 安哥儿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两个精致的牡丹纹绣金锦盒,郑重的放在大老爷的红木小几上,复又看了大太太一眼,方才缓缓打开。 五娘好奇的看了一眼,被吓的头皮发麻,险些就跌倒在地。 五娘如何都没想到,安哥儿竟会带了骸骨进来,那骸骨颜色青黑,细如婴儿手指,隐约排成一个人型,只是这人型太过娇小,看着倒像是孩童才有的,只是五娘怎么也没想明白,怎的会有两个锦盒? 大太太早已面如金纸,只是强撑着不肯瘫倒。 便是大老爷也不再一副稳重的模样,失神的看着那两个锦盒,半晌才呐呐出声,“这是……” 安哥儿轻轻抚摸着其中一个锦盒里的骸骨,声音轻的防若游丝一般,“姨娘去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都已成了型,这是我在姨娘腹中找到的,若是姨娘还在着,我便有个弟弟了。” 大老爷被怔的僵在原地,大太太发疯一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个男孩儿,郎中说了的,明明就是个女孩儿,你骗人,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就想糊弄我,不过一个庶子,还望想翻了天。” 大太太神色凄厉,仿若知道了什么真相一般,又带了些洋洋得意。 安哥儿却勾唇冷笑,将另一个盒子丢在大太太面前,冷声道,“你可认的出这个?当年四姨娘是难产去的,孩子都落了地了,可还是没能熬过去,也不知你的心肠怎么会这么歹毒,这么烈的药,你存心是想连这个孩子也不留下。” “胡说!你胡说!”大太太疯了一样上去扑打,妆花成一片,整个人狼狈不堪,“你怎的能这样冤枉我,我没有害她们的孩子。” 安哥儿虽说是男子,但到底不能同大太太动手,一时便挣脱不开,好好的一件袍子,转瞬便被大太太撕扯出好几个口子。 还是大老爷回过神来,拉开大太太重重的摔回椅子上,大太太本就心神有些恍惚,如今整个人都要垮了,怔怔的看了大老爷一眼,忽的捂脸痛哭起来,“薛义德,你有没有良心,我千里迢迢嫁你为妻,为你打理宅院,生儿育女,你就这么对我。” 哭嚎一声高过一声,大老爷全然不理她,只盯着安哥儿问,“证据呢?没有证据,我如何能信你?” 大老爷话音刚落,六娘就袅袅亭亭站起身,嫌恶的看了大太太一眼,指着那婆子道,“父亲还认得她吧,当初跟着母亲可是忠心耿耿,只是为人太粗笨了些,便被赶去了乡下过活,只是命太苦,才出了京城便遇上了劫匪,一家人死的干干净净,自己也半身伤,父亲可不要想着我屈打成招,若是不信,你自去找了人验身,自打找到她我便好吃好喝的供着,就为能知道一句真相。” 大老爷认认真真瞧着那婆子,面色变了几变,终于颓然的跌坐回椅子上,叹气道,“你都准备的这样充足了,还有什么信不信的呢?罢了,你们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吧,只是休妻是不可能的了,好歹看在她养你们一场的份上,留她一命。” 六娘不语,只冷冷的看着大老爷,大老爷却忽的冷笑一声,决然道,“怎的?自以为做了宫妃,便是要只手遮天了?你如今是地位尊贵,可上有皇后太后,太后之上可还有个皇上呢,再者说,我们到底为你爹娘,若是这件事宣扬出去,你又待如何?不要忘了,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几个姐妹还要靠着强盛的娘家讨生活!” 大老爷动了怒,便是六娘也只考虑了一番,点头应了下来。 虽说大太太如今还活着,只是失了势,又在大老爷心里多了个狠毒的名头,自己人又虚弱不堪,不过几个月,便病的几乎下不了床。 五娘听到这个消息,是在三娘走之后了,只是不过过了过耳朵,便唤了锦绣梳洗了一番,乘了马车进了宫。 五娘如今是二品的诰命,倒也有进宫的资格,先去拜过了太后和皇后,便去了六娘的宫中。 六娘比起上次见,眉目更是明艳了几分,笑眯眯的携着五娘说了几句亲近话,才淡淡开口,“父亲的官职,怕是要做到头了。” 自打新皇登基,不少大臣都升了官,可偏偏大老爷是一直没动作,侯景福私底下早就猜测过,皇上是不是忌惮了薛家,打算过河拆桥了,毕竟薛家如今着实富贵,几个女婿都是握有实权,侯景福更是世袭的爵位,六娘又是在宫中侍驾,便是安哥儿也指挥着御林军,若是将来六娘再有了子嗣,便是想要太子之位,也不是不能的。 五娘心里通透,可话却不能说的明白,便故作讶异,不安道,“皇上是想……” 五娘话还没说完,六娘便嗤笑一声,看着五娘淡淡道,“如今没有外人,五姐就不用装了,你打小心思就通透的很,如何会看不明白这里面的门道?你向来以弱示人,当年我们姐妹可是被你骗的好惨呢!” 五娘心里一惊,面色微变,却到底一笑,不解道,“六妹妹这是说的什么?五姐姐不太明白呢!” 六娘笑容不变,戏虐的看了五娘一眼,半晌才笑起来,“五姐姐从来都是这么没趣儿,一本正经的,也不知怎么得的几位姐姐喜欢,也罢,追根究底的事,实在不怎么讨人喜欢,我只盼着姐姐日后多来看看我就是了。” 五娘连连应声,“自然的。” 两人又说了会话,六娘才依依不舍的送了五娘出宫。 一出了宫,五娘却没有回侯府,反倒改了道,去了薛家。 五娘此来自是为了找大太太,顺带的要说一说当年的事。 如今的正院不比当年,伶俐能干的婆子丫头大多都去了睿大奶奶的院子,愿意留下来的,无非就是出去也找不着什么好出路的陪嫁,不过几个月的功夫,院子里的花都败了许多,残花落叶铺了一地,让五娘想起四姨娘去前的模样来。 四姨娘去的时候正是花开最好的年纪,不过十几岁大,浅浅一笑嘴角便有个梨涡,彼时正得大老爷疼爱,走到哪里笑到哪里,身后丫头跟了一个又一个,便是这样才激怒了大太太的吧,只是谁也想不到,大太太一下手就这般果决,竟连同四姨娘的孩儿都没留下。 五娘垂目在院子里站了站,才缓缓走进暖阁。 姚妈妈正煎着药,一屋子的烟气熏的眼泪汪汪,一看到五娘,先是一怔,才又堆起笑来,“是五姑奶奶来了,您快进去,这烟气儿熏人,可别坏了眼睛。” 五娘扫过屋子的边边角角,脸色一沉,缓缓问,“怎的就你一人?其他下人呢?” 姚妈妈脸色一苦,自嘲道,“别的人?攀高枝儿了呗?”说着手脚麻利的将药罐里的药倒进白瓷的药碗里,强笑道,“五姑奶奶先坐着,奴婢去给太太喂了药,再招呼你。” 五娘走上前伸手端过药碗,淡淡道,“姚妈妈辛苦了,先歇歇脚,这药就我送去吧。”说着不待姚妈妈应下,便挑了帘子进了里间。 大太太脸色虽蜡黄的难看,但头脸整齐,衣裳也是干净的,想来姚妈妈照顾的很是精心。 五娘伸手将药碗搁在掉了漆的小几上,认认真真的端详了片刻,才悠然开口,“母亲风光了一辈子,怕是到死也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日吧。” 五娘话音未落,大太太便蓦然睁开了眼睛,咬牙切齿,恨不得择人而噬,“你这个孽子!” 五娘轻笑出声,半晌才缓缓道,“女儿一向乖巧听话,又怎会是孽子。”五娘话出口像是才反应过来,纠正道,“哦,不对,应该说,我这个庶出的女儿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之日会被母亲骂一声孽子。” 大太太瞪大了眼睛,脸色瞬时惨白,话也说的哆嗦,“你是谁?你不是五儿?你来做什么,是要找我报仇吗?哈哈,我连活着的你们都不怕,又怎么会怕一个死人?” 五娘漫不经心的勾唇浅笑,鄙夷道,“枉母亲疼了我半辈子,竟还不知道我是谁?母亲是不是在想,被父亲软禁那日我怎的不帮你求情?母亲可信因果?” 五娘缓缓在床边的锦仉上坐下,握着锦帕一根一根的拭过大太太的手指,“母亲可还记得四姨娘去世的那天?她留了好多血啊,鲜红鲜红的,接生婆子们接了一盆又一盆,当时女儿在想,人怎么会有那么多血呢?后来四姨娘去了,我便被你赶去角上梅落院住,那个院子真的好冷,每晚冷的我睡不着,手上脚上都是冻疮,我以为自己不乖,所以便努力变的很乖,我做了那么多双鞋给母亲穿,母亲可喜欢么?母亲不是说最喜欢三娘的么?怎的还把三娘嫁给了那个坏人?害三娘死的那么惨,母亲真坏。” 五娘抚摸着大太太的手指,神色恍惚,好似在梦魇一般,时而痴笑,时而又露出愤恨的神色,大太太被吓的不轻,高着声喊人,可姚妈妈早被五娘支去了跟锦绣说话,哪里还有人应声。 五娘松开大太太的手指,站起身,冷笑着看大太太几乎叫破了喉咙,才又说话,“母亲怕什么?三娘又不会吃人?” 五娘又咯咯笑了两句,淡淡开口,“母亲不是一直疼爱大姐么?这么些年没见,恐怕心里都想的不行了吧。” 大太太骤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五娘,五娘从袖中拿出绢纸,慢悠悠的道,“大姐近来的日子可不大好过,大姐夫又娶了好几房美妾,还日□迫着大姐写信向家里要钱,大嫂怕母亲伤心,便未曾告知,大姐如今的样子也变了呢。”说着一抖手里的画,甩到大太太身上。 大太太忙不跌的打开,不过看了一眼,便哀嚎出声,画里哪里还是个少女呢,面色蜡黄,眼睛无神,鬓边甚至有了白发。 五娘也探头看了一眼,啧啧出声,“这哪里还有人样呢?” 大太太下意识的拿起几上的药碗就砸向五娘,五娘也不躲不闪,任那乌黑的药汁溅了一身,五娘看着大太太的样子,反而笑起来,“母亲很生气是不是?可母亲有没有想过,若是别人嫁了过去,会是个什么模样?母亲的孩子是人,别人的便不是了么!” 五娘也愤恨起来,“母亲从来只怪罪别人,可有想过自己有什么做的不妥?便说大姐,若不是母亲当初贪图李家富贵,大姐何至于会有今天!” 大太太一愣之下,脸色便死灰下来,轻轻将头歪向一侧,不去看,也不听。 五娘达到了目的,便也不再说话,收起落在地上的画像,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此时正是五月,太阳晒的暖暖的,五娘仰头深呼吸了几下,才看向姚妈妈,“母亲病的狠了,人也有些糊涂,日后还要劳烦妈妈。” 姚妈妈连说不敢,亲自送了五娘过月亮门。 谁想,侯景福竟站在正院外的石子路上,看着五娘微笑,“我来接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咳,终于完结了,拖了那么久 小一几度断更,在此向亲们鞠躬道歉 文写的不好,bug很多 但小一尽力了,尽力将所有线都收拢住 如果有什么遗忘的地方,还希望亲们能见谅 小一会努力写的更好 下一本小一将完结宫斗 再然后……还想写个大长篇的女配修真文 不过小一想写的东西太多,具体能什么时候开坑……这个真的就……不过保证,一定会开的 嘻嘻,祝亲们生活愉快哦~夏天越来越热,注意防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