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以为自己听错了,狐疑地看向身边的陈公公。
陈公公张了张嘴,露出一副“闻所未闻”的表情。
“陛下,臣女不要别的赏赐,只求一道休夫的圣旨。”
见老皇帝不作声,沈知韫抬起头来,又重复了一遍。
“荒唐,一派胡言。”
老皇帝终于反应过来,责备的口吻道,
“我大夏国还从未有过休夫的先例,听都未曾听过。再说,这樊家一家子都是饱读诗书之人,你夫婿樊程式又才中了举人。你夫妇二人一文一武,日后大有可为。你若是觉得你夫家品阶不够,朕可以对他们进行考察后重用,何故说出休夫这样的话。”
沈知韫知道老皇帝不可能轻易答应她的请求,但她也不愿就此放弃。
“陛下,臣女要休夫,并不是因为嫌夫家品阶不够。若如此,当初我也不会嫁进樊家。实在是,樊家欺人太甚。”
接着,沈知韫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了老皇帝。
老皇帝气得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整张脸涨得通红,
“朕倒是不知道他樊家这么大胆子,对我大夏国的忠臣之后如此怠慢轻视。真当你沈知韫背后无人了么。”
“陛下同意臣女的请求了吗?”
沈知韫正要谢恩,老皇帝顿了顿,接着说,
“朕知道你定是受了委屈,你且先回去,朕随后便下一道旨意,对樊家进行惩戒,并让他们全家给你赔罪。朕要让樊家人知道,你沈知韫并不是无人可依。”
闻言,沈知韫一颗心往下沉了沉,望着老皇帝的眸子坚定如初,
“臣女谢陛下,但臣女此生还长,不愿以后的日子委曲求全,跟一个不尊我爱我的相伴一生,相互厌弃。”
见她似乎是铁了心要休夫,老皇帝叹了口气,
“可我夏国,的确无此先例。”
“陛下,臣女敬您雄才大略,心胸开阔,眼光深远,您曾经说过,万事开头难,也说过保家卫国,不分男女。既如此,男子可以以各种理由休妻,女子为何不可以休夫?”
老皇帝吹了下胡子,无奈,
“你这丫头,居然用朕曾经说过的话来堵朕。朕知道你说的在理,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这旨意下去,你就会成为京都人人口中的悍妇,以后谁还敢娶你。”
沈知韫道:“若遇不到良人,臣女宁愿终生不嫁,一个人也能活得恣意快活。”
“胡说,世道艰难,你一个女子如何过得恣意快活。”
“能不能过得快活不靠男人,而在于自己。我有能力,有想做的事,有足够的银钱,活成什么样子自然是我自己说了算。再者,世道已经如此艰难,何苦要把自己绑在别的男人身上,给自己多添几分困难和不快。”
她回答得异常坚定,听得出来不是一时之气,确实是深思熟虑过的。
京都的高门贵女不在少数,但却鲜少有人像她这样。明明只是一个女子,她却比大多数男人活得更加通透畅快。
但老皇帝仍有顾虑,“那若是日后人人效仿,女子在夫家稍有不顺就闹着休夫,又当如何?”
“如此,夏国的女性都会以有这样的明君自豪。女子从心底里觉得受到尊重,也从心底里觉得自己是夏国的一分子。他日若有需要女子出力的地方,也会义不容辞。”
“哼,你倒是会给朕画饼。”
老皇帝哼了一声,但并未生气,想了想,他犹豫道,
“其实,你也不必非要休夫。朕可以下一道旨意,准许你们和离。”
“依照夏国法律,和离之后,除非夫家自愿放弃,否则女子的嫁妆需扣除一半补贴夫家。臣女不愿家父家母和几个哥哥以性命拼下来的产业拱手让人,一丝一毫也不愿。”
按照樊家人的做派,如若和离,他们不可能放弃她的嫁妆。
而且,和离二字听起来像是于男女双方都公平公正,但在外人看来,还是会认为女方是被抛弃的弃妇。
这样一对比,沈知韫更愿意成为旁人口中的“悍妇”,而非“弃妇”。
老皇帝略一沉思,道,“你容朕考虑几日再给你答复。”
沈知韫自知圣上没有直接拒绝她已实属不易,因此她也不再继续纠缠,而是再度伏身一拜,
“多谢陛下。”
从御书房出来后,春风从不远处小跑过来,围着沈知韫绕了好几圈,
“姑娘,怎么样,圣上有没有生气?有没有责罚你?有没有让人打你的板子?”
看着春风大惊小怪的样子,沈知韫的情绪倒是没有多大起伏,道:
“我又没做错,陛下为何责罚我,让人打我板子。咱们的陛下没那么不讲理。”
“那,那圣上同意姑娘休夫?”
直到现在,春风都觉得自家姑娘这个想法实在是太……离经叛道。
沈知韫摇摇头,“也没有,陛下说要考虑几日。”
春风这才松了口气,
“圣上说要考虑,那就是是没有怪罪姑娘。姑娘要是真能休了姑……休了那谁,老爷和夫人打拼下来的家业就能保住了。”
“是啊,父亲母亲,大哥二哥三哥,他们用血汗换来的家业,绝不能落入旁人之手。”
两个人一左一右,往皇宫外走去。她们接下来要去手头的铺子和房产收租。
沈家的房产地契、良田、旺铺众多,光是在京都,大大小小的酒楼和铺子就有上百余家,还不算其它。
由于沈家人常年在外征战,无暇顾及,所以大部分的铺子都租出去,收取一定的租金。
每月光是收租都得派上好些个小厮,足足忙活大半个月。
此前沈知韫从没有管过这些产业,但眼下,她既然已经决定和樊家分开,就得弄清楚她家里的产业有哪些,免得不清不楚地,被人占了便宜。
出了皇宫不久,二人驾着马车到了揽月酒楼。
春风小跑着跟在沈知韫后边,二人找到正在前厅算账的账房先生。
“收租?”
账房先生疑惑地抬头看着二人。
沈知韫想,以前收租都是派小厮来的,账房先生不认得她们也正常。
“春风,拿地契和租赁协议出来。”
“好的姑娘。”
春风从马车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地契和租赁协议,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每月15日收取租金20两。
“你看,今天正好是15号,该交租金了。”
春风指着协议上的白纸黑字。
“可是,”账房先生疑惑地挠了挠头,“可是你们刚才不是才收了租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