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原以为会在外院的书房说话,谁知大老爷出了正房往右走了段石子路,进了睿哥儿小时候用的小书房。
这间书房不大,却也一应俱全,平日里也常有人打扫,就连墙角小几的花斛里也换了时新的花卉。
大老爷在红木的书桌前坐下,细细的看了五娘两眼,才道,“你也坐下吧,没得这样拘束。”
五娘应声坐下,正要开口,大老爷却道,“自打你出生,为父倒也没与你这样一般聊过,没成想一转眼,连你都嫁了人,福哥儿也算为父看着长大,虽样貌不出众,却着实是个有担当的人,你能嫁与他为妻,为父也能放心,只是侯家到底不比薛家,你行事切莫要由着性子来,免得平白吃那许多亏,但要真有人欺辱到你头上,你也不必怕,我们薛府虽不是鼎盛,但护着子女,却也是能的。”
大老爷向来不是个感情外露的人,如今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着实是不容易,五娘意外之余也有些感动,“父亲放心,该怎么行事,女儿心里清楚的。”
大老爷满意的点点头,脸色一变,又长叹口气,“若你大姐能有你一半乖巧,也不会落到如今这样下场,说起来也怪不了人,都是你母亲宠坏了。”
五娘低着头并不搭话,大老爷自嘲的笑了一声,才道,“今日找你来也是有些事情想同你说。”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五娘一眼,才续道,“你如今也大了,有些事倒也不用瞒着你,朝廷的情形,你心里可有些底?”
五娘一愣,心里猜测了一番大老爷的用意,才斟酌着道,“女儿自幼体弱,这些事也就偶尔母亲会说一嘴子,具体情形,却是不大清楚。”
大老爷有些烦躁的用指敲着桌面,半晌才道,“这些事一句两句话倒也说不清楚,待改日有了空,我再同你细说,我如今只是想问问你,对小六,你知道多少?”
五娘一愣,颇有些不解其意,“六妹?”
大老爷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跺着步子,走了半晌才站住脚,一脸的阴郁,“太子今年要选妃,如若你没嫁,倒是不二的人选,也幸亏你是嫁了。”大老爷喃喃的说着颠三倒四的话,过了一会儿,却又颓唐的坐回太师椅上,对着五娘挥挥手道,“罢了,这些事让为父再想想,你难得回来一次,也去见见你大哥吧。”
五娘还欲再说,只是看大老爷的面色只得作罢,起身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五娘刚走到外面,锦绣就迎上来,一脸担心的看了五娘两眼,见五娘脸色如常才放下心,道,“方才大公子打发了丫头过来,说想请夫人前去说话。”
五娘淡淡道了一句知道了,转眼看见有个眼熟的丫头在廊下张望,忍不住一皱眉,吩咐锦绣,“你去问问。”
过了一会儿锦绣回话道,“那丫头受了锦好所托,想见夫人一面。”
五娘想了想,才道,“今儿园子的花开的不错,想摘些花戴,一会儿从大哥那儿出来,我们去瞧瞧吧。”
锦绣会意,忙又去跟那丫头说道了一句。
五娘进到尚秀院,早有等着的丫头引着五娘进到睿哥儿专用的书房,有几日没见这位名义上的大哥,如今看着仍是去常一般俊雅,只是神色有些许憔悴,像是被什么折磨的不清,看着五娘的眼神欲言又止,又带了丝丝无奈。
五娘欲福身行礼,睿哥儿却是随意的摆摆手,“你我兄妹,何须那些俗礼。”
五娘依言坐下,睿哥儿才笑着道,“上次见你倒没有空好好问你,也不知你在侯府的日子可好?”
五娘心底暖意一现,浅笑道,“还好,有父亲和大哥在,倒没有给我难受。”
睿哥儿笑着点点头,“那就好了。”
五娘忍不住问,“大哥方才可去看了大嫂?”
睿哥儿的笑越发柔和了几分,“看过了,只是想来最近有些劳累,我去的时候她已经睡下了。”
五娘注意观察睿哥儿神色,见他面色坦然,没有一点怒气,便知今日的事怕是还没有知晓,便试探的道,“听丫头说,近来母亲歇息的不大好。”
睿哥儿长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大妹妹的事,母亲本就一向着紧,如今听说大妹妹受这样大的委屈,哪里还能坐的住。”
五娘又道,“那大嫂劝母亲的话,母亲可听的进去?”
睿哥儿长眉一皱,看向五娘,“五妹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你我兄妹,但说无妨。”
五娘这才将今日的事细细说了个清楚,睿哥儿听的脸色一变,半晌默然无语,直过了小半盏茶的时间才回过神,“我向来不理院内之事,如今倒是我轻忽了,五妹放心,这件事,我心下有数。”
五娘见话已带到,便起了去的心思,“难得回来一回,还想去看看六妹和十二妹。”
睿哥儿起身相送,五娘倒也不客气,两人寒暄着一直出了书房,才行礼别过。
五娘先去看了六娘,六娘的住处倒一直没变,就连小花圃里的花卉还是往年那些,除了多了几处,倒也没有别的不同。
六娘迎上来,五娘亲热的携了六娘的手,笑道,“来看你一回,倒累的你出来接。”
六娘抿唇轻笑,“哪里的话,五姐能来一回,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这一点的路,只要五姐能来,就是再要我走上几里又何妨?”
六娘话说的亲昵,五娘自然不会不识趣,闻言笑起来,“瞧六妹说的,六妹再这样客气,日后我可不敢再来了。”
两人说笑着往屋里走,待丫头上了茶,六娘便打发了一应丫头下去,摆明了是有体己话要说,五娘便也从善如流,同打发了丫头下去。
六娘亲自替五娘斟了茶,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才笑着说话,“往年我们姐妹一直不亲,如今五姐嫁了人,反而亲了起来,真是小时候不懂事才做下那些子腌脏事,还好各位姐姐心善不与妹妹计较,否则等长大了些,可不是要羞死人?”
五娘端起茶吃了一口才笑道,“六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几个姐妹谁还没做个糊涂事不成?小时候年纪小才不懂,如今长大知了礼,还记着那些做什么,只要心里记着各位姐妹,想着姐妹下场能拉扯把,才是好事。”
五娘意有所指,六娘如何不懂,眼睛转了一转,笑道,“五姐说的是,今日这番教诲,妹妹定当铭记在心。”
五娘意味深长的拍拍六娘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也就扯了别的话题来说,两人直说了小半个时辰,五娘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离去,六娘执意送到月亮门,才各自别过。
五娘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却见一个窈窕的背影脚步轻快的往六娘的院子走,六娘一怔,低声问锦绣,“七妹近来一直同六妹来往?”
锦绣不解其意,想了一想才道,“七娘子性子棉软,府里又没有同龄的姐妹,便与六娘子走动的多了些。”
五娘出了会儿神,才道,“两人年纪相仿,倒也应该。”
锦绣正欲接话,五娘却道,“时辰不早了,再去看看祖母再看看十二妹就该回去了。”
五娘话是这样说,可薛府事多,五娘奔来跑去,不知不觉就用了大半日的功夫,待回到侯府,都过了请安的时辰,好在老太君和侯夫人好说话,并未为难,倒是二太太不轻不重的刺了两句,五娘心里有事,也懒得搭理,便淡淡几句打发过去,二太太讨个没趣,便悄悄的白了五娘一眼,又去同三太太找话说。
从乐安居出来,天色已经隐隐暗了下来,五娘惯过衣裳又净了面,才问锦枚,“今儿世子还没回来?”
锦枚替五娘捏着肩,轻声回道,“世子爷打早上出去就没回来,只是方才叫人送了信来,说是晚上有事,就不回府用饭了,还说让夫人早些睡,切莫劳神。”
五娘轻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便让丫头摆了饭,用过了饭又看了会儿书,正欲歇下,就听锦绣又急急忙忙的进到里间,“夫人,耿姨娘吊了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