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嫁妆纳妾?休夫后渣男悔断肠》 第1章 外室柔弱不能自理 悠长无尽的廊檐下。 沈知韫手握银枪,一身戎装沾满尘土,姣好面容被头盔和战甲的阴影遮挡,只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 她望着眼前光鲜亮丽的一对男女,浅棕色的眸子染上淡淡疑惑。 樊程式身着锦绣华服,面容俊朗,不曾染过风霜的手白净修长。 他揽住身旁女子盈盈一握的腰身,意味深长地说, “沈知韫,她叫魏璎。你……可以唤她一声妹妹。” 他说得理直气壮,浑然不觉丝毫愧疚。 眼前女子粉面樱唇,头戴金钗银簪,齐胸襦裙雍容华贵。跟沈知韫身上沾满泥污的戎装对比鲜明。 “知韫姐姐好。” 魏璎乖巧懂事。 沈知韫手上的银枪抬起,又忽地落下,郑地有声。 她眼眸微凛,轻轻吐气,“我母亲,并未给我留下姐妹。” 魏璎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盈盈泪水,委屈地看向樊程式。 樊程式将身旁的娇弱女子搂得更紧,眉眼温柔,看向沈知韫的时候却满是冷漠的疏离, “你不必与我装傻,我虽娶了你,但你这一年多里未尽半点媳妇的本分。是璎璎,亲力亲为替你操持家务,侍奉婆母,我二人心意互通,此生都不能相负。” 沈知韫扯了扯嘴角, “你我大婚当日,边境战争爆发,我奉命出征,盖头都未来得及揭。一年来在前线杀敌冒险,几近性命不保,如何侍奉婆母,操持家务。” 樊程式噎了一下,自知这个借口站不住脚,嘴硬道: “可你终究是没尽到本分,是璎璎……” “你只道我未尽到本分,我且问你,你二人身上的绫罗绸缎从何而来,这府里上上下下一百来人口的用度从何而来,都是我沈家一刀一箭,以性命拼来的。就连这座宅子都是圣上赐予我沈家的。” 沈家世代习武,不论男女,都是战场厮杀过来的。 现在的铺子,良田,金银,府邸皆是战功积累而得。 樊程式顿了顿,虽说难堪,但终究是不耐烦地扫了她一眼。 她的盔甲上还有洗不净的血迹,混合着风尘仆仆的汗味,哪里比得上怀中的女子娇嫩软香。 “不管怎么说,这一年里是璎璎与我相知相伴。她不像你那般……” 他本想说粗鲁,但转眼瞥到她手里蹭亮的银枪,生生将这两个字咽了下去,继续说, “她柔弱不能自理,温柔善良,没有我,她活不下去。而在我眼里,哪怕是天仙般的女子也比不上璎璎。 没有璎璎,就算你用尽手段把我绑在身边,也只能得到一具没有灵魂的肉体。” 沈知韫上下扫了一眼眼前的男人,书生意气,有几分姿色,但也远远达不到她想要强占他肉体的程度。 樊程式不满她审视的目光,跟怀里的女子深情一望,满眼的疼惜和爱意, “璎璎她很懂事,为了我,她甘愿做小。 日后,她唤你一声姐姐,你唤她一声妹妹,你在军中立功,她操持家里,你二人一外一内,互不干扰。 只要璎璎不受委屈,我自会善待你。 但只是,我这颗心和我的身体,都只能给璎璎一人。你若答应,我自会给你体面,仍让你做樊家的当家主母。日后我加官进爵,也有你的一份荣耀。” 魏璎说,“樊哥,只要能与你在一起,璎璎愿意跟姐姐好好相处,就算姐姐不喜欢璎璎,我也不会怪她。毕竟,是我抢了姐姐的夫婿在先。” 樊程式轻柔地握着她的手,“璎璎,委屈你了,说什么抢不抢的,我与你心意互通,你没有任何过错。” 他又嫌恶地看向沈知韫,话锋一转道, “璎璎身子弱,你要多让着她些。你不能因为她有礼数,守纲常,心地善良单纯,便拿出战场上那一套狠辣恶心的手段对付她。” “战场上什么手段狠辣恶心?” 樊程式嫌弃的眼神落在沈知韫眼里只觉得讽刺至极。 她从战火硝烟里归来,为杀敌,她每日身上沾满血污,浴血奋战,落在她这丈夫眼里竟成了狠辣恶心的手段! 她这丈夫…… 自诩清流人家,饱读诗书,大手大脚地花着她的嫁妆,却指责她狠辣恶心,未尽媳妇本分,未侍奉婆母,甚至将别的女人带进她沈家拼命得来的宅子。 是欺她身后无人了么。 “你铁了心要迎她进门?” 坚硬冰冷的盔甲下,沈知韫冷冷问道。 “我与璎璎已经行了周公之礼,她腹中已经有了我的骨血。我樊家清流人家,岂有不负责任的道理。 十日后,我迎她进门,已是她天大的委屈。 你作为我樊家的媳妇,要宽宏大度,打扮得体欢迎她的加入,省得我樊家被人看了笑话。” 樊程式不敢迎上沈知韫的目光,京都人人都知道沈家嫡女沈知韫自幼习武,生得膀大腰圆,形容丑陋,半点没有女子的花容月貌,他看一眼都觉得心烦。 沈知韫冷笑一声, “所以你只是在通知我,并不是同我商量。” “阿韫,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樊家满门清流,最知礼数,璎璎怀有我儿子的骨血,若是不纳进门,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樊老夫人杵着手杖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一大家子人。 沈知韫大婚当日就上了前线,对樊家的人并不熟悉。 但议亲之时,是这老夫人亲自上门求娶,她认得。 一年未见,天天流水一样的补品不断滋养的樊老夫人倒是越发精神焕发,面目红润。 樊老夫人在沈知韫面前站定,抬头望着她, “阿韫,你虽说上了战场,挣了一些功名,但既然已经嫁给我儿子,就应当事事以我儿子为重。 再者你沈家如今只剩你一人,你今后还得靠着你的丈夫,靠着樊家人呐。” 沈知韫冷笑。呵,这是在说她无家可依,只能听夫家摆布。 “是啊,你在外征战顾不得家里,我们樊家总要开枝散叶的。” 樊程式的大哥樊楼道。 二哥樊冬青也道:“你终日在军中与男人厮混,传出去对我们樊家名声不好。纳一清白女子进门,也能少一些坊间议论。” 樊老夫人趁机用手杖在魏璎脚下的檀木地板上敲了敲,说, “璎璎,你去准备上好的御前龙井,给你姐姐泡上一杯茶,再让厨房备上熊掌,鲍鱼,参汤。吃了饭喝了茶,从今以后你们二人和睦相处,亲如姐妹。” 魏璎福了福身子,“是,母亲。” 沈知韫敛了敛眉,她在战场上只能喝混着泥沙的浑水,吃干冷生硬的馒头,樊家人倒是吃穿不愁。 沈知韫冷眼看着眼前生活滋润的一家人,只觉得无比恶心, “你们纳她进门,我没有意见。” 樊老夫人大喜,“这就对了。” “待明日,我一纸休书,将樊程式休出门去,你们爱纳谁进门就纳谁进门。” 休……夫? 第2章 是我的枪硬还是他的嘴硬 樊老夫人连同樊程式等人震惊得瞳孔放大几倍,震惊之余,便觉得愤怒和可笑。 休夫? 这辈子都没听过! 樊程式双手一甩,背在身后,自持读书人的高洁和尊贵,面对沈知韫的强势一点的耐心都没有了, “沈知韫,你不孝婆母,不尊丈夫,已是身为女人的不足。竟然,竟然连休夫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能说得出来,我樊家清流人家,怎能由你这般诋毁和践踏。” 沈知韫冷笑, “你们樊家花着我的钱,住着我的房子,不经我同意便与她人苟合,还要硬逼我迎别的女人进门。你们樊家诋毁和践踏我在先,我休夫,合情合理。” “荒唐,荒唐!” 樊老夫人涨红了脸,语气变得生硬, “自古以来,夏国就没有休夫的先例!我们好言好语同你商议,你不顾廉耻提出休夫,就算要休,也是我儿子休妻!” “母亲,有话好说。” 樊楼上前拍着樊老夫人的胸口,劝道。 都知道沈知韫凶神恶煞,杀人如麻,要惹恼了她,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更何况,整个府里的开支巨大,单靠他一个五品言官的微薄俸禄连老太太每个月的补品都买不起,更别提其他上百号人的开支了,大家都指着沈知韫带来的嫁妆过活呐。 樊老夫人正在气头上,怒目瞪着沈知韫。 樊程式不满,“休夫简直是闻所未闻,有辱斯文!” 沈知韫不怒反笑, “你们放心,我会去请圣上,求一道休夫的旨意,让你们名正言顺地离开我家。” 话毕,沈知韫手持银枪,潇洒离去。 “母亲,这世上怎会有这般蛮横不讲理的女人!她竟然,竟然说要休夫!” 樊程式倍觉羞辱,望着离去的沈知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喊什么。” 樊老夫人怒急过后又淡定道, “这休夫的旨意哪是她说求来就求来的,真是笑话。没想到这沈知韫竟是个这么不知轻重,不懂礼数的。就算闹到圣上面前,咱们也是占着理的。” “母亲,我们还是不要跟沈知韫撕破脸,她偌大的家产我们家几辈子都挣不来。” 樊楼心烦意乱。 他现在每个月的俸禄自己存着,吃穿用度都从沈知韫的嫁妆里拿,要没了那些嫁妆,他都不敢想要过什么苦日子。 “是啊母亲,再说这事儿,也确实是阿程对不住沈知韫。” 樊楼的夫人甄氏小声道。 樊老夫人拔高声音, “怕什么,她既然不同意璎璎进门,那就休妻。夏国法律规定,女子被休妻的,嫁妆一分都带不走,再多的家产也都是我们的。” 闻言,樊程式拂袖, “不过是一些身外之物,没什么要紧。再说我才中了举,圣上爱才,定会对我加官进爵。这些家产,她沈知韫挣得来,我樊家也挣得来。” “樊哥……” 许久没说话的魏璎眼里露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你我二人情比金坚,这些身外之物自然是没什么要紧的。只是,只是不管是休妻还是其他,如果我们一分嫁妆不要,别人会以为是我们理亏。旁人怎么议论我都不要紧,但是我不想他们议论樊哥。” “璎璎,你的意思是要我扣下沈知韫的嫁妆?可是,我樊家清流人家,我总觉得这样不妥。” 樊程式不管家,管家的是甄氏。 别人不知道樊家的情势,甄氏却是清清楚楚。 樊家的收入就指着老大樊楼和老二樊冬青的微薄俸禄。 他们的俸禄不多,但樊家人生活奢侈浪费,吃的用的都要最好的,开销大得吓人。 “三弟,” 甄氏忍不住开口, “你现在没有一官半职,要是没了弟妹陪嫁过来的金银和店铺,我们撑不过十天。” 闻言,樊程式沉默了。 甄氏说得在理,他虽然科考有名,但老皇帝已经连续多日身体不好,没时间安置他,他一分俸禄都拿不到。 最后还是樊老夫人拿定了主意, “这样吧,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叫上她,阿程再跟她说几句软话,她要能意识到错误,接受璎璎,那就皆大欢喜。要是不接受你就找借口休了她,一分嫁妆都不能让她带走。” * 春暖阁内,暖和的烛光摇曳,窗棂上印出沈知韫娇俏的身影。 身上沾满尘埃的铠甲已经褪下,沈知韫细心地洗去脸上和身上的污渍与汗水。 水波荡漾间,美丽绝伦的容颜逐渐清晰,眉目如画。 前线艰苦,沈知韫只能终日身着厚重的铠甲,不过也因此她的皮肤没有受到风霜侵蚀,跟一年前比没有太大的变化。 “姑娘,你真好看。” 春风呆呆愣愣地看着沐浴完后的沈知韫,换上的红色长衫衬得她整个人鲜艳夺目,像跳动的火焰。 “也不知道他们樊家人瞎了哪只狗眼,放着这么好的姑娘不要,要那个狐媚子。” 沈知韫勾了勾唇角,淡淡扫了她一眼,语气不急不缓, “要不要的,也不是光他们樊家说了算。” “姑娘,你说的休夫,是认真的吗?” 春风不解地问。 休夫这种事,在夏国还从来没有过,听都未曾听过。 “自然认真。” 沈知韫语气坚定,眼眸深邃, “要是休夫不成,我就一杆银枪架在他脖子上,看看是他的嘴硬,还是我的枪硬。” “姑娘你真牛。” 春风满心满眼都是崇拜,她们家姑娘又美又飒,那个什么璎璎连她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对了姑娘,你不在的这一年多里,甄氏管家,府里开销大,甄氏三天两头就找我拿你的嫁妆补贴,我让刘妈妈都记着呐。” 春风和刘妈妈都是从沈知韫很小的时候便跟着她的,死心塌地。 刘妈妈柔声附和, “对的姑娘,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那甄氏每次拿银钱的时候都只说是借用,说是等以后姑爷……啊呸,等那孙子谋了官职,再慢慢还给咱们。” 沈知韫点点头,一边翻阅着刘妈妈递过来的账本,一边说, “做得好,虽说咱们的铺子、房产多,这些银钱不算什么,若是以前他们花了也就花了。但今时不同往日,从今以后,他们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得从他们自己的腰包里掏。” 第3章 教我做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仅上个月,甄氏便从沈知韫的嫁妆里支走近千两银钱。 其中光是樊老夫人和各房的补品吃食就超过四百两,还有府里男眷购买的上好的笔墨纸砚近百两,再加上老夫人和大房、二房女眷新做的衣裳和首饰又去了三百两,其余的就是购买小厮、添置府内器具等等花销。 支出去的银钱刘妈妈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不过也只见支出,没见樊家拿回来一分钱。 沈知韫还注意到,这魏璎虽还没正式入门,但府里上个月却已有了近百两的花销。 樊家一个月的花销,能在军营中买上几千斤肉,够营中的兄弟们吃上几个月! 一年以前,樊家还自诩清流人家,生活朴素无华,如今却这般奢侈浪费。敢情用的是别人的钱,不心疼。 “咱们家的铺子,良田,金银,还有房产地契都收在哪儿?” 沈知韫问。 春风道,“姑娘别急,我现在去取。” 这些家产,是沈家几辈人在战场上拼死拼活积累下来的。 这几年里,父亲和几个哥哥都先后死在西陵战场上,家里只剩下沈知韫和母亲。 因此,一年前大婚,母亲将家里几乎所有家产都陪嫁给她,只身上了西陵战场。 只是最终,母亲也没有从那场战役里活下来。 西陵战事紧张,已胶着数十年,丧命在战场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大婚当日,西陵战事全面爆发,沈知韫也不得不奉命前往战场厮杀。而这场战役也打得很艰难,如果不是因为与他们交战的番丽国发生内乱,双方也不会这么快签订暂停战事的协议,得来短暂的和平。 恍惚间,沈知韫的眼睛泛红。 如今,沈家只剩下她一人了。 “姑娘……” 春风抱着一个箱子回来,看到沈知韫眼底闪烁的光泽,心疼得直哭。 沈知韫很快抹干眼底的一滴泪水,平静下来,接过春风手里沉甸甸的箱子。箱子上了锁,钥匙是沈知韫随身带着的。 春风说,“姑娘,这箱子里除了钱庄的存单,还有不少房产地契和几处院子。还有许多银钱首饰和铺子都在别的箱子里,一共二十多口大箱子,都放在咱们的账房里。” “好。” 沈知韫淡淡答道。 这些家产,足够几辈人吃穿不愁。 待她休了夫,便好好带着府里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过平静的日子。 只要战事不再起,她便带着父亲、母亲,还有几个哥哥的心愿,过普通人的日子。 春风以为沈知韫是因为樊程式伤心,心疼地看着沈知韫,安慰, “姑娘,樊家人没福气,错失了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日后姑娘一定会找到顶天立地的如意郎君。” 沈知韫笑笑,“咱们女子也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活路,总之咱们有金银傍身,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哦不,是过得更好。” 春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管能不能听懂,总之姑娘说什么都是对的。 刘妈妈从外头进来,道:“姑娘,樊老太太差人来请您过去用膳。” 沈知韫轻轻吐出一口气,擦干净眼底的泪痕,起身,“把东西收好,其余的箱子都差人搬到枫林阁。我去去就来。” 枫林阁在后院,离沈知韫住的春暖阁不远,平日里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没人住,也很少有人过去。 从春暖阁前往用餐的膳厅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 这条回廊里,满满的都是从前的记忆。 有她和父亲母亲撒娇时的淘气,有她和几个哥哥打闹时的热闹,还有一家人坐在回廊里分吃桂花酿的洒脱。 如今…… 沈知韫带着春风来到膳厅的时候,樊家人已经在餐桌前就坐。 樊老夫人坐在主位,旁边空了个位置。老大樊楼和老二樊冬青分坐在老太太两边,樊程式坐在樊冬青身边。 其余便是大房甄氏,二房吴氏,大房、二房的子女,以及魏璎。 “哇,你好漂亮啊!” 除了甄氏的女儿樊姝的眼里亮晶晶的带着善意,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带着不满的情绪。 漂亮?常年在战场厮杀的粗鲁的女人,能有多漂亮。 樊程式不屑地望过去,这一眼竟当场愣住。 沈知韫不如璎璎那样柔媚,但那张脸眉目如画,说是倾城佳人也不为过。 她竟然……这么漂亮!在一袭红衣的映衬下,满园子的春色都被比了下去。 “樊哥……” 魏璎柔柔地唤了一声,扯了扯他的袖子。 樊程式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罢了,长得是美,但是行事粗鲁,比不上璎璎。 樊老夫人看到沈知韫,挤出一丝笑意,“知韫来了,都在等你呢,快坐下。” 沈知韫目光淡淡一扫,餐桌上菜品丰富,应有尽有,每人面前一份品相极好的燕窝,还有参汤。 “打扰。” 沈知韫扬了扬唇角,径直走到樊老夫人身边的空位坐下。 春风给她拿了碗筷,沈知韫目不斜视地品尝着菜肴。 樊老夫人:“?” 众人:“?” “知韫啊,” 樊老夫人忍不住出声,“你应该坐在阿程旁边。” “姐姐,你坐的是主位。” 魏璎提醒,嘴角是一闪而过的讥笑。 果然武将出身的人,不像他们这些出身清流的人家懂规矩。 沈知韫放下碗筷,漱漱口,擦了擦嘴角才淡淡地说: “我知道。这是我家的宅子,我坐主位有什么不妥?倒是你们,占着我家的院子,吃着我家的饭,还来教我做事?” 魏璎脸一红,委屈地望向樊程式。 樊程式心烦意乱地别过头。沈知韫虽然说话不好听,但说的是事实。 这院子的确是沈家的。 大婚后,樊老夫人嫌自家院子太小太憋屈,便率樊家人住进了沈家大院。说是反正两个人都成婚了,沈家的院子就是他们樊家的。 樊老夫人被沈知韫呛了一口,胸口像被一块石头堵着,气得喝了口参汤才好了些。随即僵笑着说: “瞧你这丫头,说些什么胡话呢。你和阿程都成婚了,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当初大婚之日你们连盖头都没来得及揭就上了战场,苦了你也苦了阿程。不过现在好了,你也回来了,今天晚上可以跟阿程圆房了。” 第4章 吃我的用我的,算什么本分 “樊哥……” 魏璎委屈地扯了扯樊程式的袖子,掉下两滴眼泪。 樊程式忙替她擦干眼泪,出言安抚,“璎璎,你现在怀有身孕,哭不得,会动了胎气。” 接着,他转头看向樊老夫人说, “母亲,圆房的事要不缓缓。” 樊老夫人不悦,“缓什么,一年以前你们便应该圆房的,生生拖了这么久,说到底,是你对不住知韫。” 话说到这里,老夫人又看了看魏璎,说,“璎璎你现在身子重,伺候阿程不方便。这几日,就让阿程宿在知韫的房里。” “呵……” 沈知韫冷笑了一声,“都要休夫了,还圆什么房。老夫人这是权衡利弊之后,放手不下我沈家偌大的家业,想把我困住么?” 她说得直接,樊老夫人面上挂不住,勉强扯了扯嘴角,“知韫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和阿程是夫妻,理应圆房的。” “圆房是什么?” 樊姝眨巴着眼睛偏头问。她不过十一二岁,未经人事,平日里也是孩童心性。 老夫人眼睛一横,剜了樊姝一眼,“女孩子家家的,听这些做什么。” “你自己要说的。” 樊姝瘪瘪嘴。 老夫人不理会樊姝,故作亲切地拽住沈知韫的手,继续说,“咱们女子向来以夫为荣,以夫为重,以后休夫这样的话莫要再说,跟阿程和璎璎过好日子罢。” 沈知韫冷冷地抽回手,“他们二人举案齐眉,我不愿横插其中。” “休得胡说,你是阿程的妻,璎璎是阿程的妾,她腹中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怎么能说是你横插在中间呢。” 樊老夫人有些急了。 要是哄不好沈知韫,她日后还能每天燕窝参汤不断么。 闻言,沈知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搂在一起恩爱的樊程式和魏璎二人,意味深长地说,“不是我横插在他们二人中间,那就是魏璎横插中间咯?” 魏璎一听,眼眶又开始红了,“姐姐,我也是情非得已。我魏家也是读书人家,家父现在是四品知州,原本家父想让我做正头娘子,但我爱惨了樊哥,哪怕做妾我也愿意,希望姐姐宽宏大量,不要赶我离开。” “璎璎,你受委屈了。” 樊程式紧紧握着魏璎的手,满眼的疼惜和爱怜。 “四品知州,魏家……” 沈知韫恍然大悟, “魏家大娘子两儿一女,女儿嫁给了伯爵家做大娘子。你不是魏家大娘子所生,只能是妾室李氏所生。这李氏没名没分,你也未记在大娘子膝下,谁家会让你做正头娘子?” 说得这么好听,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魏璎原以为沈知韫武将出身,对这些内宅的事不甚了解,所以才搬出自己的身份,想让沈知韫知道自己不是不如她。 没想到她竟然当众指出自己的身世,魏璎备觉难堪。她咬了咬唇,一滴眼泪正欲落下。 “欸,又要哭了。” 樊姝瘪瘪嘴,不耐烦地戳了戳饭碗,说。 魏璎一听这话,生生将那滴眼泪吞了回去,可怜巴巴地望向樊程式,“樊哥,我的出身不好,留在你身边也是累赘,不如就让我带着腹中的孩子离开,你能在得空的时候看看我们就够了。” “不许胡说,你可不是我的累赘,你是我的命根子。” 樊程式眼见着心爱的人受了委屈,又气又恼,“你不必在我面前诋毁璎璎,这样做只会让我离你更远。我再说一遍,不管璎璎是什么出身,我此生都不会负了她。” “樊哥,璎璎愿意陪你风花雪月,看尽世间繁华。” 二人你来我往,沈知韫彻底被恶心到了。 其实沈知韫虽说嫁给樊程式为妻,但二人没有过相处,自然谈不上感情深厚。他要纳妾什么的,好说好商量她未必会坚决反对。 只是这二人在她上战场厮杀时珠胎暗结,还故意在她面前恶心人,这就不能忍了。 沈知韫站起来,收起脸上讥讽的笑意,淡漠道:“你二人要恶心人可以,但只是不要污了我的房子。给你们五天时间,收拾收拾东西,从我这宅子里搬出去。” “什么?” 樊老夫人怀疑自己听错了,脸上故作的笑意顿时敛了回去,“知韫,我好歹是你的婆母,阿程是你的丈夫,你先前大逆不道说出要休夫的话我们都未曾同你计较,你现在居然要赶我们出去!传出去,外人的唾沫都能把你淹死!” “是啊弟妹,你这,这真是太不像话了。大哥二哥好歹也是拿着朝廷俸禄的人,你丈夫也是新进的举人,日后也是要入朝为官的,我们满门清流,你怎可如此无礼。” 老大樊楼脱口而出开始指责。 他没想到这沈知韫说休夫是认真的! 沈知韫冷眉相对,身子一侧,裙摆飞扬,英气逼人,“既是清流人家,便不该强占旁人的宅子不放。” 甄氏和袁氏也忍不住陪笑道: “弟妹,也不是我们非要强占你的院子。只是婆母年岁大了,身体不好,搬出去劳心劳力,会病的。” “可不是嘛,百善孝为先,凡事都得想着以婆母为贵,以夫家为重,这是我们做媳妇的本分。” 她们从樊家那老破小的院子里搬到这宽敞的大宅子都一年多了,每天生活滋润富足。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吃的穿的用的都有丫鬟小厮递上来,半点不操心,再让她们搬回去过什么清流日子,她们可不愿意! “既是本分,倒是让你们的丈夫把他们的俸禄拿出来置办宅子啊。住我家的房子,吃穿用度都是我的,算你们哪门子的本分。” 两句话将甄氏和袁氏怼得哑口无言。 其余人也都气得说不出话。 说不过,打不过,能怎么办?!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定了。5天后,我来收房。到时候,别怪我的银枪不认人!” 沈知韫说完,拂袖而去。留下膳厅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 第5章 求一道休夫的旨意 愣了好半天,樊老夫人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顿时连参汤和燕窝都喝不下去了。 “看看,看看你娶的好媳妇儿,简直是粗鲁不堪!” 樊老夫人喘着粗气,不满地指责樊程式, “真是个没脑子的东西,她正在气头上,你就不能多说几句软话,当着她的面腻歪个什么劲儿。” 樊老夫人认为是樊程式和魏璎刚才的腻歪惹恼了沈知韫,很是不满,第一次看魏璎有些不顺眼。 魏璎抿了抿嘴,不敢说话。 “母亲,沈知韫刚才那些话听着不像开玩笑。” 樊楼忧心忡忡, “她要真一杆银枪把我们全家老小杀出去可怎么办。我们倒好,最多也就是搬回原来的小院子住。就是母亲你身子大了,折腾不起。” 樊冬青接过话茬,“我们家老的老,小的小,搬回去怎么住?大哥你的俸禄比我多,大嫂又是管账的,我听说这一年多里你们三天两头从沈知韫的嫁妆里支取银钱,定存了不少,不如先拿出来……” “二弟你这说的什么话。” 樊楼还没搭话,甄氏便先忍不住回怼, “我管账可是清清白白,从沈知韫嫁妆里支取的银钱每一分都是用在樊家的吃穿用度上的,一点也没自己兜里揣。倒是你和弟妹,时不时跑到春风那儿开口要金银首饰和银票,我们都是知道的。” “胡说什么呢你……” 眼见着一家人要吵起来,樊老夫人气得将桌子拍出声响,碗里的参汤都溅了出来。 “够了够了,都什么时候还吵。一个小小的沈知韫几句话把你吓成这副德行,你们当她还是以前千娇万宠的高门贵女呀。” 樊程式不解,“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樊老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现在沈家就剩她一个女子,成不了什么气候。我们樊家以前是不如沈家,但现在你们哥几个都出息了,以后有的是我们的好日子。她不是说要在圣上面前求休夫的圣旨吗,咱们也去,求圣上让我们家休妻!” 只要能休妻,沈知韫嫁妆她一分都带不走,包括这座宅子。 闻言,樊楼和樊冬青相互看了一眼,后者艰难开口, “母亲,面圣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我跟大哥都是五品言官,平日里没有圣上的召见,进不去皇宫。” “倒是那沈知韫,刚跟潘丽国签订了休战合约,圣上是一定要召见的。” 樊老夫人不服气,“那阿程呢,他刚考了举人,圣上也不召见?” “圣上圣体不安,自然是要先拣要紧的事处理。中个举人什么的,算不得什么大事。” 樊老夫人:“?” “那,那就让京中贵眷评评理,我倒要看看夏国有没有不敬婆母,要把夫家赶出去的道理!” “还有,今天晚上,多派几个小厮去账房把沈知韫带过来的银钱箱子搬来,放我屋里。” * 深夜,樊老夫人的屋里被大大小小的箱子挤满了,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不过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高兴得很。 这么多箱子,每一个都沉甸甸的,不是金银首饰就是房产地契,或者旺铺良田。 “好好,这样才好。” 樊老夫人高兴得乐开了花,面色更红润了不少。 有这些银钱在手,她也不怕日后跟沈知韫彻底翻脸。 这天晚上,樊老夫人是抱着这些箱子蜷在床上睡的。 虽然睡醒之后腰酸背痛,腿还因为长期操持一个姿势有点抽筋,但一想到箱子里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银钱,老夫人又觉得这点痛也没什么大不了。 要不是因为没有钥匙,她能把这些箱子打开,数一晚上。 * 一大早,圣上果然召见了沈知韫。 沈知韫奉旨进入御书房时,老皇帝正在批阅折子。 参拜后,沈知韫从容地站好,低头垂眸。 老皇帝咳了两声,陈公公赶忙添了些茶水奉上。 沈知韫想起许久前已经有传言,说是老皇帝身体不好,许多政事已经不亲自过问了。 “回来了?西陵战事总算告一段落了。” 老皇帝如长辈般慈爱地看着沈知韫,沈家满门忠烈,为战事牺牲巨大,如今只剩她一人,因此老皇帝对她格外爱惜。 沈知韫双手交叠,拜了一拜, “回圣上,此次西陵休战,是因潘丽国国主突然身亡,国内动荡,不得不休战。但他日潘丽国局势一旦稳妥,难免会再发起进攻,不可掉以轻心。” 老皇帝赞许地点点头, “朕知道你思虑周全,虽说西陵只是暂时休战,要想收复还需时日,但好歹这段时间里我夏国能休养生息,积蓄力量。 咳咳……西陵战事艰苦,你替朕驻守许久,吃了不少苦头,你父亲沈自山和母亲梁文君,还有你大哥二哥三哥,你们沈家每个人都是好样的。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 老皇帝提到父母和几个哥哥,沈知韫的鼻子有些酸。 他们都死在战场上,是人人称赞的英雄,人人道他们死得其所。但他们除了是夏国的将领,也是她的亲人。 亲人陆陆续续的离开,始终是沈知韫内心无法打开的一个结。 她强忍着眼泪,眸子止不住地轻颤。他们不在了,她也要好好活着,带着亲人的那一份寄托,活出光彩来。 “陛下,您给沈家的赏赐已经足够多,臣女此番,想求陛下的一道圣旨。” 老皇帝点点头,“你说,想要朕的什么旨意?” 沈知韫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端坐在前的老皇帝,尔后双膝跪下,双手撑在地上,上半身几乎伏在地上, “陛下,臣女想要求一道休夫的旨意。” 第6章 求一道休夫的旨意(下) 老皇帝以为自己听错了,狐疑地看向身边的陈公公。 陈公公张了张嘴,露出一副“闻所未闻”的表情。 “陛下,臣女不要别的赏赐,只求一道休夫的圣旨。” 见老皇帝不作声,沈知韫抬起头来,又重复了一遍。 “荒唐,一派胡言。” 老皇帝终于反应过来,责备的口吻道, “我大夏国还从未有过休夫的先例,听都未曾听过。再说,这樊家一家子都是饱读诗书之人,你夫婿樊程式又才中了举人。你夫妇二人一文一武,日后大有可为。你若是觉得你夫家品阶不够,朕可以对他们进行考察后重用,何故说出休夫这样的话。” 沈知韫知道老皇帝不可能轻易答应她的请求,但她也不愿就此放弃。 “陛下,臣女要休夫,并不是因为嫌夫家品阶不够。若如此,当初我也不会嫁进樊家。实在是,樊家欺人太甚。” 接着,沈知韫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了老皇帝。 老皇帝气得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整张脸涨得通红, “朕倒是不知道他樊家这么大胆子,对我大夏国的忠臣之后如此怠慢轻视。真当你沈知韫背后无人了么。” “陛下同意臣女的请求了吗?” 沈知韫正要谢恩,老皇帝顿了顿,接着说, “朕知道你定是受了委屈,你且先回去,朕随后便下一道旨意,对樊家进行惩戒,并让他们全家给你赔罪。朕要让樊家人知道,你沈知韫并不是无人可依。” 闻言,沈知韫一颗心往下沉了沉,望着老皇帝的眸子坚定如初, “臣女谢陛下,但臣女此生还长,不愿以后的日子委曲求全,跟一个不尊我爱我的相伴一生,相互厌弃。” 见她似乎是铁了心要休夫,老皇帝叹了口气, “可我夏国,的确无此先例。” “陛下,臣女敬您雄才大略,心胸开阔,眼光深远,您曾经说过,万事开头难,也说过保家卫国,不分男女。既如此,男子可以以各种理由休妻,女子为何不可以休夫?” 老皇帝吹了下胡子,无奈, “你这丫头,居然用朕曾经说过的话来堵朕。朕知道你说的在理,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这旨意下去,你就会成为京都人人口中的悍妇,以后谁还敢娶你。” 沈知韫道:“若遇不到良人,臣女宁愿终生不嫁,一个人也能活得恣意快活。” “胡说,世道艰难,你一个女子如何过得恣意快活。” “能不能过得快活不靠男人,而在于自己。我有能力,有想做的事,有足够的银钱,活成什么样子自然是我自己说了算。再者,世道已经如此艰难,何苦要把自己绑在别的男人身上,给自己多添几分困难和不快。” 她回答得异常坚定,听得出来不是一时之气,确实是深思熟虑过的。 京都的高门贵女不在少数,但却鲜少有人像她这样。明明只是一个女子,她却比大多数男人活得更加通透畅快。 但老皇帝仍有顾虑,“那若是日后人人效仿,女子在夫家稍有不顺就闹着休夫,又当如何?” “如此,夏国的女性都会以有这样的明君自豪。女子从心底里觉得受到尊重,也从心底里觉得自己是夏国的一分子。他日若有需要女子出力的地方,也会义不容辞。” “哼,你倒是会给朕画饼。” 老皇帝哼了一声,但并未生气,想了想,他犹豫道, “其实,你也不必非要休夫。朕可以下一道旨意,准许你们和离。” “依照夏国法律,和离之后,除非夫家自愿放弃,否则女子的嫁妆需扣除一半补贴夫家。臣女不愿家父家母和几个哥哥以性命拼下来的产业拱手让人,一丝一毫也不愿。” 按照樊家人的做派,如若和离,他们不可能放弃她的嫁妆。 而且,和离二字听起来像是于男女双方都公平公正,但在外人看来,还是会认为女方是被抛弃的弃妇。 这样一对比,沈知韫更愿意成为旁人口中的“悍妇”,而非“弃妇”。 老皇帝略一沉思,道,“你容朕考虑几日再给你答复。” 沈知韫自知圣上没有直接拒绝她已实属不易,因此她也不再继续纠缠,而是再度伏身一拜, “多谢陛下。” 从御书房出来后,春风从不远处小跑过来,围着沈知韫绕了好几圈, “姑娘,怎么样,圣上有没有生气?有没有责罚你?有没有让人打你的板子?” 看着春风大惊小怪的样子,沈知韫的情绪倒是没有多大起伏,道: “我又没做错,陛下为何责罚我,让人打我板子。咱们的陛下没那么不讲理。” “那,那圣上同意姑娘休夫?” 直到现在,春风都觉得自家姑娘这个想法实在是太……离经叛道。 沈知韫摇摇头,“也没有,陛下说要考虑几日。” 春风这才松了口气, “圣上说要考虑,那就是是没有怪罪姑娘。姑娘要是真能休了姑……休了那谁,老爷和夫人打拼下来的家业就能保住了。” “是啊,父亲母亲,大哥二哥三哥,他们用血汗换来的家业,绝不能落入旁人之手。” 两个人一左一右,往皇宫外走去。她们接下来要去手头的铺子和房产收租。 沈家的房产地契、良田、旺铺众多,光是在京都,大大小小的酒楼和铺子就有上百余家,还不算其它。 由于沈家人常年在外征战,无暇顾及,所以大部分的铺子都租出去,收取一定的租金。 每月光是收租都得派上好些个小厮,足足忙活大半个月。 此前沈知韫从没有管过这些产业,但眼下,她既然已经决定和樊家分开,就得弄清楚她家里的产业有哪些,免得不清不楚地,被人占了便宜。 出了皇宫不久,二人驾着马车到了揽月酒楼。 春风小跑着跟在沈知韫后边,二人找到正在前厅算账的账房先生。 “收租?” 账房先生疑惑地抬头看着二人。 沈知韫想,以前收租都是派小厮来的,账房先生不认得她们也正常。 “春风,拿地契和租赁协议出来。” “好的姑娘。” 春风从马车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地契和租赁协议,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每月15日收取租金20两。 “你看,今天正好是15号,该交租金了。” 春风指着协议上的白纸黑字。 “可是,”账房先生疑惑地挠了挠头,“可是你们刚才不是才收了租金吗?” 第7章 租金都被他们据为己有 “你胡说,我们没收。” 春风喊道。 今天不光姑娘没来收租金,也没打发别的小厮来收。 “小姑娘,你话可不能乱说。你们明明就收了我们家20两,呐,我有白纸黑字,给你们瞧瞧。” 账房先生转身从一个小匣子里取出一叠收据,一张一张放在二人面前, “姑娘,你们看,这就是刚才收款的收据,你们的人可是当面签字画押了的。还有,这是上个月的,这是上上个月的,这是今年6月份的,这些,是今年其它月份的,我们可一个月都没落下。” 沈知韫细细查看收据,每张收据的笔墨时间,内容事项,包括签字画押都标注得很清楚,不像是伪造的。 只是这签名…… “姑娘,看清楚了吧,租金我们每个月都是按时交足了的。难道你们想涨租金?那也不是这么个道理。” 账房先生以为她们二人是故意要来多收一份租金,语气略微不满。 春风瘪瘪嘴,“我们才没有。” 沈知韫将收据一张张叠好,交还给账房先生,说: “先生,往后我家的租,需得凭地契和租赁协议收取。这次便罢了,是我们没有提前知会你们。另外,往后如果不是我本人来收租,别人需得提供我签字画押的委托。” 账房先生愣了片刻,为难道, “确实应当如此,只是此前樊老夫人拿了地契过来,说以后收租只需认得是樊家人就行。” “这地契是我们沈家的,自然由我们沈家说了算。” 沈知韫说得在理,账房先生点头称“是”,反正是交租,交给谁自然要看地契上签字画押的是谁。 “不过你们沈家跟樊家不是接亲了吗?里里外外要分得这么清楚么。” 账房先生疑惑问道。 沈知韫:“日后,便不是了。” 交代清楚后,沈知韫和春风又前往其它铺子还有宅子,结果都被人抢先了一步。 她们没有收到租金,不过也交代了各家店铺以后交租只认她沈知韫,以及她手里的地契。 “姑娘,这家人也太欺负人了,哪有这么不要脸的!整日把清流人家挂在嘴边,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结果全家都霸着姑娘的家产,背着姑娘吸老爷夫人的血。” 回府路上,春风越想越气,一路是骂骂咧咧回去的。想了想觉得不解气,又恨恨地咒骂了一声, “呸!不要脸的腌臜货!” 沈知韫倒是很淡定,沈府里的丫鬟婆子们不管账,也弄不清府里的产业究竟有哪些。以前白白被人钻了空子,怨不得谁。 不过她现在回来了,家里的产业她是要一件件弄清楚的。 “我记得我们家以前有几个专门收租的小厮,怎的我刚才看那些收据的签名似乎不是他们的。” 从一年多以前,她和樊程式大婚的那个月起,收租的就换了人。 春风道:“姑娘,你大婚当日就上了战场,没过几日,那樊家老婆子就来打听姑娘你的嫁妆,知道我们有许多铺子和房产地契陪嫁,又来打听陪嫁单子在谁手上,说是要充入樊家的库里。我和刘妈妈没干,那老婆子倒也没说什么。” “又过了几日,府里好多的丫鬟婆子和小厮都换了人,原先府里的人便只剩下我和刘妈妈。” “为这,我和刘妈妈去找了老婆子,结果被老婆子罚了六个月的银钱,还关在柴房里跪了三天三夜。” “再后来,老婆子每日都让人给我和刘妈妈派好多活,我们从早干到晚,也没了精力管那些铺子和房产地契。” 春风一件件地数着,越说越气。也恨自己没能守着姑娘的嫁妆,白白让那家人占了那么大便宜。 “想来,从一开始,樊家就是冲着我沈家的家业求娶。我走了后,府里没了当家做主的,他们便占山为王,吃穿用度是我的,还以我夫家的身份占着我家的产业。” 京都上百家大大小小店铺和房产,一个月的租金近两千两,他们竟全都据为己有。 好一个满门清流。 “姑娘,那现在怎么办?那老婆子那么不要脸,肯定不愿放过姑娘丰厚的嫁妆。” 春风急得快哭了, “现下圣上也没有同意姑娘休夫,要是被那老婆子寻了借口,要休了姑娘,岂不是这些产业都落入樊家的口袋了!” 沈知韫笑笑,捏了捏春风肉乎乎的脸颊, “傻春风,咱们有嫁妆单子,有房产地契,这些产业就是我沈家的,谁也拿不走。再者,陛下就算不同意我休夫,也不会随随便便让樊家人休了我。” 不是她要居功自傲,实在是她在作为樊家儿媳这件事上并无错处。 当然她也知道,樊家人这一年多已经过惯了养尊处优额富贵日子,绝不会轻易放弃到嘴的肥肉。 都说战场凶险,实则内宅也是战场,只是不见硝烟罢了。 春风肉乎乎的脸颊被捏得生疼,倒吸了口气,“姑娘,你手劲真大。” “常年拿枪,手劲当然大了。走吧,我们回府,我的银枪有两日没摸过了,今日拿出来擦擦灰。” 沈知韫潇洒转身,双手背在身后,走在前面。 姑娘的一头乌发用束带高高扎起,微微卷曲的发丝随着走动的动作在风中飞舞。容貌绝伦,任京都高门贵女众多,也不及姑娘万一。 春风呆愣愣地看着沈知韫片刻,也跟了上去。 * 沈府,东苑。 “母亲,这是给您置办的冬衣,一共九套,都是是最上乘的貂皮做的,您换着穿。还有好些金银首饰,戴上最显贵气了。哦对,还有这些补品,听说皇宫里的娘娘都喝呢,美容养颜,返老还春呢。” 屋子里,甄氏正向樊老夫人展示她新购置的物品,哄得老夫人很开心,嘴角都没放下来过。 “还是我大房媳妇儿贴心,比亲闺女还亲呐。” 二房袁氏眼红这么些好东西,不由有些阴阳怪气, “哎,咱们家就数大嫂会做人,这么多好东西,都是给母亲买的。” 甄氏抓了一把珍珠项链塞到袁氏手里,说: “弟妹,你也有。咱们是一家人,这些珠钗首饰,锦衣华服,不都是咱们的嘛。” 一席话哄得袁氏眉开眼笑,拿了好些个首饰在身上比划,“大嫂你帮我看看,哪个适合我?” 第8章 给我22000两就行 “好看,你人生得漂亮,戴什么都好看。” 甄氏说着,顺便将一个成色极好的镯子戴在手上,很满意地咧嘴笑了。 袁氏选了几样首饰,说:“大嫂,我上次逛铺子的时候,看到一家卖布料的,说是周边小国进贡给皇宫里的娘娘们的。我看了那布料,摸着又柔软又舒服,你再给我们一人做几身夏装,等到明年夏天的时候刚好能穿上。” 甄氏“嗯”了一声,满口答应。 反正用的不是自己的银钱,正好她也嫌前段时间做的衣裳图案有些老气了。 魏璎得了好些补胎的补品,还有些珠钗首饰。 樊老夫人满面红光,拿出当家主母的架势来, “璎璎,你大嫂给你买了这么多好东西,你可得好好谢谢她。往后在我们家好好的,替我们樊家开枝散叶。” 魏璎笑道:“好的母亲。璎璎一定让樊家家丁兴旺。” “好好好。” 一家人其乐融融,你来我往。 站在门外的沈知韫勾起唇角笑了笑,一身红衣装扮,英气逼人。 她推门进来的时候,门外暖洋洋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却挡不住她浑身散发的冷冽。 魏璎看着沈知韫清丽脱俗的面容,似从画中走出的仙子。她心里逐渐泛起一丝酸涩。 京都中传言,沈家嫡女沈知韫,出身武将世家,自小习武,长得膀大腰圆,五大三粗。还有传她面容丑陋,如狼似虎的。 却没想到,沈知韫非但不丑,反而比她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生得漂亮! 但那又怎么样呢? 魏璎转念一想,任凭她沈知韫长得多美,有多丰厚的嫁妆,还是不得樊哥的喜欢。樊哥不喜欢沈知韫这般粗鲁凶狠的女子,只喜欢自己这样柔情似水的。 “老夫人,好有兴致。” 沈知韫在几人面前站定,淡定自若。 樊老夫人面色一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她知道沈知韫今日一早面见了圣上,但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便有意无意地说道: “知韫回来了。你今早去面见了圣上,圣上可给了你赏赐?” 沈知韫笑了笑,淡定出声:“陛下不曾给予我赏赐。” 没给赏赐? 屋里的几人相互看了一眼。 按理说,沈知韫在西陵战场这么久,又签了休战合约,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怎么会一点赏赐都不给。 难道是沈知韫不知天高地厚,真去求了圣上休夫的旨意。不过看情况,圣上定是也觉得荒唐,不仅驳回了她的请求,甚至还雷霆震怒,连原本要给的赏赐也没有了! 这么一想,樊老夫人顿时得意几分,脖颈高高扬起,语气里也带了些傲慢, “知韫啊,不是母亲说你,你既已经嫁入我们樊家,就该夫唱妇随,跟我们家不分彼此,安分守己,做好一个女子该做的事。不要整天异想天开,干些给夫家抹黑的事。” 沈知韫眼眸微冷,维持着讥讽的笑意,“安分守己。如何安分守己?” 樊老夫人端起架子,“自然是夫家说什么,你便做什么,不跟夫家争辩,不可忤逆夫家。” “哦。” 沈知韫板起脸,淡淡应了一声。 多少女子就是因这“安分守己”几个字受尽夫家白眼,吃了不少苦头。 见她没有反驳,樊老夫人便觉得自己彻底拿捏了沈知韫,故摆起更高的姿态,指了指沈知韫,说道: “你出身武将世家,不懂高门大族规矩,此前对我,对你大嫂,对阿程都多有冒犯。 我们家是饱读诗书的清流人家,自然不会同你计较这些。但这其中的规矩我还是要告诉你,免得你以后再犯。 做我们樊家的媳妇,要知进退,懂礼貌,每日请安孝敬必不可少,隔日一次站个规矩,每三日拜一次列祖列宗。 孝顺婆母,顺从丈夫,婆母未安歇前不得就寝,没让你吃东西前不得动筷。丈夫说一你不得指二,丈夫指东你不得往西……” 这般多的规矩,比皇亲国戚还来得复杂。 沈知韫顿觉好笑地点点头,“还有吗?” “当然有了。还要主动为丈夫排忧解难,寻妻纳妾。” 说到这里,樊老夫人拉着魏璎的手,塞进沈知韫手掌里,继续说, “璎璎虽然出身不如你,但她已经有了我樊家的骨肉,你现在该做的就是接纳她,成为阿程的妾室。待日后,璎璎生了儿子,也算是对我樊家有功,你再让阿程抬她为平妻,你二人共同为樊家开枝散叶。你可愿意?” 魏璎咬着唇,楚楚可怜地看向沈知韫, “姐姐,你若是不愿意,我可以不做平妻,只做樊哥的妾室。” 沈知韫冷冷地抽回手,语气冰冷,“我不愿意。” 樊老夫人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了,这是做你樊家儿媳妇的规矩,你同我说不着。” 樊老夫人怒不可遏,“你,你当真要我儿休了你!” 沈知韫看着她,“不,是我休他。另外……” 沈知韫翻了翻桌上的大堆首饰和锦衣华服,继续说道, “我听闻,在过去的一年里,你们每个月替我沈家的铺子收租。按照一个月2000两算,一共24000两。除去2000两的辛苦费,你们再给我22000两就行。” 樊老夫人发怒,“多少?你怕不是想钱想疯了!” 亏她刚才还以为沈知韫听话懂事,却不成是个这么不懂礼数的。 “22000两!” 沈知韫面色一沉,一杆银枪咻地射出,直直地射向樊老夫人背后的屏风。 这屏风是几个月前樊老夫人花重金买下的,上面有着名画家的手笔,她喜欢得紧。凡有客人往来,她必得拿出来炫耀一番。 “啪啦”一声,樊老夫人心爱的屏风碎裂成无数碎片从空中掉落。 “你,你这个粗鲁的东西—你还想杀了婆母不成!” 樊老夫人气急,心口像是堵了块黏痰,呼不过气来,脸上的肥肉因为气愤得厉害不断抽抽。 第9章 四日后,我来收房 樊老夫人气坏了。 甄氏等人吓坏了。 她们忘了,沈知韫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她的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她们这满屋子里的人,加起来都敌不过沈知韫的一根手指头。 “快,快……” 樊老夫人一口气缓不过来,脸涨得通红,站起来抓住桌角。 甄氏不知道樊老夫人要干啥,只得上前扶住她,给她拍背,“母亲,您消消气。” 好半天,樊老夫人才缓过来,哆嗦着指向沈知韫, “你,你大逆不道,竟然想杀了你的婆母。我,我要去御前告你,我要让京都所有高门贵族评评理,让大家伙看看你沈家教出个什么不知礼数,不讲尊卑的东西!” 原本樊老夫人不提沈家还好,一提这两个字,沈知韫眼里便燃起滔天怒火。 “你跟我提沈家,呵。我沈家驻守西陵数十年,五口人的性命皆牺牲在战场上,荣获战功无数。 陛下体恤,给我沈家诸多赏赐,但你樊家欺人太甚,占我房屋,霸我良田,用我父母哥兄以性命换来的银钱肆意挥霍。 你要到陛下面前告我,要让京都高门贵族评理,好,我也想看看你樊家此等做法究竟占了多大的理!” 沈知韫浑身轻颤,她父母,哥哥们用性命换来的东西,凭什么让这一家子人拿了去! 樊老夫人自知理亏,说不出话,只一下一下地喘着粗气,刻薄又恼怒地瞪着沈知韫。 甄氏她们都没见过这么剑拔弩张的画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行事,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沈知韫这女阎王。 魏璎在惊恐之余,悄悄冲门外的小厮使了个眼色,让他去请樊程式过来。 她的小动作不是没有被沈知韫瞧见,但沈知韫没有理会。樊程式来了正好,樊家所有人都在这儿才好! 甄氏听着沈知韫的控诉,忍不住壮起胆子小声陪笑道: “弟妹,你误会了,我们没有霸着你家的房子,也没有挥霍。是,我管家的这一年多里的确找你支取了一些嫁妆,但那都是用于樊家日常开支的。你既和阿程成了婚,时不时用嫁妆补贴补贴夫家,也,也是正常。” 沈知韫轻抹泪痕, “若只是用于日常开支便也罢了,但日日流水一样的补品,无数的锦衣华服,珠钗首饰,甚至是稀世珍宝,名家画作又怎么说?” “这些,这些……” 甄氏语塞。 她当然知道这一年多以来樊家花钱如流水,过得实在太过安逸富足,便是老大和老二八辈子挣的俸禄也买不来这些东西。 “什么补品,什么首饰,能值几个钱,花就花了。你一个孤女,嫁入我们家已经是你的福分,何苦计较这么多。” 樊老夫人此时已经缓了过来,又开始端起长辈的架子。 沈知韫不屑,“福分?这福分给你,你要不要。” “你……你……” 樊老夫人指着沈知韫,忽地想到那块破成碎片的屏风,支支吾吾半天不敢再继续往下说。 沈知韫不与她啰嗦,径直说道: “我今日来就是通知你们一声,尽快将过去一年你们收取的租金退还给我。” 甄氏为难,“我们确实拿不出这么多。” 沈知韫当然知道他们拿不出来,都花得差不多了。 “既然拿不出来,那在我面前便夹着尾巴做人。其二,所有沈家名下的铺子和房产地契我都打过招呼了,今后你们再不要想以我夫家的身份收取一分钱租金。京都各地田地的收成佣金也会交到我手上,与你们再无半点干系。” “什么?” 樊老夫人和甄氏惊呼起来。 沈知韫不理, “其三,我先前说过的五日之期已经生效,今日是第一日,还剩下四日。四日之内,你们樊家所有人务必从我家里搬出去。当日你们空手从樊家搬进我家的院子,如今也休想拿走一分一毫。其四,从此刻开始,你们樊家人的花销自行负责。” 至于之前一年里花掉的银钱,沈知韫也不打算再计较。毕竟樊家没有根基,没有产业,以樊家人的俸禄,就算把他们全家卖了也补不起。 “沈氏,你欺辱我的家人,我饶不了你!” 小厮带着樊程式怒气冲冲赶来。 沈知韫冷笑,来得真好。 樊程式喘着粗气就跑来了。缨缨说得没错,沈知韫美则美矣,但个性粗鲁,自私自利,不孝婆母,不顺丈夫,实在不是做妻子的合格人选! 他挡在魏缨身前,与沈知韫针锋相对。 看着他紧张护住挚爱的样子,沈知韫只觉得讽刺。这就是曾跟她拜过堂,还险些同床共枕的丈夫。 虽然她对樊程式没有太深厚的情谊,但每每在战场上厮杀之后,筋疲力尽之时,她是想过回到京都跟他好好过日子的。 只是她在战场冲锋陷阵的时候,她的丈夫怀里却抱着另外的女子情话缠绵。 “是你们……” 沈知韫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樊程式便高高扬起胳膊,冲着沈知韫的脸扇下去。 他的巴掌落下,沈知韫眉眼一凛,轻松攥住他的胳膊。 从力量上看,常年握着笔杆子的樊程式实在不是沈知韫的对手。即便他是个男人。 樊程式忍不住嘶了两声,那被沈知韫攥住的地方像是要裂开般地痛,胳膊开始抖得厉害。 他怎么忘了,这女人是个彪悍的武将,他在她面前耍个什么威风! “松,松手。” 沈知韫眼里毫不掩藏的讥讽让樊程式觉得丢了身为男人的脸面,尤其是在一大家子女人面前,更是让他备觉羞辱。但没办法,他打不过。 魏缨在一旁挺起孕肚,急得直掉眼泪,“姐姐,你有什么气冲着我来,不要伤害樊哥。” “缨缨你离那个女人远点,你还怀着身子呐。” 樊老夫人急得跳脚,生怕她的宝贝孙子出什么意外。 顾着魏缨的肚子,沈知韫没有再继续纠缠,她松开樊程式的胳膊,霸气地取了自己的银枪回来。 “四日之后,我来收房。” 说罢,转身离去。 樊老夫人一下颓坐在地上,嚎,“造孽呀,我们家怎么就讨了个这么凶悍恶毒的媳妇,我这后半辈子可怎么办呐!哎呀,造孽呀!谁来给我评评理啊!” 原本已经走出房的沈知韫听到嚎叫声又折了回来。用银枪挑起桌上的珠宝首饰和冬衣,大步离开。 樊老夫人在背后嚎得更大声了。 第10章 喝不起参汤咯(上) “母亲,您别嚎了,沈氏都走远了。” 甄氏无奈地伸手去扶樊老夫人。 樊老夫人止住嚎叫,从地上爬起来, “这个沈知韫,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了!我们家怎么这么倒霉,怎么就讨了个这样的母老虎!” 樊楼、樊冬青和樊姝也先后赶来。 他们也都瞧见了刚才老夫人在地上耍混的一幕。 不光是他们瞧见了,这府里好些丫鬟小厮也瞧见了。 自诩为读书人的樊楼和樊冬青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母亲,你实在不该如此做派,叫下人看了笑话。” “这要是传出去,会影响我们清流人家的形象,说不定还会影响我们兄弟几个的仕途。” 樊老夫人原本还为这两个儿子指责自己丢脸很不满,但一听说可能影响他们的仕途,便不好再说什么。 倒是甄氏在一旁帮腔,“你们是没瞧见刚才沈氏有多霸道,把我们买的衣裳首饰都拿走不说,还说以后府里的开支她都不管了。” “还让我们在4天之内搬出去。” 一直没说话的袁氏也说道。 樊冬青说:“实在是狠毒,我们这么大一家子人,能搬到哪儿去住!” 樊姝不解, “这本就是三婶婶的房子,我们已经住了许久,三婶婶要把房子要回去,怎么是三婶婶狠毒呢?” 樊老夫人不满吐槽,“你一个女娃,知道个屁!” 樊姝嘟嘴,小声道:“你也是女的。” 樊老夫人没心思跟她废话,用手杖把她推出去老远,“滚回你的房里去,别在这儿叫我看了心烦。” 见大家都没了主意,樊程式却不以为然, “搬出去就搬出去,咱们把以前的院子修一修也能住人。再者说,大哥二哥的俸禄也够我们一家人开销。等他日我有了官职,拿了俸禄,咱们家就能彻底好起来。” 魏璎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樊楼和樊冬青对视一眼,有些无语。 “我跟你二哥的俸禄可养不起这么多人,我们一年的俸禄加起来不超过2000两,也就够府里一个月的开销。再说,我自己还有一家子人要养。” “我的俸禄还不如大哥多,还不够我自己消遣的。” 甄氏愁得眉头都化不开, “以前有那沈知韫的嫁妆补贴,咱们府里开销虽然大,但也不愁。要是没了她的嫁妆,没了那些铺子良田的收成,我们自个儿家里的账上是一分钱都没有,还欠上沈知韫一大笔呐。” 樊程式很是诧异,“有这么夸张?大嫂你管的账莫不是有什么差错。” 他这话彻底惹恼了甄氏,甄氏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三弟要是嫌我管账管得不好,只管自己来。我是没这本事,凭空变出钱来!” 这有钱人的账自然是好管,这要是没钱,管出花来还是没钱。 “等我有了官职……” 甄氏不满道:“等你有了官职,谁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有个官职。难不成你没有官职前,我们这一大家子就饿死。” 樊程式不说话了。 他的胳膊还疼得厉害,心烦意乱。 樊老夫人咳嗽了一声,看向魏璎, “璎璎,不管怎么说,你父亲也是正四品知州,你娘家姐姐又嫁入伯爵家,你既已委身给阿程,眼下我们遇到些困难,不如你找家里拿一部分嫁妆,先贴补贴补。等以后阿程有了官职,再慢慢还给你。” 魏璎脸色为难地看了一眼樊程式,见他不说话,又看了眼老夫人, “母亲,我本是妾室所生,在家里也没什么地位。父亲又因为我未出嫁便委身于樊哥对我大发雷霆,是断然不肯给我嫁妆的。” 就算有,她也不会拿出来。 毕竟沈知韫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更何况她还没有沈知韫那般的气魄和能耐。 樊老夫人的算盘落空,不由得又挂了脸,“怎的一分嫁妆也没有。竟一个不如一个。” 魏璎脸色难堪地低了头。 甄氏提醒道:“我们家也没出彩礼。” “罢了,这一年多里府里花的都是沈知韫的嫁妆,老大老二的俸禄定存了不少,你们先把钱拿出来,对付上一段日子。等我们名正言顺地拿到沈氏的全部嫁妆,日子便好过了。” 甄氏忧心忡忡,“要拿到沈知韫的全部嫁妆,只能是休妻。” “就是休妻!她沈家都快死绝了,没人给她撑腰!” 樊老夫人撑着手杖站起身, “我那屋子里还有十几二十口箱子,里面是那沈氏的一部分嫁妆,待明日请了锁匠开了锁,先拿出来用。” * 次日清晨,沈知韫和春风,刘妈妈等人一起用膳。 早餐是沈家以前的厨子蔡师傅。原本蔡师傅在沈知韫大婚后不久就被樊家人辞退,不过所幸他离府后没走太远,而是在南市开了个小饭馆。 昨日沈知韫和春风到各店铺收租的时候遇见了蔡师傅,相谈一番后,沈知韫把蔡师傅又请回来府。 同时沈知韫还让自己手下的士兵放话出去,若是愿意,以前那些在沈家做活的丫鬟婆子和小厮可以继续回到沈家做事。 毕竟这些人大多都是父亲母亲在世时挑的,做事干净利落,也知根知底。 “姑娘,这是海鲜锅,你们尝尝,老蔡的手艺有没有退化。” 蔡师傅憨厚喜庆的脸上浮现出亲切的笑容。 这是父母和哥哥们都在世时,隔三差五就要吃的一道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热腾腾的海鲜,嬉笑打闹,热闹得紧。 只是如今,再也看不到这样的光景了。 沈知韫吸了吸鼻子,眼眶泛红。 “姑娘……” 春风心疼地抱住沈知韫,刘妈妈也掉下两滴泪,抱上去,“姑娘,会好起来的。” 蔡师傅把沈知韫当成女儿,看她难过,他也难受得不行,“姑娘,老蔡把这菜撤回去,重新做几道。” “不用蔡师傅。”沈知韫深吸一口气,将眼泪憋了回去,“就吃这个,我爱吃,我们一起吃。” “好好,稍等啊,还有一道虾仁蛋滑,狮头鹅,四喜丸子,我马上去盛上来。” * 另一边,樊家人也在用早餐。 以前每天早上,樊家每个人都是要喝一碗参汤,一碗燕窝的。 菜品也是每天不重样,各种顶级食材换着做。 但今天…… 第11章 喝不起参汤咯(下) “噗……呸!这是什么东西,想毒死我不成!” 樊老夫人刚喝了一口面前的汤,就忍不住吐出来。 甄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还是不敢表露出不满,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 “母亲,这是萝卜汤。” “萝卜汤?” 樊老夫人脸色一变, “你个黑心肝的,手里拿着那么多银钱,就是这么管家的?居然给我喝萝卜汤!我的参汤呢,我的燕窝呢?还有,还有这都是些什么东西,白菜?土豆?这些东西喂猪都不吃,你给我吃!你也想学着那沈氏,毒杀婆母不成!” 这几日樊老夫人心情不顺,没别处可以发泄,正好逮着甄氏的错误骂个不停。 甄氏脸色煞白,心里也逐渐带了火气, “昨日夜里,账房里的银钱都被沈氏带走了,原先请的先生也走了。一夜之间,樊家就只剩了个空壳子,有萝卜汤就不错了,再过些天,萝卜汤都没了。” 樊老夫人气得拍桌子,“放屁!我儿每个月那么多俸禄交给你,那不是钱?” “说是多,也不过是每个月不到200两银子。府里还有这么多丫鬟婆子的月钱没发,这个月的菜品粮食也没购置,还有几个孩子的学费,人情往来,处处都需要钱。就这样,我还把自己手头闲置的首饰拿来当了,换了点银钱用,可也撑不了几日。” 一家人都沉默不语。 以前有沈知韫的嫁妆补贴,他们又大手大脚惯了,哪里会为这么点小钱发愁。 老夫人不满地捣鼓了几下碗里的萝卜汤,实在是觉得难以下咽,不由得怀念起以前每日喝的参汤又美味又滋补,燕窝也是香醇浓厚,喝上一口舒服得很。 “呸呸呸!没味儿,本少爷不吃这个,本少爷要吃肉,吃鲍鱼,吃熊掌!” 樊楼的儿子樊春旺尝了一口桌上的白菜叶子就全都吐到一边,坐在位置上撒泼打滚。 甄氏用筷子敲了下他的脑袋,没好气道:“如今哪还有你的肉吃,爱吃不吃,不吃就饿着。” 樊春旺被打了一下,竟直接躺倒在地上打滚,“我不吃不吃,就是不吃!我要去找三嫂嫂,三嫂嫂院子里有肉吃!” 甄氏烦不胜烦,“去去去,给你三嫂嫂当儿子去。” “去就去!” 樊春旺还真从地上爬起来往外跑,只是被樊楼一把拽了回来,“哪儿都不许去,还不够丢人现眼的。” 樊春旺嘴巴一瘪,大哭起来。 老夫人烦不胜烦,一把搂过自己的宝贝孙子,安抚道: “行了行了,不就是吃肉嘛,让你母亲去做。” 接着转头对甄氏说, “再不济也不差这么点,赶紧差人去弄点鸡鸭鱼肉,这些白菜叶子谁吃得下去。” 甄氏为难道:“母亲,府里是真没钱了。这样吧,之前各家不是做了好些衣裳首饰嘛,要不都拿出来,我去换掉银钱,也就够买肉吃,买点参汤喝了。” 袁氏犹豫着,不情不愿地说,“大嫂,你拢共就给我做了那几身衣裳,首饰也不如你多,你现在叫我拿出来,我穿什么呀。” 魏璎自然也是不愿意的。 “嫂嫂,我,我也没什么首饰。再说我还得给肚子里的孩子攒些银钱好傍身。” 甄氏冷哼了一声,做衣裳首饰的时候一个高兴得很,这会儿让拿出来都不肯拿。既不肯拿出来,那就都饿着吧! 樊楼气不过,低声骂,“这个沈氏,真是恶毒得很,半点读书人的胸怀都没有。” 看着满桌子的素菜,他食不知味,更是想念以前大鱼大肉的日子。 樊冬青说,“她一个武将家出身的,粗鄙不堪,定是没怎么读过书的,自然也不会什么礼数。” 樊程式越想也越觉得憋屈,他怎么就讨了个这么不知礼数的媳妇,哪里比得上璎璎温柔体贴。 “这样吧,我先前让人从账房里把那沈氏的陪嫁箱子放我屋里了,甄氏你差人去请个锁匠,把箱子开了,拿了里面的银钱我们先用着。” 樊老夫人放下碗,说。 没有参汤跟燕窝,她是半点都吃不下去。 樊程式:“这样,不太好吧。要不知会沈氏一声。” 虽然府里拮据,但偷女人的嫁妆,也不是读书人该做的事。 魏璎忍不住道:“樊哥,听母亲的吧。母亲是长辈,我们应该顺着的。” 樊程式知道璎璎一向是尊重长辈,孝顺婆母的。这也是她跟那狠毒的沈氏不一样的地方。 他看了看魏璎已经有些隆起的肚子,心里更是对沈知韫不接纳魏璎的事生气。 “行,那就听母亲的。” 樊老夫人点头, “这就对了,那沈氏行事粗鲁,家里人也死光了,遇到我们这样的清流人家已是她的福气。我们用她的嫁妆,也是无可厚非。待日后,若那沈氏仍是不知悔改,我们就休了她,让她一分嫁妆也带不走。” 甄氏从餐桌上站起身,往外走,“那我这就去差人请锁匠来。” 老夫人心情顿时好了,“行了,把这些东西都撤了吧,等请了锁匠,我们一家人吃好的。” 半个时辰后,小厮带着锁匠赶来。樊家人虽然都饿着肚子,但一想到即将到手的丰厚嫁妆,就都兴致冲冲地跟着老夫人和锁匠去房间里开锁。 “母亲,还是您思虑周全。” 甄氏顿时觉得一身轻松,这没钱人的账,她是一点也管不下去的。有了银子,什么都好说。 袁氏也附和,“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任凭那沈氏多有本事,不还是算不过咱们家老夫人。” “你们呐,都学着点。” 樊老夫人越发得意起来,走路的脚步都快了些。 沈氏的嫁妆都在自己手里,她能翻出什么花来。 这许多的嫁妆,她日后想喝什么喝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再也不喝那难喝得要命的萝卜汤! 老夫人房里足足二十多口大箱子,里面都是多的是上好的店铺,良田,房产,银票。 众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么多嫁妆……几辈子也花不完啊。 锁匠很快打开了第一个箱子,老夫人迫不及待扒开锁匠,凑了上去。 这…… 第12章 抱着这堆破烂睡这么久 箱子里哪有什么房产地契,哪有什么旺铺良田,更别提什么银票了。 这里面满满当当的,竟是一堆废纸! 锁匠奇了怪了,这家人怕不是有什么毛病,一堆废纸还锁进这么好的箱子里。大清早把他喊来,就为了拿这一堆废纸? “母亲……” 甄氏觉得有些不妙。 其他人也觉得莫名其妙。 老夫人的脸色也有点难看,她抬了抬手,示意甄氏闭嘴,指着另外的箱子,说, “快,把那个箱子也给我打开!” 锁匠依言,开了另一口箱子。 这只箱子里装的不是废纸,而是一堆下人穿过的破旧衣裳。 锁匠内心:这家人真是邪了门了,把破衣服也当宝贝似的锁在箱子里。 樊程式等人已经皱起了眉头,好你个沈氏,竟是把他们一家人都当做了猴子来戏耍。 老夫人气得手杖都要把地板戳烂了,怒吼,“打开,全都给我打开!” 不一会儿,二十多口箱子都打开了。里面不是黑心被褥,就是破烂衣衫,甚至还有的装着烂菜叶子。 屋子里顿时散发出刺鼻的臭味。 锁匠人都麻了。 老夫人嗷了一声,差点没上来气! 这个沈知韫,定是早就猜到有人要拿她的嫁妆箱子,所以早就把嫁妆转移,换成了这一堆破烂。 “好你个沈氏,黑心肝的东西,居然让我抱着这堆破烂睡了这么久!” 这两天她为了这些箱子,日日夜夜都守着,睡觉都抱着箱子睡,还不让别人靠近,结果箱子里装的居然是破烂! 难怪她有时候隐隐约约能闻到箱子里有味儿,还以为是错觉!一想到她抱着破烂睡了两天,老夫人就恶心得想吐。 “我找她去!” 樊程式攥紧拳头,怒气冲冲就要冲出去。 甄氏拦住他,“三弟,是母亲偷拿了沈氏的嫁妆,你去找她,岂不是不打自招,落人口舌。再说,你又不是她的对手。” 到时候被打伤了,还得请医者,买药,又是一笔银子。 听到“你不是她的对手”,樊程式不得不松开攥紧的拳头。 一旁的锁匠听明白了,原来是这家人不要脸偷拿媳妇的嫁妆,结果媳妇技高一筹,提前把嫁妆换成了破烂。这家人倒好,还指责上媳妇了。 “那个,请问谁结账?” 锁匠想拿了钱走人。这家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甄氏没好气地问,“多少?” “夫人,1两银子,来之前说好了的。” 锁匠回。 甄氏觉得有些肉疼。开锁之前还以为里面都是银钱地契什么的,也没跟锁匠还价,谁知道里面就是一堆破烂,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嘛! 但既然已经说好了,在这么多人面前反悔耍混更丢脸。想到这里,甄氏只得不情不愿地掏出一两银子,打发走了锁匠。 打发走了锁匠,甄氏望向樊老夫人,想让她拿主意, “母亲,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府里真没几个银子了。就算是节衣缩食,也不见得能撑到下个月发俸禄。要不,让阿程给沈氏服个软,璎璎推迟嫁进来,等沈氏消气再说。” 魏璎泪眼婆娑,“樊哥……” 甄氏等人也知道魏璎动不动就爱哭,但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不过这个节骨眼儿,她半点忙帮不上也就算了,还动不动就哭,烦死了。 樊程式也觉得有些头疼,:“璎璎已经怀了我的孩子,怎能让她推迟进门。银钱的事,再想想办法。” 甄氏不满,“我想不出什么办法了,你们读书多,你们来想办法。” 樊家人自诩读书多,有文化,可半点别的赚钱技能都没有,除了俸禄,半分钱都挣不到。挣不到钱,就只能清贫过活。 只是以前大手大脚花沈知韫的嫁妆花惯了,现在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回原来的苦日子了。 樊老夫人的手杖往地上重重一杵,道: “我看沈氏那黑心肝的东西是铁了心要跟我们离心离家,就算我们伏低做小,她也不见得会把嫁妆拿出来。左右她家里没人了,这次从战场回来,圣上也没给她赏赐,想必已经失了圣心,我们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准备休妻吧。” 在夏国,女子犯了“七出”之一,夫家是可以休妻的。 但休妻也不是简单的一纸休书,需由夫家向女子的家族提出休妻的要求,同时要向官府报备,获得官府批准。 而现在沈家除了沈知韫已没有别人,倒是沈母的娘家还有一位太傅在世。 也就是沈知韫的外祖。 太傅在几年时间接连痛失女儿女婿和几个外孙,深受打击,再加上年事已高,便不再教学,选择在城北隐居。 樊程式道:“如今沈知韫家里还有她的外祖在世,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她祖父是太子太傅,他要是不同意休妻怎么办?” “说是什么太子太傅,可也没见圣上召见过,圣上定是早把他忘了。只要我们一口咬定沈氏犯了‘七出’,你再去官府打点一番,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樊老夫人信心满满。 * 春暖阁内,沈知韫正在整理自己的嫁妆单子,她要尽快熟悉家里的产业有哪些。 没整理前不清楚,一整理才知道,家里的产业这么多。只是以前父母亲常年上战场,大多数的产业都没有经手,现在要整理出来有些麻烦。 说不定有的产业连沈家人自己都疏漏了。 “姑娘,这是府里现在的丫鬟婆子还有小厮的名单,以及他们各自负责的活计。老夫人房里的丫鬟最多,光是伺候她日常起居的就有7、8个,负责洒扫的又有6个,跑腿的小厮,厨子各3个。” 春风拿了份单子,递到沈知韫手上。 沈知韫心中一惊,光是伺候樊老夫人的下人就有20来个。 春风继续掰着手指头数,“加上其他房里的,还有负责采买的,园林的,一共101个。” “这么多。” 沈知韫皱眉,樊家人生活奢侈,再加上府里这么多下人,每个月的开销之大可想而知。 以前父母亲还有几个哥哥在世的时候,府里的下人也才不过20来人,也能把家里安置得妥妥当当。 “姑娘,这些人是不是都不能留了。他们都是老夫人买来的,定也是向着老夫人的。” 第13章 休书一封 春风在沈知韫旁边坐下,见那份单子上密密麻麻都是字,姑娘一边看,一边在单子上做标注。 “府里用不了那么多人,但也不必一个不留。我先按照岗位进行整理,需要的或者得力的先留下,待日后看他们做事如何,再进一步筛选。” “姑娘,那我明日就同刘妈妈一起,把不需要留下的下人遣散了。” 沈知韫停下笔,嘱咐道: “虽说这些人不留了,但毕竟也是在府中做过事的,遣离的时候需得说明缘由,不可盛气凌人,寒了人家的心。” 她虽然出身武将世家,但也不是粗鄙不讲理之人。 母亲在世的时候,最常教导他们兄妹四个的话,就是要他们常怀真诚,待人善良,不可居高临下,拿身份压人。 春风点点头,把沈知韫的话记着了,“放心吧姑娘,老爷夫人以前待我们这些下人那样好,我不会给咱们府里丢人的。” “我信你。不光是态度要和善,结算工钱的时候也要大方些,不要斤斤计较。除了这个月的工钱全部结清,再给每个人3个月工钱的补贴。” 沈知韫微微一笑,回到京都的这两日吃得好些了,气候养人,显得皮肤似乎更细腻了。 春风看得呆了好一会儿。 “发什么呆呢,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沈知韫见春风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疑惑地在自己脸上摸了摸。 以前在战场的时候脸上不是沾满尘土就是血迹,从没有一日干净过。不过战场上随便些不要紧,回到京都还是得注意些自己的形象,免得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给父母和几个哥哥丢了脸。 春风摇了摇头,双手杵着下巴,目光舍不得从她脸上移开, “姑娘脸上干干净净的,是个大美人呢。就是这樊家人没有福分。” “日后就莫提樊家人了,晦气得很。” 沈知韫说。 春风满口答应。姑娘嫁了一趟,搭出去许多嫁妆,还没落得夫家半点好,确实晦气。 * 府里不必要的丫鬟婆子和小厮遣散后,对樊家人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各房里没有了伺候的丫鬟,打扫采买的也削减了不少,就连厨子也只剩下了春暖阁的蔡师傅。 一直以来懒手懒脚的樊家人这下很多事都得要亲力亲为,不到半日,已经乱成一团。 樊老夫人在房间里大发脾气。 只因没了小厮,那二十多口箱子是他三个儿子一个个搬出去扔的。箱子虽说是搬出去了,但臭烘烘的味道还在,熏得老夫人想吐又吐不出来。 偏偏府里的其它房间还被春风上了锁,她哪儿也去不了。 甄氏和袁氏被老夫人叫来给她的屋子打扫除味儿,没了丫鬟,连这种事都得他们自己做。 “母亲,要不我们搬回原来的院子吧。这里,实在待不下去。” 甄氏忍着恶心,她哪里干过这样的活儿。 袁氏也停下来,抻了抻酸痛的胳膊, “是啊母亲。这院子这样大,日后没了丫鬟小厮,每天光是打扫都够费劲的。咱们原来的院子小是小了点,破是破了点,但也能住得下。” 老夫人已连续两三日没喝上参汤和燕窝,脾气大得吓人,听到甄氏和袁氏这样说,越发暴躁, “狼心狗肺的两个东西,让我搬回原来的小院子,我老胳膊老腿的,是想让我死吗?!我就住在这儿,谁也别想赶我走!沈氏那个黑心肝,等我儿休了妻,让她成了弃妇,我看她还能怎么神气!” 甄氏听着老夫人的怒骂,心里委屈,突然就觉得沈知韫也没有多黑心肝。 毕竟沈知韫也算出身名门,其父官至镇国大将军,其母是夏国第一位女将军。外祖家更是曾经的太子太傅,嫁给樊家是妥妥的下嫁,还带了那么多嫁妆,算是给足了樊家人脸面。 要不是因为樊程式和魏璎做的丑事,沈知韫也不会这么绝情。自己也不至于沦落到还要亲自动手打扫卫生的地步。 她虽然心里这么想,却也不敢这么说,只是头疼道,“可我们现在没了银钱,这一家子怎么过啊。” 袁氏道:“我的孩儿樊礼和樊志都还小,正是长身体的年纪,都两日没吃上鳕鱼了,欸,苦了他们了。” “怕什么,我儿是朝廷命官,享朝廷俸禄,阿程又是新进的举人,很快就会得皇帝器重,前途光明,到时候有了钱,有了产业,想吃龙肉也吃得!” 袁氏耷拉着脸没说话。 甄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一套话都快把耳朵听出茧子了。 “再说了,我已经让阿程把休书拟好,去官府备案了,很快就能送到沈氏外祖手里。等休了妻,拿了沈氏的嫁妆,多的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银钱。” 樊老夫人期待着休书能赶快到官府手里,待官府审批通过,休妻的事就成了。 她两个儿子都是都是官场上的人,阿程未来也会是朝廷栋梁,官府定然是会向着他们樊家的。 说不定不出半日,官府的答复就会送到她手上。到时候,看那沈知韫还能怎么神气! * 樊程式的休书送到官府后就离开了,他没有按照老夫人说的那样进行打点。 一是樊程式自诩饱读诗书,是做不出来这种事的。第二是,他手头也确实没有银钱。 不过他的休书写得情真意切,详细列举了沈知韫的不是,相信官府会公正决断的。 果然,不出半日,休书转头就被刺史差人送到了沈知韫手里。 第14章 去见外祖 刺史宋居以前也是跟着沈知韫的父亲镇国大将军沈自山上过战场,立过功劳的,也是她父亲的门生之一。 只是在西陵的一次战事上,宋居受了伤,失去了一条腿,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受伤后的宋居没办法继续上战场,到上不了战场就立不了军功,得不到赏赐,生活无以为继,一度抑郁颓废。 沈自山不忍心看着自己的部下这般潦倒,亲自求了老皇帝,以自己的战功为宋居求来了一份刺史的差事。 为此,宋居很是感怀沈自山,当沈家夫妇为自己的再生父母。也把沈知韫当做亲妹妹一般疼爱。 所以,当沈知韫刚从战场回来,樊程式一纸休书递上来的时候,宋居便第一时间将休书差人交到沈知韫手里。 尔后,他还不放心,又亲自书信一封,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那樊家人仗着她沈家无人欺负她。 * 春暖阁内,沈知韫收到了小兵拿来的休书。 “姑娘,他们太过分了,居然把休书直接送到了官府,还提出要分你的全部嫁妆!” 春风看着休书上樊程式列举的沈知韫“七出”罪行,越看越气,两只拳头捏得越来越紧。 沈知韫倒是没觉得生气,反而觉得好笑, “无子,不事舅姑,妒忌。七条里就给我列了三条,这是有多巴不得把我扫地出门啊。” 春风还是忍不住生气, “姑娘大婚当日就被一道圣旨派往前线,还未圆房,他们竟也以‘无子’作为借口,真是不要脸!还有说姑娘不事舅姑,他怎么不说是他们樊家人欺负姑娘在先呢!还有妒忌这一条,明明是他们欺辱姑娘在先。” 沈知韫不介意地笑笑,“纵然我们有诸多理由,不过这休书上说的倒也是事实。” 春风不理解,“姑娘,人家休书都递给官府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她要是有姑娘那般的手段和本事,此刻定一杆银枪打得他们樊家人跪地求饶。 沈知韫把休书合上,搁在书桌上,捏了捏春风圆乎乎的脸蛋,云淡风轻地说, “这不是又从官府到我们手里了嘛。宋大哥不会稀里糊涂就通过这休书的,况且即便是宋大哥这边备案通过,也还有接下来的程序要走,没那么快。” 春风这才稍稍安心,“那就好。就是不知道圣上考虑得怎么样了,到底给不给姑娘休夫的旨意。” 是啊,陛下的心思,谁也琢磨不透。 不过沈知韫也想过了,若是陛下不同意休夫,那她便和离,总之是不可能跟魏璎共侍一夫,更不可能由着他们樊家人把她休出门去。 只是和离的话,便会损失一部分嫁妆。她实在不愿意把父母和哥哥们的血汗拱手让人。 收好休书后,沈知韫给宋居回了信,信中感谢了他,并告诉了他事情的原委,以及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然后才将休书和去信一起,交给小兵,请他带给宋居。 做完这些后,沈知韫带着春风去城北找外祖。 一是看望,二是提前告诉外祖她和樊程式的事,免得樊家人把休书送到外祖手里,让他担心。 * 城北,平阳居。 沈知韫和春风带了些蔡师傅做的糕点,前去看望外祖文隐。上次来这里,还是一年前,大婚前夕。 记得那天,外祖拉着她的手,抹了好半天的泪。是感叹女儿女婿的离世,也是对沈知韫的不舍。 城北地处偏僻,这座小院子更是僻静。院子四周有翠绿的竹林环绕,仿若世外桃源。 院子打扫得干净整洁。青石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两旁是精心栽培的花草。 外祖在院子里搭了个简易的鸡舍和鸭棚,几只鸡鸭悠闲地漫步其中,偶尔发出欢快的叫声。 沈知韫在西陵战场的时候,无数次厮杀过后,都无比憧憬能过上这样简单平静的生活。 “外祖……” 沈知韫轻轻唤了一声,声线已经有些哽咽。 文隐正坐在院子的藤椅上一摇一晃地晒着太阳,听到沈知韫的声音,他立马睁了眼,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笑意。 “阿韫—” 外祖像以前每次看到沈知韫那样,慈祥地张开胳膊。沈知韫小跑了几步,扑进他怀里。 “阿韫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外祖泪眼婆娑,抱着沈知韫不肯撒手。沈知韫也红了眼睛,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淌。 春风揉了揉眼睛,打心底里为自家姑娘感到高兴。她喜欢看到这样自在的,不用故作坚强的姑娘。 好半天,祖孙俩才缓过来。 外祖拉着沈知韫坐到自己身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才慢慢放下心来,“这次去西陵没受伤吧?” “没有外祖,我好好的。” 沈知韫说。 其实怎么可能没受伤呢,战场凶险,大大小小的伤总是有的。只是她不想让外祖跟着担心。 外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那就好那就好。” 他实在没办法再承受失去至亲的痛苦了。 “对了阿韫,与你成婚的樊程式,待你好吗?我听说,他中了举人。虽算不得很好的名次,但也能为朝廷效力。” 外祖以前是太子太傅,是亲自教导过当今老皇帝的。樊家人引以为傲的“举人”,其实外祖并不十分看得上眼。 但只要待阿韫好,其它的倒没那么重要。 他这话一出,春风先忍不住了,又气又恼地说道:“老先生您不知道,那樊程式不是个东西,樊家人都是不要脸的!” 外祖一听,立刻也跟着生气,“怎么回事?他们欺负你了?” “樊程式写了休书,已经报给了官府。不过官府的宋大哥是父亲生前的部下,他没有批准。” 接着,沈知韫把她从西陵战场回来后,樊程式逼她接受怀孕的小妾进门,樊家挥霍她的嫁妆,以及恼羞成怒后要休妻并霸占家里产业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荒唐!” 外祖等不及听完已经拍案而起,瘦削的双手青筋暴起, “他樊家是当我阿韫无人可依了吗?!我拼着这把老骨头也要跟他们拼了,给我阿韫讨回公道。等着,我这便进宫,面见陛下,请他为你做主!” 第15章 休书回信到了 当今老皇帝年幼的时候便是老爷子亲自教导,后来当了太子并顺利继位,对老爷子敬重有加。 若不是老爷子因为唯一的女儿女婿和几个外孙都丧生在战场,老皇帝也不会同意他归隐。 沈知韫知道陛下敬重外祖,外祖说的话也有几分分量。但她不想利用陛下对外祖的这份情谊。 “外祖,您不必为我操心,我来也不是让您为我做主的。只是那樊程式既已决定休妻,稍后也势必会将休书送到您手中。我不想您为我担心,所以选择提前来告诉您。至于这件事,我能处理好。” “傻姑娘,” 老爷子心疼地抓着沈知韫的手,有些动容, “你跟你母亲一样,有什么事都自己抗。你母亲,当初我要是执意拦着她,从小不让她舞刀动枪,她也不会去西陵战场,更不会丧命在西陵。” 说到这里,老爷子又有些哽咽,眼眶也湿润了。 母亲出身书香门第,但从小对诗词作画不感兴趣,倒是喜欢武功兵法。也是外祖开明,没有拦着母亲,反而在母亲很小的时候就给她请了师傅教导武艺。 所以母亲才会同父亲一起,上战场,成为夏国第一位女将军。 沈知韫抱着外祖,“外祖,母亲是在最爱的人身边,做着最爱的事,她不后悔,您也不用自责。” 老爷子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你说得对,文君这一生虽然短暂,但也精彩。不过……文君是文君,你是你,外祖这次一定要替你做主!他们樊家人休想让你受一分委屈。” 沈知韫拗不过他,“外祖,阿韫有外祖护着,不委屈。”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吃了些沈知韫带来的糕点,樊程式的休书果然送到了。 休书是樊程式差小厮送来的。想必心里对文隐太傅的身份还是有所忌惮,不敢亲手把休书送到他手上。 这份休书跟沈知韫看到的是一样的,也是言辞激烈地列举了沈知韫的种种不是,并要求按照夏国法律分得所有嫁妆。 外祖扫了一眼,刚压下去的火又腾地烧起来,拿起笔,大手一挥,在休书上批注了几个大字: 伪善文人、薄情寡义、贪得无厌、一派胡言! 老爷子收到休书后立即启程去了皇宫。 老爷子以前归隐的时候,老皇帝允诺他无召也可随时进宫。所以老爷子很顺利进入皇宫,在御书房得见了老皇帝。 老皇帝正在批阅奏折,一脸的憔悴和虚弱。 见到文隐老爷子,老皇帝脸上才绽放出一丝笑容,不等老爷子行礼便上前拉着他坐下, “太傅,朕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你了,嗯身体可好?” 老爷子望着他,质问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陛下,我身体很好。倒是你,一段时间不见,怎么突然老了这么多。” 明明老皇帝比他还年轻十多岁,看起来却像是差不多的年纪。 “欸,可不是。” 老皇帝看着老爷子欲言又止的样子,屏退了左右,才问,“太傅此次入宫,可是为了阿韫的事。” 在老爷子面前,老皇帝也称沈知韫为一声阿韫。 老爷子的声音逐渐气恼,“陛下,那樊家人实在过分,欺我阿韫无父无母,无人撑腰,竟要休妻,强占嫁妆。” “还有这样的事!” 老皇帝也有些震惊, “前几日阿韫进宫来找过朕,只跟朕说她那夫家与另一女子有染,逼她接受,她不肯,想求一道休夫的旨意。没想到那樊家还做了这么荒唐的事!休妻,强占嫁妆,想都别想!” 且不说沈家这些年立下的汗马功劳,就是沈知韫自己也是夏国屈指可数的女将军,哪能任由夫家这样欺辱。 听皇帝这样说,老爷子的语气缓和了些,“陛下刚才说阿韫求一道休夫的旨意,不知陛下思虑如何?” 老皇帝有些愧疚,“朕先前不知道樊家这样混账,只跟阿韫说需得考虑几日。” 早知道如此,他当日就应该下旨准予休夫。 “陛下是一国之君,需得方方面面考虑,这是自然。只是那樊家所为,实在是让人不齿。如今阿韫没了父母,沈氏一族只留下她一个血脉,若是继续在樊家纠缠,只怕那家人不会善待她。” 老爷子担心沈知韫在樊家受到欺负,更担心日后会受到诟病。 “太傅所言极是。原本当初朕知道阿韫与樊家联姻时,是很看好的。樊家根基不深,兄弟几个也是有才学的人。阿韫女将之身,嫁到樊家必定受到百般呵护。却不曾想,是朕看错了樊家人。” 老皇帝有些懊恼,他看中的女将军受了委屈,樊家人打了他的脸。 原本他知道那樊程式考中了举人,但一直未授予官职,就是想等着沈知韫从西陵回来,让二人一同进宫面圣,给他一份好些的差事。 现在看来,倒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毕竟夏国不缺文人,只缺武将。 老爷子俯身,“陛下无需自责,经此一遭,我阿韫也算得到了教训,擦亮了眼睛。她已吃过太多苦,受过太多磨难。老身是她唯一的亲人,但也陪伴不了她多少时日,不求她取得多大的丰功伟绩,只愿她今后一路顺遂。” 老皇帝有些动容,对于沈家,他是有所亏欠的,对沈知韫,他也疼惜,“太傅,阿韫不只有你一个亲人。从此,朕也会将阿韫当做女儿看待,定不会叫她在这件事上受了委屈。” 有了老皇帝的这句保证,老爷子屈膝跪地,掌心向内,拱手于地,恭恭敬敬道了一声,“谢陛下。” * 当天晚上,樊家人正在用餐。 没了银钱,餐桌上的菜稀疏平常,不见荤腥。闻着春暖阁的饭菜飘香,更觉得桌上的饭菜实在寒酸。 但一想到官府那边很快就会批准休书,将那沈知韫休出门去,拿到她的全部嫁妆,他们便觉得好日子还在后头,也就没觉得这粗茶淡饭有那么难以下咽了。 “老夫人,回信来了。” 小厮举着两封书信进来禀报。 樊老夫人立刻喜笑颜开,伸手从小厮手上拿过书信。大房、二房,以及魏缨等人也都满脸期待地瞧着。 “太好了太好了,我原以为官府还要考虑几日,没想到竟这么快批准了。定是我儿打点得当!有了官府的批准,我们就成了一大半!” 第16章 一个大叉 打点? 樊程式有点心虚,母亲的确让他去官府打点。但他拉不下读书人的面子,又囊中羞涩,只将休书呈上就走了,并未进行打点。 应该是他的休书写得情真意切,官府见了也对沈知韫的行为大加鄙夷,符合“七出”之三,所以这么快便同意休妻。 休了妻,就能拿到沈氏的全部嫁妆……樊程式多多少少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沈知韫的。但他也是为了樊家,怪不得他。 “母亲,快拆开看看。” 甄氏催促着,其他人也巴巴地望着。 过了两天苦日子,他们是一刻也不想再继续了。 樊老夫人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书信。 “哼,这下我倒要看看那沈氏还有什么话说!” 这一封是沈知韫的外祖文老爷子寄回来的。信封里装着樊程式写的休书。 樊老夫人的脸色在打开休书后慢慢由晴转阴,逐渐浮现出不耐烦和愤怒的神色。 樊程式也很难堪。 是了,文老爷子显然不同意休妻,还批注了“伪善文人、薄情寡义、贪得无厌、一派胡言!”几个大字。 其他人脸上也露出怪异的神色。 樊老夫人“啪”地一下将那休书扔到地上,气得用手杖戳了好几下。 “老不知羞的东西,无儿无女的,竟也在我面前如此胆大!” 樊楼宽慰说,“这老头子的意见不重要,重要的是官府。只要官府这边批准休书,我们便可以说是文老头偏心护短,还是可以继续休妻的。” 老夫人抚了抚胸口,道:“我儿说得有道理。阿程是已经把官府打点好了的,官府肯定向着我们。” 甄氏道,“那肯定的,咱们家老大老二都有官职,不看僧面看佛面,没问题的。” 樊程式皱了皱眉,担忧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休书。 官府的书信也是小厮一同送来的,老夫人取了书信,递给樊程式,“阿程,你来拆。” 魏璎一脸期待,难掩激动,“樊哥……” 樊家休了妻,她凭着肚子里的孩子就可以坐上正妻的位置。这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她比这里所有人都期待了更久。 樊程式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打开书信,取出书信。 打开休书,樊程式瞬间瞳孔放大,顿觉被羞辱。 官府没有同意他的休书申请,甚至在休书内容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他胸口翻涌,觉得颜面尽失。 “怎么回事?阿程你没有打点好官府吗?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樊老夫人觉得自己一口气又要上不来了。 众人也都疑惑地看向樊程式。 樊程式脸色难堪,“我没有银钱打点。” 老夫人不服,“就算不曾打点,沈知韫不孝婆母,善妒,无子总是真的,官府也不该拦着我们休妻。” 樊楼道:“我记起来了,刺史宋居是沈氏父亲沈自山的部下,一定是宋居刻意偏袒,这才罔顾事实,驳回阿程的申请。” 樊程式找到了借口,愤愤不平,“难怪宋刺史这般羞辱我,实在是有辱斯文!” 魏璎道:“樊哥,那现在怎么办?不是我心狠,实在是沈家姐姐欺人太甚,难道我们真的要容忍她欺负全家人吗?她那样凶悍,以后还不得每日压榨欺辱我们。” 樊程式哼了一声,“我跟她誓不两立。” 老夫人心烦地从凳子上站起身,“罢了,宋刺史没有批准,那我们就另找他人。” “对,这里是京都,京都的官员多是沈自山的老部下,都向着他的女儿。我们把休书递往蓟州,大哥二哥在京都为官,蓟州的官员自然想要上前巴结,我的休书,可以请蓟州的官员批准。” “说得没错。”老夫人眼里重新燃起贪欲,“为了得到沈家的嫁妆,我们就必须得到官府的支持。” 樊楼和樊冬青见状,欣然同意。 “阿程,你再写一份休书,我和你二哥连夜去蓟州。” “好。” 安排好后,老夫人才重新得意起来,沈氏啊沈氏,你就等着把你的嫁妆双手奉上,被我们赶出门去吧! 樊程式写好了休书交给樊楼,回头看到被官府画了个大叉和被文隐批注的休书,心中被羞辱的感觉又起来了。 他趁着夜色,大步前往春暖阁,要将沈知韫好好指责一番。 春暖阁的门半开着,樊程式不客气地走了进去。 沈知韫正和春风,刘妈妈还有蔡师傅一起用晚膳。 晚膳是热腾腾的火锅,有新鲜的虾,有鲍鱼,海参,牛肉,还有好些蔬果,美酒。 菜品虽然比不得以前樊家人的日常,但樊程式这几日都吃得不好,再一想到今晚吃的没甚滋味的馍馍,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哟,这不是满门清流的樊三少爷嘛,怎么到我们这粗鄙不堪的地方来了。怎么,饿了呀?不好意思啊,我们这儿没你的位置。” 春风一看到樊程式,就跟小狗见到小偷似的凶凶的。 刘妈妈和蔡师傅也拿白眼瞧他。 好好的一顿火锅,樊程式一来,闻着都不香了。 倒是沈知韫神色平静,高高扎起的头发随风挥舞,自有一股英气。她自顾自地夹起锅里的虾丸,吹了吹,放进嘴里吃得很香。 樊程式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顿觉脸上无光。 春风道:“还真是饿了呀。” “沈氏,我且问你,你知错了没有?” 樊程式走了几步,人形木偶似的立在沈知韫面前,拿手指着她。 ??? 正专心享受美食的沈知韫连头都没抬,嘴角带着玩味讥讽的笑意, “休书被驳回了?” 樊程式怒目圆睁,“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你不想被休,不想同我分开,只是恼我背着你跟璎璎有了孩子,对吗?” 第17章 既如此,打一架吧 “对个屁!你哪来的脸,我家姑娘国色天香,找什么样的男人找不着,非得在你这棵树上吊死,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长个什么鬼样子。你爱跟谁有孩子就跟谁有孩子,我家姑娘不稀罕。不要脸的腌臜东西!” 春风气得脑仁疼,忍不住站起来骂樊程式。 “我家姑娘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听不得你这些污言秽语,你要还有点读书人的自觉,就别再来打扰我家姑娘。” 就连一向淡定的刘妈妈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忍不住站起来戳着樊程式的鼻子骂。 “就是,不要脸,滚远些!” 蔡师傅也站起来,恨不得将手里的汤勺扔到樊程式的脑门儿上。 樊程式自诩读书人,不曾听到别人用这样的话骂他,一时间羞愤四起,愣了一会儿才颤着手指向几人, “你们,你们粗鄙!” 春风:“你不粗鄙,那倒是从我们姑娘家滚出去啊!赖在这儿算怎么回事!” 沈知韫夹了一筷子牛肉到春风碗里,淡淡道,“不用同他吵,气坏的是自己的身子。” 几人这才气呼呼地坐下,但眼睛仍是死盯着樊程式。 樊程式见沈知韫的态度软和些,便重新对准沈知韫, “沈氏,你利用龌龊手段逼迫你父亲曾经的部下驳回我的休书,是也不是?” 沈知韫皱眉,道:“不是。” 樊程式却压根不信,“如果不是你,我的休书怎么可能被驳回。不过你也不必太得意,朝廷之大,不可能全都是你父亲的爪牙。” 沈知韫被气笑了,是有多狭隘的人,才会觉得她为了这样的小事勾结他人。 “说完了吗,说完了滚。” 这场婚姻,惹了一身腥臊。她只想快些解脱。 樊程式还没打算走,继续道, “你之前对我母亲的言语刺激,对我的欺辱,还有对璎璎的不满,我知道是因为对我爱之深恨之切。只要你肯认错,并保证以后不再犯,我都可以原谅你,让你一直做我的正室妻子。从今以后,你与璎璎和睦相处,共同掌家。” 沈知韫眼里的鄙视尽显, “原来这才是你今晚来这儿的目的。你放心,不用原谅我,你这正室妻子的名头,我弃之如敝履。” 她是铁了心不会回头了。 果然,她就是一个不识大体,粗鄙不堪的女人! 樊程式放话道:“既如此,待你被扫地出门的那日,别后悔。” 这女人如此不知好歹,他也不会给她留半分情面! 沈知韫嫣然一笑,“同样的话也送给你。” “哼!” 樊程式甩了甩袖子,又气又恼地离开春暖阁。 “呸,滚吧你,别再来我们这儿脏了我们的院子。” 春风在他背后啐了一口,圆脸气得红通通的。 沈知韫见状安抚,“好了好了,像你这么脾气暴躁,要是去了战场,都能直接当武器投放到敌营里,杀伤力一定很强。” “为啥?”蔡师傅问。 沈知韫笑笑,明眸皓齿,楚楚动人,“一点就炸呗。” 春风:“我就是看不惯他们强词夺理的样子嘛。” 沈知韫放下筷子,从院子的假山上取下银枪,“咻”的一声,银枪穿过围墙,穿过茂密的绿叶,飞了出去, “无妨,再忍耐两日,五日之期一到,不管那时候有没有休夫的圣旨,我都一杆银枪把他们打出去。” 只听得院外樊程式惊恐愤怒的大喊,“沈氏,你别太嚣张!我的衣服,我的头发!” * 夜色已至,沈知韫期待的圣旨还是没到。 她虽去求了圣旨,但也知道休夫不易。或许陛下的确有不得已的顾虑,所以这休夫的圣旨不能下。 还剩下最后一日,若是今日还没有圣旨,她便亲自动手,赶樊家人出府。 即便他们去官府提告,她也有理,顶多就是被判和离,损失一半嫁妆。 只是这样,就便宜了那一家子人。 在府中憋闷几日,沈知韫觉得有些不自在,听刘妈妈说今晚在云熙街有个庙会,很是热闹。 她在出征前,也逛过庙会,吃喝玩乐,很是惬意。许久没有放松过,她便想着去云熙街凑凑热闹。 于是,用过晚膳后,沈知韫嘱咐春风他们先睡下,自己外出走走。 庙会如火如荼,整条街上都挂着红灯笼,人群熙熙攘攘,确实热闹非凡。 见多了战场凶险,沈知韫对这样的平和安逸没有抵抗力,走在繁华的街头,心情也好了不少。 京都繁荣,远离战场,又在天子脚下,这里的百姓一直都过着富庶祥和的日子。 若是有朝一日,西陵战场能够迎来最终的胜利,西陵的百姓也能迎来这样的自由自在该有多好。 “救命,姑娘救我!” 正当沈知韫欣赏着这京城盛景时,人群中忽的传来一声惊呼。 她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在人群中看向沈知韫的方向,声泪俱下,哭得伤心, “姑娘,这个登徒子非礼我,救命啊!” 那男子站在人群中,身形挺立,面容俊朗,一身世家公子打扮,眉宇间透着轻描淡写的不耐。 他紧拽着女子的胳膊,不让她离开。引来周围的人纷纷侧目,但也没人敢上前质问。 此人竟如此胆大,当众调戏非礼女子! 若是在军中,调戏妇女是要掉脑袋的。 沈知韫眉头一皱,施展轻功,凌空一跃,飘扬的裙摆飞舞,轻轻划过男子的指尖,如清风抚过。 “放开她!”沈知韫在华光中站得笔直,厉声喝道。 人群中也响起一阵喝彩声。 男人看见沈知韫,眉眼一挑,眼里有东西闪烁,随即嘴角浮起一抹浅笑,“我若是不放,又当如何?” 非但不放,反而微微用力,将手中的女子勒得更紧了一些,仿若挑衅。 女子哭得楚楚可怜,向沈知韫求助,“姑娘,求你,救救我……” 沈知韫见状,心中一紧。 “既如此,打一架吧。” 沈知韫冷喝一声,身形一动,快速袭击而去。 第18章 这叫好聚好散? 男人已有准备,他身形往后移动,巧妙地避开了沈知韫的攻击。接着,他迅速反击,双手化作两道白影,直指沈知韫而来。 沈知韫见状,心中一惊,她没料到这男人的武功竟如此高强。她不敢大意,连忙后退一步,避开了男人的攻击。 男人在即将靠近之时又猛地顿住,玩味一笑,似乎在戏耍于她。 果真是个登徒子! 沈知韫心想,同时双手像灵蛇般在夜空中舞动,时而攻击,时而防守,每一次出手都恰到好处。 早知道会遇到这档子事,就应该带上她的银枪,狠狠教训一番这登徒子。 而男人也不甘示弱,不断变换招式。 沈知韫虽然没有吃亏,但也丝毫没有占到上风。 就在二人激战之时,沈知韫衣服上的袖带却不慎缠绕在男人的手指上。 身形转换之时,沈知韫衣服上袖带处的一块布料被扯落,露出白皙的肌肤。 沈知韫面色一窘,正欲停手,那男人迅速移动至眼前。 原本以为他要趁机动手,沈知韫不甘示弱扼住男人的喉咙,男人却只是扯下束腰,迅速缠绕在她露出皮肤的地方。 “恩将仇报?” 男人无奈地挑了挑眉毛。 月色下,男人薄唇微抿,嘴角是若有若无的浅浅笑意。 沈知韫自知理亏,收了手,男人的喉结处有一个淡淡的指甲印。 “抱歉。” 沈知韫拱手,“但你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妇女,我今日必须带你去见官府。” “沈小姐且慢,”男子懒洋洋地伸手一指,向沈知韫示意道,“那女子会功夫。刚才趁着你我二人打斗之时,她已经逃了。” 沈知韫闻言,心中疑惑。她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女子的动作,确实有些功夫在身。 她目光冷冽地盯着男人,质问,“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认得我?为何与那女子纠缠不清?” 男人微微一笑,拱手施礼道:“沈小姐只需知道,我并非登徒子。那女子混入京都,行踪可疑,我怀疑她有所图谋。” 沈知韫半信半疑,她虽然觉得男人的话有些道理,但也不能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 她决定先把那女子抓回来,于是对男人说道:“既是如此,我便先去追查那女子的下落。若你所言为虚,我必不饶你。” 说完,沈知韫便顺着那女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男人看着沈知韫远去的背影,无奈皱眉,“小馋丫头,连我都不认识了。” * 沈知韫没追到那女人,只得作罢。 回到府中,春风等人已经睡下。 沈知韫解下衣服,胳膊上的束带还不松不紧地缠绕在上面,遮住那一块皮肤。 玄色束带,上面绣着精致的图案,布料也是极为上乘的。估计是京都哪家游手好闲的富贵公子哥吧。 她没有多想,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翌日一早,沈知韫便被门外的嘈杂声吵醒。 “沈氏,你给我出来!我樊家要休了你!” “出来,你不让我们好过,我们也定不会让你好过。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儿的下堂妇!” 是樊老夫人嚣张得意的声音。 沈知韫奇怪,穿好衣服走出门去。 老夫人带着一众小厮围在院子里,她自己端坐在院子中央。樊程式脸上露出扬眉吐气的神色,站在老夫人身后,目光定定地盯着沈知韫的方向。只是头顶的头发被削掉了一部分,用一顶毡帽遮着。 魏缨靠着樊程式站着,挑衅似地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 大房、二房也分别站在老夫人身后,脸上的表情各异。 沈知韫慵懒地踏出房门,双手抱胸,利用地势的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人。 春风、刘妈妈和蔡师傅也被吵醒,匆匆从各自房间里出来,一见到满院子里的人,瞬间像被激怒的公鸡,气势汹汹地站在沈知韫后边。 “何事?可是想通了,要离开我府中?” 沈知韫淡定的语气惹得樊老夫人很是不快。 “说反了,该离开的是你。从今日起,这座院子就要改名为樊府了。你们几个,” 说着,老夫人傲慢地用手杖指了指沈知韫身后的春风等人,道, “现在跪下求饶,我可以不赶你们走,让你们在这府里继续谋一份差事。” 春风翻了个白眼,“呸,我们不稀罕!” 刘妈妈和蔡师傅也说,“就是,不稀罕!” 老夫人哼了一声,“没眼力见儿的东西,那你们就一起离开樊府吧!” 沈知韫看着盛气凌人的老夫人,想起这一年里他们花掉的大笔嫁妆就心疼。 把钱花在这种人家身上,她是有多想不开。 她上前了一步,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你倒是说说,我好好的沈家院子,怎么就变成你们的了。” 她身上的气势实在骇人,看向老夫人和樊程式的时候像有两把利剑飞过。 樊程式不由后退一步,想起光溜溜的头顶,微微打了个颤。 老夫人得意洋洋,“我们已经拿到官府的批准,今日起,正式休妻。并且,官府也同意我们带走你所有的嫁妆。” 沈知韫拧眉,她知道宋大哥是明确拒绝了樊家人的无理请求的,那他们又是从哪里拿到的官府批准。 樊程式犹豫了一下,鼓起胆子道:“沈氏,你我夫妻一场,虽没有夫妻之实,但也是拜过堂,行过礼的,尚有情分在。我不想跟你撕破脸,你主动交出嫁妆,我们好聚好散,以后互不相欠。” 沈知韫的胸口气血翻涌,但她忍住了,讥笑道:“你们逼我交出嫁妆,这叫好聚好散,互不相欠?” 真不要脸啊! 老夫人毫不在意,“你可以不交出嫁妆,待我们把你扫地出门,这府中的东西就都是我们的,你什么也落不着。” 甄氏也道:“弟妹,官府的人很快就来了,你还是不要跟官府作对吧。” 樊楼轻蔑一笑,说,“夫人,你以为她还是风光无限的沈家大小姐啊,如今她家中早已无人可依,这次战场回来陛下也没有给予任何赏赐,她早就失了圣心。” 他们都以为圣上不再重视沈家,不再重视沈知韫,所以才敢如此放肆。 “我儿,不必再跟她废话。来人,先把她这个下人给我拖出去!” 老夫人一声令下,几个小厮摩拳擦掌靠近。 沈知韫踢飞地上的一颗细小石子,然后轻轻一跃,在空中将石子又踢了一脚。 众目睽睽之下,石子绕着几个小厮在空中旋绕。只一眨眼的功夫,石子便落到地上。 众人不明所以,几个小厮却发出惊恐的嚎叫。 第19章 竟敢对公主动刀! 原来,他们的裤带全都被石子划破,纷纷掉落,露出里面的裤头。 “啊啊啊——” 小厮跟见了鬼似的,拉起掉落的裤子转身就跑。 “哈哈哈哈,打得好,姑娘最棒!” 春风笑得前仰后合。 沈知韫脚尖点地,又凌空而起,眨眼之间便来到老夫人跟前,一脚踩在她双腿之间,杏眸微凛,直视着她,“老夫人,我的人,你动不得。” 老夫人吓了一跳,脸色唰的煞白,“你,你这个粗鄙的女子,我看今后谁敢娶你!” “不劳费心,你还是先想想,今天晚上带着这么一大家子人去哪儿住吧。” “沈知韫,你别太过分……” 樊程式见沈知韫如此凶悍,指着她的鼻子就要喊。但被沈知韫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得缩了回去。 正在这时,院外又进来一队人马,个个手持武器,威风凛凛。 “哼,沈氏,官府的人来了,我看你还怎么放肆!” 这队人马是蓟州的刘大人派来的。樊程式的休书也是他批准的。 见帮手来了,老夫人重新扬起斗志。 沈知韫直起身来,环视一圈,眼里带着蔑视,“堂堂七尺男儿,不去战场上保家卫国,倒是跟着助纣为虐。” 老夫人恼羞成怒,“别跟她废话,把他们几个都给我打出去!” 一队人马手持长枪,四散开来,将沈知韫围得密不透风。 沈知韫转动脚尖,正要发起攻击,院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喝止,“住手!你们竟敢对公主动刀!” 公主??? 老夫人懵了。 手下也懵了。 就连沈知韫自己都懵了。 谁是公主?哪里来的公主? “还愣着干什么,都跪下,陛下有旨。” 来人是陛下身边的陈公公。 樊楼最先认出了陈公公,慌张下跪,“臣接旨。” 院子里的人也都跟着乌央乌央跪下。 樊程式内心悸动,心想难道是陛下终于想起要给他一个官职了?也不知道陛下会给他什么官职?若是能进入六部,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 他正欲伸手接旨,陈公公却直接越过了他,来到沈知韫面前,“沈将军,接旨吧。” 樊程式:“……” 沈知韫想应该是她前几日所求有了回应,就是不知道陛下的旨意究竟是什么。她有些紧张地跪下, “臣接旨。” 陈公公微微弯了身子,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大将军沈自山夫妇,忠勇无双,多年驻守西陵,以血肉之躯守护疆土,确保一方百姓安宁。其子女皆承家学,英勇善战,立下赫赫战功,朕心甚慰。然天有不测风云,沈氏夫妇及其三子不幸捐躯沙场,仅余一女沈知韫,孤军奋战,于西陵战场力挽狂澜,成功签订休战合约,实乃我朝之骄傲,应予以重赏。” 重赏…… 樊老夫人傻眼了。 前几日沈知韫奉旨入宫,没有得到任何赏赐。她还以为沈氏一族已经失势,陛下也彻底忘记了沈家,却没想到又重新提起沈家的功劳,还要给重赏! 樊家人皆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这要是沈知韫得了重赏,有陛下撑腰,怕是没那么容易拿到沈知韫的嫁妆了。 陈公公继续宣读圣旨,“ 沈知韫巾帼不让须眉,英勇果敢,深得朕与淑妃娘娘喜爱。淑妃娘娘愿将其收为义女,共享天伦之乐。朕今特封沈知韫为和乐公主,赐以公主府邸,享公主俸禄,以彰显其功绩,亦以慰沈氏一门忠烈之魂。” 淑妃娘娘……义女? 沈知韫颇感意外。她猜到陛下或许会给她赏赐,但没想到竟给了她这样的殊荣! 老夫人震惊得无以复加。 樊程式也半天晃不过神来,心里涌起一股既激动又惶恐的滋味。 谁都知道淑妃娘娘深受陛下喜爱,在后宫中除了皇后娘娘,便是淑妃娘娘圣眷正隆。但淑妃娘娘膝下无子无女,如今竟认了沈知韫为义女,陛下还封她为和乐公主。 沈知韫成了公主,那他岂不是驸马?整个樊家也跟着沾光! 正当樊家人庆幸他们还没来得及休妻之时,陈公公继续宣读, “另,沈知韫之夫樊程式,在沈知韫征战沙场之际,竟与其他女子私通,孕育子女,且霸占沈知韫之嫁妆,其行为不端,有悖人伦。朕闻之,甚感痛心。今特赐沈知韫休夫之权,樊程式须立即退还所有嫁妆,并永不得再犯。钦此!” “啊—” 樊老夫人整个人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甄氏扶起她时,见她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不光是老夫人,甄氏和袁氏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樊程式脸色瞬间煞白,仿似顷刻间从天堂到了地狱。 怎么会…… 陛下怎么会允许沈知韫休夫? 如此一来,他岂不是成了夏国第一位被休的丈夫。枉他饱读诗书,如今竟成了一方笑柄! “樊哥……” 魏璎欲伸手去扶樊程式,却被他冷冷推开。 没了,什么都没了。 第20章 从沈府离开 沈知韫终于彻底放下心中的石头,激动叩谢,“谢陛下。” “和乐公主请起。” 陈公公殷切扶起沈知韫,说, “陛下还有口谕带给公主。” “公公请讲。” 沈知韫接了旨意,取了一锭银子递给陈公公。 陈公公喜笑颜开,“谢公主赏赐。陛下说,他赐沈小姐公主身份,是为嘉奖。沈小姐可享公主殊荣,但不必行公主之责。日后仍可以沈家小姐身份行事,再立战功。若日后有了子女,仍可以沈氏赐姓,以光大沈氏门楣。” 沈知韫俯身,再次拜谢,“谢陛下隆恩。” 休夫的事定了,沈家的产业保住了。沈知韫如释重负,整个人都还有些恍惚。 “公主,您以后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多谢公公。” 陈公公欣慰一笑,转头看见满院子带着兵器的人马,神情严肃,“对了,咱家刚才见他们对公主动刀,这是怎么回事?” 沈知韫老实说道:“哦,他们要休妻,要赶我出府,担心我不从,派了人马过来。” “休妻,还要赶公主出府?” 陈公公扫了一眼老夫人和樊家众人,瞥见老夫人手里的休书,夺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眼, “蓟州的刘大人批准的休书。居然还有这档子事,咱家得如实禀报陛下。” “误会,都是误会。这些人是,是来保护公主的。” 老夫人一身冷汗,生怕把老大老二去蓟州打点的事责牵扯出来,脸色苍白望向陈公公, “公公,这是一场误会,还请公公转告陛下,请陛下收回成命。阿韫还是我们家最好的媳妇,是阿程唯一的媳妇。” 陈公公不满拂袖,“老夫人自重,圣旨已下,从今以后公主与樊家再无关系,切莫污了公主清誉。” 老夫人无法,只得又转过头来央求沈知韫, “阿韫,母亲错了,母亲知道你是好孩子,你跟阿程以后好好的。母亲保证,以后一定阿程好好待你,绝不允许他纳妾。” 魏璎一脸震惊,“母亲,您不是答应过休了她就让樊哥扶我为正妻吗?我肚子里可还有樊哥的儿子呢。” “胡说,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老夫人压根不承认,以前看魏璎乖巧懂事,又会哄她高兴,还有了樊家的骨肉,自然喜欢。 但这圣旨一出,老夫人觉得是魏璎碍了她儿子的前程,毁了樊家的昌盛。因此现在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 “樊哥……” 魏璎又眼泪巴巴地贴上樊程式。若是在以前,樊程式定会心疼地搂着她,轻声安慰。 但这下,他也突然没了心思,只觉得魏璎的眼泪廉价又可笑。 沈知韫就不会这样整日哭哭啼啼,她英姿飒爽,不笑的时候清冷高贵,一笑倾城,跟别的女子不一样。 思及此,樊程式再次不耐烦地推开魏璎,甚至不顾她肚子里的孩子,冷冰冰道:“母亲说什么,你听着便是,怎可忤逆。” 魏璎不敢置信地盯着樊程式看了一会儿,默默收起眼泪,心中逐渐燃起怒火。 沈知韫冷眼看着这一家子,只觉得无比讽刺和厌恶,“都说完了吧?请各位收拾东西,从我府里离开。” 陈公公俯了俯身,“公主,老奴还得回去禀报陛下,就先告辞了。不知公主还有话需要老奴带给陛下吗?” 沈知韫拱手,“请公公转告,知韫感恩陛下和娘娘疼惜,今后定不负众望,建功立业,振兴沈氏。” “好的公主,老奴一定将话带到。” 说完,陈公公转身离去。 蓟州刘大人派来的人马也随后撤出,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樊家人和沈知韫等人。 老夫人仍不死心,杵着手杖颤颤巍巍来到沈知韫面前,伸手握住了她,但全然没有了先前的威风和霸道, “阿韫,好孩子,母亲为你高兴。过去的这一年多里,你在战场杀敌,阿程为你守着这个家。你看这宅子,我们住进来前冷冷清清的,好些地方破了,是母亲和阿程令人将府中好好修缮,这才有了今日繁盛的光景呐。” 沈知韫冷笑,不客气地抽回手, “府中修得这样富丽堂皇,花了不少银子吧?老夫人两个儿子有这么多俸禄吗?” 樊家人住进来后,的确将这宅子修缮了些,只不过花的也都是沈知韫的嫁妆。 老夫人尴尬地张了张嘴,又说, “是,我们这一年多里是花了些你的嫁妆,可那不是因为母亲把你当一家人嘛。再说阿程这一年多里为你守着这个家总是真的,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能不能还让我们住在这里,像以前一样。” 只要沈知韫同意他们继续住在这儿,时间长了,两个人重修旧好,岂不是皆大欢喜。 “你呢,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沈知韫看向樊程式,扬了扬嘴角,嫣红的唇似一朵盛开的花。 樊程式心里突然升起一丝莫名的悸动,他现在才发现沈知韫的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人心。他张了张嘴,说,“我听母亲的。我愿意跟你一起。” “可我不愿意。大婚那日,我是想过跟你好好过日子的。即便是在西陵的几百个日日夜夜,我也想过快快结束战事,回到你身边。可你……” 樊程式目光躲闪,“我以为,我以为……” 沈知韫目光平静,“你以为我会死在西陵是吗?还是你觉得我一个孤女,配不上你。” 樊程式心虚否认,“不是,我没有,没有。” 沈知韫摇摇头,“不重要了,这一年里,你既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该摇摆不定。如此,只会让人更加厌恶。春风,刘妈妈,送客。” 沈知韫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回房。 樊程式恍惚地跌坐到地上。羞辱,无奈,愤怒,后悔……心头涌上各种复杂的情绪。 而樊家人也都愣在了原地。 他们后悔啊,后悔得无以复加。 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他们就成了皇亲国戚,就能拥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 怎么就,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你们还在这儿干嘛,还不快快离开我们沈府。” 春风站在樊家人面前,倍觉扬眉吐气。这一年多来在樊家人面前受到的委屈,总算得到了发泄。 刘妈妈拿了大扫帚,扫起地上的尘土,扬到樊家人身上,“走走走,都走,别赖在我们府中!” “咳咳咳……我们走,我们走就是了……” 老夫人没了法子,灰溜溜地跑出院外。 大房,二房,樊程式,魏璎也灰溜溜地跟在后边儿。 只剩一天时间,他们还得收拾行李,从这大宅子里搬出去,搬回他们原来的破旧的小院子里。 第21章 回到樊家的小院子 当初搬进来的时候,樊家人想着要住大宅子了,便没带什么东西过来,就只有简单的几个包袱。 这一下子要搬走了,除了来时的几个包袱,也就剩下一些在这期间置办的衣裳首饰。 不出半日,包袱便打包好了。 一家人坐在厅内,此起彼伏地叹气。 “这宅子住了这么久,怎么就要走了呢。那沈氏,欸……” 老夫人苍老的手不断抚摸着床沿,舍不得离开。 这床是她刚搬进后不久就命人量身定做的,用的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木匠雕刻了整整半月才完工。上面还镶嵌了好些珍珠宝石。 只有在这张床上,老夫人才能睡得香。 “罢了,也是阿程没有这样的福气。”樊楼道。语气里多多少少有多樊程式的不满。 樊冬青也说,“阿程也是,那沈氏不过是才到战场一年,你怎的就耐不住寂寞,非要在她回来之前就跟别的女子有了孩子。哪怕是等到沈氏回来,好说好商量,说不定也不会闹得这样难看。” 他想起自己还亲自去了趟蓟州,找了刘大人签樊程式的休书,现在却落到这样的下场,说不定自己的前程还会因此收到牵连。因此,看着这个弟弟的时候就越发觉得心烦。 “现在想来,沈氏模样好,家世好,性格也好,还有这么丰厚的嫁妆。明明是我们高攀了,到底是阿程对不住她。今后这家里的账我是管不下去了,我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交给弟妹管吧。” 甄氏也忍不住抱怨。 樊家没钱,谁管账谁倒霉。她才不想再继续抱着这个烫手山芋。 二房袁氏平日里话不多,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但也知道这个担子她揽不得,于是赶紧摆手拒绝,“我不行的。要不让阿程管账?” 樊冬青没好气地接过话茬道:“夫人说得对,让阿程管。这事说到底也是阿程造成的。” 面对所有人的指责,樊程式几日来压抑在心里的不满也在这个时候突然爆发, “说的是什么话,当初不也是你们撺掇着我纳妾,说是那沈知韫面相丑陋,又没了娘家依靠,还说她一旦上了战场,十有八九回不来。还说那沈家一家都死在战场上,沾上她们家就晦气得很。怎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就全是我的过错了。” 樊楼道:“我们那也是为着樊家着想。再说了,男人纳妾正常,但你好歹也得跟那沈氏商量了,征得她同意才行啊。” “就算纳妾,也不该把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甄氏说着,眼睛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魏璎。 魏璎听得她话中有话,抚着肚子说,“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父亲好歹也是四品知州,我大姐嫁进了伯爵府。怎么看,我嫁到樊家也是你们樊家高攀了吧。” “哟,是我们高攀了。这还没进门呢,就怀上了孩子,也不怕外人戳着脊梁骨骂。” 魏璎眼泪花花,“你—” 老夫人抚着胸口,不耐烦打断,“行了行了,这又不是多光彩的事,非得大声嚷嚷让外人都知道不成。成天哭哭哭,樊家的福气都让你哭没了。” 说着,老夫人眼不见心不烦地走了出去。 其他人也跟着出去,只留下魏璎和樊程式在房里。 魏缨以前是樊家的重点保护对象,老夫人夸她嘴甜,会说话,大嫂夸她有眼力见儿,二嫂说她温柔又漂亮,他们都说她给樊家怀了孩子,是樊家的大功臣。 怎么那沈氏一回来,就都变了。 “樊哥,他们这般欺负我,你也不为我说两句。” 魏璎扯着樊程式的袖子,可怜巴巴。 要是在以前,樊程式早已经甜言蜜语护着她了。 但现在樊程式忧心着樊家一大家子人的生计,忧心着自己未来的前程,根本没空搭理她。 “魏璎,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可是你以前也不会这么冷漠地待我。” 魏璎心里酸酸的,难道就因为那沈氏成了公主,一切都变了吗。 樊程式冷冷地盯着她, “魏璎,你以前不是说,女子要以夫家为重,孝顺婆母,恭敬丈夫吗?你既然有了我的孩子,就该以我为重。他们都是我家里人,说你两句你就听着,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我现在没有官职,你也一分嫁妆都没有,我们都靠着大哥二哥养活,你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大碍,忍着就是。” 说完,也不等她答话,樊程式便扯开自己的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魏璎心灰意冷地站在原地,只觉得无比讽刺。 * 傍晚,樊家人便搬回了原来的小院子。 院子里许久没有人住过,很多地方都结了蜘蛛网,看着冷冷清清的。家具也变得破旧不堪,没法用了。 几个小厮在老夫人的指挥下动手清理院子,把院子里的杂草和蜘蛛网一一清除。 “这院子怎么就这么破呢,我这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樊老夫人坐在院子的门槛上,满脸愁容。 这院子以前也住了许久,没觉得有这么小这么破啊。 甄氏扫了一眼院子,也是满脸的嫌弃。不过这院子虽然破旧,但前院的两间房还算是宽敞明亮。 于是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母亲,咱们这么多人,房间怎么住啊?” 老夫人自然知道甄氏的心思,她想住大房子。但老夫人自己也想住大房子。 “这样吧,老大平日里公务繁忙,俸禄也比老二多些,春旺和樊姝也大了,理应住好些的房子。就让老大和老大媳妇带着两个孩子住在前边东院。” 东院是最好的屋子,甄氏自然十分满意,“谢母亲。” 袁氏嗫嚅着开口,“母亲,那我……” “你和老二的孩子都还小,得时常看着,地方大了反倒不方便。你们就住西院的院子。” 袁氏和樊冬青都有些失望。 他们以为老夫人怎么着也会让他们住南院的。南院比西院大,采光也好些。 “至于老三和老三家的,” 老夫人佯装思考了一下,接着说, “你们就住在北边的院子吧。不久要入冬了,北边暖和,利于魏璎安胎。” 第22章 老夫人梦魇了 魏璎不满,她还以为自己有身孕,老夫人会把南院给她,却没想到是最差最小的北院。 那老夫人都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又是只身一人,居然抢了南院那么好的屋子住,也不羞得慌! 北院又偏又暗,还很潮湿。她一个有身孕的人,根本就不适合住在这样的地方。 而且一到了冬日,这北院最是风大寒冷,要是没有好的炭火,都不知道能不能熬出头来。 樊程式虽然也不想住在北院,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官职,没有俸禄,也就没资格住好的房子。 他没有说话,整个人还没有从被休的情绪中缓过来,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行了,今天大家都累了,歇了吧。往后还得节衣缩食过日子。” 老夫人说完,带了两个丫鬟拎着行李往南院走。 各自回房后,樊程式躺在狭小的房子里怎么也睡不着。 他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沈知韫的倾城容颜,想起她英气十足的样子,想起她在空中飞舞的黑发,甚至想起她手里蹭亮的银枪。 “樊哥,这屋子太小了,我总觉得透不过气。我不想住在这里,我们的宝宝会受不了的。” 魏璎从身后抱着樊程式。 猛然从豪华明亮的大宅子搬到这么小的院子,任谁都不愿意。 樊程式却只是皱了皱眉,“那能怎么办,你没有嫁妆,我没有俸禄,母亲没把你赶出去就不错了。” “我虽没有什么嫁妆,可,可樊哥你才中了举,你这么有才华,陛下不会不给你官职的。” 魏璎这么一说,樊程式才觉得好受了些。他晦暗的眼眸里重新燃起希望, “你说得没错,等过两日我就去求见陛下。陛下之前不肯给我官职,一定是不知道我的长处,我向陛下毛遂自荐,陛下也定舍不得我这样的人才流失。” “对啊樊哥。我父亲是正四品知州,比大哥二哥的品级还高一些呢,我去求父亲,让他在陛下面前给你说说好话,陛下一定会给你官职的。说不定,是比大哥二哥还要高的官职。” 是啊。当初大哥二哥考取功名的时候成绩还不如他,他们能做到五品言官,自己的官职定然是要比他们高的。 樊程式转过身,抱住了魏璎,“璎璎,你一定要好好在你父亲面前说说,让他一定帮我引荐。” “这是自然。你是我认定的丈夫,是我腹中孩儿的父亲,我定是向着你的。” “等我有了官职,挣了俸禄,我们就跟大哥二哥分家,从这小院子里搬出去,去住大宅子,比沈家院子还要大的宅子。 日后,凭着我的学识,也一定能在朝堂上步步高升,封侯拜相也未尝不可能。到时候,我就是樊家光宗耀祖的存在,没人能再小瞧了我。” 樊程式越说越激动。 到时候,等他站到万人之巅,沈知韫也会看到他,会再次被他的魅力折服。 他相信,沈知韫是倾慕他的。不然她也不会嫁给他,更不会在看到他纳了别的女人后这么生气,非要休了他。 爱之深,恨之切。 这样的道理,他是明白的。 沈知韫,我一定,一定会让你刮目相看。 * 夜里三更之时,南院突然响起老夫人的哀嚎声。 “滚,滚,你们这些小鬼都给我滚开!我樊家清流人家,我儿是朝廷命官,你们休想索我的命!” “我不走,我不走,我就要待在这里,这里就是我樊家的府邸。” “沈氏,你胆敢欺辱婆母,不顺丈夫,我要,我要到御前去告你,让陛下治你的罪!” “你一个孤女,全家人都死绝了,你嫁到我们家,是你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你敢休夫,天理不容啊!” 一声高过一声的哀嚎和吼叫让院子里的其他人不醒也得醒了。 “母亲这是怎么了?” 东院距离南院最近,老大夫妇也是最先被吵醒的。 樊楼皱着眉,翻了个身,用胳膊肘碰了碰甄氏,“夫人,你去看看。” 甄氏早就醒了,但她一直没动。这会儿樊楼让她去看看,她也没办法再继续装作没听到。 “母亲许是又梦魇了。” 甄氏不情不愿地起身,慢悠悠地穿好衣服,小声道。担心会吵醒另外两个房间的樊春旺和樊姝。 “梦魇?母亲不是已经许久没梦魇了么?” 自从五年前,父亲去世,母亲便时常梦魇。尤其是遇到刮风下雨,天气不好的时候,更是三天两头不得消停。 不过自一年多以前,樊程式和沈知韫大婚,随后全家搬进沈府之后,老夫人日日参汤燕窝地喝着,山珍海味吃着,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不断,慢慢也就不怎么梦魇了。 没想到这搬回来的第一天,竟又梦魇了。 甄氏无奈,“许是母亲太久没回来住,不习惯了,再加上这几日也没有参汤和燕窝养着,身体亏虚,也就梦魇了。” 樊楼没当回事,“既是如此,那从明日起把人参和燕窝买回来,日日续上不就好了。” 说话间,甄氏已经穿好了衣裳,半是无奈半是辛酸道, “说得倒是容易,我们现在哪还有余钱买人参和燕窝。再说母亲的嘴挑得很,须得用最上乘的人参熬汤,燕窝也要成色最好的,价格可都不便宜。便是我们都不吃,就紧着母亲,一个月也得花上上百两的银子。” 樊楼不以为然,“不就是百两银子吗,何故这么小气。母亲要吃,就给她买。” 以前不也是这样么? 府中人人每天都要喝上一碗参汤,一碗燕窝的。所以他们才能把身体将养得这么好,看起来比同龄人都要年轻许多。 被自己的丈夫埋怨小气,甄氏满肚子的委屈。 “我小气?现在府中账上一共才240两银子,这府里好些地方都要修缮,怎么也得50两。 府中这么多口人,一个月的伙食也要花去70两,春旺和姝儿,还有老二家的两个孩子学费40两,还得花个2、30两买几个粗使丫头和小厮。 还有人情往来,杂七杂八的费用,也就堪堪用到你们下个月发俸禄。” 第23章 喝参汤才能治梦魇 “若是按你说的,花上一百两给母亲买人参和燕窝,那我们这么一大家子人岂不是都要喝西北风? 我是不要紧,反正在你们家人看来,媳妇就是个外人。 可春旺和姝儿是你们樊家人,流着你们樊家的血的,他们又是在长身体的时候,难道要他们跟着我们一起喝西北风。” 甄氏越说越憋屈。 在樊家做媳妇,要事事听那老婆子的,听丈夫的,听两个小叔子的,自己的意见没人在意。 这个时候的甄氏很是羡慕沈知韫。 沈知韫不用刻意讨好婆母,不用事事顺着丈夫,能活出自己的样子来。 但她不是沈知韫,没有她那样的手段和能耐,也没有那样的靠山。 樊楼听着甄氏带着哭腔的数落,也有些不耐烦,他翻身爬起,盯着她,“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以前我们不是过得好好的。” “以前,以前用的都是沈知韫的嫁妆,他们家的产业多得很,便是一日三餐只喝参汤和燕窝也没什么大碍。” 樊楼沉默了。 但他不明白,怎会如此。 那沈知韫,真的贴补了这么多的嫁妆? “相公,我们家只靠着你和老二的俸禄是万万不够的。要不,你们找相熟的朋友借些银钱,咱们开源,做些生意。你看看京都哪个富贵人家家里没有生意的。” “胡说。” 樊楼很快反驳了甄氏的话, “我们樊家是清流的读书人家,是上等人,做生意属于下九流,要让我们家做生意,岂不是自降了身价。” 甄氏听这些话听得耳朵都快起了茧子,“既如此,那就别想着喝参汤和燕窝了。” “你个妇人,头发长见识短。再说借银钱这种事,哪是那么容易的。” “怎么不容易,那沈知韫家的产业多得很,跟阿程又是夫妻一场,找她借不就行了。” 樊楼:“向妇人借钱,有失风骨。” 风骨,也不知道风骨能不能熬了汤,煮了粥,喝到肚子里去。 这时,伺候老夫人的张嬷嬷匆匆过来,敲响了房门, “甄夫人,老夫人梦魇了,还请您去看看。” “知道了。” 甄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走了出去。 但她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她要找沈知韫借钱。这样没钱的日子,她过不下去! 来到南院,老夫人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嚎叫,身上的汗水把整个里衣都浸透了。 王嬷嬷把才给老夫人换下来的里衣拿在手里,对甄氏道, “甄夫人您看,又湿了一身。既然您来了,我们就先下去了。” “慢着,你们是伺候母亲的,怎么见我来了就要走。母亲梦魇,你们也该在一旁伺候着才是。” 甄氏心里不满,凭什么这么大一家子人,偏偏要她来伺候这老婆子。她又不是下人。 张嬷嬷和王嬷嬷相互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也不怎么高兴, “甄夫人,您还欠着我们这个月的月钱呐。没发月钱,我们吃不饱饭,哪有力气伺候老夫人。” “可不是,我们虽是下人,可也要养家糊口的,不是只喝露水的。” 甄氏无言以对。 府里下人的月钱还没发,老夫人还催着要再买些丫头小厮,哪里有那么多钱。 以前在沈家,哪里为会了这么几十两银子发愁。 两个嬷嬷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甄氏看着在床上哀嚎的老夫人,耐着性子给她擦汗, “母亲,母亲您醒醒。” 老夫人浑身是汗,却像是没听到她的声音似的,继续嚎叫, “沈氏,你个悍妇,你别以为你把我赶出府中你就赢了。我告诉你,你也休想在京都好过!” “儿啊,我的儿啊,母亲受苦了,你们要为母亲做主啊。” “阿程,阿程,管管你媳妇,她不孝婆母,休了她,扣下她的嫁妆,一分一毫都不许她带走!” 老夫人双眼紧闭,面目狰狞,就是怎么也不醒。甄氏一时也没了主意。 很快,二房的袁氏,三房的樊程式和魏缨也来了。 “大嫂,怎么回事,母亲怎么又梦魇了?” 樊程式搀着魏缨姗姗来迟,一来就带着责备的语气问甄氏。 甄氏没好气道, “母亲这几日没喝上参汤,所以梦魇了。你们谁身上还有银子,都拿出来,我明日给母亲买了参汤回来,也就好了。” 此话一出,几人都不说话了。 他们身上的银钱不多,就算有,也都不愿意拿出来。 “既然都没有,那就受着吧。” “可是母亲这样喊,我睡不着。” 魏缨摸了摸肚子,“宝宝也睡不着。” 袁氏打了个哈欠,说: “我记得,上个月大嫂买了一盒百年人参,是母亲收着的,没来得及喝。要不,先把那盒人参拿来应应急。” “对呀。” 经袁氏这么一提醒,甄氏也想起来了,“今日走得急,都忘了从沈家把人参拿回来。” 说到这里,甄氏望向樊程式, “阿程,要不你去找沈知韫,把人参拿来。给母亲煮一碗参汤,母亲服下也就好了。” 甄氏的话让樊程式的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想到要去见沈知韫,他甚至有点心跳加速。 魏缨缠着他的胳膊, “太晚了吧,要不明天让小厮去取。”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让樊哥去见沈知韫。更何况还是这么晚的单独见面。 “樊哥,你也不愿意去见那个凶悍又不孝顺的女人,对不对?” 樊程式从魏缨手里抽回胳膊,说, “母亲的梦魇这么严重,我还是连夜去取了人参回来煮汤给母亲喝吧。” “……” “再说了,小厮不认得百年人参是什么样子,万一沈氏用假的糊弄怎么办。还是我去比较稳妥。缨缨,你怀着身孕不便熬夜,先去睡吧,今晚别等我了。” 魏璎不依,“樊哥,那沈氏已经休了你,你怎可再去找她。” “听话,璎璎,你以前最是温柔懂事,从不这样无理取闹的。” 说完,樊程式就迫不及待走了,似乎是真的很急切要快些拿到百年人参治老夫人的梦魇。 第24章 你会等我吗 “樊哥——” 魏缨在后面喊,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樊程式就跟没听到似的,跑得飞快。 “弟妹,你怀着孕呢,赶紧回去歇了吧。阿程是去找沈知韫拿百年人参给母亲喝,又不是去跟她幽会。” 甄氏看着哭哭啼啼的魏缨就觉得心烦。本来老夫人梦魇就够让人烦的了,魏缨还在这儿添乱。 “大嫂,你怎么能让樊哥这个时候去沈家呢。”魏缨抹了抹眼泪,埋怨道。 甄氏不服, “怎么就不能让阿程去了。这是他自己的母亲,他应该出力。 再说了,你们一没俸禄,二没嫁妆,在家里白吃白喝,做些跑腿的事怎么了。 我倒是想派个小厮去拿,是阿程自己说的小厮去不合适,他要自己去,你赖我干什么。” 以前有钱的时候大家客客气气,其乐融融的。但现在没钱了,谁都不愿惯着谁。 “还以为你真的温柔善良,孝顺婆母呢,原来都是装出来骗阿程的。 早知道这样,当初你们偷偷摸摸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就该拦着,打死不让你进门,也不会得罪沈氏,阿程也不会被休夫,我们家可就是皇亲国戚了。真是晦气得很。” “大嫂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和阿程在一起的时候你们不是说那沈氏是没有服气的,说不定哪天就死在战场上了,是你们让我早点怀上阿程的孩子,给你们家开枝散叶的。 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我,我好歹也是思品知州的女儿……” “行了行了,又哭,母亲说得对,樊家的福气就是让你这么给哭没的。” 甄氏忍无可忍,干脆直接走了。 袁氏在身后喊, “大嫂,母亲还梦魇着,你不管了?” 甄氏没好气道, “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婆母,你们管不得么。我还得看看府里有什么东西能变卖,攒点银子给下人发月钱!” 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后悔过,这没钱的日子,她真是过得够够的了。 * 沈家。 樊程式赶来的时候,沈知韫早已经睡下了。 他在大院门口拍了好半天的门,蔡师傅才睡眼惺忪地过来开门。 看到来人是樊程式,蔡师傅赶紧把门掩上。 但樊程式先他一步从门缝里伸了个手进去,大门把他的手夹了,疼得他“哎哟”叫了一声。 “樊公子,你大半夜闯到我们这儿做什么?叫人看见了,会说闲话的。” “我,我来找沈……我来找公主。” 樊程式忍着疼,说道。 “公主已经睡下了,请回吧。” 蔡师傅毫不客气地把樊程式推出去,樊程式一只脚踏进门内,冲着院子里喊, “沈知韫,你若不出来见我,我就不走!你出来!” “你喊什么喊,信不信我拿大棒子把你打出去!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让沈知韫出来见我!她要是不出来,那就是谋害婆母性命。沈知韫,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两个人正在僵持,沈知韫一袭素净长裙,从空中缓缓落下。 “蔡师傅,把门开着吧。” 沈知韫示意蔡师傅道。 而樊程式的脑海里还停留在沈知韫刚刚从空中落下时轻舞灵动的样子。 如此美貌的沈知韫,为何会被传说中描述成膀大腰圆、面目狰狞的丑女。 如果不是听了那些传言,如果当初大婚大日就掀了盖头,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情形。 “你刚才说,我要是不出来就是谋害婆母性命。樊程式,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被我休出门去,从此毫不相干。我哪里来的什么婆母。你如此毁我清誉,实在是丢了读书人的脸。” 沈知韫的声音冰冷,看着樊程式的时候目光平淡,半点情绪都没有。 樊程式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他甚至希望能看到沈知韫像第一天回来,穿着盔甲,失望地盯着他的样子。 但她的眼里没有失望,没有愤怒,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沈知韫,你当真这么绝情?” 樊程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沈知韫的那句“毫不相干”生气,还是因为她冷漠平淡的态度生气。 沈知韫冷冷道:“如果你是来指责我的,请回。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樊程式心一横,“我找你有要紧事。” 沈知韫想起他刚才的话,担心那樊家老夫人真有什么事。 她也不愿意看到他们离开沈家的第一天晚上就出了事。 要真是这样,恐怕是怎么也说不清的。 沈知韫皱了皱眉,“你说。” 樊程式有些难为情, “我母亲她,梦魇了。” ??? 沈知韫顿觉好笑,“她梦魇了你们就替她找郎中,来找我做什么?” “也没那么复杂。母亲她往日每天都要喝上一碗参汤,这几日没喝上参汤,便梦魇了。” “既如此,你们给他做上一碗参汤不就行了。干我何事。” 她越来越觉得这樊程式就像一个没断奶的孩子。 当初议亲的时候看上他们家是读书人,认为他们家人心思单纯,能过上平静日子。却没想到差点惹了一身腥臊。 好在他们没有夫妻之实,又及时止损,跟这家人再无关系。 说到这里,樊程式有些窘迫, “如今,我们家维持一家生计尚且艰难,没有那么多银钱给母亲买上好的人参。” 沈知韫认为他是要借钱的,正欲开口,对方犹豫了一下,说, “我母亲原先住的房里,还有一盒百年人参,我想先拿着,给母亲煮了喝。” “你去拿吧。” 沈知韫没有为难樊程式。 一盒百年人参而已,她不需要,也看不上。但若是那老夫人真因为这一盒人参出了什么岔子,说不定会惹上什么麻烦。 她现在只想尽快跟这家人斩断任何联系。 “多谢。” 樊程式也没料到会这么顺利。 他迅速到老夫人房里,不一会儿便找到了那盒百年人参。 沈知韫在门口等着他,打开院门,“没别的事了,请回吧。” 她竟一点留恋都没有。 樊程式抱着人参,走得很慢, “沈知韫,我以后会得到陛下赏识,封侯拜相,走上万人之巅。你会等我吗?” 第25章 媒婆的嘴,骗人的鬼 他说得这般理所应当,就像前几日跟她说,“沈知韫,这是魏缨,是你的妹妹”。 沈知韫眼里流露出难以抑制的鄙视,“樊程式,我们已经彻底分开了。我现在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知道。” 樊程式仍不死心,“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有一天封侯拜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会不会…” “不会。” 沈知韫不耐烦道。 樊程式摇头,“不,我不信。你明明对还对我有情,为何要矢口否认呢。” “我对你有情?你昏头了吗?你浑身上下无任何可取之处,更无半点吸引我的地方。我只盼与你离得越远越好。” “你若是对我无情,为何会如此生我的气,又为何会把这百年人参给我。” 她一片好心,居然被他误以为是舍不得他。 沈知韫忍着内心作呕的冲动,“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次。请你以后不要再纠缠于我,过好自己的日子,照顾好你的媳妇孩子,最好是跟我老死不相往来。” “我就知道你是因为我和魏缨在一起生气,但那不全是我的错。你一去多时,没有消息,我连你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沈知韫微怒打断樊程式的话, “这些已经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你我二人之间再无任何情分,今后也不要再来说这样的话。若再有下次,我必不饶你!蔡师傅,送客。” “好嘞。” 蔡师傅早就按捺不住,拖拽着樊程式往外走,“樊公子,夜深了,公主府不留闲人。还请快滚吧。” “阿韫,沈知韫,我知道你还恨我,放不下我。终有一日,我会站在顶峰,你放弃了我,你会后悔的!” “你等着看吧沈知韫,你一定会后悔!” 直到院子的大门被关上,樊程式的声音还在外面响。 蔡师傅朝地上啐了一口,“呸,不要脸,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沈知韫庆幸道, “幸亏这里独门独院,左邻右舍少,否则让人看了笑话。蔡师傅,你说他怎么就是这样一个人呢,当初说媒的人说他谦逊有礼,饱读诗书,待人真诚,还长得貌比潘安。” 要不是因为那媒人说得天花乱坠,她也不至于嫁给个这样的人。 蔡师傅深有感慨道,“媒婆的嘴,骗人的鬼。听不得呢。” 沈知韫深以为然。 * 老夫人喝了百年人参汤,总算在快要天亮的时候安稳地歇了一会儿。 大房、二房跟着折腾了一晚上,也累得瘫在床上睡了。 只有魏缨睡不着。 她坐在狭小的窗户前看着夜色一点点褪去,看着天边一点点露出鱼肚白。 好不容易等到樊程式回来,他却整个人都是恍惚的。连话都没跟她说一句,就径直脱了靴子,到床上睡。 “樊哥…” 魏缨爬上床,从身后抱着樊程式,犹豫着问道, “你去找沈氏那人参,她可有为难你?” 樊程式的声音闷闷的,“没有。” 魏缨不信,“没有?怎么会,她都能做出休夫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还把我们都赶出府,让我们住这种地方,她那样狠毒又凶悍,怎么会没有为难你呢。” 若是以前,魏缨说沈知韫的坏话,他会觉得魏缨说的是对的。 他会觉得魏缨天真善良,又恭敬孝顺,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尤其是跟沈知韫不一样。 但现在听到魏缨说沈知韫的坏话,樊程式却觉得心里不舒服。 “可她就是没有为难我,反而还很爽快。你不要小人之心。” 他觉得沈知韫不像魏缨说的那样凶悍狠毒,她甚至连对他凶悍狠毒的心思都没有。 “樊哥,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担心她表面对你大方,背地里却使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她毕竟是在战场厮杀过的,手段狠辣,不像我们这些从小养在闺阁中的女子心思单纯。” “知道了。” 樊程式淡淡回道,“母亲喝了参汤已经睡下了。想来那沈氏也没做什么手脚。你以后,还是少说些这样的话吧。” “我,我也是担心母亲,担心你。那沈氏那样对你,我心疼得紧,整日整日睡不着。樊哥,你会不会觉得缨缨没用。” “怎么会。你还怀着我的骨肉,别多想。” 樊程式终于肯转过身来,他抚摸着魏缨被泪水浸透了的脸,透过那双含泪的眼睛,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阿韫… 他在心里叫了一声,吻了上去… 第26章 借钱可以,要收利息的 一大早,甄氏便登了沈家的门,说是有事找沈知韫。 “实在不好意思甄夫人,公主昨晚半夜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你们家人吵醒要找什么百年人参,没睡好,因而早上便有些睡不醒。” 刘妈妈拦在大院门口,不让她进。语气里有几分责怪的意思。 这樊家人真是够脸皮厚的,才搬出去不到一日就这样那样的惹人心烦。不是这个来找,就是那个来扰。 刘妈妈没去叫沈知韫,也吩咐了手底下的人不要打搅她,让她多睡一会儿。 甄氏有点不好意思,看着颐指气使的刘妈妈,心里多少也有些不舒服。 面对曾经低声下气的下人,她现在也得赔着笑脸。 “对不住和乐公主了,实在是昨晚情况紧急,母亲性命攸关,我们没法子,才冒昧过来打扰的。” 刘妈妈哼了一声,“说什么性命攸关,不过就是老夫人梦魇罢了,伤不了性命。你们若是真的担忧,大可以请郎中过去诊治,何必非得大半夜敲公主的房门,公主又不会看病。” 刘妈妈毕竟是府中的老人了,对方耍的什么把戏,她一眼便能看出来。 甄氏脸上有些挂不住,“是,是我们唐突。” “再者,” 刘妈妈继续道, “即便真是性命攸关的事,也不该找公主。毕竟公主昨日已休夫,你们家不管是谁有什么事都跟我们没关系。如此这般,岂不是叫外人看了笑话,让公主惹上一身腥。旁人还以为,你们看我家姑娘如今成了公主,有了依靠,又巴巴地想来巴结呢。” 刘妈妈一语中的,甄氏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被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发泄一通后,刘妈妈才又看了一眼有些局促的甄氏,“不知道甄夫人今日来,又所为何事。” 终于说到了正题上,甄氏一笑,“还是,等见到沈…不是,见到公主再说吧。” 这个称呼,叫着拗口。 她是瞒着樊家其他人来的,才不会告诉刘妈妈她是来借钱的。否则不得被刘妈妈一通话噎死,到时候里子面子都没了。 刘妈妈也不勉强,“那就请甄夫人到会客厅等着吧,公主醒了我们自然会通报你。” 说完,刘妈妈开了门,把甄氏迎到会客厅。 甄氏坐在会客厅,感叹才一夜之间,自己就从这座大宅子的主人变成了客人。 不,连客人都不如呢。客人好歹有杯茶吃。 另一边,沈知韫一直睡到快晌午才醒来。 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睡得这么踏实了。 在战场的时候睡觉也得睁着一只眼睛,担心敌军突袭,担心形势变化。 如今签了休战合约,又休了夫,不用侍奉婆母,没有纷繁复杂的规矩要守,自然是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春风和刘妈妈听到沈知韫起床的动静,拿着洗漱用品推门进来。 “公主睡得可好?春风今日给姑娘梳个新发髻吧。” 春风笑吟吟地问,心情很好的样子。 府中之前的一些丫鬟婆子除了被遣散的,剩下的也被樊家老太太带走,还没来得及招新的人进来。 所以春风也兼着做些给沈知韫打扮漱洗的活儿。 不过沈知韫一向对梳妆打扮这些事不甚在意,谁梳都一样。 “睡得不错。” 沈知韫晃了晃脖子,伸展了一下拳脚。几日没练,她都担心生疏了。 简单活动了一下,沈知韫在镜前坐下。铜镜里映出一张精致可人的小脸。在京都静养几日,她的皮肤更细嫩光滑了。 怪不得说京都的水土养人,那些高门贵女都愿意在京都定居。 “对了,今后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姑娘’吧。 公主这个身份,是陛下体桖我父母兄弟战场阵亡,赏赐的,比不得皇宫内的公主皇子尊贵。老是以公主称呼,难免引得一些人不痛快。 再者,我因父母哥兄的牺牲得来公主的称号,我不愿踩着他们往上爬,也不愿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们都不在了。” “好的姑娘,你说怎么称呼春风就怎么称呼。” 春风解开沈知韫的头发,雕花木梳在水盆里沾了些水,从上到下进行梳理, “姑娘,你的头发真好,又黑又顺,跟丝绸似的。” 沈知韫笑笑,“在你眼里,我哪样都好,连头发丝都是香的。” 春风得意道,“姑娘浑身上下都是香的。” 沈知韫不跟她贫嘴,看了眼铜镜里的长发,说,“今日就随便把头发扎起来吧,不碍事就行。” 在战场上,她喜欢把头发高高扎起,干净利落。在家里,她喜欢把头发挽在后面,慵懒随意。 刘妈妈正在收拾床铺,转头说,“姑娘,今日还是梳个发髻吧。” 沈知韫觉得奇怪,抬起头来看刘妈妈,“有客人到访吗?” “说是客人吧,倒也算不上。是甄氏,她一大早便来了,说有事要见姑娘。” 沈知韫说:“一大早就来了?那怎的没人唤我。” 刘妈妈叠好绣花被子,走过来递给沈知韫一杯漱口的茶水, “那会儿姑娘正睡着,我想着姑娘昨夜被叨扰睡得不好,就让甄氏在会客厅等着了。刚才蔡师傅特意过去看了,说是那甄氏还在呐,坐得笔直的。一上午的功夫,我们一点茶水点心都没给她,她就那样生生饿着肚子等。” 沈知韫拿了杯子,浅浅地漱了口。刘妈妈接过杯子,又递上擦手的毛巾。沈知韫擦干净手,把毛巾放到用过的水盆里。 “那便听刘妈妈的,梳个发髻吧。” 沈知韫说, “只是若以后还有这样的事,还是不好让人家等这么久。不管他们以前怎么样,分开的时候也没有闹得太难看,就把他们当做陌生人对待,既来了我们家,就是家里的客人,无需刻意刁难。否则,倒显得我们小气。” 刘妈妈知道自己确实做得过分了些,“我错了姑娘,是我考虑不周。” 沈知韫宽慰道:“你也是为着我着想,想为我以前受的委屈讨回来。” “姑娘不怪我就好。” “你们把我当家人看待,我自然也把你们当家人。家人之间哪有那么多计较。” 几句话说得刘妈妈既感动又羞愧。只能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要更加全心全意,忠心耿耿地对待姑娘。 * 会客厅内,甄氏又饿又渴,为了保持优雅,还时刻坐得笔直,此刻浑身酸痛,手脚都麻得不像是自己的。 但是为了能从沈知韫手里拿到钱,她得坚持住。 “甄夫人,姑娘来了。” 刘妈妈通报了一声。 甄氏立刻打起精神,站起身来。 第27章 借钱可以,要收利息的。 换作几日前,她都很少正眼看过沈知韫,如今却要在她面前恭恭敬敬的。 沈知韫穿着浅蓝色的襦裙,像初春时的天空,裙摆轻盈如云,随着她的步伐微微飘动。 发髻梳得很简单,但也不乏精致。精美的玉簪上镶嵌着细小的宝石。 她走过来的时候,甄氏只觉得她娇艳明媚,与生俱来的自信和从容是她怎么也学不会的。 “甄夫人久等了。” 沈知韫笑着跟甄氏打招呼。 甄氏立刻挤出尽量得体的笑容来,试着行礼,“公,公主,” 沈知韫在她行礼前搀着她站起来,“甄夫人,不必客气。你可以唤我的名字。” “好,好的。” 甄氏正愁“公主”两个字说着烫嘴,便满口答应。 甄氏今日也是刻意打扮了来的,穿的是用沈知韫的嫁妆做的最华丽的衣裳,身上的珠钗首饰都是在沈家的时候买的。她不想让人看轻了她,即便她是来借钱的。 但是现在看到沈知韫,她打扮得那样得体,不随意也不隆重,反倒显得甄氏过于做作了。 “刘妈妈,糕点好了吗?” 沈知韫问。 刘妈妈和春风端了几盘精致的糕点过来,蔡师傅送来了茶水。 “姑娘,先随便吃些枣仁糕,杏花酪填填肚子,一会儿正餐的时候再好好吃。” 刘妈妈说完,想起沈知韫先前的嘱咐,便忍着心中的不满,对着甄氏恭敬道, “甄夫人,这些糕点没有您忌口的吧。” 甄氏饿极了,看着眼前的糕点直咽口水,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忌不忌口。 “没有的,我没有什么忌口。” “那就请慢用。” 刘妈妈说完,几个人也都退了出去,留下沈知韫和甄氏说话。 甄氏拿了块枣仁糕吃了,又喝了口茶水,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甄夫人,是我管教下人不力,让他们怠慢了你,不好意思。” 沈知韫红唇轻启,气色比刚回来的那两日好了很多。 甄氏没想到沈知韫会这么说,她以为刘妈妈这样刁难她,定是沈知韫故意授意的。但看沈知韫的样子,好像又不是这样的。 沈知韫她,好像不像普通的高门贵女那样心思婉转,有一种很多人身上都没有的直爽和畅快。 甄氏连连摆手,“不,不怪刘妈妈,是我贸然打扰了。” 沈知韫客气道:“甄夫人不在意就好。对了,老夫人的梦魇缓解了吗?” “好多了,多谢公,哦不,多谢阿韫关心。” 甄氏觉得,唤她一声“阿韫”显得亲切些。说不定一会儿借钱的时候就好说了。 沈知韫温柔地笑,“那就好。” 甄氏没有立马说出她借钱,想着让沈知韫开口问,比她自己说出来要好些。既不会显得自己太上赶着,也不会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但沈知韫一直都没问甄氏今日来找她要做什么。 她不着急。 敌不动,我不动。 两个人慢就这样条斯理吃着糕点,就着茶水,偶尔搭两句不痛不痒的闲话。 “快午时了,蔡师傅备好了饭菜,甄夫人要一起吗?” 沈知韫这是要送客的意思。 甄氏知道自己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只得放下手中的糕点,有几分局促道, “阿韫,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事求你。” 沈知韫也放下糕点,佯装不知情的样子, “哦。府中还有什么东西没带走吗?无妨,甄夫人马上就可以带走。” 她当然知道甄氏一大早过来,又磨蹭这么半天,不是来拿东西的。 甄氏顿了顿,总算鼓起勇气,犹豫不决地说:“我,我是来找你借些银子的。” 话一出口,甄氏就觉得自己整个脸似乎都红透了。 活了这么大岁数,这还是她第一次找人借钱。找的还是自己前几天还瞧不上,连同婆母要把人家赶出去的人。 沈知韫没说话。 甄氏估摸着,她应该不会借钱给自己的。 自己前几日还跟着婆母阴阳怪气挖苦她,讥讽她,要拿她的嫁妆,要把她赶出去。而且这一年多里也用了她许多嫁妆。 换作是自己,也绝不肯借钱的。 “算了,当我没说。” 甄氏站起来,樊家一大家子的生计,再想别的办法吧。 沈知韫也站起来,“钱我可以借你。” “啊?” 她愿意借! 甄氏情绪激动,觉得自己一上午的等待总算没浪费。 “钱可以借你,但需得打借条,按照市面上的利息来算。” “利息…” 甄氏想了想,觉得人家的银子,打借条和算利息也都是应该的,便点点头,拿定主意,“行。” 沈知韫很爽快,“甄夫人要借多少银子,尽管跟刘妈妈说。你们一同去账房,打了欠条,摁了手印,取了银两就算成了。” 甄氏又是感激又是羡慕,沈知韫竟连问她要借多少银两都不问。也是,沈家这样多的产业,她要借的银两对沈知韫来说比九牛一毛还微不足道。 待甄氏拿了银票离开后,春风才不解地问, “姑娘,他们家人此前那样对你,你怎么还这么好心给甄氏银两。两千两,相当于他们家一年的俸禄了。” “傻春风,谁说这是给他们的,是借的,要还利息的。你不知道这借银两给别人也是在做生意呢。” 沈知韫毫不在意。虽然她不差钱,但也不嫌钱多,能挣钱的生意她当然得做。 钱虽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刘妈妈把账本递给沈知韫, “姑娘,今日甄氏借走的银钱,我已经记下了。包括还钱的时间,利息,都记着,还都摁了手印,姑娘再看看,” 沈知韫收了账本,放到匣子里,“刘妈妈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这些事我虽不算精通,但尽心尽力还是行的。只是姑娘,府中还是要招些人手进来,譬如管家管账的,采买的,洒扫的,还有做些粗活的。” 沈知韫也正有此打算,便说,“你和春风办事细致,府中招人的事你们便替我张罗着,有拿不定主意的再问我。” “好的姑娘。” “姑娘放心。” 两个人领了差事,便各自忙碌去了。 沈知韫也难得了个空,待在春暖阁里画了两幅行军图,又练了会儿字,练了两个时辰的兵器。直到实在累得动不了了,才趴在院中的石凳上小憩,既舒适又随心。 * 而这边的甄氏回到樊家的小院子,老夫人却在大发雷霆。 第28章 沈知韫不像你说的那样 见甄氏回来,老夫人立马将矛头对准了她, “一上午的你跑哪儿去了?这一大家子人不用吃不用喝,光喝西北风吗!一个妇道人家,整日里学着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在外面瞎逛,抛头露面的,也不怕叫人看了笑话。我们樊家是清清白白的读书人家,可做不得有半点有损颜面的事。” 老夫人字字句句都在嘲讽甄氏给樊家人丢了脸,抹了黑。 甄氏冷眼瞧着这一大家子人,都看戏似的看着,没人肯站出来替她说两句。 就连她的丈夫,也大爷似的端坐着,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甄氏寒了心,顷刻间觉得自己以前对樊家的真心都是喂了狗。 “母亲在问你话,你怎的也不搭理,这是你做媳妇的本分吗?” 丈夫樊楼问道,满脸的不高兴。 若是在以前,甄氏定是小心伺候着,赔着笑,只为讨老夫人开心。但她现在不愿再讨老夫人欢心了。 甄氏在老夫人面前找了个位置坐下。老夫人没让她坐,她自己坐。 “这一大家子人又不是奶娃娃,吃个饭什么的,莫非也要我一个一个伺候着,我哪有那么大能耐。再说,虽然我不在家,但是弟妹都在,她们不也能张罗着么。” 袁氏惶恐道:“我不行的大嫂,这些事我做不好的。还是交给大嫂做放心。” 甄氏很无语,不就是使唤几个丫鬟,安排些杂事,有什么做不好的。就是想着有她在,便什么都不想操心罢了。 魏缨也抚着肚子,“我身子越发重了,做不来这些事。我得替樊家开枝散叶呢。” 甄氏瞥了她一眼,不过才三四个月的肚子,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哪里就身子重了。 但甄氏知道她们懒散惯了,不想跟她们争辩,便收回目光,看向还在气头上的老夫人, “母亲喝了参汤可好些了。” 老夫人有些不悦,但一想到自己今早起来喝了碗参汤,便得意地看向樊程式, “还是我儿孝顺,给我买来百年人参,我一喝下去,就觉得浑身的毛病都没有了。是吃也吃得下,睡也睡得下,面色也比前两日好多了。” 甄氏哼了一声, “阿程没有俸禄,哪有钱给母亲买百年人参。是他昨日半夜敲了沈知韫的门,把先前余下的百年人参拿来了。说起来,这一盒百年人参还是用沈知韫的嫁妆买的呢。” 甄氏这么说,是想让老夫人和全家人都念着些沈知韫的好,别整日觉得人家对不住自己。只不过他们现在念不念沈知韫的好人家都不在意了。 闻言,樊程式“嗯”了一声,“的确是这样。” 魏缨说:“也是那沈氏欠着母亲的。本就是母亲的东西。” 樊程式歪着脑袋去看魏缨,越来越觉得她跟以前不一样了。她怎么会说是沈知韫欠母亲的呢。 “说的没错。” 老夫人恨恨地说, “那沈氏对我们樊家赶尽杀绝,我们的日子过成现在的样子,都是她造成的。得意什么,虽说封了公主,但也终究只是个武将,得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才能挣来一点功名。哪像我们读书人家,日后平步青云也不是难事。” 这样的话说了不知道多少遍,听得人耳朵都起了茧子,听到最后自己都信了。 甄氏忍不住开口反驳,“母亲,我觉得,沈知韫也不像您说的那样刻薄寡恩,心狠手辣。休夫一事,虽说是有些过了,但她也并没有对我们赶尽杀绝。我今早去找她借钱,她还二话不说借给我两千两了呢。” “真的,你是去找沈氏拿钱了?” 老夫人喜出望外, “不过也是,她休夫把我儿的脸面都丢尽了,拿些银钱补偿也是应该的。就是只两千两,也太小气了些。沈家那么多的产业,就应该赔给我们黄金万两。” 知道老夫人误会了,甄氏赶紧解释,“不,不是补偿,是我找她借的。按市面上的利息算。” 况且沈知韫好像也没什么需要补偿给樊家的吧。没找樊家还用掉的嫁妆就不错了。 老夫人愣了一会儿,其他人也愣住了。 半晌,老夫人“啪”一下拍得桌子腿儿都颤了颤, “岂有此理!才两千两还需要找她借吗?这是她欠我们的!她休夫,伤了我儿的面子,让我儿成了全京都的笑话,她就该赔偿我儿!还,还收利息。老大媳妇,你是不是脑子坏了,心也跟着坏了,你想跟着那沈氏一起谋害我樊家是不是?!” 甄氏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老夫人会这么生气,也知道丈夫樊楼不会替她说话,只好壮着胆子道: “母亲,休夫是陛下的圣旨,也是阿程对不住沈知韫在先,怨不得她,她没什么要赔偿我们的。我也是没办法才找她借钱,要是不借,我们连这个月给下人的月钱都发不起。以后的日子还长着,怎么过啊。” “那也不该找沈知韫借钱,更不该同意拿利息!” 樊楼也说,“你昨日跟我说要我借钱做生意,我不同意,你竟向那个女人借,太给我们家丢脸了。” “用女人的嫁妆不嫌丢脸,借钱倒嫌丢脸了。” 甄氏小声说。 老夫人没听清,气得用手杖杵地,“你嘀嘀咕咕叫唤什么!” 甄氏耐着性子, “母亲,我是想咱们家现在除了老大老二的俸禄没别的收入,总不能一直入不敷出。 现在有了点钱,不如我们也学着做生意,挣点钱让家里宽裕些。这钱借都借了,手印也摁了,要我拿回去怕是不行了。做生意也好,把钱留着先应应急也好。” “大嫂说得也有道理,有了银子,我们也能暂时改善伙食。” 袁氏说道。这几日的粗茶淡饭实在吃不下了。 至于做生意,她是没什么兴趣的。 樊程式也同意,“缨缨怀着孕,需要营养,把这钱给她补补身子也是好的。” 老夫人想到自己以后日日还要喝参汤,喝燕窝的,便压下心中的怒气,说, “那便先用着吧,做生意风险大,就算了。至于以后还不还,给不给利息,那也不是她沈知韫一个人说了算。我就不信她还有脸要她的婆母还钱。” 甄氏:你已经不是人家的婆母了,还想着占尽人家的便宜。 眼见着一家人都不同意用这钱做生意,甄氏没有气恼。但她心里拿定了主意,樊家人不让做生意,她就自己偷偷做。 第29章 她是悍妇 樊家人从沈家院子搬出去后第三天,原先不得力的丫鬟小厮也遣散了不少,剩下的也都是一些干活勤快,手脚麻利的。 沈家的产业多,这次从西陵回来,陛下又赏赐了一些良田和金银首饰之类,沈知韫一个人掌管起来有些乏力。 且她以往对账册管家之事不甚熟悉,便找了个管事黄伯,除了帮她操持家中事务,也教她一些掌家的本领。 自上次放话出去后,以前在沈家做过活计的丫鬟婆子,现在没有差事的,都来找了刘妈妈和春风,想再回沈家做事。 刘妈妈和春风仔细衡量比较后,给沈知韫挑了两个粗使丫鬟。 一个叫琅牙,高高瘦瘦的,负责沈知韫的梳洗打扮。 另一个叫桃红,身量小小的,但做得一手好酥点。 除此之外,便是王嬷嬷和容嬷嬷,负责教导家中丫鬟小厮规矩。 还有负责采买和杂事的小厮,以及负责园中修缮和养花养草的工匠。 沈知韫还是住在春暖阁,刘妈妈和春风分别住在春暖阁的东西厢房。 春暖阁内闲置了一段日子,她以前看的书,摸过的兵器,还有父母及哥哥们的画像上都沾了一些灰尘。 沈知韫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将春暖阁里里外外收拾干净。 书房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擦得一尘不染,兵器也分门别类地收好。 家人们的画像也掸去尘土,重新挂了起来。 春风看着累得满头大汗,小脸脏兮兮的沈知韫,十分不理解, “姑娘,这些小事就交给我们做就行了,你现在可是公主,怎么还做这样的粗活。” 沈知韫累得瘫倒,跟春风背对背坐着, “以前父亲母亲和哥哥们在世的时候,我们有时候也会一起大扫除。我刚才收拾的时候,就好像他们还在我身边。” 春风转身抱住沈知韫,“姑娘,春风会一直在你身边。” 沈知韫声音苦涩,“嗯,我现在也只有你们了。但是没关系,只有我们也能活出万般滋味来。” “有姑娘在,春风就觉得有滋味。” * 三日后,陛下的身子好了些,特在宫中设宴,宴请京都的达官贵人。沈知韫自然也在被宴请之列。 这样的宴会,沈知韫本是不愿参加的。 她刚刚休了夫,又把樊家人从家中赶出,此事在京都闹得很大,传得沸沸扬扬。她不愿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公众场合。 但陈公公传话的时候告诉她,这场宴会陛下和娘娘们也会参加,声势浩大。 她刚受到陛下亲封,也该趁着这个机会亲自感谢。 另外,这样重要的场合,以防万一,除了禁军要布置在宫殿外,也要安排一些人在宴会场内,暗中保护。 于是,沈知韫便只身入宫赴宴。 夜色如水,无数盏灯笼点缀着皇宫中的御花园。 陛下和娘娘们还未到场,京都的达官贵人,高门贵女们已陆陆续续就座。 沈知韫一袭华美的襦裙,裙摆轻盈飘逸,像云朵般随风翻飞。长发披肩,乌黑如墨,并未过多修饰,只是简单地用一支玉簪轻轻挽起。 她画了淡妆,双眼明亮如秋水,唇红齿白,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人。只是,手里蹭亮锋利的银枪格格不入。 “和乐公主到!” 公公嘹亮的声音禀报。 沈知韫将银枪卸下,放在宴会厅门口,缓缓步入。 宴会厅里盛装打扮的男男女女侧头看过来,都因沈知韫的美貌所折服。 京都高门贵女众多,有以才华卓越出名的,有以贤良淑惠被大家所知道的,也有因美貌突出的,但还从没见过拿着银枪出场的。 “和乐公主,请随我来。” 有丫鬟过来,行了个礼,要给沈知韫带路。 “好。” 沈知韫随着带路的丫鬟,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 这个席面上现在还只有她一人,不知道另外的几人是谁。 “和乐公主?我没听错吧,咱们夏国有什么‘和乐公主’吗?” 余光里,几名女子正小声地交头接耳。 他们的声音很小,席间又多有嘈杂,若是换了常人,是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的。 但沈知韫自小练武,听力异于常人。在嘈杂的环境里截取有用的信息和听声辨位什么的,对她来说实在是很寻常的事。 “清言,你在高门宅院里待久了,竟不知道和乐公主?”另一名女子说。 顾清言,当朝宰相嫡女,诗词歌赋,针织女工无所不通,长相清纯可人,受到京都众多富贵公子的青睐。 但顾清言家教甚严,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相熟的几个朋友,很少接触旁人。 “和乐公主,就是沈家嫡女沈知韫。一年多以前上了西陵战场,最近才回到京都。听说她立了功,淑妃娘娘收她为义女,又给她封了个和乐公主。” “陛下和淑妃娘娘竟这般抬举她。”顾清言说。 “这些都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她是我朝第一个休夫之人。” 这又是另一个女子的声音。 沈知韫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听着。别说,自己听自己的八卦也挺有意思。 “休夫?” 顾清言瞪大双眼,连同声音都高了几个调。 随后,她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随后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沈知韫的方向。 眼神算不上多友善。 “对,就是休夫。我听说,沈知韫从战场回来,嫌弃夫家平庸,以战功向陛下求休夫。陛下没有答应,谁知沈知韫回到夫家竟以武力相威胁,对夫家的人打砸谩骂,要把婆母和丈夫都赶出去呢。” “还有这样的事,这太荒唐了。” 在这些高门贵女的认知里,不管是多么尊贵的身份,嫁了人都要以夫家为重,孝顺婆母,恭敬丈夫。打砸谩骂夫家,这在她们看来就是大逆不道。 “听说,沈知韫的夫家老的老,小的小,都被她赶出了门,现在全都挤在一个又破又小的小院子里。 她那婆母身体不好,被赶出去后天天晚上梦魇,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就剩下一口气吊着。不过也是,住这样的地方,这不是被逼着送死吗。” 第30章 我才不跟女人比 “我是听说,她还仗着自己有几分功夫在,就因婆母和丈夫不同意休夫,她就把他们都打了一顿。现在她那婆母浑身是伤,躺在柴房里奄奄一息,跟等死没什么区别。” “她一个武将出身的,行事鲁莽粗放,夫家又是清流的读书人家,秀才遇见兵,自然是跟她说不清的。只是这样不顾纲常,不守伦理的人,陛下怎么会给她这么大的恩典。” 顾清言婉转柔软的声音很好听,她说, “她在西陵战场立了功,陛下偏爱些也是正常的。只是她本性不纯,只怕得了这样的殊荣后会越发没有规矩。日后,我们还是不要同她太过亲近,免得惹火烧身。” 沈知韫在心里苦笑,她有那么可怕么。 很快又有人接过话茬, “可不是嘛,她现在在整个京都都出了名了,是有名的悍妇。别看她现在有个和乐公主的身份,可但凡是有点脑子的男人都不敢靠近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被她休出门去,丢了列祖列宗的脸。” “别说男人了,我也不敢靠近她啊。你们看她那双手,一看就是杀人不见血的,咦,吓死人了。” “嘘,快别说了,我刚看那悍妇往我们这边的方向看过来了。她那眼睛长得都跟我们不一样,像能把人身上瞪出窟窿似的。” 沈知韫现在知道以前京都里为何会流传沈知韫长得膀大腰圆,面容丑陋的说法了。原来全凭这些人的臆断。哪怕是本人坐在这儿都没用。 席间的讨论越来越离谱,沈知韫并不在意。 悠悠之口,她挡不住。 更何况她要是站出来反驳,这些人也并不会因为她的只言片语相信她,只会觉得是她恼羞成怒,不敢承认。 只是一场宴会而已,吃完就散了,说不定以后就见不着了,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 席面上还没有上菜,只有几盘精致的糕点。 沈知韫拿起一块糕点,正要放进嘴里,眼前突然多了个阴影。 来人抬起一只脚踩在沈知韫的席位上,身体向前,带着不屑和傲慢凑近打量了沈知韫一眼, “你就是沈知韫,那个休夫的悍妇?” 沈知韫抬头望了男子一眼,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面容清秀,皮肤比许多女子还要白皙。一身锦缎长袍,腰间的玉带镶着不菲的宝石。 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游手好闲的富贵公子。 沈知韫没搭理他,敛下眉,咬了一口樱花糕,淡淡的樱花香气瞬间充斥着口腔。 身份尊贵的男子还从来没遇到这般不待见他的人,看他一眼后居然没有露出或惊叹或谄媚的表情。 怎么说他也是所有皇子里长得最好看的! “你怎么不说话?到底是也不是。” 男子不服气地凑得更近了些, “休夫的悍妇。” 沈知韫将口中的糕点咽下去,又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水漱口,才缓缓抬起头来, “虽然我不大喜欢悍妇这个称呼,但跟受气包比起来,也可以接受。” 男子一听,拿鼻孔对着她,“这么说,你承认了!” “承认什么?” “承认你休夫,违背祖宗人伦,给全天下的女人丢了脸,也让我们男人丢了脸。你这样的女人,竟还敢来参加皇家的宫廷宴会!” 许是觉得沈知韫太过淡定,反倒显得他落了下风,男子把脚放下,直起身来。 沈知韫盯着他,毫不让步, “首先,这宫廷宴会是你们请我来的,并不是我上赶着。其次,我承认休夫,但不承认丢了全天下女人和男人的脸。休妻的男子数不胜数,为何从未见有人指责。” 男子也当仁不让,“废话,男女本就不平等,休妻也是因为女子做得不对,符合七出。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沈知韫眨了眨眼,“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这样的道理你不懂吗?” 男子张了张嘴,备觉羞辱,他挺起胸口,底气不足地反驳,“放,放肆,我当然懂。” 话一出口,男子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满脸通红地闭了嘴,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 他这一喊,周围的人也侧过头来看。刚才闲话的几个女子看到他的窘样后也忍不住捂嘴偷笑。 “笑什么笑!” 男子瞪着眼睛喊,继而指着沈知韫的鼻子, “你这弱女子,不顾纲常休夫在先,后又不顾尊卑在此羞辱于我,简直大胆包天!我定要让人好好教训教训你这弱女子!” “弱?” 沈知韫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毛,说她凶悍可以,说她是悍妇也能接受,但要说她弱,她可就不能忍了。 男子得意洋洋,“怎么了,就是弱女子!” “九皇子连老夫子的功课都背不下来,还被先生打了手板子。可在坐的女子却没有几个背不下来的,究竟是男子弱,还是女子弱?” 沈知韫这么一说,刚才还在说她闲话的女子都纷纷站队,“我们背得下来,我们可不弱。” 男子却像被踩着了尾巴,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知韫笑笑,不置可否。 她刚才在宴会厅门口听到两个小太监讨论,说九皇子又因为功课不熟在课堂上挨了板子。 虽然没见过九皇子,但估摸着也就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跟眼前的富贵男子年纪相仿。更重要的是,他刚才指着她的时候手掌心的红肿还清晰可见。 九皇子仍然不服, “哼,不管你怎么知道的,总之本皇子说得没错,你就是弱女子。本皇子功课不好,那是因为,因为这不是本皇子的强项。再说会背功课算什么本事!” 沈知韫来了兴趣,“那依九皇子所说,什么算是本事?” “当然是骑马射箭,保家卫国的大英雄才算有本事!”九皇子仰着稚嫩的脑袋,满眼崇拜。 “嗯,有道理。“ 沈知韫都快笑出声音来了,“那我们比比?若是你输了,就要为你刚才看不起女子的言论道歉。若是我输了,我便承认自己是弱女子,从此再也不踏进皇宫一步。” “嘁,我才不跟女人比,省得别人说我欺负人!” 第31章 赢得太快?我只是想速战速决 沈知韫站起来,淡定自若地平视着他,“你不敢?” 激将法最有用了,尤其是对付这种半大不大的小孩儿。 果然,九皇子一听沈知韫说他不敢,立马来了脾气,“谁说的!本皇子没什么不敢的,定打得你满地求饶!你说,怎么比?” 众人见有热闹看了,陆陆续续都围了过来。 “有意思啊,刚封的和乐公主跟陛下最疼爱的小皇子比赛,有看头。你们说谁会赢?” 有人兴致勃勃起了个头。 很快就有人接着说,“那当然是九皇子赢。九皇子虽说功课不怎么样,但是骑马射箭样样都不错。” “不一定吧,我看好和乐公主。九皇子的骑马射箭那都是师傅教的。和乐公主那才是真刀真枪练出来的,肯定是和乐公主更胜一筹。” “依我看,甭管外面传得多么邪乎,女人跟男人比总是有差距的。这和乐公主看着也是一副娇滴滴的模样,估计在西陵战场也只是在营中指挥,没在前线厮杀。所以,定然是九皇子赢。” 现场的达官贵人多是看好九皇子的,压根看不上才被陛下亲封的和乐公主。甚至觉得,沈知韫配不上陛下的这番抬举。 “清言,你猜谁会赢?” 有人问顾清言。 顾清言从一开始就对沈知韫的印象不佳,她不喜沈知韫这样不守规矩,肆意妄为的女人。 眼下沈知韫又不顾尊卑,对九皇子口出狂言,还不顾男女有别,要跟九皇子比赛。 顾清言对沈知韫的印象更加糟糕了。 “我自然是赌九皇子赢。” 话一出口,顾清言就觉得自己失了言,生怕旁人误会,忙改口道, “我不是沾赌之人,家教也不允许我做出赌博之事,这太有失身份。我的意思是说,我认为九皇子的胜算更大。” 她内心里也更希望九皇子赢。让沈知韫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男女有别,尊卑有序。 同行的人倒是没太介意她说的话。毕竟她们都知道顾清言家教甚严,十分重视礼法纲常。 周围人的小声议论都落在沈知韫的耳朵里,她抬眼看了一眼四周,说,“这里是皇宫重地,不可动用武器。若要在这里比试,也施展不开。” 九皇子灵机一动,“那我们去宴会厅外,往右走不过百米便有一个专门训练用的射箭场地。” 沈知韫略一思索,说:“为节约时间,我们便比试两场。 第一场就在此地,比试掰手腕,看谁的力气大。 第二场就去你说的射箭场地,比试两轮。第一轮比静态目标下谁射中的数量多,第二轮比动态目标下谁射中的数量多。总共两轮三场比赛,赢两场者胜。怎么样?” 沈知韫说的射箭比拼也是九皇子的日常训练之一,作为这场比拼中的常胜将军,还没开始比试他已经觉得自己赢定了。 至于掰手腕,虽说他很少跟人比试这个,但这不就是比力气大么。他一个大男人,还能比不过上一个看起来弱女子?! “行,就按你说的比!” 九皇子迫不及待在坐下,摆好架势,耀武扬威地看着沈知韫。 面前的桌子被二人当做了比武台。沈知韫与九皇子相对而立,淡然一笑。 九皇子不甘示弱,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他挑衅道: “悍妇,一会儿输了可别哭鼻子。” 沈知韫微微颔首,神情自若,“同样的话也送给九皇子。” “哼,不自量力!” 旁边充当裁判的公公一声令下,第一轮比武开始。 九皇子原以为沈知韫不过是个弱女子,便故意没有使出全力,想要戏弄她一番。然而,当他与沈知韫的手腕相交时,却感觉到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传来。 沈知韫的手腕像铁箍紧紧扣住九皇子的手腕。九皇子心下一慌,连忙用尽全力想要挣脱,但沈知韫早已占据了上风。 围观的人群传来阵阵惊呼声,九皇子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拼尽全力,想要挽回败局,但已经来不及了。 沈知韫轻松将九皇子的手腕压在台上。 第一轮下来,沈知韫轻松取胜。 九皇子额头上浸满了滴滴答答的汗珠。他脸色铁青地嘴硬道:“本皇子刚才是怕你一个弱女子输得太难看,特意让着你的。” 沈知韫看破不说破,“既如此,希望第二轮九皇子可以拿出自己的真正实力。” “瞧着吧。” 九皇子活动活动手腕,又深吸了两口气,“再来!” 第二轮比武开始,九皇子有了前车之鉴,不再有任何保留。 比赛一开始,他便运起全身力气,青筋暴起,满脸通红。反观沈知韫却依旧淡定自如,仿佛九皇子的力量对他而言只是微不足道。 两人的手腕再次相交,这一次九皇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甚至比第一轮还要招架不住。 沈知韫的力量如同洪水猛兽一般汹涌而来。几乎就在呼吸之间,九皇子便败下阵来。 观众席上再次传来不可思议的惊呼声,不管是先前认为九皇子会赢的,还是看好沈知韫的,都在这一刻刷新了认知。 不是,比赛开始了吗?不,已经结束了! 九皇子的脸色十分难看。 沈知韫是女人吗?分明是比无数男人还要凶残的悍妇!也难怪她能做出休夫这样的事来。 沈知韫站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袖,淡淡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我只是想速战速决,节约时间。” 九皇子:“?” 耻辱,太耻辱了! 众人:“?” 该说不说,还是挺过瘾的呢。 “竟真的赢了。” 顾清言喃喃自语。这女人,确实凶悍。 虽然第一轮在力量悬殊之下很快败下阵来,但九皇子并不服气, “刚才的比试算你赢了。不过掰手腕这种比赛,比拼的就是蛮力,就算你赢了也没什么光彩的。接下来的射箭比赛才是真正考验一个人的武力,观察力,决断等综合素质的比赛。你若是现在认输,本皇子不会笑话你。” 想到接下来的比赛,九皇子又重拾起信心。 射箭比赛,除了那谁,他可从来没有输过。 第32章 打破记录了 沈知韫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那就赛场上见。” “哼,不自量力的弱女子!” 九皇子仍是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他要靠着接下来的比赛挽回局面! 沈知韫挽了襦裙的广袖,也跟着走出去。 身后跟着一大堆看热闹的男男女女。 “走走走,看看九皇子是怎么赢了和乐公主的。” “刚才九皇子输得这么惨,这要是射箭比赛又输,那这和乐公主还真就有几分本事。九皇子还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和乐公主认错,可有好戏看咯。” “方才掰手腕是九皇子不擅长的比赛,接下来的射箭那可是九皇子的拿手好戏。陛下诸多的皇子里,也就只有九皇子的射箭功夫得到过陛下的夸赞。我看呐,输的定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和乐公主。”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跟着出去。原本热热闹闹的宴会厅转眼就没剩几个人了。 “清言,你不去看看吗?” 只有顾清言还端坐在席位上。 顾清言大家闺秀范十足,谦逊有礼地摇摇头,“不去,这样于礼不合。” “没关系的,陛下和娘娘们都还没来呢。宴会也还有小半个时辰才开始。” 大司马的千金许丹如要拉着顾清言一起去看热闹。 顾清言摆摆手,仍端坐着,“不了,既已经到了席位上,便不能随意离开。你们去看吧,我在这里等着。” 她其实也想去看,但又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些无礼,便忍住了。 许丹如觉得无趣,便没有勉强,跟着大部队去看热闹。 比赛场上,九皇子和沈知韫的比试不光吸引了宴会厅里的高门贵女和达官贵人,也吸引了场上士兵的目光。 士兵们已经取来了弓箭,布置好了场地。 九皇子望着远处的靶子,那是他平日里练习射击的目标,他信心满满,脸上带着得意和挑衅的笑容。 这一次,他必要让这个弱女子输得痛哭流涕! 沈知韫则站在一旁,浅蓝色的襦裙随风摆动,有美貌的加持,整个人更是靓丽得像一道光。 比试开始,士兵们递上了各自颜色的箭。 “九皇子加油!” 户部侍郎刘人杰私下里跟礼部侍郎贺兰州下了注。赌注是十头刚出栏的羊仔和二十只小鸡仔。 刘人杰赌的是九皇子赢,而贺兰州赌的是沈知韫赢。 刚才沈知韫已经赢了一局,但接下来的两局都是九皇子擅长的,二人针锋相对,都不希望自己输了赌注。 “和乐公主加油!” 礼部侍郎贺兰州也不甘示弱。 现场也响起越来越多的加油声,有的是给九皇子加油的,有的是给沈知韫打气的,几乎各占了一半。 “弱女子,手下败将。” 九皇子放了句狠话,随后手握蓝色的箭,深吸一口气,瞄准靶心,一箭射出。 箭矢破空而出,准确地射中了靶心。 “九皇子!九皇子!九皇子!” 现场人群高呼。 九皇子扬眉吐气,白净的脸上满是得意和不屑。 “这才是本皇子真正的实力,你要是现在认输,还能少丢些脸面。” 户部侍郎刘人杰对着身边的礼部侍郎贺兰州嘿嘿一笑,“老哥,记得准备好羊仔和鸡仔。” “慌什么,和乐公主还没比试呢。” “九皇子这一箭可是正中靶心,有几个人有这样的实力。这射箭可不像掰手腕那么简单。” 闻言,贺兰州不再理会刘人杰。 他也觉得这一局沈知韫的胜算比较小,因为九皇子的表现堪称完美,即便沈知韫也射中靶心,最多也只能打个平手。 而第三轮的比试,更是九皇子的拿手好戏,沈知韫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面对场上的唏嘘声,沈知韫不语,接过红色的箭,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她同样瞄准靶心,但动作更加优雅和从容。箭矢离弦而去,竟直接穿透了靶心,并嵌入了离靶子五十米开外的木墙之中。 更炸裂的是,木墙竟碎成了两半。 “天!这得破纪录了吧!” 众人惊呼。 尤其是场上的小兵,他们在训练场陪着这么多皇子练了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谁射箭能穿透靶心,把后面的木墙也射穿了的。 九皇子脸上的表情戏剧般地由晴转阴,哭丧着脸,有些下不来台。 这个女人是什么力大无穷的怪物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居然… “和乐公主赢了两局,胜负已定了吧!” 礼部侍郎贺兰州激动地喊。小羊仔和小鸡仔到手咯。 刘人杰却站了出来,质疑道:“刚才的比赛规则说的是谁的箭离靶心近谁赢。九皇子的箭正中靶心,和乐公主的箭离靶心远得很呐。” 贺兰州:“你这老头怎么不讲道理。和乐公主的箭是从靶心穿过去的,比九皇子射得远,自然是和乐公主赢了。” “贺大人,规则就是规则。既然事先制定好了规则,就得按照规矩来。” 虽然刘人杰也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强词夺理了,但为了小羊仔和小鸡仔,他决定先不要脸一回。 九皇子的脸臊得通红,要是承认刚才这一局输了等于承认他输给了这个自己刚才还看不起的女人,但要是不承认,又会显得他有点输不起了。 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沈知韫却豪迈道:“大人说得有理,刚才这一局是九皇子胜了。现在是1:1,最后一轮定胜负。” 有了沈知韫给的台阶,九皇子立马顺坡下驴,“好,最后一轮定胜负。” 虽然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九皇子内心实则已经有些慌了。 这个她口中的弱女子,似乎比他想象中要厉害。 最后一轮,他绝不能再输了!是一雪前耻,还是彻底被这女人踩在脚下,就看这一轮。 现场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 “九皇子,和乐公主,二位请准备。” 公公临时充当了裁判的角色,在所有人的期待中一声令下。 士兵们迅速布置好了动态目标射击的场地,两人各自站在一边,做好准备。 这一轮,二人将共同射击被抛至空中的10只野鸡。比赛结束后,谁射中的野鸡多,谁就获胜。 第33章 完了,彻底被踩在脚下了 随着一阵惊呼,第一只野鸡被士兵高高地抛向空中。 众人散开,九皇子和沈知韫二人几乎同时拉弓射箭。 很快,九皇子便射出了第一支箭,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慌了的原因,九皇子的箭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却并未击中野鸡,甚至连碰都没碰到,而是远远地落在了地上。 “哎呀,没中。” 刘人杰惋惜地叹了一声。 九皇子心烦意乱,他没想到自己的第一箭竟都失了手。 而沈知韫的箭矢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准确地击中了野鸡。野鸡在空中扑腾了一下,然后直直地落下, “和乐公主!和乐公主!” 人群中已经爆发出不小的惊呼声。 九皇子大口喘气,不服道:“再来!” 接着,士兵先后将剩下的野鸡都抛到了空中。 九皇子迅速拉弓射箭,一连射出十来支箭。 而沈知韫则不慌不忙,虽然射出的箭不如九皇子的多,但几乎是百发百中,箭无虚发。 待所有野鸡都被射下,士兵很快上前将野鸡捡回来进行清数。 其实清不清数都不重要了,因为明眼人都知道这最后一轮比赛仍然是沈知韫获胜。 而且,她赢得很轻松。 “和乐公主共射出8支利箭,射中野鸡8支。九皇子射出利箭11支,射中野鸡2支。本轮比赛结束,和乐公主胜!” 公公细声细气地宣布。现场的人纷纷朝着沈知韫鼓掌。 贺兰州得意洋洋地摸了摸胡子,用胳膊肘碰了碰颓着脸的刘人杰,“刘大人,别忘了我的羊仔和鸡仔啊。” 刘人杰输了赌注,没好气道:“给你给你。撑不死你!” “谁说我要吃它们了,我要好好把它们养大。它们可是我胜利的奖品。” 说着贺兰州也学着现场那些士兵高举起双手,喊,“和乐公主!和乐公主!和乐公主!” 刘人杰:“…” 沈知韫走到一旁,将射击的野鸡交给士兵,“给你们今晚加餐” 士兵们又高兴得大喊,“谢和乐公主!谢和乐公主!谢和乐公主!” 一直关注着比赛的许丹如也忍不住给沈知韫鼓掌。 作为大司马家的嫡女,许丹如见过很多能人武将,包括以前在世的沈自山夫妇,以及沈家那几个英勇善战的年轻将领。 今日见了沈知韫,许丹如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虎父无犬女。 沈知韫的魄力,决断,似乎并不比沈自山夫妇差。甚至,比他们更强。 现场的人里,也只有九皇子站在原地,目光呆滞,白净的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看着沈知韫巧笑倩兮的身影,满是不甘。 堂堂九皇子竟然输了?他可是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射箭上输给任何人,尤其是像沈知韫这样看起来很柔弱的女子。 他彻底被这女人踩在脚下了,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九皇子狠狠地一脚将他自己射中的两只野鸡踢飞了出去,落到沈知韫脚边。 沈知韫毫不在意九皇子异样的目光,蹲下身,捡起野鸡,扔给了不远处的士兵,“九皇子赏的。大家谢九皇子。” 士兵们立刻振臂高呼,“谢九皇子!谢九皇子!谢九皇子!” 九皇子白皙细腻的脸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用手抹了一把,然后径直走到沈知韫面前,攥紧拳头, “你别得意,本皇子迟早会赢了你!一定!” “嗯,我相信。不过下次我可不会让着你了。” 沈知韫笑得很得体,说出来的话却直朝人的心窝子里扎。 她这意思是,今日的比赛还是让着九皇子的。她要是不让,别说射中野鸡了,九皇子连野鸡的一根毛都碰不到。 九皇子又气又恼,“沈知韫你这个悍妇!” “多谢九皇子认可,我就当是九皇子在夸我了。” 沈知韫笑笑,并不在意,反是提醒九皇子, “不过现在比赛结束,九皇子可认输了?” 九皇子的脸涨得通红,他不认输怎么行,现场这么多人都看着了。 他别过脸去,倔强地哼了一声,“认输又怎么样?!” 沈知韫认真提醒,“既然认输,那就得兑现承诺。我们比赛前已经说好了的,若是你输了,就要为你刚才看不起女子的言论道歉。” 九皇子捏了捏拳头,“啪”一把将手里的弓箭扔得老远,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我道歉。” 细小如蚊蝇的声音,除了他自己没人听得到。 “九皇子,请大声点。我们听不见。” 沈知韫说。 很快人群里也有几个胆子大,不怕事的起哄,“九皇子说了什么?能大点声吗?” “九皇子,愿赌服输啊。这么糊弄过去可不行。” “九皇子输了,要兑现承诺。男子汉大丈夫,怎的比娘们儿还扭捏。” 闻言,九皇子的气不打一处来,憋了好半天,喊,“我错了,我道歉!” 尽管知道九皇子还不服气,沈知韫也没打算再揪着不放。毕竟人家是皇子,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了人家的面子。 沈知韫说:“九皇子有担当,愿赌服输,是好样的。” 只是这话听在九皇子的耳朵里,心里还是像被大石头压着,郁闷得很。 沈知韫站在九皇子面前,声音干脆利落“相信九皇子以后不会再认为女子本弱,男女不平等。男子可以因为女子七出而休妻,女子也可以因为男子行为不端休夫,这才公平。” 九皇子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他被这个“弱女子”打得落花流水,哪里还有底气在女人面前端出架子,指责沈知韫“休夫”的不是。 再说他跟沈知韫那个被休了的丈夫也没什么交集,此举更不是为他谋不平。也就是听了周围一些人的风言风语,上赶着要出一口气罢了。 “和乐公主!和乐公主!和乐公主!” 现场再次响起了人群的振臂欢呼。包括平日里贤良淑德的高门贵女们也有不少加入了欢呼中。 “皇上到!” “皇后娘娘到!” “淑妃娘娘到!” “德妃娘娘到!” 第34章 输给她不丢人 正当比赛现场欢呼雀跃的时候,陈公公赶来通报。 一时间,所有人齐刷刷跪下, “陛下万岁,皇后娘娘千岁,淑妃娘娘吉祥,德妃娘娘吉祥。” 老皇帝扶沈知韫起来,面露慈祥,“今日算是家宴,庆祝和乐公主平安从西陵回来,立下战功。众卿不必如此多礼,都起来吧。” “谢陛下。” 沈知韫看着陛下的神色跟前些日子相比好了不少,精神头也更足了,便放下心,乖巧道:“多谢陛下设宴,多谢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厚爱。” 她现在名义上是淑妃娘娘的义女,还未曾当面感谢过。 淑妃娘娘也很高兴,从手腕上取下一只成色极好的绿色翡翠镯子,放到沈知韫手里, “阿韫,这是南阳国进贡来的上好翡翠,陛下才赏赐的。我戴了几日,觉得这颜色太艳了些,不大适合我这样上了年纪的。适合给你们年轻人戴。今日见了你,我便觉得这镯子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我将这镯子送给你,当做见面礼可好?” 沈知韫知道南阳国盛产玉石,工匠以手艺精湛出名。从南阳国进贡来的镯子,自然是十分贵重的。 淑妃娘娘送沈知韫这么贵重的礼物,担心她不收,便寻了个这样的说辞。 沈知韫不好推辞,在陛下和淑妃娘娘的注视下戴上镯子,略有些拘谨道:“谢陛下,谢淑妃娘娘。” “和乐公主果然如京都中流传的那样,聪慧过人、有勇有谋,还长得这般国色天香,是夏国女子的典范。” 皇后慈眉善目,看着也亲切近人。 沈知韫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皇宫中的大人物,不免有些惶恐,微俯了俯身,谦逊道: “皇后娘娘谬赞,臣女行为粗鄙,难免会坏了宫里的规矩,多谢陛下和各位娘娘宽宏大量,没有怪罪。” 她故意把话说到前头,陛下和这些娘娘们就不会怪她不守规矩,在宴会前跟皇子比试了吧。 淑妃娘娘抿嘴一笑,自然是知道了她的小心思。 皇后娘娘一愣,估计没有想到这小丫头这么机灵,又进退得当,根本让人挑不出毛病。 倒是被忽视了许久的九皇子突然像活过来似的,接着沈知韫的场面话就嘀咕道: “你还知道自己行为粗鄙啊,力气这么大,哪里有半分窈窕淑女的样子。” “放肆。” 一直沉默着的德妃娘娘突然黑了脸,用严肃的语气斥责,“修儿,你真是越发不守规矩了。你父皇和各娘娘们正在说话,你怎可随意插嘴。” 德妃娘娘是九皇子李荣修的生母。 皇上的后宫嫔妃虽不算多,但皇后娘娘,淑妃娘娘,还有以美貌着称的杨美人都深得陛下喜爱。 所以德妃娘娘入宫以后的很多年里都默默无闻。直到十多年前生下了九皇子李荣修,陛下晋她为妃,才得以在后宫中有了些地位。 不过德妃娘娘年近四十才得了李荣修这么一个儿子,后再无生育,因此虽贵为妃位,但平日里行事低调,生怕行差踏错。 反倒是她这唯一的儿子李荣修不怕狼不怕虎,也不怕得罪人。为此,德妃娘娘操了不少心。 跟德妃娘娘的小心翼翼不同,李荣修天不怕地不怕,说, “父皇与各位娘娘最是通情达理,怎会因为我说了一句话就不高兴。况且我说的是事实,这女人本就行为粗鄙,不像个女人。力气也大得不像女人。” “修儿!” 德妃娘娘低声斥责。 陛下抬了抬手,打断德妃娘娘的话,“今日算是家宴,没那么多规矩。” 接着,陛下又看向九皇子李荣修,说, “修儿刚才跟阿韫的比试父皇也看了。你在力量上,观察力上,技术上,决断上虽说都跟阿韫还有很大差距。” 李荣修低头,皱眉在心中腹诽:也没差很多吧。 陛下继续说, “既是比赛,就有输有赢。你身为男儿,输了就是输了,就得认。阿韫是夏国少有的女将军,你输给她也是正常,不丢人。输不起才丢人。” 李荣修的声音闷闷的,“知道了父皇。” 陛下语重心长,“既知道错了,就应为你刚才没有风度的诋毁道歉。” 刚刚才道过歉的李荣修一身反骨,哪里肯再向沈知韫低头。 僵持了几秒,眼看着陛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德妃娘娘也急得有些站不住脚。 关键时候,沈知韫站出来解围,“九皇子骑马射箭样样了得,刚才跟我的比试中若不是九皇子看我是女子手下留情,我也未必能赢。我还要多谢九皇子的照拂呢。” 李荣修没料到沈知韫会替他说话,暗暗看了她一眼。她倾城的面容在灯光下更显绝色,竟让他觉得心跳都仿佛漏掉了一拍。他犹豫了下,扭捏着开口, “和乐公主宽宏大量,本皇…我自愧不如。日后,我再也不会口出狂言,说些中伤女子的话。” 德妃娘娘见李荣修终于肯低头,陛下的脸色也缓和了,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再看向沈知韫的时候眼里便多了一份善意。 “好了,时候不早了,众卿入席就坐吧。” 陛下很高兴,率着众人往宴会厅走。 顾清言还淑女地等在宴会厅。见陛下和娘娘们跟大家一起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差点懵了,赶紧站起来行了礼才坐下。 “清言,你没去看比赛简直是天大的损失!” 许丹如一坐下来就开始滔滔不绝地拉着顾清言讲。 顾清言标准的大家闺秀坐姿,柔声问,“是九皇子赢了吧?” “当然不是!”许丹如坐下来喝了口茶水。刚才的比赛实在太精彩,她全程紧张刺激地看完的。 当然了,刺激的部分是沈知韫,紧张的是九皇子。 “不是?” 顾清言呆愣了一下。难道那沈知韫竟跟九皇子打成了平手? “和乐公主赢了,沈知韫赢了,打得那嘴硬的九皇子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她赢得太容易了。” 说到这里,许丹如还觉得不不过瘾,便又补充了一句,“大概就跟我踩死一只蚂蚁差不多容易吧。” 顾清言:“?” 第35章 沈家果然不养闲人 这怎么可能啊?! 沈知韫赢了掰手腕或许可以说是运气好,或者是九皇子让着她。 怎么可能连射箭这样的比赛都能赢了九皇子。甚至还赢得很轻松。 沈知韫她明明只是一个看起来比别的大家闺秀多了几分英气的女子啊! 这太超乎顾清言的认知了。在她所认识的朋友里,都是知礼守节的大家闺秀,高门贵女,唯一有些特立独行的也就只有大司马的嫡女许丹如了。 但许丹如也只是说话做事豪放了些,大抵上还是规规矩矩的。 沈知韫不一样,她可以做出休夫这样不顾纲常的事,还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毫无顾忌地赢了跟皇子的比赛。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有这么多人围上去了。” 顾清言非常不理解。 许丹如却觉得很正常, “她代表咱们女子赢了跟九皇子的比赛。九皇子亲口认了错,还说他以后再不说女子本弱,男女本就不平等这样混账的话了。现在沈知韫可成了咱们女子心中的英雄,给咱们都出了一口气。” 末了,许丹如还补充了一句,“要不是因为挤不上去,我也得围上去好好看看这个不同寻常的女子。” “九皇子这样桀骜不驯的,竟也会认错。还是向一个女子认错。” “这有什么的。赛场上的那些士兵,一个个对沈知韫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还有跟礼部侍郎贺兰州贺大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吹胡子瞪眼地给一个女子大喊加油呢。” 许丹如越来越来劲,恨不得再重温一次赛场上的盛况。 “她竟然…怎会如此。难道夏国的纲常可以不用守着了么。” 顾清言看着不远处处事得体的沈知韫。她身上像是闪着光。 但她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酸溜溜的感觉。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男尊女卑,三从四德的观念已经深深扎根进了她的心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人,用行动告诉她以前坚定不移的东西都是错的。 她不能接受。 许丹如没听到她后半句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知韫的方向,“是啊,她就是个奇女子。沈家果然,不养闲人。” * 宴会开始。 沈知韫与老皇帝,皇后,淑妃娘娘等人坐在一桌。 九皇子李荣修就坐在沈知韫正对面。 估计是先前惨败的比赛给他的打击太大,一向生龙活虎的他现在就跟霜打了的茄子,只顾着低头扒饭。 就连德妃娘娘偶尔跟他说两句什么,他也只是淡淡地点头回应。 “阿韫,尝尝这个,御厨做的,宫保虾仁,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糕点吃多了容易噎着,我给你盛一碗汤。” “阿韫,听说你喜欢吃辣,尝尝这个火爆黄喉。” 德妃娘娘在席间一直很热情地跟沈知韫搭话。 原本德妃娘娘因为京都流传的关于沈知韫休夫一事也颇有微词,认为她是个粗鄙不堪的女子。 但因为沈知韫在陛下面前给李荣修解了围,德妃娘娘便心存感激,对沈知韫的印象也改观了。 沈知韫也一直得体地回复着德妃娘娘的热情。她爽快讨喜的性格也深得席间各人的喜欢。 只是李荣修在不小心跟她对视的时候就像老鼠见到了猫,一个激灵又低下头去扒饭。 沈知韫忍俊不禁,这小孩儿还挺有意思。 她突然瞪了双眼,佯装要吓唬李荣修的样子。后者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沈知韫凶得想要吃人的眼眸。 李荣修吓得身子一歪,差点从席位上掉下去。 “修儿,你怎的越来越没有礼貌了。” 德妃娘娘没看到沈知韫逗弄李荣修,只看到李荣修不得体的样子。 “母妃,修儿不是有意的。” 李荣修心里苦,又不敢说是沈知韫在吓他。 他才输了比赛,要是又让别人知道他被沈知韫吓成这个样子,他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德妃娘娘“嗯”了一声,接着无比羡慕地看着淑妃娘娘,说, “修儿都快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还这般轻浮,跟个孩子似的。淑妃妹妹是好福气的,得了阿韫这个乖巧又能干的女儿。让我羡慕得紧。” 淑妃娘娘多年来膝下无子,虽说沈知韫只是义女,但这是陛下亲自决定的,还亲封了和乐公主的名号。可见陛下对沈知韫的重视。而陛下选择淑妃作为沈知韫的义母,也是对淑妃的疼惜和看重。 所以,德妃说得没错,淑妃的确觉得自己算是有福气的。但表面上淑妃娘娘还得假装客套一番, “德妃姐姐有九皇子这么活泼开朗的儿子,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怎么还羡慕起别人了。” 德妃娘娘道:“活泼开朗是有的,可就是行事鲁莽不计后果,功课比不上其他皇子,骑马射箭也是了了,让人很是头疼。” 若是在以往,李荣修听到德妃娘娘说他功课不行,骑马射箭一般,定是要好好反驳一番的。 他的功课确实不行,但骑马射箭可是在所有皇子中最好的。就连父皇都夸过他在这方面颇有天赋,假以时日必会有所造诣。 李荣修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以前跟其他皇子的比试中也鲜有败绩。 可他今日竟输给了沈知韫,一个他压根瞧不上的弱女子。 而且输得很惨。 所以听到德妃娘娘的这番自谦,李荣修无力反驳。偷偷看了一眼光彩夺目的沈知韫,又赶紧低下头扒了一口饭。 “德妃妹妹和淑妃妹妹都过谦了。” 慈眉善目的皇后娘娘也加入谈话, “再说咱们做父母的,无非是希望孩子这一生能够平安顺遂,若是能再有个一技之长,为夏国效力那便是上天照拂了。” “皇后娘娘说得是。” 淑妃和德妃低头答道。 皇后育有四子一女,个个人中龙凤。陛下的九子一女中,也仅有皇后的四子一女和德妃的九皇子还活着,其他都陆续不幸夭折。 老皇帝也插话进来, “若是寻常百姓家,自然对子女的要求能放松些。朕是一国之君,朕的皇儿们日后都是要为夏国出力的。所以,朕的孩子必须是万里无一,像阿韫和玄胤一样建功立业的。” 玄胤…青海王玄胤 第36章 青海王 沈知韫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跳加速了一拍,手中的银筷险些没夹住嫩滑的虾仁。 青海王……也是她自小便喜欢跟在他身后的玄胤哥哥。 玄家和沈家在多年前便是至交。 十多年前,玄朗夫妇战死青海。 尚年幼的玄胤被他的叔伯送到沈家,暂时养在沈自山父母名下。 由于沈自山夫妇也常年在外征战,家中没有大人,玄胤便同沈知韫和她的几个哥哥住在沈家院子里。 玄胤长得好看,又做得一手好菜,什么烤鸡、烧烤、冰淇淋…都是他的拿手好菜。 所以他住在沈家的那段日子里很是受到欢迎。 尤其是一向对吃颇有追求的沈知韫。 每每馋了的时候,沈知韫便跟在玄胤身后,“玄胤哥哥,玄胤哥哥”地叫着,缠着玄胤给她做各种好吃的。 玄胤哥哥每次都装出很不耐烦的样子,实则心里享受得很,最后总会假装勉为其难地被她磨没了脾气,变花样似的给她做出一大桌子好吃的。 几个月后,玄朗夫妇的身后事办妥,青海的战事暂时平息,玄胤的叔伯便到沈家接走了他,带到了青海。 刚离开那段时间,沈知韫还能隔段时间收到玄胤的书信。 信中玄胤总会事无巨细地告诉她青海的天气有多么糟糕,吃的东西有多么匮乏,他有多少天多少天没有洗澡。 又过了许久,青海战况逐渐激烈,沈知韫便很少收到玄胤的来信了,甚至逐渐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阿韫巾帼不让须眉,玄胤是难得的将帅之才,夏国有他们二位守护,是夏国之幸。” 皇后娘娘的话打破了沈知韫的回忆。 淑妃娘娘用宫人递来的湿热毛巾擦了擦嘴角,看向老皇帝问道:“陛下,听说青海战事已平,玄胤已经回朝了是吗?” 老皇帝点点头,苍白瘦削的脸上浮现出慈爱的神色, “没错,青海王此番回朝没有大肆宣扬。玄胤行事低调,不受繁文缛节束缚,不愿入朝,连今日的宴会也不愿参加,朕便恩准了,让他过几日自在的日子。” 皇后说:“陛下体桖,青海王定感激不尽。臣妾一介女子,不似大丈夫那样心系家国天下,只想儿女绕膝,享天伦之乐。” “皇后的意思是?” 皇后微微一笑,“臣妾知道青海王年满27岁,但身边一直无佳人相伴。” 沈知韫夹住了虾仁,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内心推测皇后娘娘这是要给青海王说媒的意思? 老皇帝点点头,“皇后说得有理,青海王已到了成家的年纪,这十多年来辛苦他一直守在青海,平了青海的战事,他是我夏国的大功臣。只是为此,也耽误了青海王的终身大事。是朕对不住玄家人,对不住青海王啊。” 淑妃:“陛下不必自责,青海王为国效力,也是他的福分。虽说前些年青海王忙于战事暂未成家,不过眼下战事已平,国内安定团结,也是时候考虑给青海王寻一门亲事了。” 德妃也说:“臣妾听说那青海王英勇善战,满腹才华,又长得一表人才,想必京都不少高门贵女都芳心暗许呢。” “那是自然。玄朗夫妇为国捐躯,青海王又平定青海,立下不世战功。他的亲事,朕得好好琢磨。对了,” 说到这里,老皇帝突然喜笑颜开地看向沈知韫,“阿韫也还没成亲呢。” 嗯,休了夫,便是单身了。 沈知韫心里咯噔了一下,突然觉得脸颊有些燥热。她按耐住心脏的快速跳动,抿嘴轻笑,“是,陛下。” “朕记得,当年玄朗夫妇战死,青海王还到阿韫家住过一段时间。阿韫对青海王可还有印象。” 陛下笑眯眯地问。 沈知韫拿不准陛下问这话的意思,只能点点头,实话实说, “彼时年幼,臣女确跟青海王互为玩伴,相处过一段时日。后青海王跟随他的叔伯去了青海,联系便少了。不过臣女在西陵的时候也时常听军中的将领讲起过青海王的英勇事迹,对他很是敬佩。” “那…” “如此说来,阿韫和青海王倒是有不浅的缘分。只可惜阿韫遇人不淑,生生跟青海王错过了。” 皇后微笑着娓娓道来。 沈知韫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在说她嫁给过樊程式,如今虽休了夫,但终究是配不上如日中天的青海王。 沈知韫逐渐平静下来,眸色沉稳道:“皇后娘娘说的是。” 陛下的脸色沉了沉,“不知皇后可有合适的人选?” 皇后娘娘似乎就等着陛下的这句话,立刻放下手中的银筷,恭敬道: “陛下,我们的女儿安宁公主已年满十八,也可婚配了。” 沈知韫手中夹菜的银筷一滞,原来皇后娘娘想把自己的女儿许给青海王。 安宁公主漂亮聪慧,年轻靓丽,又身份尊贵,配青海王的确合适。 没人注意到沈知韫一瞬间的失态,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皇后娘娘身上。 老皇帝略一沉吟,对皇后娘娘的提议不置可否,只摸了摸胡子,淡淡地说:“安宁年纪尚幼,只怕心性未定。这事,日后再议。” “是,陛下深思熟虑,是臣妾欠考虑了。” 被陛下驳了一回,皇后娘娘便不再说话,只自顾自地吃着席上的菜品。偶尔给皇帝夹些菜,皇帝也只是淡淡的。 察觉到席面上的微妙变化,沈知韫也不像先前那般逗弄九皇子李荣修,也低着头不发一言。 “和乐公主,奴婢给您倒酒。” 有宫女过来给沈知韫斟酒。 沈知韫正在愣神,不小心碰翻了手边的一只玉蝶。 宫女眼疾手快,伸手抓住掉落的玉碟,重新放回桌面上。 “和乐公主小心。” 宫女望着沈知韫轻轻一笑。 这个声音,这个眼神,沈知韫觉得莫名熟悉。 宫女给沈知韫甄完酒后便准备离开,沈知韫眼眸一凛,抓住了宫女的手。 第37章 禁军怕是来不了了 她的表现似乎有些无礼,席面上的人都微微疑惑地转过头来看她。 那宫女面露难色,许是沈知韫手上的力道太大,她想挣开又有些挣不开。 “和乐公主,奴婢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惹您生气了吗?” 宫女眼含热泪,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李荣修见宫女满脸委屈,大着胆子看向沈知韫,“你下手轻点,不是每个女子都像你这样……” 他原本是想说“凶悍”的,但一想到自己刚被她打得落花流水,顿时怂了些,改口道,“都像你这样身体好的。” 德妃娘娘给了李荣修一个眼神,示意他闭嘴。 沈知韫听了李荣修的抱怨,并不在意,眸光仍然锁着宫女,问:“你会武功?” 夏国皇室的宫女有严格的职位等级,有专门负责保护主人安全的宫女,也有斟酒倒茶的奉茶宫女。 按照规定,奉茶宫女是不得习武的。 但从这个宫女刚才的表现,沈知韫知道她定是会武的。 普通人不可能有那么快速的反应能力。 沈知韫现在抓着那宫女的手,她的手掌虎口处和掌心靠近手指一端有厚厚的茧子。这样的茧,只有常年手握兵器习武之人才会有。 宫女懵了一下,眸中的眼泪闪烁,“和乐公主说什么,奴婢听不懂。奴婢自小在宫中长大,并未习得武功术法。” “云梦,是云梦吧?” 德妃娘娘打量着宫女,发问。 宫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应承,“是我,德妃娘娘。不知和乐公主为何会认为我会功夫,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沈知韫侧过头,看向德妃,“娘娘认得她?” “认得认得,她此前在我宫中做过一段时间的洒扫宫女。后来说是生病了,跟我告假,我便让嬷嬷拿了银子,让她去医治好后再回来。” 闻言,沈知韫仍未放手,直视着云梦,“既如此,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云梦泪眼婆娑,“我病好后身子虚,是嬷嬷心好,让我暂时做些侍奉茶水的活儿,比洒扫轻松些。” 身子虚? 她的样子,可不像身子虚。 德妃说:“云梦这个丫头我是知道的,做事稳妥,细致入微,但你要说她会武,这应该是不大可能的。” 这么说,云梦应该是不会武的。但眼前的这个人,明明是有功夫在身上的,她不可能看错。 “阿韫可是觉得有什么蹊跷?” 老皇帝察觉到沈知韫的异常。她不会这么无礼。 “陛下,臣女多有得罪了。” 沈知韫说完,一只手以飞快的速度拔了头上的一根金钗,然后用力朝着云梦的眼睛刺去。 如果她会功夫,她那一定会在金钗插进眼里前迅速反应,自我防卫。 而如果她真的如德妃所说,不会功夫,是自己错怪了她,那自己也有足够的信心不会伤到她。 席面上的几人都没料到沈知韫会突然出手,更何况沈知韫的动作非常快,他们也根本反应不过来。 金钗即将插进云梦的瞳孔,沈知韫正疑惑莫非自己真的搞错了? 她正要收手,下一刻,哭得梨花带雨的云梦却突然变换了表情,面带厉色,哪里还有半点娇弱害怕的模样。 只见云梦另一只手的袖子里射出一把锋利的弯刀。她手持弯刀,用力朝着沈知韫的脖子划去。 沈知韫往后一仰,躲过云梦的攻击,但拽着云梦的手也松开了。 再看时,云梦已手持两把弯刀,摆开架势来。 “啊—有刺客!” 离得最近的德妃娘娘吓懵了,随即惊恐大喊。 她这一喊,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也都吓得不轻,缩在一边。 从没见过这等场面的九皇子面色苍白,害怕得有些站不住脚。他终于知道,自己和沈知韫之间的差距如此之大。 其他人要么害怕地尖叫,要么站在原地呆若木鸡,现场乱成了一团。 老皇帝仍端坐在席面上,不紧不慢地喝着酒。 “陛下,陛下…” 几位娘娘满眼担忧,毕竟陛下年纪大了,身子骨又弱,还离那刺客最近。 “陛下,您稍事休息,臣女稍后再向您敬酒。” 沈知韫冷静淡定,没有一丝一毫惧色。 老皇帝非常欣慰地看了眼沈知韫,赞赏道:“沈自山夫妇果然养了个好女儿。沈家有你在,不会没落。” “谢陛下。” 寒暄过后,沈知韫也微微张开双腿,摆好架势。 对方虽然武功不弱,但沈知韫有信心可以一击致命。但她不会,她要生擒了这人,揪出团伙。 “沈将军果然名不虚传,眼光毒辣。我潜伏得这样小心,竟这么快就被沈将军识破。” 云梦微微一笑,脸上早已没了刚才的泪痕。 沈知韫身上散发着寒气,她盯着云梦,语气里是不容置喙的肯定, “你不是云梦。前几日云熙街的庙会上,向我呼救的那名女子,是你吧?” 所以沈知韫刚才看到这女子的第一眼,就觉得她的眼神和声音莫名熟悉。 面容可以伪装,但眼神和声音却没那么容易伪装。 “云梦”愣了一下,随即揭开面皮,露出另一张完全不同的面孔。 “啊,她她她…易容了,她不是云梦。” 德妃娘娘惊呼出声,随即被对方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得闭了嘴。 “沈将军果然好眼力。我的确不是云梦,沈将军可以叫我莺歌。” 莺歌浅浅一笑,媚眼如丝,跟先前的样子大相径庭。 好厉害的易容术。 如果不是最亲近的人,恐怕都没办法发现端倪。 沈知韫冷冷道:“你胆子不小,竟潜伏在皇宫重地。甚至在宴会上只身入局。不消片刻,你就会被皇宫内的禁军抓住,轻则身首异处,重则祸及家人。” 今日举办宴会,禁军在皇宫内待命,此刻应该已经有人将这里的情况进行了禀报,禁军很快便会赶来。更何况在不足百米的赛场上还有众多士兵,也能将这刺客拿下。 闻言,莺歌脸上没有丝毫惧怕和后悔之色,反而哈哈一笑,说:“禁军?禁军怕是来不了了。” 第38章 太不尊重对手了 莺歌笑得很猖狂,沈知韫也觉察出不对劲。 什么意思,什么叫禁军不会来了? “你们控制住了禁军?” 沈知韫挑眉问道。 皇宫内几千名禁军,莫非都遭遇了不测。除了禁军,恐怕他们连皇宫内的士兵也没有放过。所以事情过了这么一会儿,竟一个赶来救援的都没有。 沈知韫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历,更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马。她只怕对方这次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要将这皇城搅成一摊浑水。 “不然沈将军以为,我只身一人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擅闯你们的皇宫重地。好了,与沈将军寒暄已久,已浪费许多时间。莺歌敬佩沈将军英勇,如果沈将军愿意,莺歌可以放沈将军离开,留下他们即可。” 莺歌抬起下巴,妩媚地勾了勾唇,看向老皇帝等人。 “不不不……阿韫” 德妃娘娘惊恐地摇头。 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眼里也满是惧色。若是沈知韫走了,她们就必死无疑。 沈知韫没有丝毫犹豫,冷冷道:“休想。” “既然沈将军不愿配合,莺歌就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莺歌便手持弯刀,眼眸冷酷地划破身上碍手碍脚的侍女罗裙,露出隐藏的杀手服。 她的身形瘦小,如鬼魅般向沈知韫扑来。沈知韫的长枪不在手上,只能以头上的金钗抵挡。 莺歌刀法狠辣,每一次攻击都似乎要将沈知韫置于死地。但沈知韫冷静应对,一次次化险为夷。 沈知韫没有对莺歌下死手,只因为她要活捉了这刺客,保护陛下安全。 战斗持续了许久,莺歌渐渐感到力不从心。她知道沈知韫不论是在功力上还是在耐力上都比自己高出许多,如此酣战对自己没有好处。 于是,莺歌瞅准机会,一个翻身跳跃到顾清言身旁,用弯刀架在顾清言的脖子上。 “清言——” 许丹如惊呼出声。 冰凉的弯刀抵在皮肤上,顾清言吓得双腿发软,浑身抖得不行,喉咙里也说不出一句话。 “沈知韫,救救清言。” 许丹如向沈知韫投去求救的目光,她和顾清言是自小的玩伴。虽然有时看不上她的故作矜持和守礼守节,但也不希望她受伤。 沈知韫明白,莺歌的真正目标是陛下。莺歌跟自己的对战中没占到便宜,便想要挟持人质让她分心,对陛下下手。 她不敢轻举妄动。因为顾清言在莺歌手里,只要莺歌的弯刀一划,顾清言就会立刻丧命。 顾清言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如纸。从小养尊处优的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她也不相信沈知韫会救她。 现场的人见顾清言被抓,也吓得四散逃开。但宴会厅内的大门早已从外面上了锁,他们逃不出去。 “真可怜啊,堂堂夏国竟然要靠一个女子守护。夏国的男子都是废物吗?若是我,根本没脸活着,不如一头撞死来得痛快呢。” 莺歌的嘲讽声在宫殿中回荡,笑得异常得意。 “你闭嘴,谁说我夏国男儿都是废物!本皇子今日就要你瞧瞧什么叫男儿本色!” 李荣修壮起胆子站了起来。 站起来后,李荣修才发现自己的双腿还有些发抖。 但沈知韫一个女人都能英勇面对刺客,他好歹是一个男人,不能既输了比赛,又输了气魄。 “修儿,你在胡说什么。” 德妃娘娘没料到自己的儿子会突然站起来,大惊失色要把李荣修拉回来。但李荣修不依,竟直直地朝着莺歌的方向走。 “大胆女贼,有本事来擒本皇子。” 沈知韫皱眉,不悦,“九皇子能不能不要来添乱。” 像是在发脾气责备李荣修,但沈知韫又冲着他使了个不明显的眼色。 李荣修似乎心领神会,佯装大怒,对着沈知韫破口大骂,“你这个休夫的悍妇,你敢指责本皇子,不要命了是不是?!” 沈知韫挑眉,拔高声音,“说我是悍妇?怎么,我休的又不是你,你生这么大气做什么。踩到九皇子尾巴了,戳中你的痛处了。莫非九皇子也被休过?” 李荣修步步逼近,“你,你胡说,这个大胆的悍妇,本皇子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你!” 沈知韫微微侧了身,面向李荣修,余光里仍在观察着莺歌的动静。 “九皇子怕不是忘了,刚才的比试你输给了我,而且输得很彻底。你教训我,有这本事么?” 李荣修的脸红了一阵,又白了一阵,胸口剧烈起伏,“沈知韫你这个凶狠粗鲁的丑八怪,你惹到本皇子了,本皇子不服,今日就要跟你决一死战!” 他佯装要去攻击沈知韫的样子,沈知韫也摆好了迎战的架势。 众人都懵了,这是闹的哪一出? 莺歌原本是捉了顾清言当人质的,结果发现这人质压根没有人在意。反而沈知韫和九皇子还当着自己的面吵了起来。 太不尊重对手了! 莺歌逐渐不耐烦,手中的弯刀指向李荣修,“别吵,你给我滚远点。” 就在莺歌手里的弯刀离开顾清言脖子的一刹那,沈知韫迅速反应,一掌拍向李荣修的后背。借由李荣修的身体将自己的内力击向莺歌。 莺歌“噗”地吐出一口血,身子连连后退。 她没有料到,沈知韫的内力竟也如此深厚。她根本不是沈知韫的对手。 趁这个时间,沈知韫将吓得身体虚软的顾清言拉到自己身后,同皇后她们在一起。 见顾清言被救了出来,众人松了一口气。 直到脱离险境,顾清言才觉得自己像是又活了过来,只是身上还冒着冷汗,双手也无力苍白。 她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沈知韫,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这世上,竟会有沈知韫这样的女子。 就在这时,宴会厅外响起了不小的动静。 “太好了,是禁军来救我们了。” 淑妃娘娘脸色苍白地说道。 “禁军终于来了,这下好了。” “把这刺客抓住,敢刺杀陛下,要诛杀九族!” “这人不像是夏国人,怕不是别国的探子。” 众人都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但沈知韫却觉得不对劲。 不,不是禁军。 第39章 我们的仇恨在今日一并结算 沈知韫看向刚吐了一口鲜血的莺歌。 莺歌脸上毫无惧色,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胜券在握地轻笑,“沈将军,时间到了。” 沈知韫还没反应过来他这一句“时间到了”是什么意思,宴会厅的门被大力撞开,大批人马手持兵器涌入宫殿。 果然,不是禁军。 而是莺歌他们的人。 莺歌咧嘴一笑,飞身到对方的大批人马中。 “做得不错。” 领头的人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额上一道狰狞的刀疤,刀疤下一只眼睛空洞而可怖。 “贡布将军?” 沈知韫认得这人。 对方是潘丽国的将军贡布。 在西陵战场上,二人交过手。贡布额头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和毁掉的眼睛便是二人在交战过程中留下的。 若不是当时敌军临时增派了大量援军,贡布或许已经死在了沈知韫的枪下。 “沈将军还认得贡布,是贡布的荣幸。” 贡布身着夏国禁军的铠甲,表情凶狠。跟沈知韫交手留下的那道疤,那只瞎掉的眼睛,是他的耻辱,时刻提醒他曾经是一个女人的手下败将。 在皇城内见到贡布,沈知韫很吃惊,也很愤怒。 “贡布将军,我夏国和潘丽国已签订了休战合约,你为何出尔反尔。再者,两军交战,应在战场一试高下,你率领众多士兵踏我国土,入我皇城,杀我禁军,如今还试图伤我君王,这是何道理?!” 贡布闭上眼睛,抚摸着额头上的伤疤,像是在回忆当初战场上的耻辱。 很快,他睁开眼睛,粗犷的嗓音回道: “沈将军不知,休战合约是当初我潘丽国国君暴毙,国内动荡,三皇子为稳定局势签订的。但现在,贡布奉的是大皇子的命令。哦不,是新国君的命令。” 新国君。 这么说,潘丽国如今竟是大皇子达西继位。 但当初老国君授意的国君人选明明是三皇子达吉。 与三皇子达吉不同,大皇子达西出了名的好战且暴虐。而且达西是个不守约定,不守规矩之人。 他如今成了潘丽国的新任国君,难怪他会不顾两国合约,派出贡布来到夏国,想要搅动皇城。 贡布接着说: “至于沈将军说两军交战,应在战场一试高下,贡布明白,这是你们夏国的规矩。也可以说是潘丽国以前的规矩。只是如今潘丽国有了新君,贡布自然要听从新君的命令。你们夏国不是还有一句俗语叫‘兵不厌诈’,对吗?” “一段时日不见,贡布将军很会强词夺理。” 沈知韫哼了一声,自知仅凭她一个人难以护着陛下和其他人的安全。 她现在能做的,只是拖延时间。 虽然皇宫内的禁军被控制住了,但皇宫外还驻守着御林军。 皇宫内出了这么大的事,御林军一定会得到消息赶来救援。 只要能撑到御林军赶来,便有了胜算。 贡布哈哈一笑,随即眼里露出狠厉的神色。 “沈将军,我们之间的仇恨也在今日一并清算!” 贡布夺过身边手下的箭,“咻”地射出。 高高的烛火倒地,燃烧起来。 如此下去,宴会厅很快就会成为一片火海。 “上!凡捉住夏国皇帝者,赏黄金万两!伤了沈将军者,亦赏黄金万两!” 贡布高举起手中的长剑,一声令下。 箭矢如雨般射向宴会厅内。 宴会厅中的众人纷纷尖叫着逃窜。 沈知韫飞身取了自己的银枪,只身在前抵挡所有的利箭。 今日一战,她要么在大火肆虐前将外面的敌人全部击退,要么拼死拖延时间,等待与玄铁军到来。 李荣修也紧随其后,帮助沈知韫抵挡射来的利箭。 然而,火势越来越猛,宴会厅内的人们逐渐陷入了恐慌。 喊的喊,跑的跑,还有的中了箭,惊恐绝望。 “大家不要慌。” 关键时刻,许丹如站了出来, “和乐公主在前应战,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也不能白白等死。现在火势越来越大,我们出不去,那就想办法灭火,也好给和乐公主多争取一些时间。” “好好,我们灭火。还可以把伤员安置到一边,有懂医术的来给伤员们疗伤。” “我,我家里是医学世家,我来给伤员处理伤口。” 在许丹如的带领下,他们灭火的灭火,转移伤员的转移伤员。 但火势太大,收效甚微。 沈知韫在前方御敌勇猛无比,但面对源源不断的敌人和熊熊烈火,她也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就在这时,陈公公赶来, “陛下,此处屏风后有一个秘密通道,可容纳一人,老奴先带您进去躲避,待外面局势安定下来,再出来。” 老皇帝站在沈知韫身后,看她勇猛地抵御前方敌人的攻击。 “不,朕不走。朕的臣子在前浴血奋战,朕不能做缩头乌龟。” 此时,一支利箭直直地射向皇帝。 沈知韫挥舞长枪,将箭挡了回去。被挡回去的箭射中对方的一个士兵,士兵应声倒下。 “陛下,” 沈知韫大汗淋漓,喘着气, “他们是冲着您来的,此地凶险,您还是先随陈公公去暗道躲避。” “可是…” “若陛下不在,敌方的攻击或许不会这么猛烈。若是陛下不肯离开,刀剑无眼,随时可能伤到陛下。” 陈公公道:“陛下,别犹豫了,随老奴走吧。” 几位娘娘也劝陛下离开,龙体为重。 老皇帝略一沉吟,沈知韫说得没错,他待在这里没有用处,反而会成为沈知韫的累赘。 “好,朕先走。阿韫,朕等你来找朕。” “遵命,陛下。陈公公,我稍后会故意制造一些混乱,你可趁着这个时间带陛下离开。” 陈公公俯了俯身,“老奴听和乐公主的。” 随后,沈知韫用银枪挑起一张木椅扔至空中,然后用内力一掌劈开。 木椅碎裂,重重地砸向敌人。 前排正在放箭的士兵应声倒下。 趁这个时间,沈知韫腾空一跃,飞上空中,以桌椅为踏板,眨眼间便到了敌方阵地。 一杆银枪直指贡布。 第40章 你的激将法没用 沈知韫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活捉贡布很困难,她也没做此打算。 她只是要在敌方阵地中制造混乱,让他们没有时间放箭,从而给陛下和其他人多争取点时间。 火势蔓延,如果不能把火势控制住,整个宴会厅的人都会葬身火海。 贡布见沈知韫朝自己飞身过来,昔日交战的可怕记忆又涌上脑海。 贡布心头一紧,然后迅速将身边的一名士兵拉到自己面前抵挡。 沈知韫眉头一皱,但来不及收手。那银枪插进士兵的身体里。 士兵口吐鲜血,随后被贡布像扔掉破抹布一般扔到一边。 这人简直就是疯子! 为了赢,连自己手底下的士兵都可以拉出来垫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士兵们都有些慌了神,没人再继续射箭,也没人再对沈知韫动手,都满脸惶恐而惧怕地站在原地。 沈知韫的威名他们都是知道的。 没人敢跟她近身肉搏。 沈知韫也得以短暂地歇一口气。 “贡布将军今日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身为将领,不守约定,无视规矩也就罢了。对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也这般残忍。他们恐怕都不是你的兄弟,只是你的垫脚石,随时都需要被你拉出来垫背。” 这个人,真的是越来越癫狂。不除掉他,只会给更多人引来祸患。 士兵们纷纷停下来,望向贡布。 沈知韫说得没错,他们中的所有人随时都可能成为贡布的替死鬼。 作为士兵,他们可以死在战场上,死在与对方的交战中,但没有谁想成为谁的替死鬼。 谁知贡布对沈知韫的话似乎并不在意,反而哈哈一笑,笑得脸上的伤疤和那只空洞的眼睛看起来更加可怕和丑陋。 “他们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没错,但他们也是士兵。身为士兵,为保护自己的上级而死,是他们的荣幸,更是他们整个家族的荣耀!” “贡布将军未免太过狂妄,你问过底下士兵的想法吗?” 沈知韫冷冷地问。 她不屑跟这样的人成为对手,更不屑跟他战斗。 贡布不服,“我是将领,他们是士兵,保护我牺牲他们自己的性命是他们的使命,无需过问他们的意见。” 沈知韫傲然站立在士兵当中,环视一圈,“你们都听到了吗,你们的将领并不在意你们的死活。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可以让你们都死在这里。这样的将领,你们还要为他卖命?!”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说话。 贡布却失了耐性,大喊,“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谁要是敢违抗我的命令,我就杀了他!” 士兵们不敢动,跟沈知韫动手,无异于送死。 “贡布将军,我们不敢。” 有士兵胆战心惊的说。 闻言,贡布没有丝毫犹豫,用手中的长剑残忍地插进士兵的身体。 士兵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口吐鲜血,随后倒地而亡。 贡布毫不在意士兵们惊恐绝望的目光,反而一脚踩在刚被他杀死的士兵身上,挑衅道: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潘丽国的规矩,你们都是潘丽国的士兵。谁要是不服从我的命令,就是不遵守潘丽国的规矩,也就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 “想想你们的的亲人,想想你们的父母,妻子,儿女…你们今天若是因为战斗死在这里,你们就是他们心中的勇士,他们会得到丰厚的丧葬费。 但若是,你们因为违抗我的命令而死,那你们就是他们的耻辱,他们也会因为你们的愚蠢而得到惩罚。我敢保证,会让你们在地府相遇。” 自己死倒没什么,只是会连累父母妻儿。 士兵们此刻眼里只剩下了绝望。 沈知韫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潘丽国的将领用这样残忍的方法领导手底下的士兵。 难怪在西陵战场上,潘丽国的士兵即便受到万般虐待也不会有任何反抗。 “贡布将军,莺歌愿拼死相护,拿下夏国皇帝!” 莺歌站出来表忠心。 “很好—” 贡布很满意,指向沈知韫身后的敌方,“夏国的皇帝就在…” 贡布这才发现,宴会厅中早已没了老皇帝的身影。 他凶狠恶毒地看向沈知韫,带血的长剑指着她, “你们把皇帝藏起来了,藏到哪里去了!” 沈知韫笑得坦然,“确实藏起来了,不过我不会告诉你的,气不气?” “你—” 气,怎么会不气呢!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刚才沈知韫突然飞身过来,佯装要杀他,只是为了给他们的皇帝争取逃跑的时间。 贡布的脾气本就不大好,尤其恨有人捉弄他。他此刻气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翻滚,心肝肺肺肾都像是要炸开! 但他居然拿沈知韫毫无办法! 更气了! “说,你们的皇帝在哪儿?否则,我杀了你!” 贡布恼羞成怒,气得半死。 沈知韫微微一笑,语气淡定,又带着一丝你能拿我怎么样的得意和挑衅,“你杀不了我。” 确实杀不了。 甚至连近她的身都做不到! “你们的皇帝,是个缩头乌龟,废物!” 贡布试图用激将法。他听说这个方法对夏国人很有用。 沈知韫一眼看穿贡布的意图,她并不上当,说,“贡布将军对我们夏国的文化有一些了解,但不多。” 贡布怒,“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的激将法没用。我泱泱夏国,文化丰富,贡布将军所学,不过九牛一毛。不过既然贡布将军对我们夏国的文化这么感兴趣,倒是可以给我磕一个,我教你。” “沈将军,你欺人太甚!” 贡布手中的长剑带着怒气挥向沈知韫,沈知韫脚尖点地,腾空而起,竟一脚踩在贡布的头上。 “你说早了,这才叫欺人太甚。” 说完,沈知韫挥舞长枪,刺向脚下的贡布。 贡布用长剑抵挡。 那一枪虽然没刺伤贡布,但强大的内力却震得贡布生生往后退了好几步,顿觉五脏六腑炸裂似的疼痛…… 第41章 人到齐了就开始我们的赌注 贡布知道,他不能再跟沈知韫硬拼,否则他今日会死在这里。 “潘丽国将士听令,弓箭准备,射!” 贡布的长剑调转方向,指向宴会厅内毫无缚鸡之力的众人。 此时宴会厅内的火势逐渐得到控制,众人正在高兴,谁知贡布又命令弓箭手射向他们。 一时间,宴会厅内又响起惊恐的尖叫。 沈知韫皱眉,只好暂时停手,又飞身往宴会厅中去,只身一人用银枪抵挡箭雨。 “啊—” 顾清言一声尖叫。 一支利箭直直地朝着她射过去。她惊恐得闭上眼睛,浑身汗毛立起。 转眼间,沈知韫的长枪飞舞而来,将距离顾清言咫尺距离的箭挡飞。利箭擦着沈知韫的眉峰又飞了回去。 沈知韫的眉峰多了一丝细小的伤口,一滴鲜红的血顺着脸颊落下。她站在火光之中,美得更加惊心动魄。 顾清言喉间苦涩,“对不起。” 沈知韫将她护在身后,“无妨。” 她太淡定了,顾清言看着她英气逼人的背影,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情愫。 李荣修吓得倒吸了一口气,刚刚那支箭只差一点就会刺穿她的身体。 这女人是不要命了吗?这么拼命干嘛! 原来这个凶悍的悍妇也会受伤,而且她受伤似乎比任何人受伤都要让人心疼。 “贡布,你是不是男人?!欺负老弱妇女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跟本皇子单挑!” 李荣修发了火。尤其是在看到沈知韫的眉峰被利箭所赐,他就气得想要把利箭插进贡布那个王八蛋的心脏里! 贡布丝毫不感到羞愧,反而洋洋自得,“比起你们夏国的男人,本将军简直是勇士。” “可恶!” 李荣修从地上捡起掉落的利箭就要朝贡布冲过去。 沈知韫不语,调转银枪的方向,用另一头将李荣修打了回去,“老实待着,别去送死,别添乱。” 她是认真的。李荣修好好待着就是给她减轻累赘了。 德妃娘娘脸色苍白地把李荣修拉回到角落里。 “母妃,我要去帮悍妇!她会受伤的!” 李荣修不服,他堂堂男子汉,凭什么躲到女人身后。 德妃娘娘无奈,“阿韫说了,你上去就是送死,不如在这儿跟我们老实待着,别让阿韫分心。” 皇后娘娘也说:“修儿听阿韫的吧,我们怕你给她添乱。” 李荣修:“?” 眼看着自己的士兵过了这么久仍没有近到沈知韫的身,甚至在沈知韫的抵挡下,他们一个夏国人都没杀死。 贡布有些着急了。 夏国的皇帝也不知道藏到了什么地方。 再这么打下去,他们根本占不到什么便宜,说不定会有士兵赶来支援。到时候别说抓不到夏国皇帝和沈知韫了,恐怕自己都出不去这皇城。 “里面的夏国人听着,我们只要你们皇帝的性命。只要你们告诉我,你们的皇帝躲到了哪里,本将承诺,会把你们安全送出皇城。” 贡布决定改变策略。 他要利用这些夏国人,找到他们的皇帝,完成新任国君的任务。 据他所知,今天来参加宴会的都是夏国的重臣,大多数都是文官。 文官就是没什么骨气的。 “呸!悍妇……哦不对,沈将军刚才说了,你就是个不守规矩,不守承诺的人,你休想在这儿欺骗我们!我们要是告诉你,你肯定会把我们所有人都杀光!” 李荣修喊道。他也是在提醒所有人,这个贡布的话信不得。 “对,不能信他!和乐公主会把他们全都打趴下,大家坚持住!” 许丹如也站起来说。她身上是有大司马的铮铮铁骨的。 贡布又气又恼,“我就不信,你们都是不怕死的!那就试试吧,看你们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这时,莺歌突然站出来,在贡布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贡布闻言,哈哈一笑,“莺歌,你不愧是我最得意的手下!” 莺歌:“多谢将军。” 随后,莺歌带了一队人马,转身出去。 贡布朝着士兵们高举右手,“停!” 士兵们停止了攻击。 “沈将军,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贡布脸上的刀疤像一条弯弯曲曲的蚯蚓,残忍又可怕。刀疤下空洞的眼睛没有丝毫光泽,形同鬼魅。 沈知韫手杵着银枪站立。 “跟贡布将军打赌,会不会太冒险了。” 她强撑着说。实在是太累了。 几乎是只身一人抵挡了这么多士兵的攻击。 刚才动着的时候还没有那么明显的感觉,突然停下来就觉得仿佛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的双脚微微发颤,如果不是靠着一杆银枪,她早就累得瘫倒在了地上。 手上,漂亮的蓝色襦裙上星星点点的鲜血触目惊心。 但这些血不是她的,都是在抵挡士兵的攻击时沾上的对方的鲜血。 她没有受伤,只是很累很累,甚至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战斗都累。浑身的衣裳早已湿透,跟皮肤黏腻在一起。 贡布这次倒是没有被沈知韫激怒,他像是胜券在握。 “沈将军不敢吗?果然,夏国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没有胆量的懦夫罢了。” 他挑衅道。 李荣修抢在沈知韫面前喊,“悍妇,别听他的,他肯定有什么阴谋诡计!” 沈知韫看了一眼李荣修,未置可否。又紧盯着贡布,从容道:“敢,有何不敢。” 她刚才看到莺歌带了一队人马出去,估计是跟这个有关。 但不管对方有什么阴谋诡计,这都是难得的喘息的机会。只要让她再休息片刻,她就能再战。 贡布高兴地拍手,“好,沈将军好魄力。那我们就在这儿稍等一会儿,等人到齐了,我们就可以开始我们的赌注了。” 等人到齐? 什么意思,还有什么人。难道是他们还有人马。 又过了一阵,外面的哭喊声和怒骂声越来越近。 是莺歌带着人回来了。 沈知韫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沈将军,久等了。不过现在,我们可以开始我们的赌注了。” 第42章 休夫的真相 沈知韫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群,神情逐渐变得严肃。 原来莺歌刚才带着人马出去,竟是去抓了官眷来。 沈知韫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樊家一家人。 樊老夫人被两个士兵架着,大喊大叫,“你们干什么,抓我这老太婆干什么?你们去找那沈知韫啊,她是夏国的女将,你们要杀要剐,找她去!” “我们家跟沈知韫已经没有关系了,是她对不起我们,我们家清流的读书人家,你们不能抓我们!” “沈知韫,你个灾星!就是因为你,娶你进了门,我们家倒了大霉了,没有大房子住,没有燕窝,现在还被这这些粗鲁不堪的人抓来,灾星!你怎么不去死!” 老夫人的声音洪亮,比年轻人还中气十足。 沈知韫皱了皱眉,看样子这两日的百年人参把老夫人的身体补得不错。 兴许是因为老夫人的表现太过泼辣,樊家三兄弟都低头沉默不语,尽量跟老夫人拉开一段距离,装作不熟的样子。 甄氏和袁氏也很无语,二人脸上都有泪痕,是先前才哭过的。 魏璎倒是一直在哭,眼睛都哭得有些肿了,扯着樊程式的袖子不肯松手。 其他人也是要么在抹眼泪,要么低着脑袋,不敢说话。 宴会厅的众人也纷纷看到了外面的场景,都灰头土脸地站起来。 “神经病,疯子!” 许丹如拔腿往外面冲,“你们放开我母亲!” “丹儿,别过来—” 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妇人也是满脸泪痕,担心地让许丹如离远些。 大司马在军中,许丹如的母亲在家中被莺歌抓了来。 她还没走几步,就被一个士兵拿剑挡了回去。 “贡布,你到底要干什么?两军交战不守承诺已是大忌,难道你还要牵连这些手无寸铁的孤寡老人。你这样做,就不怕彻底失了民心?” 沈知韫握紧银枪,直视着贡布。 自在战场上伤了他一只眼睛后,他就越发癫狂。早知如此,当初无论如何也要杀了他! 闻言,贡布却是没有丝毫愧疚和担忧,他伸手抓了樊老夫人在自己面前,说,“沈将军,你答应我的,要跟我打赌。现在人到齐了,你想要反悔可不行。” “你说的赌注到底是什么?” 沈知韫强压着心中的怒气。 贡布越发得意,指着宴会厅中的众人,“我们就来赌,看看在这群人的心里,到底是他们的皇帝重要,还是他们的家人重要。” 沈知韫敛眉,“你要拿他们的家人威胁。” 她早该想到的。这人根本毫无原则,毫无底线。 贡布拍了拍手,哈哈大笑, “沈将军聪明。不愧是我贡布最敬佩的对手。你猜得没错,这就是我们的赌注。我会一个个问这大厅里的人,凡是不说出你们的皇帝在哪里的人,我就杀了他的家人,直到杀完为止。对了,沈将军是女中豪杰,那就从沈将军开始吧。” 说着,贡布揪住樊老夫人的衣领,“据我所知,这老夫人,是沈将军丈夫的母亲,对吗?” 樊老夫人大怒,“呸,我儿已经把她一脚踹出门了!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母亲,您别说了。” 樊程式此刻觉得无地自容。在座的很多人都知道他才是被休的那个,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沈知韫一脸平静道:“贡布将军的消息过时了,我已休夫,跟樊家人的确没有丝毫关系。所以你抓他们来,没用。” “当真?” 贡布不信,用长剑挑起樊程式的下巴,“你做了什么,沈将军竟要休了你。你们夏国不是男尊女卑吗,你一定是最没用最窝囊的男人,所以她才会休了你。” 魏璎维护樊程式道:“才不是这样的,是樊哥大度,不跟她计较罢了。” 贡布眯着眼睛看着这女人,明白了,“原来是因为你有了别的女人,所以沈将军才休了你。” 说着,贡布又看向沈知韫,眼底露出一丝讥讽,“沈将军,你这么漂亮,也会被男人抛弃。我要是你,一定会杀了背叛我的男人,包括他的家人,一个不留。” 沈知韫冷笑,“呵,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替我把他们家人都抓来了?” 贡布在老夫人的衣服上擦干净长剑, “当然。如果沈将军下不下去手的话,贡布可以帮你。杀人什么的,贡布最在行了。” 一听这话,前一刻还怒气冲冲的樊老夫人瞬间腿软,求助地看向沈知韫, “阿韫,你不会这么做的对吧?母亲待你可不错,你不能恩将仇报啊。你不能杀我,夏国最重孝道,你要是杀了我,会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樊程式终于抬起头,“阿韫,是我对不住你,做了伤害你的事,跟其他人无关。你不要伤害我母亲。” 樊楼道:“沈知韫,枉你还是朝廷重臣,你嫁入我家不尽孝道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杀害婆母!” 魏璎眼泪巴巴拉着沈知韫的手,“姐姐,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抢了樊哥。可是我也没法子,你在外征战,我肚子里有了樊哥的孩子,我不能离开她。求你行行好,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沈知韫冷漠地抽回手,“你且记住,我不恨你们。要断你们生路的人也不是我。” 原本京都之人只知道沈知韫求了圣旨休夫,都以为是她得了战功后嫌弃夫家平庸,还对她颇有微词。 甚至连九皇子李荣修都认为她是个悍妇。 现在经过樊家一家人的表现,他们才知道沈知韫休夫,是因为樊家做得太过分了。 作为丈夫,樊程式在自己的妻子战场厮杀的时候就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作为婆家,那老夫人又是这么个不讲理的。 别说沈知韫是保家卫国的女将了,就是一个普通的清白人家的女子,也不可能容忍丈夫和婆家这么欺负人啊。 沈知韫休夫,应该休! 李荣修也知道了沈知韫休夫的真相,他因为自己对沈知韫的无礼和鄙视而有些难为情,继而把这种后悔和羞愧转化成愤怒,转移到樊家人身上。 第43章 谁若不服,尽管来战! “这样的人家,还恬不知耻地说自己是清流。还害得本皇子也做了一回恶人,差点错怪了和乐公主。 我看这种背信弃义的男人和拎不清轻重的人也没什么脸活在世上,你们要杀便杀了吧。” 李荣修气得大口喘气,脸上沾满了尘土还是能看到胀得通红的脸色。 樊老夫人双腿又一软, “你,你这毛头小子哪里来的,凭什么你说杀就杀。怎么不杀了你?!哦,你跟这些坏人都是一伙的吧,是奸细!” 李荣修可算是见识到了这樊家老夫人的不讲道理和不分青红皂白。 他年纪虽小,但好歹是皇子,从来都是别人好声好气跟他说话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这样一个老妇人空口白牙地骂他了。 他正要发怒,皇后娘娘已经瞪了老夫人一眼, “放肆,他可是夏国的九皇子!你敢这样污蔑于他,这是杀头的罪!” 老夫人眼前差点一黑。 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小娃,是皇子! 樊程式不耐烦地拉着老夫人跪下, “母亲,你就少说两句吧,非要把我们所有人都害死嘛!我日后还要仰仗陛下,求个一官半职的。” 淑妃娘娘讥讽道: “阿韫嫁给这样的人家,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陛下英明,准了阿韫休夫。这样的妇人教育出的儿子,也不适合在朝中为官。” 闻言,老夫人是双腿一软又一软,眼前一黑又一黑。 “这,这怎么行。” “母亲你快闭嘴吧,别再害我了。”樊程式心烦意乱地剜了一眼老夫人。 樊楼和樊冬青也担心老夫人再口无遮拦会影响了自己的仕途,也警告她不要再多话。 老夫人果然不敢再多说一句。 “看来他们都想让你死。” 贡布突然说道,“我若是就这样杀了你们,岂不是让他们都高兴了。我不愿意这样。” 樊老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太好了。” 沈知韫对贡布的阴晴不定已经习以为常,她估摸着只需要再拖上一段时间,皇宫外的玄铁军应该就能得到消息赶来支援。 只要再拖上一点时间就好。 “贡布将军,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得快点找到他们的皇帝。” 莺歌突然出声。 贡布一脚踹开了樊老夫人,又抓了另一位妇人到自己身边。 “母亲—” 许丹如大叫。那是她的母亲吴莲英。 吴莲英垂泪,“丹儿别过来。” 贡布脸上的表情变态又狂妄,他用长剑指向许丹如的母亲,眼睛却看向许丹如,“告诉我你们的皇帝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 许丹如急得跺脚,“我真的不知道!” 贡布不信,“怎么可能,你在骗我。你们亲眼看到你们的皇帝逃走,一定知道他去了哪里。对吗?你要是不肯说,那她就只有死。” “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到。求你,别伤害我母亲,你杀了我,杀我好不好。” 许丹如着急得眼泪都掉下来。 吴莲英已经冷静下来, “丹儿别说傻话。母亲年纪大了,死不足惜,你要好好活着。陛下对我们家有恩,你万不可做对不起陛下的事。 母亲可能,可能陪不了你多少时日了。前几日你母亲离开的时候,母亲还跟他拌了嘴。 等到你父亲从军中回来,你帮我转告他,就说,就说我嫁给他,不后悔。” 说完,老妇人突然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往贡布的长剑上撞去。 “不,母亲—” 许丹如惊慌失措,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她的母亲为了不让她为难,也为了陛下的安危,竟不顾自己的性命! 沈知韫迅速催动内力,汇聚于银枪之上。银枪所到之处,地面裂出一道巨大的缝隙。 同时,强大的内力也让贡布手中的长剑碎裂成块,震得他的五脏六腑如同要被撕裂。 吴莲英活了下来,许丹如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整个人也吓得瘫软在地上。 贡布第一次见到沈知韫催动这样强大的内力,他突然口吐鲜血,脸色苍白得可怕。 “你,你……发动这么强大的内力,竟然没事?”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沈知韫,这一瞬间,她强大得可怕。 怎么可能呢,一个人在短时间内催动这么强的内力,她自己怎么可能没有遭到一点反噬! 沈知韫的眼底暗涌翻滚,“谁若不服,尽管来战!” 这样强大的内力,不光贡布受了重伤,也让在场的其他士兵都感受到了毁灭性的力量。 贡布将军都无法与之一战,他们这些普通的士兵加在一起都毫无胜算。 他们都不想白白送死。 所以,没有人敢上前一步。他们都惊恐地盯着她。 李荣修现在才知道沈知韫的真正实力。不,这或许还不是她的全部实力。 输给这样的沈知韫,他现在觉得一点也不冤。 甚至,他觉得自己能跟沈知韫同台比试,已经比他的皇兄们厉害得多了。 “谁若不服,尽管来战!” 沈知韫微微抬了抬下巴,眸光冰冷,像一个女王。 “她在故弄玄虚,你们快上,抓住她……噗……” 贡布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瘫地上奄奄一息。 莺歌犹豫不决地举起弯刀,“贡布将军说了,她是故弄玄虚,我们一起上,别让她逃了。” 士兵们站在原地,久久不敢上前。 莺歌:“贡布将军的命令你们都不听了吗?活捉沈知韫,赏黄金万两!” 终于,有些胆大的士兵举起了手中的武器。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士兵也跟着举起了武器。 沈知韫手握银枪,如王一般睥睨四周。 “杀—” 这里的士兵举起武器的同时,玄铁军也终于赶到。 “玄铁军,是玄铁军来了!” “和乐公主你看,玄铁军来救我们了。” 沈知韫看着越来越近的玄铁军,她的手颤抖着,几乎握不住银枪。 没有人注意到,沈知韫苍白如纸的脸色和似乎随时都要倒下来的身影。 领头的人一袭玄色战甲,眉眼间有几分熟悉。 待那人走得越来越近,沈知韫已强撑不住,慢慢合上双眼,低低地唤了声, —“登徒子。” 第44章 是记忆里的玄胤哥哥 登徒子? 男人拦腰抱起沈知韫摇摇欲坠的身子,眉毛皱得几乎化不开。 * 青海王府。 “王爷,和乐公主以一人之力抵御敌军,早已经筋疲力尽,是靠着最后一点坚强的意志力才强撑到最后。等您带着玄铁军到那儿的时候,和乐公主才敢放松下来。这一松懈,没了意志力强撑,便倒下……睡着了。” 这是专门给皇帝请脉的徐太医,是皇城中医术最高超的太医。 因为沈知韫救驾有功,又在玄铁军赶来之时昏迷过去,所以陛下特意交代了自己的御医给她诊治。 经过仔细诊治后,徐太医得出结论。 端坐在一旁的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青海王。 “这么说,她只是睡着了,没有受伤。那她的五脏六腑是否有大碍?” 太医来之前,他也仔细检查过沈知韫身上是否有外伤。除了眉峰处有一个细小的伤口外,没有其它伤势。 但他赶去之时,发现地面碎裂,且对方将领身受很重的内伤,武器也碎成了渣,想必是因为她催动了极强的内力。他担心这么强的内力会反噬到她。 徐太医从沈知韫的床榻前退下,又对着青海王玄胤恭恭敬敬地俯了俯身, “王爷,和乐公主的脉象平稳,想来应该无大碍。但这脉象之中又偶有波动,许是因为在段时间内催动太强的内力,身体有些吃不消。 不过和乐公主内力深厚,这也没什么要紧。待微臣给和乐公主开上几副汤药,加以调养,慢慢便可恢复。只是这段时间,万不能再催动内力,也不可动刀动枪了。” “好,本王会叮嘱她的。” 玄胤微微颔首,深沉的眸子凝望着榻上睡得正香的沈知韫。 她的小脸还泛着白,但嘴唇已经恢复了些血色。 “对了徐太医,她眉峰处有一细小伤口,不知徐太医是否有涂抹的药膏?” 玄胤问道。 其实军中也有不少疗伤的膏药,但他觉得那些膏药的质地都太粗糙,对沈知韫的皮肤不好。 他这么一问,徐太医才发现沈知韫的眉峰处还真有一处伤口。 “王爷真是细心,微臣竟还没发觉和乐公主这里还有外伤。这伤口很小,微臣给王爷留下这无痕膏,细心涂抹上半月,定不会留疤。” 徐太医从医药箱里取了膏药出来,玄胤伸手接过,“多谢徐太医。” “王爷客气。和乐公主此番英勇无敌,不仅救了陛下和几位娘娘,还救了宫中许多朝廷重臣和家眷,实在让人惊叹和佩服。微臣能给和乐公主请脉,也是微臣的福气。” 玄胤凝望着榻上的人儿,眸子里是说不出的疼惜,他低声喃喃,“是,她这次受苦了。” 怪他没有更快些赶到,否则沈知韫也不至于只身一人强撑这么久。 也怪他不知道昨日的御宴有沈知韫参加,他以为那只是寻常的宴会,便推了陛下的邀请,没去参加。 “王爷,微臣便先告辞了,明日再来给和乐公主请脉。” 徐太医告别的声音拉回了玄胤的思绪。 待徐太医走后,玄胤才坐到榻上去,用食指蒯了些膏药,细细在沈知韫眉峰处的伤口上涂抹均匀。 “馋丫头小时候最爱漂亮,脸上被蚊子叮了都得哭上半天。要是留了疤,肯定会朝我发脾气的。” “不过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留疤的。” “小时候只知道追在我身后要糕点吃,被几个哥哥捧在手心里的小馋丫头,如今也长成大姑娘了,还会保护别人了。” “保护别人也行,可谁叫你这么拼命了。把自己当男人使了,便是男人也没你这样的。” 玄胤一边给沈知韫抹药,一边絮絮叨叨。 他在军中一向沉默寡言,即便是跟叔伯也说不上几句话。 但一看到沈知韫,话就多了。 其实他还有很多话要问她,例如有没有收到他这么多年来的书信,例如她为什么会嫁了人,又为什么请旨休夫。 很多很多…… 好在现在青海战事已平,他有很多时间问她。 * 沈知韫整整睡了两个白天,一个夜晚。 要不是因为玄胤时常探她的鼻息发现她还活着,估计他就要抱着她冲进太医院了。 沈知韫是闻着一阵迷糊的香味醒过来的。 “好香的肘子—” 她翻身爬起来的时候,正对上玄胤端着肘子走进来。 玄胤坏笑,一副拿捏她的样子,“我就知道要让你醒过来得靠这招。” 就像以前他住在沈家的时候,沈知韫偶尔也会因为赖床不想上功课,不想练功,谁都喊不起。 这个时候玄胤就会跑到厨房,不一会儿就变花样似的端出诸如肘子,卤肉,酥饼这样的好吃的。她闻到香味也就起来了。 沈知韫眨了眨眼睛,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玄胤,“登徒子,你怎么在这儿?” 玄胤无奈,放下肘子到桌上,摆好碗筷,“你不认得我了?” 沈知韫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认得啊,前几日云熙街的庙会上,你抓着一个妙龄女子的手不放。” 哦对,那个妙龄女子是莺歌,易容后混入皇城,险些害了陛下和宴会厅中的众人。 说到这儿,沈知韫担忧地问,“陛下他们可好?各位娘娘可好?九皇子可好?还有,还有他们……” “他们都好。” 玄胤打断她的话,“只有你不好。” 沈知韫:“欸?” 她歪着脑袋看了眼玄胤,“你会不会太冒昧了,我跟你很熟吗?” 玄胤苦笑了一笑,“馋丫头,真认不出我了?那这肘子你是不是也不吃。” 馋丫头……肘子 沈知韫皱了皱眉,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 男人的眉宇深邃明亮,仿佛藏着漫天星辰。鼻梁似山峦峻拔,透着不屈的气质。微微上扬的嘴角裹挟着无奈和疼惜,竟不知不觉与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 “想起来了吗?” 玄胤问道。她若是再想不起来,他就要敲开她的脑袋,看看这些年来她的脑袋里装了些什么人,什么事。 沈知韫粉唇轻启,带着一丝不确定,“青海王—玄胤?” 第45章 把我做的肘子吃完 好久没听到沈知韫唤自己的名字了。 他的名字从沈知韫的嘴里说出来,总有一种让他舒心愉悦的感觉。 但他还是有些懊恼,以前她不是最爱唤他“玄胤哥哥”的么,怎么如今见了面就这样生疏,跟其他人一样唤他青海王了。 “一段时日不见,学会客气了。” 他像从前那样伸手去揉沈知韫的发丝,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躲过了。 小时候他们相处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亲密得如同家人,但过了这么多年,很多东西都变了。 现在的玄胤在沈知韫眼里,也只是偶尔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只言片语,是英勇善战的青海王,也是身份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青海王。 玄胤迟疑了一下,右手在空中僵了一会儿,有些尴尬地收回。 沈知韫开口道:“如果不是青海王带着玄铁军来皇城,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前几日在云熙街上,你抓住的那名女子唤莺歌,会得一手易容术。她扮作宫中的侍女云梦,潜伏进去,控制住了禁军,这才给大家带来危险。 我在想,当时若是我没有多管闲事,阻拦你抓住莺歌,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现在想来,还真是后怕。不过也还好,陛下和各位娘娘都没事。” 玄胤知道她是在自责,便说,“当日在云熙街,你若是不管不顾,那就不是你了。不过你也不必太将这事放在心上,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的。” 沈知韫皱眉,“为何?如果你抓住了莺歌,贡布肯定没那么容易带着他的部下闯进皇城的。还有那么多禁军,士兵,也不会被控制。” 玄胤安慰道:“按你所说,莺歌在皇宫内潜伏定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们必定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他们既然能完成这么大的动作,也不是只靠莺歌一人就能完成。 皇城的守卫,甚至禁军里都可能安插着人。所以,即便前几日你没有出现,我抓了莺歌,他们也只是少了一个并不起眼的一环,结果并不会改变。” 他耐心解释的同时内心也有一丝心酸,明明是她靠一己之力阻挡了那么大范围的进攻,保护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她还会觉得是自己的错呢。 她未免也过得太小心翼翼了。 沈知韫却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你是说,现在的皇城内还有潘丽国的探子?他们搞不好也像莺歌那样会易容,会伪装,随时可能再闹一出今日这样的事。达西性情暴虐,异常好战,若是他知道这次的行动失败,一定会很快卷土重来的。不行,陛下他们太危险了,呀得赶紧进宫一趟,告诉陛下。” 沈知韫说着就翻身下床,要带着她的银枪去找陛下。 只是她的脚刚一着地,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似的,浑身无力地往下倒。 幸好玄胤伸手揽住她的腰身,这才阻止她瘫倒在地上。 “青海王,这,这不合规矩。” 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热,沈知韫的心跳得很厉害。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 在军中的时候不分男女,她也时常跟那些将军士兵勾肩搭背,没有觉得不妥。但刚才距离玄胤太近,她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眼里的自己,便觉得十分惶恐。 玄胤原本想把她抱回榻上,但见她这么抗拒,只能改为扶着她回到榻上坐着。 “你我之间,哪来那么多的规矩。” 他的声音闷闷的,有点幽怨。 沈知韫淡淡地撇开目光,“我莫不是受了什么内伤,怎么会这般虚弱?连站都站不起来。” 玄胤没好气道:“你没受伤,只是饿了。你可知道你睡了多久?” “两三个时辰?” 沈知韫看了眼窗外,温热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应该快午时了吧。 她记得青海王带着玄铁军赶来的时候,差不多天都快亮了,现在午时,应该是睡了差不多两三个时辰。 玄胤摇头,“二十五个时辰。” “二……?” 欸?有这么久么!她居然一觉睡到了第三天。 “也就是说,你已经快两天没吃任何东西了,能不虚吗?” 玄胤这么一说,沈知韫立马觉得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原价,是饿的呀。 沈知韫眨巴着眼睛,“原本告诉陛下皇城内还有探子这事,事关紧急,现如今我这身体也不便如此操劳,恐怕还得青海王跑一趟了。” 玄胤看着她,“此事我已经禀报给了陛下。贡布和莺歌等人也都关在天牢,严加审讯,相信要找出其他探子不是难事。只是现在……” 说到这里,玄胤顿了顿,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 沈知韫心里一紧,她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一定还有事是她没有考虑到的。 “现在怎么了,青海王尽管说。若是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我一定尽心竭力。” 玄胤点点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她,神情突然很严肃,“没错,这事的确需要你去做。而且,也只有你能做。” 沈知韫没有半点犹豫,“青海王请讲。我一定万死不辞。” “倒也不用那么麻烦,很简单—把我做的肘子吃完。” 第46章 你为何从不给我回信 “好,我一定……” 欸? 沈知韫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玄胤。 这是在跟她开玩笑吗? 玄胤从榻上起身,坐到饭桌前,一边把炖得很耙的肘子用勺子捣碎,把香醇的汤汁浇到香喷喷的米饭上,轻轻搅拌,一边说, “你担心的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了,短期内皇城是安全的。现在贡布和莺歌在天牢接受审问,不管我们有没有从贡布和莺歌嘴里审出什么,时间久了,总会有人忍不住露出马脚的。所以,这段时间里,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就好。” 沈知韫赞同点头,她怎么忘了,面前的这人可是大名鼎鼎的青海王,平定了青海多年来的战事,守护了一方平安。她担心的事,他怎么可能想不到呢。 “还不过来?” 玄胤端了饭碗冲着沈知韫笑,里面有肉有菜,香得扑鼻。 沈知韫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小小的玄胤端着做好的饭菜,灰头土脸地看着她咧嘴笑,然后说,“阿韫,有你爱吃的肘子,快来。” “来了。” 沈知韫慢慢走过去,在饭桌前坐下,从玄胤手里接过饭碗,用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咀嚼。 每一口都有菜有肉又有米饭,还混合着香味厚重的汤汁,吃下去整个口腔都充斥着难以言说的满足感。 她太久没吃这一口了。 没想到玄胤在青海征战这么多年,这一手厨艺竟没有一点生疏。 不知不觉已经吃完了一碗,沈知韫意犹未尽,伸手要去添饭。玄胤习惯性地接过她手里空空如也的碗,耐心地给她添饭,加入蔬菜,肘子肉,汤汁,然后混合均匀。 “青海王在营中吃饭也这么讲究吗?那你们的营中的兄弟们可有福气了,还能由青海王亲自拌饭。” 沈知韫吃完一碗饭,顿觉浑身有了些力气,面色也红润了些。 玄胤瞥了她一眼,“当然不是。也就只有你有这样的待遇。” 沈知韫笑着接过饭碗,“我的荣幸。” 玄胤的嘴角弯了弯,眉眼里尽是温柔。 直到桌上的肘子和菜吃完,沈知韫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摸摸有些凸起来的肚子,满足地打了个嗝儿。 “吃好了?” 他在她面前坐下。 沈知韫点点头,“你的厨艺还跟当年一样好。哦不对,比当年还要好。你们营中的兄弟可有福气了,跟着你能吃这么美味的饭菜。” “我营中的兄弟们可没有你这样的福气。不是谁想吃,我就会做给谁吃的。” “哦。” 沈知韫总觉得玄胤这话有哪里怪怪的,但究竟是哪里怪,她也说不上来。 玄胤突然盯着她,“既然吃了我的东西,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沈知韫好奇地看着他,“你想问什么?” 他们这么久不见,那份淡淡地疏离感是真实存在的。虽然玄胤刻意跟她表现得像以前那样亲近,但沈知韫也知道,总有些东西跟以前不一样了。 玄胤的眼底暗藏着情绪,他问:我给你写的书信,你可有收到?” 他随着叔伯去青海后,面对陌生又残酷的环境,没有人可以述说,便隔几日就会写信给沈知韫。那些书信是玄胤在那段时间里能支撑下去的原因。 沈知韫点点头,“有。” “那你为何从不给我回信?我每封信都附了地址。” 担心沈知韫不知道他在哪里,玄胤总会在书信的末尾用很明显的字迹写上他所在的位置。 沈知韫眨眨眼睛,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些小事他还记着。 “我给你写了几封回信的。”她的声音很低,但很坚定。 玄胤疑惑道:“可我一封书信也没收到。我刚去青海的时候,那里的局势还不算乱,书信是可以正常寄出和收到的。” 沈知韫吐出一口气,将双手放在膝盖上,眉峰处细小的伤口衬得她略显苍白的脸更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当时在青海的地址不固定,隔三差五就要换地方。 你虽在书信中附了地址,但那地址只是你在写信的时候住的地方。 而书信寄出和收到都需要不少时日,而我的书信寄过去的时候,你已经搬走了呢?” 沈知韫刚开始的时候也觉得奇怪,她明明给他回了书信,但玄胤下一次的来信内容会让她觉得他压根没看到自己信中的内容。 直到后来发现玄胤几乎每一封书信的地址都不一样,她才想明白过来。 玄胤的眸子里暗藏着懊恼,他那时候年纪小,随着叔伯的确搬了很多次家。竟因此错过了她的很多书信。 要是那些书信他没有错过,也必然不会错过她的童年。在她最难熬的日子里,他便可以陪着她。 玄胤想了想,“可……那也不至于一封书信都收不到。此后一两年,我们便很少搬家了。” 沈知韫低下头,藏起眼中的悲哀, “那是因为,不久后我父亲在西陵战场阵亡,我的几个哥哥也先后上了战场。我不愿将这些不高兴的事告诉你,因为你所在的地方也很危险,我希望你和我,至少有一人是开心的。” 原来如此。 玄胤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深深击中。他喉间苦涩,几乎说不出话。 “沈伯伯他们……” 他们都先后在西陵战场阵亡。而沈知韫最小的哥哥,阵亡时也不过才17岁。 不敢想象那时候的沈知韫会有多无助,多煎熬,偏偏那个时候,他不在。 “他们会希望你今后都安稳踏实。” 沈知韫点点头,“是的,母亲也这么想。自从父亲和哥哥们相继在战场阵亡,母亲就患得患失,甚至逐渐丧失了生的意志。估计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母亲便想着给我安排一门亲事,好让我日后有个稳定的家。” 玄胤问,“你之前的夫家,是伯母给你选的?” 沈知韫点点头,“母亲说樊家是读书人家,品性单纯,家里的关系简单,不似别的家族那样盘根错节。她说那样的家族,我应付不来,会很辛苦。 樊家虽说家底薄了些,但她给我添上多多的嫁妆,便也能保这一辈子衣食无忧。而且樊家几个兄弟都是文官,樊程式日后也是要走仕途的。 文官安稳,也比武将要轻松许多。是以给我选了这桩婚事。” 玄胤说:“我以为,你不喜文官的。” 沈家是将门世家,而且沈自山夫妇又都是武将出身,也恩爱一生。 他理所当然认为沈知韫会受到父母的影响,也会选择一个武将。 沈知韫的眸子黯了黯,“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过日子罢了。” 玄胤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时眸子里多了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若要相伴一生,若不能选你喜欢的,至少也要选能护着你的。” “是啊,你说得对。不合适的婚姻,自然是长久不了的。” “后来发生了什么?” 玄胤顿了顿,问沈知韫。 第47章 你要跟我请战西陵? 沈知韫虽然一脸平静,但再回忆起那段时间的艰难仍会觉得胸口像是堵了块巨石。 “后来,母亲便同樊家商议好婚事,给我备好了嫁妆,只等着看我风风光光地嫁入樊家。是我不孝,竟没注意到那时候的母亲已经油尽灯枯,没有多少时日了。 后来,西陵边关告急,母亲毅然上了战场。出发的那日,她同我说,想去看看父亲和几个哥哥牺牲的地方。让我等着她,她会在我大婚前回来。 只是母亲这一走,却没再回来,甚至没赶上我大婚。如果当初我不同意母亲离开,或许母亲还能看到我成亲,多陪我一段时日。” 后面的事,玄胤也知道一些。 沈知韫大婚当日因西陵战事全面爆发,陛下下旨让其立即赶往战场。这一场战役一打就是一年。 等他平定了青海的战役,回到京都后才知道她又休了夫。 “你休夫,是他对你不好吗?” 玄胤心疼地看着她,内心也有一丝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庆幸。 面对玄胤,虽然没了当初的熟络,但沈知韫依旧把他当做可以说话的朋友。反正她休夫的事,在京都也不是秘密,没什么可避讳的。 “我从西陵回来,她带了一女子到我面前,让那女子唤我姐姐。” 玄胤的眉头皱起,拳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捏紧了些,“他好大的胆子。” 沈知韫笑笑, “他们家人都认为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逼着我接受那名女子。而且那女子还怀有身孕。再加之他们这一年多里对我的嫁妆肆意挥霍,并无半点感激与愧疚之心。 我不愿跟这样的男人共度一生,也不愿父母和几个哥哥用性命挣来的家产被他们家人霸占。所以我去求了陛下,准予我休夫,带走嫁妆。” “这样的男人,的确不值得托付终身。” 玄胤胸中怒火中烧。那男人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娶了沈知韫,却不知珍惜。 若是他见到那樊家人,定要叫他们吃点苦头! 沈知韫倒是很清醒,“或许不是他的问题,只是我不是他想要被托付的人罢了。” 玄胤勾了勾唇,语气里明显轻松了些,“不妨事,下次嫁人,记得擦亮眼睛就行了。” 沈知韫连连摇头,“算了吧,就这一次婚姻就让我差点扒掉一层皮,我以后可不敢嫁人了。再说,我父母和几个哥哥留给我的产业多得我几辈子都花不完,我干嘛要多找一个人来分我的家产。” 玄胤看了沈知韫许久,在思索她的话到底有几分玩笑的意味。 好一会儿,他才小声地缓缓说道:“其实我家的产业也很多。” “欸?” 沈知韫不明白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 玄家几代重臣,又战功赫赫,所积累的财富自是不少。再加上玄家的生意做得也很大,财富更是成倍增长。 她当然知道玄家的产业不少,不是不是,是很多很多。 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是在炫耀吗? 玄胤好像不是会炫耀家产的性格。 沈知韫不想再说自己的事,便转移话题道:“你呢?你这样尊贵的身份,又立下这样的战功,一定有许多女子倾慕于你。” 玄胤着急解释:“在军中都是我这样五大三粗的粗野汉子,哪有什么女子。便是有,也只是一些随军的家眷。” “在军中要寻一良缘确是不易,不过你现在既已回到京都,这些自然不是难事。前几日在御宴上,皇后娘娘还提起你的婚事,陛下也说要给你寻一门好的亲事呢。你若是有中意的女子,可以向陛下禀报,兴许还能成就一段佳话。” “阿韫……” 玄胤张了张嘴,又盯着沈知韫看了好一会儿,才又缓缓说道, “其实我不急着成亲。” “为何?其实你已经年满27,也是时候考虑寻一门亲事了。皇后娘娘似乎对你颇为看重,有意将安宁公主与你撮合。我听说,这安宁公主自幼聪慧,又生得花容月貌,且身份尊贵,你若是同安宁公主有缘,这对你来说倒是顶好的姻缘。只是……” 说到这里,沈知韫突然想到什么,还是不忘提醒道, “只是朝中也不止皇后娘娘看重你,你此次立下赫赫战功,又是陛下亲封的青海王,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很多朝廷重臣都巴不得想把女儿嫁给你。但你也要多加注意,他们有的人看重你或许还因为你手中有数十万兵马,他们听命于你。 若是你与位高权重的人家结亲,在旁人看来无异于如虎添翼。虽说咱们的陛下英明神武,可有时候也抵不住悠悠之口……” 沈知韫说话的时候,玄胤一直盯着她的眼睛,觉得这么多年未见,她的眼睛还是如从前那样干净透亮,好似不染一丝尘埃。 在这样的乱世,有人这样纯粹地关心他,玄胤觉得心里莫名高兴。 “你在听我说话吗?” 沈知韫有些郁闷。 她在认真地跟他分析他的处境和局势,他居然走神了。 前两日的御宴上,皇后娘娘有意撮合安宁公主和玄胤时,陛下的态度已经可见端倪。 所以他的亲事,须得认真对待。 玄胤将目光从沈知韫身上收回来,淡淡道: “我在听。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说了,我不急着成亲。青海战事虽然已经平定,但夏国周边并不安稳。尤其是西陵战事已持续数年之久,西陵的百姓苦不堪言。这次潘丽国犯我国土,踏我皇城,还企图辱我君王,若是不给他们一些教训,他们会得寸进尺。” “所以,你要向陛下请命同我一起平定西陵?” 沈知韫内心是有些激动的,外放的情绪甚至从眼底流露出来。 西陵战事已久,边关的将士们也多有疲乏。若是有青海王相助,不光能鼓舞士气,更能增加兵马,早日结束战争。 “可是,可是你才从青海回到京都,本可以过几天安定的日子。” 玄胤严肃道:“西陵战事一日不平,便没有安定的日子。” 第48章 我迟早要上西陵战场的 沈知韫心头一紧。 是啊,若是战事不平,便没有安定的日子。 况且两军交战,最苦的还是边境的百姓。他们身为将领,还有朝中的俸禄和奖赏可拿,还有一身功夫和武器傍身,但普通老百姓什么都没有。 京都远离战场,人们生活得安逸富足。但沈知韫亲眼在西陵看到过那些孤苦无依的老人是怎样绝望地活着,也看到无数本该无忧无虑的孩童早早接触到人间残酷。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是啊,原以为签订了休战合约,西陵的百姓能够至少在一段时间里不受战乱的痛苦,能够休养生息,睡上一阵子的好觉。若是从此双方和平相处,更是天大的喜事一桩。” 玄胤听着她语气里似乎有自责的意思,心中甚是不忍,宽慰她, “西陵战事持续已久,双方百姓都苦不堪言。原本潘丽国的老国君在最近的作战中其实已不如当初猛烈,我认为他是有停战的意向的。” 沈知韫点头表示同意, “我也感觉到了,从我去西陵战场接连取得胜利,潘丽国的作战便没有当初积极,似乎有求和之意。只是没想到没过多久,他们的老国君就死了。” 她有时候也在庆幸,或许是因为她赶上了好的时机,所以才取得了那些战事的胜利。 “其实我没想到他们的老国君会突然死了。我曾经在战场上跟他有过打斗,虽然上了些年纪,但身体康健,甚至比许多年轻武将都更加勇猛。” 沈知韫曾经怀疑过潘丽国老国君突然身亡的原因,但那时候对方主动要求签订休战合约,她也急着赶回京都,便没有细查。 她的疑惑玄胤看在眼里,他当然也觉得老国君的死有蹊跷。但这已成既定事实,又是别国自己的事,他们无力插手,更没有立场插手。 “说这么久,渴了吧。我去接点水。” 玄胤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清瘦的沈知韫。 跟小时候的阿韫相比,现在的她真的瘦了很多。 圆乎乎的肉脸变成了清瘦的鹅蛋脸,胖胖的手指也变得修长纤细。和小时候是不一样的美。 沈知韫觉得是有些渴了,她正要道一声谢谢,玄胤已经走向雕花的窗棂前,屋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映得整个人似梦幻般。 玄胤倒了茶,递到她手心里,“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茶水色泽清亮,热气袅袅上升,带着淡淡的茶香。 沈知韫轻轻抿了一口,只觉得清香甘甜,沁人心脾,“像,很像我小时候喝过的。” 原来她还记得。 玄胤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这就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茶,不苦,却带着淡淡的甘甜。” 沈知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又细细地品尝了一番。 两个人都像是回到了过去无忧无虑的日子。 直到一杯茶水下肚,沈知韫才放下杯子,“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玄胤眼中的热忱一点点被藏了起来,苦笑,她还怪会破坏气氛的。 他继续冷静而客观地继续分析, “老国君一死,整个潘丽国便成了大皇子达西和三皇子大吉的权利之争。那时潘丽国国内局势不稳,人心动荡,权衡之下他们选择了休战,签订休战合约。” “三皇子达吉为人仁厚,老国君在世时,他也长期进谏想与我夏国重修旧好。 即便是他带兵作战时,也是守礼守节,不伤平民,不虐待俘虏。老国君去世前,属意达吉继位。当时的休战合约,也是达吉主导签订。” “达吉尚算一个君子。” 玄胤微微蹙眉, “但据我得到的消息,他现在在潘丽国的处境不算好。大皇子,哦不,现在应该称之为潘丽国新任君主达西,他在达吉即将继位之时发动内乱,软禁了达吉,篡改老国君遗诏,继任新任君主。” 沈知韫有些讶异, “你远在青海,对西陵的局势了如指掌也就罢了,对潘丽国的情况也这么熟悉。我都只知道达西继位,可他究竟是如何继位的却不知道。” 从他的自信从容来看,他所掌握的情报肯定远不止这些。 闻言,玄胤见她一脸好奇,终于逮住机会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本就有些凌乱的发丝揉得更乱了。 “我虽在青海多年,但没有放弃过对西陵的关注。况且我从小身在战场,对识人用人,打探情报这些事还是颇有心得的。你若有兴趣,我日后慢慢教你。” 沈知韫求知若渴,“自然是有兴趣的。不过你在青海打探西陵的消息做什么。” 玄胤深深地注视着沈知韫,眉眼里是难得的温柔。顿了顿,玄胤道, “我迟早要上西陵战场的,所以提前了解那边的局势很有必要。” 迟早要上西陵战场…… 这话说得,好像他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照目前的局势,西陵战事很快又会爆发。就算潘丽国不找上门,夏国也会因为这次的御宴事件跟潘丽国的关系更加剑拔弩张,恨不得一举歼之。 但沈知韫还是隐隐担心, “潘丽国擅自毁了合约,现在的新任君主达西又是个性情暴虐的好战分子,且手段残忍,从不守规矩,他初继君位,朝中自然有人对他不服,他会更迫不及待用一场战事证明他的实力。” “所以,御宴事件可能只是达西计划的第一步。若是成了,他的雷霆手段会受到朝中更多人的拥护。但他输了,按照他的个性势必又会发动第二波攻击。” 这也是玄胤一直以来担心的。 沈知韫略一沉吟,眼神逐渐坚定,“此一战他们损失不小,短时间内应该来不及部署。那我们就先下手为强,打他个措手不及。” 玄胤望着她,郑重道:“潘丽国人欺人太甚,我们师出有名。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知道,你说过的,要先揪出皇城内的其他探子。” 不知道探子的藏身之处,始终是个隐患。 “不,还有更重要的事。” “欸?” “吃好饭,睡好觉,养好你的身子。” 第49章 我与阿韫同乘一匹马 沈知韫瞪大眼睛,“我刚吃了三大碗饭,一整个肘子,睡了二十多个时辰。至于身子……” 她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腕和脚踝,扬起下巴,“揍十来个人不成问题。” 别说揍十来个人了,要是让她拿上银枪,她能立马上战场一战。 玄胤看着眼前如此豪迈的沈知韫,无奈道:“我相信你现在揍十来个人不成问题,不过,你什么时候能意识到自己是个女孩子。” 他是想说,希望她能不要老是把自己当男人使,甚至当一个不需要休息的物件使。 没人像她这样不懂得照顾和珍惜自己的身体。 就没见过那个闺中女子在与敌人大战了一晚上,睡一觉后又迫不及待要跟敌人干仗的。 沈知韫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还以为玄胤是嫌她性格暴躁,行事鲁莽,不像一般的高门贵女那样矜持有礼, “什么男人女人,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谁规定女人就要什么样,男人就要什么样。” 玄胤知道她误会了,又不知从何解释,苦笑,“我是说……今日天色已晚,要不明天我们一起进宫面圣?” 沈知韫指了指外面高高挂着的太阳,“天色已晚?” 玄胤:“……” 不过还没等二人进宫,陛下的旨意已经到了。 陈公公在门外候着时,玄胤和沈知韫正先后从屋里出来。 “老奴给青海王请安……” 随后陈公公看到了紧随其后的玄胤,立刻大喜过望,又满脸堆笑地赶紧行了个礼,“给和乐公主请安。” “陈公公请起。” 沈知韫扶起陈公公。这公主的称呼,她始终还有些不适应。 陈公公喜笑颜开,“和乐公主醒了,正好老奴同青海王进宫之时向陛下禀报,也好让陛下安心。” “陛下要宣青海王进宫吗?” 陈公公低头俯身,“正是。” 沈知韫点点头,“那正好,我跟你们一起去。” 就是不知道这青海王府的马跑得快不快。 “啊这……” 陈公公有些为难,又有些心疼, “和乐公主,您前两日在御宴上跟敌军大战那么久,受了那么重的伤,应当好生歇着才是。照我说,您现在哪儿都不能去,还是去躺着比较好。” 沈知韫说:“我休息好了陈公公。再说我其实没受伤,就是累了,不过也睡够了。” 睡了两天,这辈子都没睡得这么踏实过。 “那也不行。” 陈公公年长沈知韫许多,又因为她救了陛下和娘娘,便对她格外疼惜,如同对自己的亲人那样关心, “您别看老奴老了,就唬老奴。哪有人受了那么重的伤两天就好了的,您这么快下地,多让人担心呐。” “公公,我真没事。” 他压根不相信沈知韫的话,“怎么可能没事。别说老奴了,陛下和几位娘娘也担心您担得紧,嘱咐老奴说一定得好好照顾您,不能出一点差错。眼下您醒了,老奴回去汇报了陛下和娘娘也就安心了。 您现在哪儿也不能去,就继续还在青海王府将养着。这伤筋动骨还得一百天呢,您受的是内伤,怎么也不可能比伤筋动骨还好得快吧。” 沈知韫无奈,“我还得再待一百天?那不得养成一个大胖子。” 青海王府别的不说,吃的那是真无可挑剔。恐怕不用一百天,她就能胖出另一个自己。 太可怕了。 陈公公像对待孩子一样耐心,“胖了好啊,您现在就是太瘦了,胖点好。” 沈知韫瘪瘪嘴,满脸求助似地望向玄胤,向他使眼色:我要去皇宫见陛下!必须! 玄胤知道拦不住她,现在不让她去,后脚她就会自己去。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带着她一起。 “陈公公,阿韫说得是真的,徐太医已经连续两三日替她瞧过了,她现在无大碍。太医也给她开了调养的汤药,只要每日按时喝,很快就能恢复好。 至于进宫面圣,本王也觉得让阿韫一起去更好,毕竟她在西陵有过作战经验,对潘丽国的情况比较熟悉,又亲身经历了御宴事件,由阿韫向陛下汇报再合适不过。情况紧急,兹事体大,倒是不好再耽搁时间了。” “这……” 陈公公虽担心沈知韫的身体,但青海王所说乃家国大事,他自然知道耽误不得, “那好吧。那和乐公主就跟青海王一起进宫面圣,还烦请青海王记得,每日将那汤药交给老奴,老奴好让人熬好了给和乐公主喝。” 玄胤道:“这是自然。” “老奴现在就去吩咐,给公主准备一顶舒适的轿子。” “不用,我骑马。” 沈知韫说。 她不过是睡了一觉,陈公公就把她当小孩儿一样照顾了。 再说坐轿子哪有骑马快,还不自在。 陈公公忙道:“不好吧,马上颠簸,您会受不了的。” 见沈知韫为难,关键时刻,还是玄胤帮沈知韫解了围, “轿子太慢,还是骑马吧。不过公公说得也对,马上颠簸,不利于阿韫的身体恢复。本王的良驹是难得一见的宝马,骑上它如履平地,定不会叫阿韫受颠簸之苦。本王今日忍痛割爱。” “青海王要把你的良驹让给我骑,那就多谢……” 沈知韫一个“谢”字话音还未落下,玄胤便勾了勾唇,眼底裹挟着坏坏的笑意, “不过本王就这一匹良驹……” 这么大个青海王府,就一匹良驹? 沈知韫不信,“青海王若是不愿意……” “本王可与阿韫同乘一匹马,也方便照顾。” 沈知韫:“欸?” 陈公公:“同乘一匹马,方便照顾。好像也,也有道理。” 沈知韫觉得哪里怪怪的,看向陈公公,“公公,要不你还是给我准备一顶轿子,不用太软,能坐人就行。” “老奴……” 陈公公刚要应下,玄胤便打断他的话,“不麻烦陈公公了,此地荒芜,不好找轿子。” “荒……荒芜吗?” 陈公公懵了,这青海王府地处京都最豪华最中心的地方,就在皇城脚下,想买什么买不着。 玄胤肯定道:“荒芜。所以只能委屈阿韫同本王同乘一匹马了。” 沈知韫:“……” 第50章 打草惊蛇,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御书房内,沈知韫和玄胤行完礼后,陛下便让人给他们赐了座。 除了二人之外,大司马也在御书房中。 大司马前两日在军中处理要务,收到急报后才知道皇城内出了大事。也知道她的夫人险些被贡布等人逼死。 若不是因为沈知韫在御宴现场,拼死保护,别说他的夫人和女儿了,就是陛下和各位娘娘,皇子,包括那天参加御宴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会有有怎样惨痛的结果。 “和乐公主,请受老夫一拜。” 大司马几乎老泪纵横,情绪激动地要向沈知韫行礼。 沈知韫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将他扶起,“许伯伯,您和我父亲多年前曾并肩作战,是过命的战友,更是我的长辈,您怎能向我行礼。这不是折煞我么。” 大司马抹了抹眼泪,听到沈知韫讲起他和沈自山从前的交情,心里既感慨又愧疚, “阿韫,许伯伯感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夫人,救了我女儿,救了我们全家人的命啊!” 沈知韫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 “许伯伯,当时情况紧急,换做是谁都会这么做的。我身为武将,从小受我父亲的教导,做这些事是我的责任。” 她说得这么云淡风轻,大司马眼里的赞赏帮都藏不住, “你和丹儿一般年纪,她就没有你这样的气魄和能耐。此番经历了这一遭,许伯伯也希望你和丹儿能多走动,你多替许伯伯看着她,教她一些本事。” 沈知韫没有犹豫,“这是自然。” 从前两家走动不多,京都很多豪门贵族因为沈家教育女儿属于完全放养式,觉得不符合大家闺秀的气质,便都敬而远之。 作为大司马的女儿许丹如小时候也是跟丞相的女儿顾清言玩得比较好。 故而沈知韫跟许丹如并不算熟悉。但交朋友嘛,沈知韫并不嫌弃。 也许是因为沈知韫太过懂事,让大司马心里又喜爱又愧疚, “说起来,我和你父亲当年在战场上也是顶好的战友,他还救过我的命的。 可许伯伯对不住你,竟忘记了你父亲的恩情,还因为陛下破格封你为和乐公主而颇有微词。 甚至,甚至还因为你请旨休夫而对你有不好的看法。许伯伯真是,真是老糊涂了啊!” 沈知韫笑笑,一脸淡然,她并不怪大司马, “许伯伯,陛下的亲封是因陛下抬爱,阿韫惶恐。许伯伯有质疑才是对陛下负责,对夏国负责。 再者,我请旨休夫一事也的确是有些不守纲常,也是有私心在的,许伯伯对阿韫的提点没有问题,无须自责。” “不对,不对不对……” 大司马连连摆手, “沈家为夏国立下汗马功劳,如今你女承父业,在战场厮杀,英勇无敌,这和乐公主的称号,你当之无愧。 还有那休夫一事,许伯伯觉得你做得对,对樊家这种人,就该让他们得到教训,滚远些!” 经过御宴事件,大司马已经成了沈知韫的头号拥戴者,认为她做什么都是对的。谁要是欺负沈知韫,就跟扇他巴掌差不多。 端坐在上方的老皇帝哼了一声,傲娇道, “你个老东西,现在知道朕重视阿韫没错了吧?要不是因为阿韫,你就见不到朕这把老骨头了。” 大司马难为情地一笑,“是是是,陛下英明。” 老皇帝没搭理他,慈祥地看着沈知韫,语气里略带了一丝责备, “朕不是让陈公公带了口谕,让你好好休息养伤吗,你跑过来干什么。” 沈知韫拱手,恭敬道:“陛下,陈公公已经嘱托过臣女了。臣女经徐太医的悉心诊治以及青海王的关照,身子已经大好了。臣女此次与青海王一同入宫,是有要事禀报。” 陛下心领神会,立即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沈知韫,玄胤和大司马。 “阿韫,你与青海王要禀报之事是不是与御宴事件有关?” 陛下站起身,站到离几人较近的地方,压低声音。 沈知韫拱手,“正是,陛下。” 陛下点了点头,指了指大司马,“许陆安,你先说说这两日调查的结果。” 大司马恭敬颔首, “遵命,陛下。老臣得知御宴事件的第一时间便让人将那主谋贡布和莺歌关进了天牢。这二人有些嘴硬,承认御宴事件是由他二人策划完成,宫中无人参与。” “这不可能。” 玄胤不紧不慢说道, “御宴当日,负责宫中安全的千余名禁军全都倒地不起,陷入昏迷。就连训练场上的士兵也未能幸免于难。 他们是如何被控制的?使禁军陷入昏迷的药物从何而来?他们在当日可以堂而皇之地出入皇城,诸多环节是如何打通的?这么多事,仅靠他们二人根本无法完成。” 大司马知道眼前的年轻人便是大名鼎鼎的青海王,从前只听过他的威名,如今一见,便觉得他思维缜密,又一表人才,便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青海王分析得没错。皇城内管理森严,他们必是在场潜伏了许久。 如今我们虽抓了当日参与御宴事件的众人,但除贡布和莺歌外,其余小兵对整个事件并不知情。偏这二人又什么都不肯说。” “那便严刑拷打,朕就不信了,他们的骨头硬得过天牢里的六十八般刑法。” 老皇帝很是生气。 对方都杀入皇城来了,这跟骑到天子头上有什么区别! 大司马却有不同意见, “不可啊陛下,您以仁义治国,天下颂扬,若是对这二人严刑逼供,会有损您一直以来的仁德形象。况且我夏国一向优待俘虏,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出此下策。” “贡布此人性情乖张,又残忍暴虐,臣担心,即便是严刑逼供,也不见得会松口。” 玄胤略一思索,说道, “而莺歌这个人,对贡布忠心耿耿,也不好下手。” 沈知韫赞同地点头,其实潘丽国这次欺人太甚,就算他们对这二人严刑逼供也不怕被人落了口舌,只是这二人也的确如玄胤分析的那样,要想撬开他们的嘴并不容易。 “陛下,”沈知韫俯了俯身,拱手,“臣女的父亲曾经说过,心中有鬼之人,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按耐不住。打草惊蛇,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第51章 等你赢了我再说 “若是我们想让蛇露头,那打草惊蛇也未尝不可。” 玄胤几乎是在瞬间便明白了沈知韫的意思。 他看向沈知韫的眼里,有赞赏,有欣喜,也有小小的惊讶。 老皇帝一摸胡子,哈哈一笑,“好,那就打草惊蛇。” * 从御书房出来,沈知韫和玄胤按计划去往天牢。 九皇子李荣修迎面跑来,白净的脸上浸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喘着粗气, “阿韫—” 前两日不是还叫她悍妇,指责她给所有男人和女人丢了脸,这怎么突然叫得这么亲切了。 “九皇子殿下。” 玄胤清冷的眸子盯着李荣修。 沈知韫指着玄胤介绍道:“这位是青海王。” 李荣修“哦”了一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锦盒, “阿韫,我前两日本想到青海王府去寻你,可母妃说你在修养,不许我打扰。我见那日你的眉峰处受了伤,便去太医院讨了这祛疤的膏药,你拿着,每日涂抹,不会留疤。” 沈知韫看了眼那锦盒,的确是出自太医院。 “一点小伤,不要紧的。” 如果不是李荣修提起,她都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个小伤口了。早就愈合了吧。 李荣修不容分说把膏药往沈知韫手里塞,“你是女孩子,再小的伤也要紧。” 玄胤顺手接过,“既是九皇子的一片好意,本王在此代阿韫谢过了。只是不巧,先前徐太医已经给阿韫留了祛疤的药,本王才替她涂过,九皇子这药,怕是用不上。” 他给自己涂过药? 沈知韫一惊,这么小的伤口至于劳烦这两尊大神么,还亲自给她涂药。 李荣修瞪大眼睛看了玄胤一会儿,又看了沈知韫一会儿,傲娇道,“徐太医给的药是徐太医给的,本皇子给的药是本皇子的,不一样。” 玄胤道:“确实不一样。徐太医是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他研制的祛疤药效果最好。不知道九皇子的药是找哪位太医拿的?” 李荣修语塞,徐太医是专给陛下请脉的,他的医术自然无人能敌。 这不是明摆着说他带的药不如徐太医的么。 “阿韫你说?” 李荣修把脸移到一边,侧对着玄胤,问沈知韫。 沈知韫无奈收下李荣修的锦盒,“九皇子,祛疤药我收下了,谢九皇子。不过我比你年长了四五岁,你一口一个阿韫的叫我,我不习惯。照理来说,你应该唤我一声阿姐。” “我不要。” 李荣修指着玄胤,“凭什么他可以叫你阿韫,我也要这么叫。” “他—” 沈知韫看向好整以暇的玄胤,找了个借口,“他比你大。” “我不管,” 李荣修准备将无赖贯彻到底,“我有阿姐,是安宁公主,我才不叫你阿姐。” “行叭,” 沈知韫想到自己还有要务在身,便想着尽快打发走李荣修,“你愿意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我现在有点事,得去天牢一趟。” “天牢!” 李荣修惊呼出声,“是不是父皇怪罪于你,要把你打入天牢?!等着,我找他去!” “回来!” 沈知韫觉得头疼,这九皇子果然是小孩子心性,一惊一乍,阴晴不定的, “我是去天牢办正事,同青海王一起。你别添乱,哪儿凉快去哪儿待着。” 听到沈知韫要跟青海王一起去天牢,李荣修心里不爽。 这青海王不在青海待着,跑京都来干什么? “本皇子也去。你一个女子,天牢这种地方阴气重,需要本皇子这样阳气旺盛的男子同你一起。” 玄胤道:“不劳九皇子费心,本王会随同阿韫一起。再说九皇子生得细皮嫩肉,哪里受得天牢的寒苦。” 沈知韫:他们说的是天牢吗?听着怎么像是地狱。 李荣修知道玄胤是在说自己不够阳刚,他也知道自己因为皮肤细腻白皙,从小就被别人误以为是女娃。 为此,他经常跑到训练场练兵器,晒太阳,想把自己造成糙老爷们儿,但用处不大。 他虽然长得不如玄胤阳刚,但他不服,“你受得,本皇子自然也受得。” “九皇子身份贵重,实在不适合去天牢这种地方。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和阿韫还得分心来保护你。” 李荣修急了,“本皇子才不要你们保护,本皇子是要保护阿韫的!” 沈知韫实在听不下去了,再耽误下去天快黑了,“九皇子,前两日的比赛你样样都输给了我,怕是保护不了我。要不,你再练练?” 是啊,一共两轮三局比赛,李荣修一局没赢,而且每一局都输得实惨。就这还是沈知韫放水的结果。 后来的御宴事件,李荣修才看清他和沈知韫之间的真正差距。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来比喻也不夸张。 沈知韫倒不是因为真觉得李荣修菜才不让他进天牢,而是他这身份确实不适合进去。 李荣修白净的脸涨得通红,更显粉嫩,也更像女娃了,“我不服。” “哦,那等你什么时候比比试赢过我了,再说。” 沈知韫不再给李荣修反驳的机会,转身往天牢的方向走去。 玄胤也紧紧跟上,还给了李荣修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李荣修攥紧拳头,身子挺得笔直,“等着吧,总有一日,我定会赢过你。” * 阴暗潮湿的天牢里,贡布有气无力地躺在一堆发霉的草垛里。周围都被鲜血染红,混合着被他随意倒掉的饭菜。 贡布被沈知韫的内力伤得很重,五脏俱损,太医给他瞧过了,他暂时死不了。但一身的功夫也尽数被毁,往后怕是拿刀都没什么力气。 “沈将军,呵,你居然安然无恙。” 看到沈知韫一身素净的白色长袍,干净干练,面色红润,没有半点不适,贡布那个恨啊。 他咬着牙齿,不断裂口又不断愈合的嘴唇泛起了细碎的死皮,额头上的伤疤狰狞,一只眼睛凶狠而恶毒地盯着沈知韫。 侍卫给沈知韫端来了座椅,她悠然自得地坐下,绽放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谢贡布将军关心,我好得很。” “哼,那又怎么样,你以为你抓了我们就可以安枕无忧了吗?不,你们倒霉的日子会来的,你和你的陛下,还有你们整个夏国,都将被我们踏在脚下。” 即便是这个时候,贡布依旧狂妄。 第52章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我知道。” 沈知韫慵懒地坐着,神情放松,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们不就是在皇城内安插了些探子么。这次的御宴事件,不就是他们的杰作。” 贡布得意起来,挣扎着从草垛上坐起, “没错。安插在这里的密探是达西君主的心血,他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在你们的皇城内织了一张网。靠着这张网,颠覆你们的皇城只是时间问题。” 沈知韫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笑, “花十几年时间织一张网,确实辛苦。只可惜,很快这张网就要断送在贡布将军手里了。” 贡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狂妄道,“你不可能从我嘴里知道任何关于这张网的秘密,绝不可能。” 沈知韫的神情突然严肃,眸子骤然冰冷,“对贡布将军来说或许不可能,但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可能。” 身边的侍卫从熊熊燃烧的炭火中取出一根烧红的铁棒,开了铁锁,走进去。 贡布如今身受重伤,要移动身体都很艰难,更别说逃走了。 “你想干什么?你要虐待俘虏?” 贡布蜷着身子后退,嘶哑着声音喊道, “你们夏国的规矩,不可以虐待俘虏。要是被天下人知道了,你们会被耻笑!被鄙视!被讨伐!” 真是双标啊。自己可以不守承诺,毁掉合约,却要别人守规矩。 沈知韫冷冷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贡布,语气冰冷,“放心,你在我们的天牢里,这里面密不透风,一个消息都传不出去。即便你在里面受虐待而死,对外我们也只会说你是畏罪自杀。” “你放屁!” 贡布瞧着侍卫手上烧得通红的铁棍愤怒又偏激,“你等着,很快我英明神武的君主就会派人来救我,很快!你们一个个都要为虐待我而受到惩罚!” 英明神武的君主……达西么。 达西是肯定会派使臣过来游说,要求放人的。毕竟他们肯定不愿损失这两名大将,更怕夏国会从这二人口中得知潘丽国探子的任何线索。 过些日子,免不了会有一桩唇枪舌剑。甚至会有一桩战事。 唇枪舌剑那是文官的事,若是战事爆发,沈知韫也会义不容辞。 “从你们潘丽国派使臣过来,最快也要十五日。你说,这十五日里若是把这天牢里的所有刑罚都让你受一遍,你会不会皮开肉绽,血肉生蛆?” 天牢里的刑法残忍暴虐,贡布是有所耳闻的。若是把这些刑法都受一遍,就算不死也得脱掉几层皮。 但贡布仍嘴硬道:“你们夏国人都是无能的鼠辈。我们潘丽国的勇士不一样,不管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说一个字!” 沈知韫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认为只要熬到使臣到来,他就能重获自由。而若是在这些天里他透露了关于潘丽国探子的秘密,那即便是夏国不杀他,达西也绝不会放过他。 沈知韫没有再同他争辩,而是懒洋洋道,“这炭火烧得正是时候,凉了就不好了。” 贡布还没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侍卫手里的铁棍已经落在他身上。 “啊—” 天牢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听得人心里都生出无尽的恐惧。 * 此时,天牢的另一边阴风阵阵。 牢房的铁门被缓缓推开,一股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玄胤一身黑衣,踏步而入,他的目光如同寒冬中的冰刀,锐利而冷酷。 被捆绑在刑架上的莺歌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惊恐。 她还认得玄胤,当日在云熙街上发现了她的乔装,要把她抓走到男人。 只是跟当日见到的玄胤不同,此时的男人浑身都被残忍冷酷缠绕。 “说说,你们还在哪些地方安插了密探。” 玄胤走到莺歌面前,冷漠而锐利。 莺歌颤抖着声音,倔强道:“我不会说的。” 玄胤眉眼中闪过一丝冷笑,他没再继续追问,只是淡漠地站在那儿,浑身散发的冰冷让莺歌瑟瑟发抖。 “我不会说的,死也不会。” 她莺歌对达西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 “死?死是最容易的事,不过我不会让你如意。” “青海王要对我这个弱女子做什么?” 从刚才狱卒的通报,莺歌已经得知玄胤青海王的身份。 他残忍,冷酷,战无不胜,莺歌想他可能会对她严刑拷打,可能会让人侮辱她。没关系,这些她都会忍受,忍到达西来救她。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玄胤不屑, “我知道你以为达西会来救你,对你的衷心耿耿表示赞赏。甚至,你觉得他可能会因此让你成为他的女人。” 莺歌一愣,“你怎么会知道?” “这不重要。”玄胤负手站立,黑色身影在阴暗的天牢里如绝对的统治者, “重要的是,你的希望会落空的。如果你不幸从这天牢里出去了,你才知道什么叫人间炼狱。” 莺歌惨淡一笑,“不可能。你吓唬我,想让我吐出潘丽国密探的秘密,绝不可能!达西,达西会来救我,会补偿我受到的苦难。” “就算你不说,你敢保证贡布不会说吗?刚才的惨叫你听到了,那是贡布发出来的。天牢里六十八般刑罚,你认为他能承受到第几步。” “贡布,贡布将军也不会。” 莺歌这么说,但心里明显没了底气。张皇无措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只觉得完全看不透他,这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不安。 玄胤冷哼了一声,说,“既然你不愿配合,那珍惜在人间的日子吧”,然后大步离开。 玄胤和沈知韫在天牢门口相遇,两人边走边聊。 “青海王那边进展怎么样?” 沈知韫含笑问道。 玄胤的嘴角噙着笑,看着她时温柔细腻,“还不错。你呢?” 沈知韫道:“也挺好。天牢里的刑罚一上去,贡布就嚎得很大声,过不了两天就会招了。” “看样子这贡布也不怎么样,还自诩潘丽国勇士,竟连这点刑罚都承受不住。” “咱们天牢的刑罚样样皆有,没几个人能受得住。就是不知道贡布和莺歌能坚持到几天。” 从皇宫出来,二人各自回府,准备第二日再一起上朝商讨接下来如何应对。 青海王府和沈府离得很近,也就相隔一条街。 “阿韫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我很想念那条长廊。” 他们以前经常在那条长廊里追逐打闹。 第53章 他日封侯拜相 玄胤把沈知韫送到沈府门口,并没有急着走。 沈知韫环顾了一周,“不太好吧,我刚休了夫,转眼就带一个男人回家,被邻里看到了非得拿口水淹死我。” 其实也不光是因为这个,还因为沈知韫总觉得二人这么多年未见,没办法像小时候那样两小无猜。 “也有道理。” 玄胤苦笑,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他怀中还带着徐太医给的祛疤的膏药,本想交给沈知韫,但到最后一刻又改变了主意。 膏药放在他这里,便多了一个见面的理由。 “那我先回府,你若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玄胤说道,随后补充了一句,“没事也可以来找我。” “好。有事明日上朝再说。” “好。” 沈知韫的刻意疏离让玄胤觉得有些受伤。但没关系,他们现在都在京都,来日方长。 玄胤策马离开,沈知韫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轻轻吐出一口气,准备回家。 角落里突然怒气冲冲地出来两个身影。 是樊程式和樊老夫人。 “沈氏,那男人是谁?你跟他什么关系?他为何会送你到家门口。” 樊程式一上来就对着沈知韫一通质问。 他们刚才离得远,只看到沈知韫和一个男人有说有笑,但没看清那男人是谁。 沈知韫觉得莫名其妙,“跟你有什么关系?” 樊程式有些恼,抓住沈知韫的手腕,“怎会跟我没关系。” 虽然跟沈知韫分开了,但他内心里依然觉得沈知韫是他的。看到别的男人靠近,他心里不舒服。 沈知韫就应该是他的啊,就应该围着他转啊。况且他们才分开这么点时间,她怎么可以把男人带到家门口。 沈知韫冷冷地抽回手,“别碰我,我嫌脏。” 老夫人气得一口痰差点卡在喉咙里,大骂沈知韫, “沈氏,我和阿程好心好意来感激你,我们都不计较你请旨休夫,还把所有嫁妆带走,让我们樊家丢尽脸面的事。你倒好,居然跟别的男人在家门口幽会,还指责我儿子脏!你们沈家就是这么教导女儿不守妇道的吗!” 其实他们哪里是来感激沈知韫的,只是这两日樊家老大和老二上奏折想给樊程式谋一份差事,但都被陛下严令驳回。 樊家人觉得是因为当日在御宴上,淑妃娘娘为沈知韫出气,放话说樊程式不适合入朝为官,所以陛下才连续驳回樊家兄弟的奏折。 为此,樊老夫人便带着樊程式来沈府找沈知韫,想让沈知韫帮忙在陛下面前说说情。结果刚到门口就见到沈知韫和一个男人说笑,便没抑制住脾气,压根忘了他们来是求人的。 沈知韫原本不想同老太太计较,但听到她说沈家不会教育女儿时便不打算忍了。 “我请旨休夫,带走嫁妆,那是你们樊家做了不体面的事。若是你们觉得不服,也跟我说不着,有那本事,就去找陛下说理。” 老夫人语塞,“你—” 沈知韫接着说道:“还有,你说我跟别的男人在家门口幽会,先不论我是不是在跟男人幽会,这话从你一个自诩清流的老太太嘴里说出来,你就不嫌害臊吗?!” 老夫人气得捂住胸口,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脸上的肉都直哆嗦。 她不知道这沈知韫竟这么能说会道,一句赶着一句,眼里根本没有她这个婆母。 “还有……” 沈知韫还没说完,轻蔑地扫了二人一眼, “你们是忘记了,你们樊家人都被我扫地出门了吗,如果忘了我便再提醒你们一次。别说我不是在跟别的男人幽会了,就算是,也跟你们没有一点关系。你们若是消停点,我还能让你们隔三差五喝上参汤燕窝,若是不消停,也就只配喝萝卜汤。” 老夫人被沈知韫轻蔑的眼神气得不轻,颤抖着手指向她,向樊程式跟告状, “阿程你看,沈氏承认了,她承认跟别的男人幽会了,她给你戴绿帽子,你给我好好收拾她!” 樊程式瞪着眼,“阿韫,你真的在跟别的男人幽会?为什么,我们才分开这么几日。我说过的,他日我会封侯拜相,会对你好的。” 这女人,竟这么等不及! 沈知韫被气笑了,这樊家人真奇葩啊,这样的理解能力,还自诩饱读诗书。还有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认为别人都该围着他们转呢。 她平视着樊程式,勾唇微笑,“是,我就是在跟别的男人幽会。” 她这一笑倾城,仿佛万物都被比了下去。 樊程式心中一紧,脑海里满是沈知韫挥之不去的倩影。 他原先觉得魏璎长得娇媚可人,又温柔善良,但跟沈知韫的绝色容颜相比,根本入不了眼。 而且他现在越发觉得,魏璎的温柔善良也没有那么真实。 樊程式有些生气,“你,你竟然承认得这么大方,难道你就没有一丝羞愧吗?” “我独身一人,约会男子再正常不过,为何要羞愧。倒是你指责我之前应该先想想自己之前做过些什么,再想想自己哪来的脸跟我这么说话。” 说完,沈知韫抬脚就走。 樊程式被噎得说不出话,想起此前为了魏璎逼着沈知韫离开,他就有些喘不过气。 老夫人却一把拽住沈知韫,不让她离开, “你少在这儿胡搅蛮缠,我儿阿程那是男人,他三妻四妾都正常。更何况阿程也只在外面找了魏璎一个女人,你就这般吃醋不满,不仅休夫报复阿程,现在还跟别的男人牵扯不清。你做这些小动作,不就是想让我儿看重你吗!” 闻言,樊程式心里突然松快了许多。 真的吗?真的是像母亲说的那样,沈知韫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都是为了让他吃醋。 樊程式眼里露出一丝得意和热切, “阿韫,难怪你会这么恨我,我承认以前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但是你放心,我以后绝不会如此。只要你向陛下美言几句,给我个一官半职,我定能在朝中如鱼得水,日后封侯拜相,你就是我最爱的夫人。” 第54章 她哪来的婆母和丈夫 终于说出他的真实目的了。 沈知韫冷笑,“你们来我这儿,美其名曰是来感激我,实则是想求我在陛下举荐你,求陛下给你一官半职。” 与樊程式一同科考的其他人都得到了不同的官职,已经开始拿俸禄,吃朝廷饭了。 可偏偏就他一人,陛下好像完全忘记了他,不仅没有主动给他安排官职,甚至大哥二哥为他举荐的奏折都被打了回去,还被陛下批了一通。 沈知韫当然知道陛下此举跟她有关,是不想她受委屈,但她不打算插手这件事。 樊程式点点头,眼里燃起一丝希望,很快又摇摇头,否认道, “不是的,我和母亲今日前来,确实是想感激你当日在皇城内救了我们。还有,关心你的伤势。对了,母亲还带了上好的药材给你补身体。” 说着,樊程式转身从马车上拿出一个半旧的盒子,在沈知韫面前打开, “阿韫你看,这是我和母亲特意去找郎中给你开的药材,能补气血。” 沈知韫往里面瞧了一眼,是一盒子大大小小的红枣桂圆。 就这,还是特意去找郎中开的药材? 沈知韫多看一眼都觉得碍眼,“不必了,宫里的徐太医已经给我瞧过了,也开了汤药,这些东西你们拿走吧。” “徐太医?” 樊程式和老夫人眼睛一亮,“是给陛下请脉的徐太医吗?” 徐太医医术精湛,任何疑难杂症到他手里都能迎刃而解。而且,徐太医可是只给陛下一人请脉的,就连各位娘娘皇子都不一定请得到徐太医。 这沈知韫何德何能,居然能让徐太医给她瞧病。 沈知韫没说话,老夫人便认定给沈知韫看病的就是给陛下请脉的徐太医。 “阿韫,陛下竟这么看重你,让徐太医给你瞧病。那你要是在陛下面前替我儿说两句好话,陛下定会给他一个官职。我们要求也不高,就随便给个二三品文官就行。” 前一刻还对沈知韫横加指责的老夫人一下子就变了脸色,谄媚得不得了。 这换脸的技术,也精湛得很。 “二三品文官?” 沈知韫挑了挑眉毛,心想这老太太脸皮还真是厚啊。 老夫人一脸期待,“是啊是啊。” “三品文官就好。不会让陛下为难。” 樊程式有些尴尬地收好装着红枣桂圆的盒子,他原本想买点贵重药材的,可母亲说沈氏粗鲁,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必拿那么好的东西给她。早知道给沈知韫看病的是徐太医,他就应该把母亲的百年人参拿过来送给沈知韫。 “三品不会太委屈了你吗?” 沈知韫明眸皓齿,笑得明媚,但眼里满是嘲讽。 樊程式道:“不,不算委屈。日后我会凭实力封侯拜相。” 老夫人不满地瞪了樊程式一眼,她这傻儿子,求个大点的官职不好吗?! 沈知韫嗤笑,“你自然是不委屈,可我委屈,陛下委屈。我不会去求陛下,你们死了这条心。” “为何,你就这么恨我?” 樊程式刚燃起来的希望瞬间被掐灭。 老夫人也瞪大眼睛盯着沈知韫。这女人,果然不孝婆母! 沈知韫吐出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道: “我不恨你,但我也不会在陛下面前为你求官职。一则你我二人已无关系,二则陛下英明,用人自有决断,陛下不用你,自有陛下的考量。” 老夫人一听,沈知韫这是铁了心要断了她儿子的前程,立刻怒火中烧,胸口疼得厉害,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还是对我儿因爱生恨,不愿帮他么,你这是不贤。你还对我爱搭不理,进门一年从没有侍奉过我一天,这是不孝。我儿满腹才华,你自私自利不让陛下用他,这是不忠。你这个不忠不孝不贤的女人,你……哎哟……” 说到这里,老夫人突然一声大喊,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打滚, “你这女人好狠的心,你这是要害死我,害死我儿子啊!” 樊程式觉得丢脸,担心引来左邻右舍,于是去拉在地上打滚的老夫人。 谁知老夫人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嚎得更加夸张。 “来人啊,大家快来看看啊,这就是我们家的好儿媳妇,她把我们全家都赶出去不算,现在还要害死我们全家啊。” “大家都来评评理啊,我一把老骨头还要被她羞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老夫人越嚎越大声,她就是要让左邻右舍都看到沈知韫是怎么欺负她的。 沈知韫无语,脚尖点地,腾空一跃,从围墙外飞入府中。 老夫人和樊程式都没注意到沈知韫已经走了,老夫人哭喊得越来越大声。 很快,四周邻里还真一个接一个被老夫人的嚎叫声引来了了。围着老夫人和樊程式指指点点。 “我这老骨头哦,活着真是没什么意思了,就让我一头撞死在这儿吧。” 老夫人准备来绝招了,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一头撞向远处的石狮子,一边找机会看沈知韫的神色。 这么多街坊邻里看着,她再这么一寻死,沈知韫肯定会迫于压力不让她撞,还得乖乖听她的给她儿子谋差事! 欸,沈知韫呢? 眼见着都快撞上去了,老夫人都还没找到沈知韫,不得不停下来。她哪敢撞啊。 “嘁……假的啊。” 邻里一看老夫人也没撞,便开始开玩笑地起哄。 老夫人一脸懵,“沈知韫呢?” 樊程式更懵,“我也没看到。” 邻居说,“人家早飞进去了。” 沈知韫的确是飞进去的。 “这个狡猾的狐狸精!” 老夫人恨得咬牙切齿。居然给她来了一招溜之大吉! “你们是什么人?” 玄胤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老夫人母子面前。 他刚回到府中不久,便想借着给沈知韫送药的借口来找她,谁知道刚到门口就遇到了这两人。 老夫人正在气头上,也不顾来人是谁,气不打一处来,“我们是这家女儿的婆母和丈夫!” 闻言,玄胤的眉头紧皱,不悦,“阿韫哪里来的婆母和丈夫,休得胡言!” 第55章 报什么官呀,他就是官 既已休了夫,那当然就没有婆母和丈夫了。 玄胤翻身下马,阴鸷冷冽的目光直视着二人。 樊程式想起来了,这人不就是刚才跟沈知韫在门口说笑的男人吗?! “是你!” 樊程式满腔的怒气, “你们这样的武夫好不讲道理,圣贤书里没教过你,男女授受不亲,朋友妻不可欺吗?” 老夫人也反应过来了,“是你啊,你就是勾引我儿媳妇的野男人是吧?!” 玄胤的声音冷漠,透着寒意,“你们是樊家人?” “哟,都知道了是吧。既然那沈氏跟你说过我们了,你就应该知道我们的身份。你这野男人怎么还这么不要脸地追到人的家里来。” “野男人?” 老夫人一口一个野男人,玄胤不悦,步步逼近,狠戾的气场让二人竟生出一丝胆寒。 “就是野男人。” 老夫人壮着胆子嗤笑, “我跟我儿子亲眼看到你和那沈氏在门口说笑,拉拉扯扯。那沈氏也亲口承认她在跟你幽会,你不是野男人是什么?” 听到这话,原本憋着想要发怒的玄胤眉眼间都温柔了。 阿韫亲口承认她在跟自己幽会? 那要是这样,野男人这个称呼他好像也觉得不难听了。 “她真说是在跟本王幽会?” 玄胤按耐住激动的心又确认了一遍。 “对啊,她就是这么说的!”老夫人怒道,甚至要冲上去手撕玄胤,“你们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给我儿子戴绿帽子,你还敢来你……” 老夫人骂骂咧咧地冲向玄胤,玄胤冷眉一皱,抬手瞬间将老夫人挡了回去。 “哎哟—” 老夫人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干脆就不起来了,大喊, “哎哟喂……你,你这个野男人你还有脸了你!你敢动手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儿子可都是朝廷命官,你一介莽夫敢惹我,我定要让我儿子禀明陛下,让你这野男人沉塘!哎哟喂……儿子啊……” 樊程式上前扶老夫人不起,便也愤怒地冲向玄胤,“你这武夫……” 还来? 玄胤不耐烦地伸手握住樊程式的胳膊,轻轻用力,便听得樊程式“啊”了一声,顿时脸色苍白,疼得浑身的毛孔都像是在战栗。 “救命—你,你放开我!” 樊程式一个握笔杆子的手自然没办法跟常年在战场厮杀的手抗衡。对方只需要使出一分力气,他的骨头就能被捏断。 老夫人又气又急,翻身起来跺脚大喊,“报官,来人啊我要报官!山匪杀人啦!” “报什么官啊,人家就是官,是青海王。” 人群里有看热闹的邻居讥讽道。 “这老太太够泼的,谁能受得了。” “我管他什么青海王清土王,他给我儿子戴绿帽子就……什么?” 老夫人话说到一半,终于反应过来,原本要去拉扯玄胤的手瞬间僵在了空中。她再看了眼那张阴鸷的脸,语气里带着一丝哆嗦, “青海王?你真的是青海王。” 平定青海战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青海王?也是前几日在皇城内赶来救了陛下和各位娘娘的青海王? “我是。” 玄胤看着这母子二人变戏法一样地变换着脸色,心中厌恶。 眼前这个懦弱的男人居然能娶到阿韫,而这个无礼的老妇人居然能三生有幸选了阿韫做儿媳妇。 偏偏这家人还如此不知珍惜,做出许多荒唐事。 “我记得陛下前些日子有旨意,因为你们樊家人太过无耻,所以准了阿韫休夫,亲封她为和乐公主。你们如今在阿韫家门口说些污言秽语,是想污了和乐公主的清白,还是想抗旨不尊?” 玄胤的声音冷漠,跟面对着沈知韫的谈笑风生完全是两个极端。 老夫人和樊程式怕了,这两条罪名无论是哪一条他们都受不起。 “没有没有,青海王误会了。我们是来给阿韫送补身体的药材的。” 老夫人哆嗦着赔笑。 樊程式不再说话,强忍着胳膊上的剧痛,只想离这个恶魔远一点。 玄胤嫌弃地盯了二人一眼,“阿韫也是你们叫的?” “是,是和乐公主。” 老夫人和樊程式脸色都不太好。 青海王跟沈知韫不一样,他看着就不像是好拿捏的。他们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还不滚?” 玄胤松了手,毫不客气地赶人了。 樊程式这才像是重新活过来似的,手脚麻利地跟老夫人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走远,樊程式才敢说话,“母亲,怎会如此?这青海王跟沈知韫怎么会认识,还,还混在了一起。” “哼,还不是因为沈知韫长了张狐狸精脸,会勾引呗。” 老夫人一想到沈知韫在她面前趾高气昂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作为婆母,却不能拿捏儿媳妇,这让她很闹心。 那魏璎倒是好拿捏,就是没什么家产,也没什么本事。 “早知道今天,我定不会伤了她的心。” 樊程式后悔了,太后悔了。 原来他以为千般好万般好的魏璎不过如此,而他看不上的沈知韫竟有这般光景。 老夫人却不以为然,“都过去了,你后悔有什么用。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再把沈氏弄回来,至少也要让她为你谋一份前程!” “可那沈氏都有青海王了,我怎么比得过。” 身高,长相,家世,前程……他好像没有一样比得上的。 “那有什么,沈知韫对你有情这一点,青海王就比不过。” “璎璎怎么办?她都有身孕了,之前答应给她的婚礼也没兑现。” 对魏璎,樊程式还是有些愧疚的。 老夫人道:“这不妨事,她既已委身于你,也该以你为重。你且告诉她,让她懂事些,平安生下孩子,待你日后飞黄腾达自有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只是你与魏璎的婚事还得推迟,把沈知韫拿下再说,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生事。” “好,都听母亲的。” 在心里拿定主意,樊程式回到与魏璎住的北院。 魏璎在狭小逼仄的院子里,用手搓洗一件衣物。 见到樊程式,魏璎立刻委屈巴巴地放下水盆,把泡得都有些泛白的手给樊程式看。 “樊哥你可算回来了,我快累死了。府里的粗使丫头都指着母亲一个人伺候,我还怀着孩子,竟一个伺候的都没有,连洗衣做饭这样的活儿都得我来做。我哪里做过这样的粗活。” 若是在以前,樊程式定第一时间关心体贴她。但现在樊程式冷眼旁观, “母亲年纪大了,行动不方便,府里的丫鬟当然是紧着母亲用。” “那就多买些下人,洗衣的、做饭的、打扫的,都缺不得。” “我现在没有俸禄,你也没有嫁妆,哪来的银钱买下人。” 又是一样的说辞,魏璎听得耳朵都快起了茧子。 前几日大房媳妇倒是找沈知韫借了些银钱,可也很少用到家用上,说是要做什么生意。一想起来就心烦。 “你今日不是和母亲去找沈知韫,让她给你求官职。怎么,她没同意?” 魏璎本就不同意他们去找沈知韫,这会儿看他脸色不好也大概猜到了结局,便有些阴阳怪气。 刚在榻上坐下的樊程式像是被踩到了尾巴,“腾”一下站起,怒得脸色铁青, “我没有求来官职,你就这样高兴?!你如今怎么变得这么任性不懂事!” 第56章 后悔嫁给他了 魏璎没想到樊程式会这么指责她,脑子里轰的一声,立刻满心委屈, “我的丈夫和婆母去找他以前的妻子,难道我还要笑脸相迎吗?你没有求到官职,那是沈知韫对你无情,我又没错,你为何要冲我发火。” 樊程式自知理亏,但身为男人的尊严让他不愿低头, “我同母亲去找沈知韫不也是为了谋一份前程,让家里人过得更好些,让你和肚子里的孩子能有依靠。 我去找她,已经丢了男人的面子,你还如此小心眼,只会让我更没有尊严。” “可我不愿你去找她,你们毕竟有过一年夫妻之名,怎么样也是有情分在的。” 魏璎心里酸酸的,她不愿跟任何人分享她的樊哥,也不愿樊哥心里有别人。 若是寻常女子还好,可那人偏偏是沈知韫。 从前只听说沈知韫长得膀大腰圆,面相丑陋,又行事鲁莽,所以魏璎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可谁知她竟长得国色天香,又立了大功,身份也比自己高出许多。这样一来,她就完全踩在了自己头上。 若是樊哥对沈知韫动了心思,日后再把沈知韫娶回来,哪里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樊程式道:“我也不愿求沈知韫,但是我有什么办法。若是你能求你父亲替我在陛下面前说话,给我谋个官职,我还去找沈知韫做什么?” 字里行间都是对魏璎的埋怨。 魏璎眼里含了泪, “我怎么没去求我父亲!可我本就是妾室所生,没什么地位,又因为未婚先孕,父亲觉得我给他丢了脸,已不愿认我。 我请父亲替你谋官职,父亲还大骂了我一顿,让我以后别再回去找他!我为了你,连家都回不去了,你却还在埋怨我!” 她的眼泪,在樊程式这里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樊程式只冷冷地问了句,“你觉得委屈了?” 魏璎一愣,多日来积攒的怒气和怨气在这个时候瞬间爆发出来,咆哮道: “我不该委屈吗?!我父亲好歹是四品言官,我虽为妾室所生,但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原以为嫁到你们家可以过上好日子,可你现在看看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嫁给我难道就是为了过好日子,不是因为爱慕我?你怎的就这般虚荣!” 魏璎被他的话噎得发不出声,不是因为理亏,而是震惊和愤怒。 他居然说她虚荣?难道一个女人为过上好日子嫁给男人就是虚荣了! 樊程式也红了脸,他本就逐渐对魏璎生出不满,这一来,更是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况且你到我们樊家,难道没有过上好日子?以前日日参汤燕窝的喝着,绫罗绸缎穿着,三天两头买首饰,过得比宫里的娘娘都好,你竟还不满足!”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来魏璎更是怒火中烧,吼道: “那样的好日子是你们樊家给的吗,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们一大家子人花着女人的嫁妆,吸着女人的血,真是脸都不要了! 你怪我没有嫁妆,可你自己也挣不到一两银子,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她真是后悔,当初怎么就被樊家借来的风光迷了眼睛,还早早跟樊程式有了孩子,现在连从这沼泽地里爬出去的资本都没有了。 樊程式气得脸红脖子粗,眼睛疯了似地瞪着魏璎,仿佛随时都会咬她一口。 魏璎怕得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床榻边上,“樊哥,你,你要干什么?” 樊程式逐渐冷静下来,读书人的自觉让他不至于对一个女人动手,何况这女人还怀着他的孩子。 他叹了口气,“璎璎,我为了让你和孩子过上好日子,有时候必须得忍辱负重,你要体谅我一些。我希望你能像从前那样善解人意,支持我。” 魏璎点头,“我自然是理解你的。我也是心疼你受了沈知韫的刁难,她既不帮你,你之后便不要再去找她。等过些日子,陛下的气消了,还是会给你官职的。” “嗯,你说得没错。” 樊程式又逐渐恢复了些信心, “我饱读诗书多年,便是大哥和二哥也不如我读书的觉悟。 小时候母亲找人给我算过命,说我是宰相之才,只是要经历一番磨难罢了。 眼下夏国正是用人之际,陛下一定会想起我,给我施展才华的机会。” 魏璎听到樊程式这么说,也稍稍安了心, “我记得你前两日说,青海王和沈知韫抓了潘丽国的探子,潘丽国要派使臣来游说的。 陛下会召集文武百官,商讨接下来怎么应对。你何不趁此机会,把你的谋略告知陛下?” “可我没有官职,陛下不会听我谏言。” 魏璎想了想,道:“你可以借大哥二哥的嘴,把你的想法和谋略让陛下知道。若是陛下采用了你的谋略,大哥二哥再趁机告知陛下这是你想出来的。陛下岂不是就能看到你的满腹才华,也一定会给你好的官职!” 樊程式瞧着她,觉得她的想法甚好。他上前抱着她,眼里柔情似水, “璎璎,谢谢你,你这个办法太好了。我今日就要把我的谋略写出来,让陛下看到!等我有了官职,就没人敢瞧不起我,你要几个丫鬟小厮,我都给你买!” 魏璎心里的火气完全消了,“那我是不是就不用洗衣做饭了?” “当然,你可是未来的宰相夫人,这样的粗活怎么能做。” 魏璎喜笑颜开地点开,扑进樊程式怀里,“樊哥,我就知道嫁给你没错。” 樊程式想了想,有些为难道:“只是咱们的婚事还得推迟些,现在正是我谋前程的关键时候,不可被别的事分了心。” 魏璎想着潘丽国的使臣过来也不过十多日,她等得起,便点头同意, “好,听你的。只是不可拖得太久,肚子大了别人会说闲话的。” “好。等我有了好差事,没人敢说你。”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各自对未来产生了美好的遐想。 樊程式觉得,等他封侯拜相的那日,沈知韫会哭着回来求他。 而魏璎的心情也逐渐好起来,她虽然样样比不上沈知韫,但她有樊哥的爱。他们以后也会越来越好,而沈知韫,她一个休了夫的粗鄙女子,是没人会看上她的。 他们各怀着心思在狭小阴暗的北院睡下,而沈知韫却在宽敞明亮的春暖阁思考找什么借口让青海王回他自己的府去。 第57章 我与青海王不可能 玄胤找了个给沈知韫送药的借口进了春暖阁的院子。 只是他药也送到了,但就是没见他提什么时候走。 沈知韫抬头看了眼天,意有所指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天色都暗下来了。” 玄胤正蹲在院子里逗弄一只棕色小狗,听沈知韫这么说也知道她说在赶自己,但他不接招,只随口说,“嗯,是挺快。” ??? 沈知韫无语,但凡有点眼力劲的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主动起身告辞了吗。 “嗯,平常这个时候我都快睡下了。对了,青海王要不也快些回去歇着,明日一早还要上早朝。” “没事,我骑马,快。” 玄胤的嘴角噙着笑意,用余光盯着沈知韫的一举一动。 沈知韫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叹了口气,心想她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这人怎么还赖着不走。 不行,得明示。 “青海王,天色已晚,我要休息了,你也请回吧。” 沈知韫义正言辞地说道。 玄胤总算停止逗弄小狗,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影步步逼近,“我还没吃晚饭,饿着肚子走,我怕会晕倒。” 他今天好像就想赖在这儿了。 沈知韫本来是想晚上跟春风他们吃火锅的,但有玄胤在,她觉得不自在。 “青海王对府里的厨师厨艺不满吗?要在我这里吃。” 玄胤笑,“确实有些吃不惯。我平常想吃什么都是自己去小厨房做。不过今日我不太想动。” 沈知韫轻轻哼了一声,自然是不相信他的说辞。 堂堂青海王府,要吃什么口味的菜吃不着,还得要青海王自己下厨。 “我最近胃口不行,没让厨房准备晚饭,真是不巧,要不然我就留你下来吃点了。” 沈知韫假装客套。 玄胤还没来得及说话,蔡师傅抡起大勺,从厨房小跑过来说, “姑娘,您交代的咱们今天晚上吃火锅,我都准备得差不多了。鸡鸭鱼肉,海鲜,还有各种甜点都有,您看看还缺点什么?” 沈知韫使劲儿冲着蔡师傅使眼色,蔡师傅愣是跟没看到似地。 她觉得蔡师傅就是故意的。 玄胤侧头看沈知韫,“你刚才说,你最近没什么胃口?” “我确实……” 春风也急匆匆地从厨房跑出来,“姑娘,你胃口不好吗?那这大肘子和烧鸡咱们今天晚上还吃吗?” 沈知韫:“……” 没错,他们都是故意的。 沈知韫尴尬一笑,“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不过你也听到了,刚才蔡师傅说我们今晚上吃火锅,准备的是辣锅。可惜了,我记得你不爱吃辣,要不然的话我肯定留你下来一起吃。” 她都这么说了,玄胤总不至于还要强留下来吧。 正准备让小厮去牵玄胤的马,玄胤却径直在石桌前坐下了。这张石桌就是沈知韫平日里吃饭用的桌子。 “刚好,本王最近吃得过于清淡了些,正好想吃些辣的换换口味。既然阿韫盛情邀请,本王恭敬不如从命。” 蔡师傅问:“姑娘,要留青海王在家里吃吗?” 沈知韫无语地挥了挥手。废话,这再赶人就显得自己过于小气了,连顿饭都不给。 蔡师傅笑得憨憨的,“那我去炒个锅底,春风你过来帮我把备好的菜端出去。” “好嘞。” 春风也乐呵呵的。 刘妈妈拿着洗干净的碗筷出来,笑得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正好最近府里添置了些新的碗具,这不就用上了。” 看大家都这么开心,沈知韫也就没那么排斥留青海王吃火锅了。 以前青海王还是小玄胤的时候,大家不也每天都一起吃饭么。 火锅吃了一个多时辰,天色也彻底暗了下去。 玄胤自知没有理由再留下来,只得起身告辞。 “青海王留步。” 沈知韫站起来,用湿毛巾擦干净嘴边的油迹,朝他伸出手,“我记得你是来给我送药的,其它的药呢?” 药是玄胤熬好了送过来的,可也就够喝一次的。还有那祛疤的膏药,装在一个小巧的锦盒里,也只够涂一次的。 玄胤顿了一顿,心里早已想好了说辞, “哎,我才想起来,我出门的时候太急,只带了够喝一次的药量,其它的忘在我府中了。这样,明日一早我们一同去上朝,我一定记着把药带上。” 沈知韫:“?” 她看起来很好骗的样子吗? 蔡师傅连忙附和,“现在天色已晚,青海王确实不方便回去拿药,还是明天再把药带给姑娘合适。” “姑娘身子还没大好,这汤药是得每天喝着,不能断了的。”春风坏笑着看向沈知韫。 沈知韫怀疑她府中的这些人都被玄胤收买了,她收回手,只想快些把玄胤打发走。 不过玄胤倒是没停留多久,很快便跟沈知韫告别离开。 蔡师傅和刘妈妈去厨房收拾东西,小厮带着玄胤去牵马,春风留在原地,喜上眉梢地看着沈知韫。 “姑娘,青海王对你真好,又生得好看,跟姑娘般配得不得了。” 跟春风的情绪高昂相比,沈知韫显得就冷静多了。 “别多想,我跟青海王没可能。” 春风的眉眼很快耷拉下来,“为何啊姑娘,你与青海王是旧识,而且我看他对你有情……” “别这么说,” 沈知韫的神情严肃,声音也冷了下来, “青海王有大好的前程,也值得全天下最好的女子。我无父无母,沈家如今只我一人,于他的未来无助。短时间内或许可以靠着昔日的情分维持感情,但这情分总有消磨殆尽的一天。若日子久了,我助不了他实现宏大抱负,双方难免心生怨怼。我不愿这样过一生。” 春风小声道:“可是我觉得,青海王不是这样的人。” “我知他不是心胸狭隘的人,但世事无常,用一生做这样的豪赌没有意义。” 春风听得似懂非懂,但她知道姑娘前次的婚姻对她的伤害太大,就因为这个,姑娘才会对婚姻这么心灰意冷。 沈知韫接着说, “况且现在西陵战事未平,又出了潘丽国探子这事,我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考虑别的。” 春风点点头,姑娘在心里承受的东西太多,她只盼着姑娘能早日把潘丽国的探子都揪出来,平定西陵。 * 早朝时间,皇城内一片肃穆,老皇帝罕见地发起了脾气。 第58章 大不了杀了那几个使臣! “朕今日已收到了潘丽国新任君主达西的急信,信中言辞激烈,责备朕关了他两员大将,折损他上千人马,要朕立刻放人!” “岂有此理,这达西简直是个无耻狂妄之徒!在信中竟半点未提他在朕的皇城内安插探子,要刺杀朕一事!” “我夏国与潘丽国交战数十年,此前虽打得水深火热,但也是遵规守矩,只在战场上见真章的。如今他们竟堂而皇之踏我皇城,还如此无礼,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皇帝一拍龙椅,气得脸上花白的胡子都在颤抖。他一桩桩地数着达西的不是,瘦削的脸上刻满了皱纹,头发几乎都变成了白丝。 短短两日,看着似乎又苍老虚弱了些。 陈公公赶紧上前给老皇帝倒了杯茶水,“陛下,您喝口茶润润嗓子。” 老皇帝望了一眼茶水,没喝。 敌人都爬到他头上了,他还喝什么茶。 老皇帝抚着胸口,感觉到心脏跳得很快,熟悉的绞痛又开始了。 “陛下息怒—” 大厅里整整齐齐地跪着文武百官,齐刷刷地行礼。 老皇帝从锦盒里拿出一粒药丸,就着陈公公给的茶水服下,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御医说他不能动怒,情绪不能波动太大,老皇帝只能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众爱卿,潘丽国的使臣不日就要到夏国,要求我们放人,不知各位有什么想法?” 底下的文臣武将小声议论起来,很快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看法。 最先发言的便是丞相顾巍。 “陛下,潘丽国在我夏国安插探子,伤我禁军,踏我皇城,辱我君王,已在京都百姓心中引起了众怒。此事全是潘丽国的不是,青海王与和乐公主抓了他们的将军,那也是他们活该!依臣看,放人是绝不可能的,就算杀了他们二人,西去讨伐潘丽国也是师出有名!” 丞相顾巍之女顾清言在御宴时险些被潘丽国的人马中伤,当时陛下和各位娘娘皇子也是命悬一线,他作为父亲,作为老臣,自然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陛下,顾相言之有理。臣也认为应当尽快除之!” 大司马同意顾丞相的想法。 但接下来,朝中也响起了不同的声音。 “丞相和大司马所言有理,潘丽国欺辱我们在先,我们自然有理。只是达西将派使臣来我京都,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臣听说,潘丽国的使臣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若是不好好处理,被那些个使臣歪曲了事实,传到别国去,会有辱陛下的圣明,有辱夏国的国威啊。” 说话的是大学士贾平。 此话一出,朝中大臣们也纷纷想起了那些被潘丽国使臣支配的暗黑日子。 “对啊对啊,那些使臣的嘴,骗人的鬼,不讲道理,不守规矩。若是谈判结果不符合他们的预期,这些使臣就会散播谣言,把别国都牵扯进来。” “西陵战事不就是因谣言而起吗。这要是再来个什么谣言,谁知道又会有什么祸事。” 是啊,西陵战事就是因谣言而起。 几十年前,西陵就已经是夏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但潘丽国的使臣在一段时间四处声称西陵是他们的领土,并让他们的子民到西陵劳作耕田,盖起房屋,久而久之,周边国家的人也渐渐以为西陵是潘丽国的领土。 尽管夏国出兵讨伐师出有名,但有部分不知真相的小国受谣言影响,认为是夏国强占潘丽国领土,甚至助潘丽国攻打。 所以,西陵战事这么多年来都打得很艰难,直到现在都还未平定。 “那照你们这么说,潘丽国使臣不讲道理,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任由他们来把人完好无损地带回去?!” 大司马听着朝上文官的意见,顿时气得胸口发闷, “我泱泱夏国,岂能由几个无能鼠辈欺负!实在不行,就杀了那些个使臣!我看谁还能传谣言!” “不可不可—” 马上就有人反对大司马的提议, “大司马常年在军中,不懂人心惶惶。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若是杀了使臣,我们夏国就真成了众矢之的,成了别国的笑话了。弄不好,还会引起众怒,引得别国一起来讨伐。” 大司马哼了一声, “怕什么,老夫派几个人埋伏在使臣的必经之路,神不知鬼不觉就杀了,谁能知道是我们做的?!他们潘丽国都不讲道理,凭什么要我们守规矩!” “大司马此言差矣,现在两国关系势同水火,使臣又是在来我夏国的路上遇害,别人很轻易就能猜到是我们做的。到时候必会引来祸事。” 贾平觉得大司马的提议行不通,便出言反对。 结果他这一反对立马惹恼了脾气暴躁的大司马。 平日里就有些看不起文官的大司马想都不想,脱口而出喊道, “你们文官贪生怕死,老夫可不怕!杀他几个文官而已,能有多大祸事,大不了到时候就说是老夫一人所为,让老夫去给他们偿命,定连累不了你们!” 潘丽国使臣的蛮横无理大司马早就看不惯了,要不是因为那句“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狗屁话,那几个使臣早就不知道在他剑下死了多少回! 贾平不满,“大司马这样说话就有些无理取闹了,我们谁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哼,管你们是不是,总之那几个使臣老夫杀定了!死了还能怎么作妖!” 贾平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你粗鄙……” 大司马毫不让步,“你贪生怕死!” 两个人竟这样在朝堂上吵了起来。 在场的文官多支持贾平,武将则认为大司马说得对,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一点就着。 “陛下,臣有话说。” 一直没有发言的沈知韫恭敬俯身,拱了拱手。 老皇帝点头,“阿韫你说。” 沈知韫一开口,刚才还在跟大学士贾平吵架的大司马立刻停了下来。 别人的话他可以不听,但沈知韫的话他听。 大司马一停,贾平也就不说话了。整个朝堂都安静下来,等着听沈知韫要说些什么。 第59章 潘丽国使臣,杀不得 沈知韫正色道:“陛下,臣觉得大司马和大学士都有各自的理由。潘丽国使臣一事,还得从长计议。使臣前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我们放人。而之所以急着让我们放人,是因为他们还有探子藏在皇城之内,不想因为贡布和莺歌泄露这些探子。” 老皇帝刚才吃了药丸,心绞痛的症状已缓解了许多,情绪也冷静下来, “是。你昨日和青海王去天牢审讯那二人,结果如何?” 沈知韫道:“回陛下,他们二人并非无坚不摧,昨日我们初审已有成效,相信不日就会有结果。” 老皇帝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此事还继续交由你与青海王去办,朕放心。刚才所说潘丽国使臣一事,你有何看法?” “陛下,潘丽国使臣手段恶劣,无所不用其极,若是他们又故技重施,的确有损我夏国形象,甚至使我国召来别国讨伐。” “沈将军也同意老夫的看法,杀了那些个使臣对吗?” 大司马高兴起来, “果然虎父无犬女,你父亲母亲若是知道你今日的决断,定会为你骄傲! 那便这么说定了,我今日就回去挑选几名武功高强,做事干脆利落的,让他们埋伏在潼关。 对,就是潼关,这个地方偏僻隐蔽,适合杀人。等那几个使臣一到,一人一刀也就弄死了,然后把尸体往野外一抛,不出五日就被狼狗吃干净,神不知鬼不觉。” 大司马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斩下了那几个使臣的脑袋! 沈知韫安静听着,几度欲打断,但看到大司马情绪激动,实在找不到机会插话。 好不容易等大司马说完,贾平不住摇头,叹道:“粗鄙,鲁莽。” 大司马不满,“你叽叽哇哇说什么呢?!” 眼看着二人又要吵起来,沈知韫只得开口打断二人的争执。 “大司马和大学士都言之有理,小女也有一些拙见,不知道能不能说。” 大司马豪气挥手,瞪着贾平,“沈将军请说。老夫就站在这儿,看谁敢驳你!” 沈知韫差点汗都下来了,这老头还真是个暴脾气啊。 “潘丽国使臣杀不得。” 担心再被打断,沈知韫直截了当地说道。 大司马一愣,怔道:“为何?就为了贾平说的那些?” 要不是因为说这话的是沈知韫,大司马能当场跳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骂。 沈知韫拱手,“大司马,杀使臣简单,但善后却难。潘丽国的使臣一旦身死,所有人都会怀疑是我夏国做的。到那时,多国讨伐,以我们现有的兵力无法抵挡。” 夏国的兵力,大司马是清楚的。 对付潘丽国和周边几个小国都尚无余力,更别说与多国对战。 “况且潘丽国使臣众多。杀了这几个还有其他的,如何杀得完?” 大司马沉默了一会儿,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对方实在过分,他咽不下这口气。 贾平道:“沈将军所言极是。” 玄胤也说:“臣也同意沈将军的看法,杀使臣一事还是太冒险了。” 大司马仍有不甘,“那难道我们就让潘丽国使臣这般拿捏,乖乖放人?” “当然不行。”沈知韫道,“这二人绝不能放。潘丽国有使臣,我朝也有文官,只要做好准备,唇枪舌战之时,我们未必会输。” 大司马问:“那依沈将军看来,我们要提前做哪些准备?” 其他人也纷纷朝沈知韫的方向看过来。 沈知韫略一沉吟,“臣有一计,但需向陛下单独禀报。” 老皇帝立刻点头答应,“朕准了。退朝后你来御书房找朕。” “谢陛下。” 既然老皇帝发了话,其他人便也都没了异议。 大司马心中纳闷,不知道沈知韫有什么计策。虽然对沈知韫的想法一无所知,但大司马就是莫名相信她,认为她的计策定是良策。 樊楼和樊冬青站在后面相互看了一眼,他们还拿着樊程式写的计策想要献给陛下,但一直没有说话的机会。 “陛下,方才沈将军提到,不日后潘丽国使臣会前来交涉,我朝也得选出人才来应对。不知陛下可有人选?” 大学士贾平问道。 老皇帝居高临下,威严依旧,“众爱卿可有想法?” 沈知韫默默退了回去,带兵打仗她可以,耍嘴皮子功夫她可就不行了。 樊楼心中一喜,终于到他们展示的机会了! 现在的樊家太需要一个立功的机会,只有立了功,陛下才会重视他们,给他们赏赐,让他们加官进爵! “陛下,臣愿毛遂自荐。” 樊冬青也道:“陛下,臣也请旨与潘丽国使臣交涉。” 有人质疑,“樊大人,你二人好似并无外交的经验。” 樊楼反驳道:“我二人虽无外交经验,但也是多年饱读诗书,引经据典、逻辑批判都不在话下。谅那潘丽国使臣再巧言令色,也有办法让他们败下阵来。” 这番夸夸其谈并没有说服朝臣,也没有赢得陛下的赞赏。 樊冬青见陛下脸色不对,深知自己的大哥这番话并未赢得圣心,便拱了拱手,道: “陛下,两国外交,表面上是两国使臣的唇枪舌战,实则是两国综合实力的较量。” 他这番言论倒是引起了老皇帝的注意,老皇帝点点头,“说下去。” 有了老皇帝的认可,樊冬青心中大喜,继续说道: “陛下,西陵战事多年,久攻不下,并非因为我夏国兵力不足,而是潘丽国利用谣言获得了一些周边小国的支持。从兵力上来说,我国强于潘丽国。双方交涉,各自代表各自国家的利益和实力。我们有强大国力的支撑,潘丽国使臣不足为惧。” 他这番话听起来颇有道理,不像是毫无外交经验的官员说出来的。 就连对樊家颇有偏见的沈知韫都很难不赞同他的话。虽然他这番话对外交谈判没有任何用处,但胜在是事实。 老皇帝颇为赞赏,“你能有这样的想法,说明你有认真研究过两国外交。既如此,你兄弟二人便随着外交团一起,作为后援团,支持外交团与潘丽国使臣的交涉。” 老皇帝没有让他们直接参与进去,而是作为后援团支持。 不过兄弟二人并没有因此灰心,因为他们知道外交的后援团也是要随着一起参加两国交涉的,也是可以发言的。 到时候,只要他们战胜潘丽国使臣,那就是大功一件,加官进爵都不是难事。 二人高兴地谢恩,“谢陛下。” 接着樊楼又对着老皇帝拱手,“陛下,刚才二弟所言,也是受到微臣三弟的启发。恳请陛下给微臣的三弟一个为国尽忠的机会。” 第60章 我儿要立大功了 沈知韫一怔,很快便明白过来这樊家兄弟这一系列操作是在为樊程式铺路。 樊程式昨日来找她向陛下讨要官职,她没同意。 樊家人便想了这出,借樊家老大老二的嘴献策。若是陛下看中了计策,他们便趁机提出献策之人是樊程式,从而向陛下引荐。 可以啊,长脑子了。 老皇帝一听是樊程式提出的想法,便有些不高兴。 他还记得樊程式是怎么欺负沈知韫的,也知道樊家二兄弟这么做是为给樊程式求前程。 于是,老皇帝眉头一皱,说:“他这话虽是不假,但并没有什么用。真正走到外交场上,靠的还是对双方国情的了解和应急应变的能力。” 樊楼和樊冬青一听,陛下这是不同意啊,而且似乎还不太高兴。 但二人也知道陛下不高兴的原因,无非是想为沈知韫打抱不平。 他们知道,沈知韫自然也知道。 眼下陛下正是用人之际,那樊程式虽然人品不行,但也确实饱读诗书,没准是个外交人才。 若是陛下因为自己的原因特意冷落疏远,甚至不给樊程式任何机会,岂不是错失了人才,恐怕还会被朝中之人诟病。 想到这里,沈知韫站出来,拱手道:“陛下,臣认为可以给樊程式一个展示的机会。他中举许久,没有官职,若是这次的外交谈判立了功,也可作为我夏国的人才储备。” “阿韫,你真这么想?” 老皇帝讶异她会这么说,同时为她的胸襟赞叹不已。 沈知韫毫无遮掩,大大方方,“是的陛下。” 老皇帝一挥手,“那便按你说的,让那樊程式也加入外交后援团,看他究竟是不是人才。众爱卿退下,青海王和沈将军留下。” 退朝后,沈知韫和玄胤去御书房单独找陛下。 在去御书房的路上,玄胤忍不住看了沈知韫好几眼。 “青海王有话直说。”沈知韫实在受不了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玄胤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我在看你眉峰处的伤口,恢复得很好,没有留疤。徐太医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 沈知韫道:“也多谢青海王替我讨药。我还以为你要问我为何会为樊程式说话。” 她说得这么直接,玄胤哈哈一笑, “知我者,阿韫也。不过我现在已经知道答案了,阿韫是胸襟宽广的女子,替他说话并无半点私情。” “那就好,我可不希望别人误会我还对他有情。” “当然不会,只要是脑子正常的,都能看得出来阿韫早已放下儿女私情,替樊家人说话是大公无私。” 闻言,沈知韫用余光瞥了一眼玄胤,心中竟生出一丝欢喜。 这欢喜无关其他,只因为有人懂她。 “我在朝堂上说有一计,可助我夏国与潘丽国使臣交涉,你不好奇是什么吗?” 沈知韫问道。 她觉得奇怪,玄胤怎么就能那么沉得住气。 玄胤看向她,眼里都是满满的温柔和笑意,“我大抵能猜到你的想法。” “欸?” 有这么神么,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不过你可能会需要我的帮助。” 玄胤神神秘秘的。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御书房门口。 “二位,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请吧。” 陈公公在门外候着他们。 * 此时的樊家院子里,响起了久违的欢声笑语。 老夫人满面红光,欢喜得脸上的肉都堆在了一块儿。 “苍天有眼,陛下圣明,我樊家总算是熬出头了!我儿马上就要立大功,加官进爵,光宗耀祖!” 甄氏和袁氏也跟着高兴。 “太好了,太好了,这吃糠咽菜的日子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可算要好起来了。” “真是天降好运,也是祖宗保佑。” 魏璎作为献计的功臣,老夫人也对她一改往日的刻薄,亲自给她夹了菜,“璎璎你多吃点,这次阿程能得到陛下赏识,都是靠着你呢。” “璎璎,你真是我的好夫人。” 樊程式高兴,多喝了些酒,说话舌头都有些不利索。 “母亲,樊哥,这都是璎璎该做的。” 魏璎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她觉得自己在樊家的苦日子可算是熬出头了。日后樊程式加官进爵,甚至封侯拜相,她都是头功,樊家还不得把她供起来! 樊楼也吃了酒,话也多了起来, “你们不知道,当时情形有多紧张。陛下原本都驳回了我和二弟的请求,我们都以为这事儿没戏了,说不定还会被陛下斥责一顿。关键时候,你们猜发生了什么?” 樊冬青也说,“都猜猜。” 老夫人得意道:“那定是陛下突然反应过来,深知我儿满腹才华,不用可惜。” 樊楼摇头。 甄氏道:“不对吧,陛下的心思哪有那么容易改变的。我猜,肯定是有哪个朝中重臣替阿程说了话。” 樊楼哈哈一笑,“夫人聪慧,确实是因这人说了话,陛下才改了主意。” “那这么说,这人一定是手握重权,能说得上话,还深得陛下信任的。” 甄氏说道。 老夫人心里高兴, “我儿才华横溢,朝中自然有不少人替他们说话。不过我们还是应该备上一份厚礼,感谢下人家,免得被人家觉得我们家不懂礼数。再者,咱们两家一来二往,日后关系密切了也好相互照应。” 魏璎好奇地问,“这人是谁啊?竟能让陛下改变主意。母亲说得也对,我们是该好好感谢一下人家。” 樊程式点点头,大着舌头道:“嗯,应该重谢。大哥二哥,该不是丞相或者大司马替我说话的吧?” 毕竟放眼整个朝堂,除了丞相和大司马,还有几个人能得陛下如此信任,又手握重权的呢。 樊楼和樊冬青摇头,“都不是。” “都不是?”老夫人急得笑骂二人,“你这两个混小子,快别卖关子了。说,到底谁?” “是沈知韫。” 第61章 做什么生意,在家里享福 是谁? 众人都不相信。 就连樊程式也觉得是自己喝多了,听错了。 沈知韫怎么可能替他在陛下面前说好话呢,明明他和母亲去找她的时候她严词拒绝了。 魏璎也觉得樊家兄弟是在开玩笑,她说:“大哥二哥,你们就别拿我们寻开心了。谁都有可能替樊哥说话,就沈知韫不可能。她那么讨厌樊哥,讨厌我,不会希望樊哥得到陛下赏识的。” 樊楼连连摆手,“不对,就是沈知韫。她亲口在陛下面前说三弟可能是个人才,让陛下给三弟一个展示的机会。” “没错!” 樊冬青肯定道, “她这么一说,陛下还真改变了主意,立马就同意让我们兄弟三个都加入外交团,虽说是后援团,但好歹也有表现的机会。” 两兄弟这么严肃,看样子应该不是在寻他们开心。 魏璎心里泛起一丝酸涩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跟樊哥重新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那沈知韫突然来凑什么热闹? 难道沈知韫还爱着樊哥? 不光是魏璎这么想,樊程式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的酒醒了不少,心里逐渐得意起来。 甄氏道:“之前两家人闹得那样难看,没想到沈知韫又是借我银子,又是在朝堂上给阿程说话,我都有些看不懂了。” 想想若是自己遇到这样的婆家,没踩他们一脚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还帮他们。 老夫人放下碗筷,扬起了高傲的头颅,“这有什么稀奇,我儿本就有满腹才华,要是不能进入朝堂,那是夏国的损失!” “话是这么说,可我总担心那沈知韫这么做是为了报复我们,她会不会表面上在陛下面前说好话,暗地里跟陛下告状?” 魏璎不希望沈知韫是真心实意想给樊哥一个机会,她更希望是像自己所想的这样。 樊楼反驳道:“不会,陛下英明,她这样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老夫人洋洋得意,“我看呐,就是那沈氏对我儿余情未了,还想着等我儿封侯拜相了上赶着来巴结呢。别看她以前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可终究是个被抛弃了的弃妇,谁能看得上她。思考想去,还是只有我儿阿程最可靠。所以趁着她现在还能在陛下面前说两句话,顺水推舟,在我们面前博一个好感呢。” “若是这样,那母亲和阿程昨日去找她的时候她为何不直接答应,反倒引得大家不痛快。” 甄氏疑惑地问道。 老夫人嗤笑道,“定是她抹不开面子,所以才拒绝了我们。转头还是放不下对阿程的情意,这才在朝堂上向陛下说情。” 果然,任凭那女人外面再怎么风光,再怎么厉害,不也是女人么。 只要是女人,就没人能逃得过情情爱爱的。 “还是我儿阿程厉害。” 老夫人喜滋滋地补充了一句。 樊程式心中欢喜,“我竟没想到阿韫待我如此情深意重。” “樊哥……” 魏璎心里不舒服,隐隐约约又有了危机感。 樊程式搂着魏璎,宽慰道:“璎璎,别多想。现在在我身边的人是你,以后也只会是你。” 他心情大好,觉得自己有娇妻在手,沈知韫也对他恋恋不忘,日后前程无忧,很快便会光宗耀祖。 “樊哥,你可不能负了我。”魏璎的头埋在樊程式胸口。 樊程式道:“这是自然。” 他搂着魏璎,脑子里却浮现出沈知韫躺在自己怀中的模样。 他还从来没搂过沈知韫呢。 “对了大房媳妇……” 老夫人今日高兴得厉害,“你明日去买些上好的人参和燕窝来,以后我们家里还是日日喝参汤的。再买些好酒好菜,再物色些丫鬟婆子。” 甄氏犹豫道:“母亲,府里没那么多银子。” “怎么没有?” 老夫人正色道, “前几日沈知韫不是还拿了2000两银子给你。这些钱也够我们用上一段时日。” 甄氏有些无奈,“母亲,那钱是我找沈知韫借的,有白纸黑字,我还盖了手印的。而且这钱我已经抽出一部分用于家用了,剩下的,我想试着做些小生意。” 说到后边,甄氏声音小了许多,她知道家里人其实都不太赞同她去做生意。 果然,老夫人一听,脸色立即垮了下来,“你一个妇道人家,做什么生意!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丢我们家的脸面。” “我做生意正正经经挣钱,怎么就给家里丢脸了?再说这2000两是要还的,不做生意,我拿什么还。” 甄氏小声道。 老夫人见她不听,立刻拿出当家做主的姿态来, “我说不许去就是不许去。我儿很快就要加官进爵,封侯拜相,到时候立了功,陛下的赏赐用都用不完,区区2000两算个什么。再说了,那沈知韫到时候巴结我儿子都来不及,说不定又带着丰厚嫁妆求着进我家的门,她还敢让我还银子?!” 在老夫人眼里,她仿佛已经一只脚踏进了丞相府的大门,成了人人艳羡的豪门贵妇。 区区一个沈知韫,她压根就不放在眼里。 甄氏觉得无语,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不知道老太太怎么就那么有底气。 她求助地看向樊楼,希望自己的丈夫能替自己说一句话。 但樊楼瞧了她一眼,飘飘欲坠,“母亲说得对,听母亲的。你一个妇道人家,咱们家又是官宦人家,行为举止都得注意,不能做这些出格的事。你就在家安心伺候母亲,教导两个孩子,安心享福。” 樊冬青说道:“是啊大嫂,家里得有人操持才行。你要是去做生意,家里怎么办?” 一家子都盯着她。 甄氏觉得可笑,这一大家人跟吸血虫有什么两样。逮着谁吸谁。 “行,不就是买人参,买燕窝吗?我明日就去给你们买,这2000两看看能用几日。” 甄氏说完便起身回房,也没了心思再吃饭。 樊家人都这么乐观,但她却不这么觉得。 她起身后,老夫人不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难道也想学着那沈氏不孝婆母,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老大,你抽空也好好管管你媳妇儿,看看把她骄纵成什么样了!” 甄氏脚下一顿,随后叹了口气,继续回房。 第62章 可是有消息了? 一连几日,樊家人除了甄氏,其他人都高兴得很,不仅天天大鱼大肉,还买了许多上好的补品,衣裳首饰也没少做。甚至伺候各房的丫鬟婆子也买了许多。 甄氏见自己好不容易借来的2000两被樊家人花得如流水般,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这些银子就会挥霍一空。 她留了个心眼,没把朝沈知韫借的银两都拿出来,而是留了200两。想着找机会偷偷在外面做个小本生意。 这边的樊家日日歌舞升平,就等着潘丽国的使臣赶快到达京都,他们好一显身手,立下大功后加官进爵。 若是能一炮打出名声,日后的前程和荣耀更是他们无法想象的。 当然了,樊家兄弟也不是全然乐观。他们近日已经加入了由易天宁带领的外交团后援团,跟着他们一起查阅资料,进行交涉的练习。 此前他们只认为外交不过就是耍嘴皮子,顶多引经据典,这都是他们在行的。但真正加入进来才知道没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更何况潘丽国的使臣还不按常理出牌,经常用低劣的手段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樊家兄弟在一次次的练习中倍感压力巨大。 “怕什么,哪有说的那么吓人,不就是跟人吵架,你们母亲我这辈子跟人吵架都没输过,你们也不会输!” 老夫人听到几个儿子向她抱怨这次与潘丽国的交涉没那么简单时,老夫人不以为然,反而得意地炫耀起她以前跟左邻右舍吵架的辉煌战绩。 樊程式道:“母亲,这不一样。你们那样的吵架赢了输了都没什么大碍。我们这次与潘丽国的交涉,若是输了,不仅得放人,还会被人耻笑,我们这一辈子的前程就都毁了。” 他深知老夫人平日里跟左邻右舍吵架靠的是蛮不讲理和胡搅蛮缠,但外交可不只靠这个。 闻言,老夫人恨铁不成钢道,“你怎的就这么胆小的,一点不像我,倒是随了你那个早死的亲爹!这还没上,你就担心着要输了,真是怂蛋一个!” 樊楼也道:“母亲,也不怪三弟,我们兄弟几个都觉得这事没那么多胜算。” 老夫人想了想,有了主意,“怕个屁!你们是后援团,到时候让他们先上,你们只管在一旁看着。若是看情形不对,你们就闭嘴一句话不说。就算输了也不关你们的事。若是情形好,你们就趁机插上几句,赢了也有你们的功劳。” 老夫人这么一说,樊家三兄弟豁然开朗。 “还是母亲厉害!行,到时候我们就这么做。”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没有母亲的这番点拨,我们三兄弟就是无头苍蝇。” “到时候交涉顺利,我们立了大功,母亲就是咱们家的头功!我们兄弟几个都得好好孝敬母亲!” 一席话哄得老夫人高兴得很。 只要再忍耐几日,樊家的好日子就来了! 另一边,沈知韫就没那么轻松了。 贡布和莺歌招供的消息已经从天牢里传出来四、五日,按照她的设想,皇城内的其他探子会有所动作。 但直到现在,还没有异样。皇城内静悄悄地。 “难道我想错了?” 沈知韫修长纤细的手指夹起黑色的棋子,放在棋盘正中。 玄胤把她放下的黑色棋子拿开,换了粒白色的,“确实错了,黑色棋子是我的。” 沈知韫回过神来,她还真把玄胤的棋子当成了自己的。 “算了不玩了。” 她本就对琴棋书画不算精通,最多只是闲得无聊时的消遣。现在心里有事,就更没什么心思玩了。 玄胤依着她,把棋子收起来,“不想玩就不玩。要不,玩个其他的?” “不用了。对了,你不用处理公务吗?天天往我这儿跑。” 这几日,玄胤每日雷打不动地给她送药,每次还都只送一日的量。送完药之后也不走,变着法地待在沈府。 玄胤摇头,“不用,我现在是闲人一个。” “青海王要这么闲的话,要不去天牢转转?看能不能想办法从贡布和莺歌嘴里问出点什么。” 沈知韫打趣道。 这家伙天天在她眼前晃悠,她看着头疼。 玄胤双手环胸坐着,眯起眼睛看她,“着急了?” 沈知韫按耐住内心的真实情绪,否认道:“一般,不急。” “嗯,是不急,就是下棋的时候走了神,把我的棋子拿走了。” 沈知韫咬唇,不说话。 怎么能不急呢。 眼看着距离潘丽国使臣到京都不足十日,若是再不想办法把探子全都揪出来,到时候交涉又失利,不得不放出贡布和莺歌。这相当于在皇城内埋下了一枚弹药,而且这弹药还随时都有可能炸掉。 “你说,是不是我之前过于自信了?打草惊蛇的办法其实行不通。” 沈知韫怀疑道。 玄胤放下胳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就为了这个,连跟我下棋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沈知韫白眼一翻,“我在跟你说正事。” 这人好像永远不怎么正经。 玄胤失笑,知道沈知韫是有些恼了,只好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一本正经道:“我觉得你的办法,行得通。这也是我们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那为何到现在了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玄胤的嘴角噙着满满的笑意,“安心些,说不定下一刻消息就来了。” “和乐公主!和乐公主!” 两个人正说着话,有小厮打扮的人快速跑来。 沈知韫一眼就认出,这人不是府里的小厮,是陛下专程安排给他们传信的宫人。 传信的宫人一般情况下不会离宫,除非有消息需要传递。 “可是有消息了?” 她激动地从石凳上站起身。玄胤也跟着站起来。 第63章 抓住探子 宫人点头,“和乐公主,青海王,宫中确实有消息了。” 几个人一对眼色,进到春暖阁。 宫人累得气喘吁吁,但顾不上休息跟喝水,说道:“这几日贡布和莺歌招供的消息在皇城内传得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的。陛下也派了人秘密盯着宫门口,禁军,还有炼药处这些地方,前几日他们还沉得住气,但自从昨天晚上便有人坐不住了。” “有人逃了?” 沈知韫问道。 他们放出消息说贡布和莺歌招供,藏在皇城内的探子自然人人自危。要么待在这儿被活捉,直到所有探子都被抓住,要么就寻机会逃出去再从长计议。 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后者。 宫人点头,低声道:“正是。昨夜炼药处一人便跟管事的告了假,说是要回去看生病的老母亲。可那人进来的时候说的是父母双亡,哪有什么老母亲。管事的觉着蹊跷,没准假。结果到了后半夜,那人就钻进了泔水桶,准备跟着泔水桶一起出宫。” “藏在泔水桶里进出皇宫,亏他们想得出来。” 沈知韫道。 平日里的泔水桶进出都需要查验,但大多都查得比较马虎。毕竟有谁会喜欢顶着恶臭的泔水翻来覆去查验呢。 潘丽国的那两个探子估计就是利用这一点,每日自由进出皇宫。 “藏进泔水桶里的有两个,除了炼药处的田大柱,还有负责切菜洗菜的德子。这两个人现在都被我们抓起来了。另外,今天凌晨负责给禁军采买食材的阿莫说是出宫门采购,直到现在都还未回来。” 玄胤问:“这个阿莫出宫的时候没人盯着吗?” “有,宋将军亲自盯着的,说是一个不注意让阿莫给丢了。” “丢了?” 沈知韫蹙眉。 宋将军宋居,是禁军里武艺数一数二的,盯一个采买食材的小兵都盯不住?这太扯了。 玄胤哦明白她的意思,对宫人道:“你速速回去禀报陛下,就说宋居可疑,务必让人盯着,不能让他逃了。” “直接让陛下以公务为由扣下他吧,以免生变。”沈知韫说。 若是误会,也有公务作为理由,不至于让宋居寒心。若真如他们猜测的那样,那正好扣下他。 “是,奴才这就去禀报陛下。” 宫人离开后,沈知韫还是觉得不放心,她看向玄胤,开口道:“我想进宫一趟,怕生变故。” “没问题,我陪你去。” 玄胤没有犹豫。 沈知韫想了想,现在正是抓探子的关键时刻,两个人一起去自然更保险,便没有拒绝。 “好,我去牵马。” 顿了顿,沈知韫补充了一句,“我府中良驹多,你我二人一人一匹。” 玄胤:“……” 这是在点他前几日寻借口非要跟沈知韫同乘一匹马的事。 * 沈知韫和玄胤骑马到了皇城,没有停歇,径直往御书房赶。 御书房外,陈公公恭恭敬敬地候在那里。 “公公,陛下在里面吗?” 沈知韫问道。 陈公公道:“和乐公主和青海王都来了。陛下在里面呢,还有宋居将军也在。” “他们进去多久了?” “哟,快一炷香的时刻了。陛下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召宋居将军,说是有要事商议,还屏退了左右。这以前也没有过这样的事啊。” 陛下平日里并不直接参与禁军的管理,所以还没单独召见过宋居。 听到说陛下屏退了左右,沈知韫心中有些不安,“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陈公公道:“陛下半个时辰前让老奴送了壶茶水进去,说是要跟宋居将军商讨要事,让老奴不许打扰。” 沈知韫在御书房外站了一会儿,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如何,也不敢贸然进去。 “公公能否通报一声,就说我与青海王求见。” 陛下和宋居单独待在一起,沈知韫始终不放心,担心陛下的安全。 陈公公有些为难,“和乐公主,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老奴二话不说就进去通报陛下。可今日不巧,陛下有旨,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刚才皇后娘娘来给陛下送糕点,都没进得去呢。” “好,那我们就在此地等候。” 沈知韫不好勉强,只好同青海王站在御书房外等着。 玄胤见她担心,宽慰道:“别着急,有我们两个人在,还能让人跑了不成。” “自然是跑不了。” 沈知韫凝神静气,不敢懈怠,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就在这时,御书房里传来一声动静。 这声音不大,陈公公和守在门口的士兵没听到,但沈知韫和玄胤听到了。二人突然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玄胤一脚将御书房的门踹开。 陈公公以为沈知韫和玄胤要硬闯,大惊失色,“哎呀不可……” 两个士兵拔刀,正要上前阻拦,却听得御书房里响起宋居的喊声。 “都别动!” 一时间,陈公公和两个士兵也都朝着御书房里望去。 这一看,陈公公吓得差点双腿都软了下去,几乎站不住。 宋居不知道什么时候摔碎了茶杯,用锋利的碎片抵住老皇帝的脖子,牢牢地控制住他。坚硬的碎片划破了老皇帝的皮肤,有鲜血渗出来。 老皇帝脸色有些泛白,有些虚弱。他自然是挣脱不开宋居,但看到沈知韫和玄胤都在,他很安心。 “哎哟喂我的陛下,这是怎么回事?宋将军你你你大胆!快放了陛下!” 陈公公急得在一旁跳脚。 “都不许动!谁要是敢向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宋居红了眼,将碎片更加用力地抵在老皇帝脖子上,越来越多的鲜血染红了碎片。 “宋居,冷静点。你若是伤了陛下,今日也别想活着走出皇城。” 沈知韫冷漠出声,试图靠近。 “别动!” 宋居大喊,眼里露出狂妄的神色, “我能不能走出皇城,那要看你们想不想让你们的陛下活着了!” 陈公公大惊,“哎哟,这可怎么办?我的陛下哟。宋将军你你糊涂啊你,你挟持陛下可是死罪!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第64章 你叛变的消息会传回潘丽国 “死罪?哈哈哈,我要是弄死这老皇帝,那可是大功一件,回到潘丽国,自会有我的君主赏识!万贯家财,金山银山,都是我的!” 陈公公一愣,诧异道:“你,你是潘丽国的奸细?你不是夏国人吗?” 宋居不屑,“呸!老子自小在潘丽国长大,是潘丽国的勇士,誓死效忠尊贵的达西殿下!” 沈知韫冷冷道:“你倒是承认得爽快。我们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你若知趣,趁早放了陛下,陛下仁慈,说不定还会给你一条活路走。你若是伤了陛下,绝不可能活着走出皇城。” 闻言,宋居侧头看她,笑容愈加狂妄自大, “老子认得你,和乐公主是吧?大名鼎鼎的夏国女将,沈大将军!你不用吓唬我,我知道你的本事,在御宴上以一敌百,伤了我不少兄弟,还重伤了贡布将军。不过老子不服你,你要有真有本事,就从老子手上把你们的皇帝救出去。你要没那本事,就乖乖地按我说的做。” 宋居认为沈知韫不可能从他手上救走皇帝,毕竟皇帝的命就在他手上。他只要一用力,皇帝就会一命呜呼。 她沈知韫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再快也快不过他的手。 玄胤点点头,“这个好说。只要你能保证陛下的安全,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尽量满足你。” 见大名鼎鼎的青海王都这般好说话,宋居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是对的,他直接开口, “还是青海王会审时度势。现在让你们的人立刻给我准备一匹快马,一千两银票,一件称手的兵器。 兵器和银票都由我过目后放在马上,等我安全上了马,出了皇城外800里,见到了我潘丽国的人,我自会把你们的皇帝放下。 至于具体地址,我会想办法找人通知你们。” 沈知韫问:“还有吗?” “还有,你们最好都给我老实些,不要搞小动作,若是让我发现在沿途中有士兵埋伏,我就杀了你们的皇帝!” 宋居说着,作势要用碎片抹老皇帝的脖子。 “别别别,有话好说。” 陈公公吓了一跳,随后看向沈知韫和玄胤。 “和乐公主,青海王……这,你们得赶紧想办法救救陛下呀。” 这事他做不了主,也出不了力,只能求助和乐公主和青海王。 “答不答应?!” 沈知韫和玄胤还未说话,宋居癫狂地叫起来,根本不给他们考虑的机会。 沈知韫和玄胤不经意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很快有了默契。 眼下的情况,他们只能先答应他。但绝不能让他出了皇城。等出了御书房,寻到合适的机会,一举把宋居拿下,将陛下救出来。 玄胤淡定自若,看向老皇帝,“陛下,为了您的安危,能不能由臣做主,答应宋将军的要求。” 老皇帝瘦削的脸上满是冰霜,但一身龙袍尽是威严,“按青海王说的做。” 得到老皇帝的指示,陈公公迅速吩咐下去,“还不快去准备快马和银票,哦还还有兵器!” 而这时,御书房外得到消息的禁军也逐渐围了上来,但都不敢轻举妄动。 很快,宋居要的快马、银票和兵器都已备好。银票和兵器给宋居过目后按照他的要求挂在马脖子上。 宋居哈哈一笑,面目狰狞,狂傲,手中锋利的碎片仍紧贴着陛下颤抖的脖颈,“让开,你们都给我让开!谁要是敢乱动一下,我就杀了你们的皇帝!” 此时的御书房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宫人们匆匆穿梭,禁军分站在两旁,也按照宋居的要求纷纷扔掉了武器,给宋居留出一条路。 陈公公急得一颗心都要从胸口冒出来了。 要是让宋居挟持着陛下上了马,出了城,再想救回陛下可就难了。 一身玄色长袍的玄胤,面沉如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哈哈哈,你们拿不住我!你们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宋居得意地笑,他小心翼翼地挟持着陛下,一步步往御书房外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众人的心头上,让人喘不过气。 眼见着宋居即将挟持着陛下上马,玄胤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 “宋居,其实你太沉不住气了,若是你没有放走阿莫,我们未必会怀疑你。但你既已暴露,便百死难赎。” 宋居被玄胤冷若冰霜的声音一激,手中的碎片微微晃动。 他转头怒视玄胤,似乎明白了什么,“你们是故意的,打草惊蛇!” 玄胤讥讽,“倒是不蠢,可你终究已是瓮中之鳖。就算你出得去这皇城,也回不到你的潘丽国。” 宋居怒吼,“你什么意思?!” “你们叛变的消息很快会传到潘丽国。达西好战,嗜杀成性,最痛恨背叛他的人。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你?” 沈知韫接过玄胤的话,“自然是用尽刑罚,折磨而死。” 潘丽国的用刑之残酷,比夏国有过之而不及。达西还是潘丽国皇子的时候,便发明了数十道惨绝人寰的刑罚,用以对付不听话的下人和捉来的俘虏。 “不可能,不可能,我没有叛变!英明的君主会相信我!” 宋居脸色生变,步伐开始变得凌乱,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玄胤不紧不慢道:“相信你?笑话!众口铄金的道理宋将军不知道吗?你认为生性多疑的达西会相信成为阶下囚的你们,还是会相信众口铄金。” “闭嘴!” “一旦你们叛变的消息传到潘丽国,不用我们动手,达西就会杀了你。哦对,杀了你只是一个开始,也是对你来说最好的结局。 还有你的妻儿,父母,甚至好友都会成为达西惩罚和发泄的对象。对了,本王听说你们的达西君主不仅嗜杀,还有很多奇怪的癖好,例如对有夫之妇情有独钟。宋将军的妻子貌美……” “我让你闭嘴!” 宋居被玄胤的一席话彻底激怒,他愤怒地指向玄胤,眼里猩红得像要发狂,手里的茶杯碎片也离开了老皇帝的脖子。 第65章 有你在,我可以坐享其成 而就在这时,沈知韫看准时机,突然飞身而出,犹如一支利箭。她准确地瞄准了宋居的破绽,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同时迅速缴获了他手中的茶杯碎片。 宋居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放开我!青海王,我不会放过你的!啊啊啊!”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沈知韫已经迅速上前,将他的身体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 随后禁军也围拢上来,将宋居按住。 而玄胤也在沈知韫出手的同时冲上前去,一把将陛下从宋居的手中解救出来。 二人配合默契,行动迅速。 “把宋居关进天牢,连夜审讯。” 老皇帝一声令下,禁军押解着宋居往天牢的方向走。 “陛下!” 陈公公赶紧上前扶住受惊的陛下,一边大喊,“快,快去找徐太医!” 老皇帝抹了抹脖子上的鲜血,道:“别大惊小怪,朕年轻的时候比这重得多的伤都受过。朕要是再年轻个十岁,这人未必能伤得了我。” 陈公公一脸担心,连连点头,“是是是,没人伤得了陛下。但徐太医老奴还是得请。” “你啊—” 老皇帝无奈笑笑。转头看见沈知韫和玄胤,“你们又救了朕一次。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沈知韫拱手,“陛下,您给的赏赐已经够多了。再说,臣保护陛下是应尽的职责。” “你呢,你也不要赏赐?” 老皇帝问玄胤。 玄胤故作为难,“和乐公主都说不要赏赐了,臣若是再向陛下讨要赏赐,岂不是显得臣太贪心了。” 老皇帝脸上总算浮现出笑容,“哈哈哈,行吧,你们俩客气,正好给朕省了一笔银子。” 说话间,徐太医挎着医药箱匆匆赶来,给老皇帝检查伤口。 皇后娘娘,德妃娘娘,淑妃娘娘和各位皇子公主也得到消息,紧跟着赶过来。一路随着徐太医将陛下安置在御书房诊治。 淑妃娘娘跟在后面,看到沈知韫后便撇下丫鬟,径直朝她走来。 “淑妃娘娘吉祥。” 沈知韫恭恭敬敬地俯了俯身,行礼道。 虽说淑妃娘娘认她做了干女儿,但那只是一个名分,沈知韫不想因此占淑妃娘娘的便宜。而且两个人并不算十分熟悉,这句“母妃”她叫不出口。 淑妃娘娘没有在意,只是执起沈知韫的手,见她戴上了上次自己送她的镯子,很是高兴,眉眼里都是温柔,“阿韫,你辛苦了。谢谢你救了陛下。” “是青海王的功劳。” 沈知韫不敢居功。 淑妃娘娘看向玄胤,“也辛苦青海王了。” “娘娘客气。” “那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陛下。” 淑妃娘娘说完,急匆匆随着众人也去了御书房。 玄胤高大的身影站在沈知韫旁边,衬得她整个人小巧许多。 “刚才淑妃娘娘让我们先聊着,和乐公主不会不听淑妃娘娘的话吧。” 他眉眼带笑,暗示道。 沈知韫歪着脑袋看他,阳光下他的玄色长袍闪着光。很像她小时候透过春暖阁的窗户看树叶间的斑驳光影。 她也跟着笑,粉红樱唇甜得像是沾了蜜,“淑妃娘娘待我这样好,她的话我自然是要听的。正好,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青海王。” “阿韫想问什么?” 沈知韫轻咳一声,跟玄胤面对面站着,正色道:“刚才我跟你使眼色,让你动手,你为何迟迟不动手。” 玄胤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在跟我使眼色,我还以为你在对我放电。” 这鬼扯一般的借口,也亏他说得出口。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不正经。 沈知韫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说实话。” 玄胤清了清嗓子,“好吧,看来我什么都瞒不过阿韫。其实,我是故意没动手的。我是觉着,阿韫这么厉害,有阿韫在,我可以不用动手。坐享其成不好吗?” 他一脸认真的样子让沈知韫分不清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沈知韫摆摆手,不想再跟他鬼扯。玄胤却歪着脑袋低头看她,以一种调侃的语气说道: “怎么,阿韫不愿意?我还想以后让阿韫在外打拼挣功名,挣赏赐,而我每日逗逗鸟,做做饭,自在享乐呢。” 明明只是一句调侃,但沈知韫听在耳朵里却觉得像是在暗示她什么。 “你,怎的竟说些胡话。” 她的心跳突然有些快。 但很快沈知韫便冷静下来,应该是太阳太大,热得她有些心跳加快。 而玄胤的那句调侃,应该就是调侃。 毕竟现在的玄胤跟以前不一样。小时候的玄胤老老实实,不会说俏皮话,不会这般不正经。 玄胤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 “没关系,来日方长。”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沈知韫没问他这句“来日方长”是什么意思,她怕他又说些什么不正经的胡话。 “我要回府了。” 沈知韫抬脚就走,转身却看到一身粉色襦裙的年轻女子正盯着她。 女子肌肤胜雪,眼眸如秋水,一身襦裙尽显华丽,发饰上的珠翠璀璨夺目。 沈知韫顿住脚,那女子却径直朝她走来。娇俏可人的小脸,满满的让人一眼就能记住的青春活力。 “安宁公主吉祥。” 沈知韫面带微笑,从容应对对方扑面而来的敌意。 安宁公主脚下一怔,粉嫩唇瓣一张一合,尽显皇家女子的高傲本色,“你怎会知道我是安宁公主?” 来这里时,她特意告知了宫人不要禀报的。 第66章 你长得这么丑,确实可笑 沈知韫看着眼前明媚动人的少女,其实很羡慕安宁公主可以活得这么肆意快活。 一定是从小被爱包围着的人身上才有这样的明亮夺目。 “皇城内这么年轻漂亮,又如此气质出挑的,除了安宁公主,我想不出还有谁。” 安宁公主正沉浸在对沈知韫不怀好意的审视中,正在心里腹诽着要怎么样给沈知韫一个下马威,谁知道对方开口就夸了她几句,而且还正好夸到她心坎上。 听到沈知韫的话,安宁下意识地就要咧开嘴笑起来,但很快又意识到自己是来找茬的,于是瘪了瘪嘴,傲娇道: “本公主自然知道自己年轻漂亮,气质出挑,不用你来拍马屁。还有,你别以为你拍马屁我就原谅你了!” “臣所说句句属实,发自肺腑,怎么会是拍马屁呢。” 沈知韫束手站立,一双桃花眼含着浅浅的笑意,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一向自封为夏国最美公主的安宁都被沈知韫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美貌惊得呆滞了一下,心脏在一瞬间仿佛都不会跳动了。 可恶!夏国有她一个最美公主还不够吗?为什么又多一个什么和乐公主! “够了,不管你是不是拍马屁,本公主都不同你计较了。” 安宁气呼呼的,活像个奶呼呼的包子。 沈知韫恭敬地行了个礼,“多谢安宁公主宽宏大量。” 她表现得大方得体,又不卑不亢,甚至比京都很多高门贵女都更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还不乏英气。 安宁瘪瘪嘴,“他们都说你蛮横无理,不守规矩,行为粗鲁,还说你因为有了我父皇的亲封骄傲自满,不敬重老人,不顺从丈夫,不懂尊卑。可我看,你没他们说的那么糟糕嘛。” 以安宁挑剔的眼光来看,她甚至都挑不出沈知韫有什么毛病。 虽说父皇亲封沈知韫为和乐公主,可她还跟自己自称“臣”,看着很有礼貌嘛。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在我面前这样的?想让我对你增加好感是不是?!” 沈知韫失笑,这安宁小她两三岁,说话行为倒像个孩子。 她淡然地问:“那请问安宁公主对臣增加好感了吗?” 安宁皱眉,摇摇头,“才没有!我还是很讨厌你!” “那不就行了嘛。不管臣是不是故意讨好公主,公主对臣都没有增加好感,那公主也就没什么可恼的了。” 她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安宁有些懵,她刚刚明明是来找沈知韫算账的,但她怎么觉得这不像是算账,反倒是像沈知韫在给她上课。 她最不喜欢上课了! 在学堂的时候那些花白胡子的老夫子又凶又恶,成日里讲那些生涩难懂的大道理。还要让她背那些枯燥乏味的文字。背不上来就会被打手心! 想到这里,安宁心里的火气瞬间又起来了,瞪圆了眼睛,双手叉腰看向沈知韫,“你少给本公主说这些大道理!本公主问你,你为何要跟我抢父皇?!” “嗯?” 沈知韫张了张嘴,原来安宁公主对自己的敌意竟是这个。 “公主是认为陛下亲封臣为和乐公主,认为臣抢了陛下对您的爱?” 安宁扬起脑袋,“不是吗?!” “公主误会了。陛下亲封臣为和乐公主,是怕臣休夫后会受到旁人的指责。陛下仁慈,觉得臣的父母哥兄因守护西陵而亡,可怜臣孤苦一人,所以才下了这样的旨意。臣有了这个身份护身,旁人才不敢对臣休夫一事横加指责。” 沈知韫耐心地给安宁公主解释。 安宁心性单纯,容易受人蛊惑。她之所以对自己这么大敌意,也定是因为有心之人从中作梗。沈知韫知道其中缘由,自然不会给有心之人这个机会。 “难道不是因为父皇觉得我太过刁蛮任性,功课不好,还老捉弄老夫子,所以不喜欢我,想要一个乖巧懂事、聪明本分的女儿吗?!” 那些人都是这么说的。 “噗……” 一直在沉默着看热闹的玄胤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安宁这才注意到还有个男人站在一边,她叉着腰,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你在嘲笑本公主!” 沈知韫很有自知之明地解释道:“不是的公主,您误会了,他是觉得我实在跟乖巧懂事、聪明本分几个字不搭边。所以您不用担心陛下是为了要一个本分的女儿而封我为和乐公主。” 玄胤无奈道:“知我者,阿韫也。” 他们这么一解释,安宁想想觉得很有道理。 沈知韫的确不算是本分的。 毕竟她在西陵战场厮杀一年,一回来就请旨休夫,还跟原先的婆母丈夫闹得那样僵,怎么看也不像是本分的。 “好吧,算你们还算老实。”安宁公主叉腰的手放在胸前,仰视着二人, “本公主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何要跟我抢夫婿?你觉得本公主不配青海王吗?” “这……”沈知韫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跟青海王没什么关系,何来的跟公主抢夫婿?” 玄胤有些郁闷,没什么关系吗? 安宁公主道:“我母后说的!她说青海王是万中无一的英雄,只有本公主配得上他。可我母后还说,父皇更中意你与青海王相配。你说,你不是跟我抢夫婿是什么?!” “公主,请容再下一句。” 玄胤忍不住说道。他担心再沉默下去误会会越来越深。 闻言,安宁公主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打断他将要说的话,“你哪位啊?本公主跟沈知韫说话,你插什么嘴?” 沈知韫:“?” 玄胤:“?” 敢情安宁公主压根连青海王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玄胤有一丝尴尬,“我,大抵就是公主刚才口中的青海王。” “哈?” 安宁公主踮起脚捧着玄胤的下巴,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你,你就长这个样子啊?” 玄胤道:“公主好似有些失望?” 安宁公主放下双手,点头,“有点,真的有点失望。母后说你长得好看极了,可我看你眼睛也不圆,鼻子也不圆,脸也不圆,身材也不圆,一点都不好看。” 玄胤:“?” 沈知韫差点笑出声来。原来安宁公主喜欢长得圆圆的男人。 好可爱的公主! 她憋着笑,肩膀抑制不住地抖动,脸颊也憋得通红,活像个熟透了的柿子。 玄胤皱着眉,恨恨地弹了下沈知韫的脑门儿。 安宁公主皱着眉头,嘴巴翘得很可爱,“笑什么笑,本公主很可笑吗?!” 玄胤再次很有自知之明地道:“不,是臣可笑。” “你长得这么丑,确实可笑。”安宁公主很同情他的样子。 第67章 潘丽国使臣出意外 “噗……哈哈哈” 沈知韫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安宁公主一脸天真,“看吧,本公主就说很可笑吧。” 玄胤铁青着一张脸,牙齿都差点被咬碎,“安宁公主不用去御书房看看陛下的伤势吗?” 安宁公主一惊,“哎呀!本公主是来探望父皇的!父皇,父皇!” * 从御书房出来后,沈知韫和玄胤便各自回府。 新揪出来的几个潘丽国探子都押解在天牢深处,由专人审讯。 皇城内或许还潜藏着更深的潘丽国探子,但打草惊蛇这个方法已经用过一次,再用就没有效果了。 不过暂时来看,皇城内的探子这次也算是遭受了重创,短时间内他们掀不起什么浪花。 所以沈知韫和玄胤一致决定先不管其他探子的事,先想办法应付潘丽国的使臣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时间过得很快,十日过去,潘丽国使臣一行五人于夜里抵达京都,入住京都驿站。 入住当天,潘丽国使臣就出了意外。 “和乐公主,不好了,出事了!” 宫人慌慌张张进来禀报的时候,沈知韫正与春风等人悠闲地吃着火锅。 “怎么了?” 沈知韫放下筷子,平静道。但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担心是潘丽国那帮使臣出了什么幺蛾子。 “是,是潘丽国使臣……” 宫人喘着粗气禀报。 沈知韫垂眸,“不着急,你慢慢说。” 宫人喘了好大几口气才缓过来,“回和乐公主,今日潘丽国使臣抵达京都,陛下特意派了宫人接待,给他们安排了京都最好的驿站,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还派了太医守着。” 沈知韫道:“嗯,陛下思虑周全,这没什么问题。” 宫人连连点头,接着越说越气, “奴才们都觉得已经够尽心尽力伺候这几位使臣了,可这几个人刚吃完饭没多久,就开始闹着说肚子痛,说他们吃的东西有毒!可他们吃的每一样东西宫人们都是精心准备的,也都拿银针试过了,还有专门的人试吃,怎么可能有毒啊!” 照理说,饭菜应该是没问题的。要么是潘丽国这帮使臣故意使坏,要么就是有人从中作梗。 “和乐公主,奴才去禀报陛下,可陛下在御书房和青海王商讨要事,不许任何人打扰。奴才没法子,只能来寻您了。您拿个主意,这可怎么办呐?那些个使臣都闹翻天了,非说是我们故意加害,要传得人尽皆知呢!” 宫人也知道事关重大,若是不妥善处理,真让那帮使臣泼了脏水,那夏国就会处于极度被动的局面。 沈知韫冷静下来,“可有让随行的太医看过?” “太医要去看,可潘丽国使臣不肯,说太医跟我们是一伙的,定要加害他们。他们自己带了随行的大夫,那些个大夫一看就是不正经的,一口咬定他们就是中了毒!” 这一步步看来,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果然,潘丽国使臣的手段仍然发挥稳定,不一般。 沈知韫想了想,又问,“使臣们吃的饭菜可有留样?” “留样?”宫人疑惑地挠了挠脑袋,“饭菜是其他宫人准备的,奴才不知道有没有留样。” 沈知韫擦了擦嘴角,从石凳上站起身,“行,那我跟你走一趟,去驿站看看。另外,还是要再派人继续去找陛下,等他从御书房出来第一时间向他禀报。” 见沈知韫要跟自己去驿站,宫人悬着的心便放下了一大半,“和乐公主,幸好有您在,要不然奴才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怕,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去解决。” “那奴才去外边候着您,给您备马。” 宫人如释重负地离开。 沈知韫望着满满一桌子的菜,可惜了。 春风拽着沈知韫的胳膊袖子,不让她走,“姑娘,今天这些食材可是你亲自采买,亲自洗的,你就不想尝尝?吃了再去嘛,反正潘丽国使臣是死是活跟咱们都没关系。” “这话虽然不好听吧,但说得有道理。夏国那么多朝廷重臣呢,怎么就逮着我们姑娘一个人霍霍,什么都让姑娘拿主意。” 刘妈妈也心疼沈知韫。 “之前的御宴,十日前的御书房事件,甭管多危险,哪次不是姑娘冲在前面。现在连使臣中毒这事也来找姑娘了,姑娘不是太医,也不是外交官,怎的就找上姑娘了。” 琅牙和桃红也觉得刘妈妈和春风说得有道理。 “姑娘,我们入府不久,但也瞧见你遇见好几次危险了。这样的事,不应该交给他们男人去做吗?” “嗯嗯,他们男人老说我们女人无才便是德,说我们女人无用,那这种关键时候,他们男人怎么不上。” 蔡师傅嘴里的一块牛肉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听见琅牙和桃红这么说,吓得差点被牛肉噎住。他赶忙摆手,急着撇清,“我虽是男人,可我不是这样的啊。” 刘妈妈道:“哼,日久见人心,谁知道你是不是!” 蔡师傅一脸委屈,“我真不是!” 沈知韫听着他们的抱怨,非但没有觉得心烦,反而很喜欢这样平平淡淡的烟火气。 “我知道你们都是关心我,不过我也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就像桃红必须要做的事是做美味的酥点,琅牙必须要做的事是每日给我梳漂亮的发髻。这件事,包括之前的事,便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说话间,沈知韫已经将一头散下来的长发高高扎起,长长的襦裙换成了轻便的夜行衣。 “走了,别都吃完了,给我留点。” 沈知韫准备完毕,看着满桌的菜流口水。 蔡师傅憨憨地道:“不用留,等姑娘回来我再给姑娘做新鲜的。” 沈知韫笑,“还是蔡师傅心疼我,回头给你涨工钱。” “啊,姑娘我也要……” “我也要!” 沈知韫在身后的一片哀嚎声中出了门。 骑上快马后,沈知韫和宫人很快便来到驿站。 驿站外,宫人们瑟瑟发抖地跪成了一排。 而潘丽国的几个使臣里,有的抚着肚子大喊大叫,有的脸色苍白地躺在地上呻吟,还有的指着宫人们怒骂。 第68章 区区文人,捏死你比捏死虫子容易 “卑鄙狡猾的夏国人!你们可恶,我们要让各国人都看清你们的丑陋面目!” “我们是潘丽国派来的和平使臣,是为促进两国的和平发展远道而来。你们不欢迎我们也就算了,居然还在我们的饮食中下毒!你们想害死我们,诛杀我们潘丽国的勇士!你们就是一群小人!” “夏国的皇帝竟是这么小心眼的男人,跟我们的达西君主比就是一个十足的弱者!你们的皇帝对使臣下毒,简直令人发指,罪大恶极!” “像你们这样的奸邪小人,就应该被各国凌迟,成为历史的罪人!你们夏国的男人都是懦夫孬种,夏国的女人都是粗暴的村妇!” 沈知韫就站在驿站门口听着这帮使臣能有多不要脸。 “和乐公主,您看看就是这么个情况,这帮人现在是骂得没力气了,刚开始的时候骂得那才叫一个难听!都是些粗鄙之语,奴才听着都觉得害臊!” 宫人弓着腰,说起来也是满腹委屈。 沈知韫明媚靓丽的面容上笼罩了一层阴郁,“有这么好的精力骂人,哪里像中了毒的。” “呸!依奴才看,他们压根就没有中毒,就是故意做样子来恶心我们的。早就听说潘丽国的使臣手段狡诈,就是一帮奸吝小人。今日一见,奴才觉得外界对他们的评价还是保守了。” “是啊,你我都知道潘丽国使臣狡诈,可就是不能杀了他们。” 沈知韫觉得痛心疾首。想起大司马在朝堂上要把潘丽国使臣杀之而后快的提议,觉得甚是解气。 这时,沈知韫看到陛下派来的太医也在一旁心烦地候着,他们想要上前给潘丽国使臣诊治,但对方的士兵将他们拦着,根本不让他们靠近。 沈知韫走近,张、王、梁三位太医纷纷行礼,“和乐公主。” 这三位太医都在太医院效力多年,也都是徐太医的得意门生。 虽说三位太医医术不如徐太医精湛,但也算是太医院里数一数二技术好的。他们出行从来都受人尊敬,就连各位宫里的娘娘对他们也是客客气气的。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被一群外邦之人指着鼻子骂了。 “粗鄙,卑鄙无耻,老夫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潘丽国怎会选这样的人出使我夏国,这不是折辱我们吗。” “潘丽国的君主是那么个东西,他培养出来的使臣能是什么好玩意儿。只怪达吉皇子没能在夺嫡中胜出,不然也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 “达吉皇子都自身难保了欸。” 沈知韫心里也感叹过,为何继位的不是达吉。如果是达吉继位,说不定西陵的战事便能了了。 只可惜达西已然继位,虽然没那么名正言顺,但他蛰伏多年,手下之人有勇猛的勇士,有怪才,也有不讲原则不守规矩的说客,总之是个不能忽视的对手。 收回思绪,沈知韫问道:“三位太医,依你们看,这几位使臣中毒一事可有蹊跷?” “有的有的。” 说到这个,几个太医就停不住了。 “这几人都一口咬定,咱们提供的饭菜里有毒。要真有毒,这几人吃的又都一样,按理说他们表现出来的症状也应该差不多。” 沈知韫点点头表示同意,同时示意太医继续说下去。 “但和乐公主您看,他们有人捂着肚子说肚子疼,有人口吐鲜血,有人面色发黄,还有人指甲都变了紫色。” “所以他们中的是不同的毒?” 沈知韫疑惑地问。原本她以为这些使臣都是弄虚作假的,但现在看他们的样子又像是真中了毒。 梁太医道:“不不不,老夫有不同意见。他们一说饭菜有毒,老夫就准备上前给他们把脉。虽说被他们的人拦住了,但争执中老夫探到了他们其中一人的脉象。那脉象有力平滑,完全是正常的脉象。” “梁太医这么说我便心里有数了。” 沈知韫一笑,一双桃花眼微微挑起。 随后,沈知韫吩咐了宫人去找到这些使臣吃的菜的留样。如果没有留样,有还没从厨房里盛出来的也行。另外还要再想办法取一份他们吃剩的菜,交给几位太医查验。 吩咐完后,沈知韫收了脸上的笑意,凌空一跃,径直飞到其中一个使臣身旁。 那群士兵能拦得住宫人和太医,却拦不住沈知韫。 那人是此次潘丽国派出的使臣里资历最老,也是权力最大的,叫旺姆斯。 旺姆斯正在吐血,只见得一道黑影闪过,身旁便站了个杀气十足的女子。他一愣,来不及反应便被沈知韫拽住手腕,做出把脉的样子。 “你是夏国的太医?你干什么你,放开我的手,我不要你把脉,你们都是狼心狗肺的,只会害我!” 旺姆斯继续发挥着稳定的演技。 沈知韫稍一用力,低喝道:“老实点!” 这还是来到夏国后第一次有人这么强硬地跟自己说话,旺姆斯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得意地佯装生气,“你们夏国人就是这么对待使臣的?就因为我们潘丽国是正义之师,是来救赎你们的,你们就又是给我们下毒,又是……啊啊啊” 旺姆斯一句话没说完,一张脸就因为痛苦扭得几乎要变形。 沈知韫神情冷漠,手上的力道却是一点没松,“没人告诉你们,把脉的时候要安静吗?大喊大叫很没有礼貌和教养。而且本太医手劲很大,你一个区区文人,捏死你比捏死一个虫子还容易。” 旺姆斯痛得脸上的表情都变得狰狞可怕了,“你粗鲁……啊啊啊!你们看什么,快上,抓住这个太医!” 沈知韫左手一挥,一杆银枪猛地杵地,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谁想死,尽管来。” 潘丽国的士兵看到她手上的银枪都被震慑住,纷纷后退了一步,都不敢上前。 银枪……女人…… 难道这女人就是在西陵斩杀了他们无数士兵的沈将军?! 第69章 确定要让达西出兵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另外几个使臣也都暂时停止了表演,纷纷错愕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太医。 而士兵们也并不敢轻举妄动,沈知韫那杆银枪散发的杀气和寒冷让他们感到害怕。 “啊—我的手,手……你们这些粗鲁无礼的夏国人,你们……啊” 沈知韫稍稍一用力,旺姆斯的手就像要被捏断似的。吓得他也不敢再嚎叫,只能满头大汗地期盼着把脉快些结束。 许久,直到旺姆斯的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不断倒吸凉气,沈知韫才松开了他的手腕。 沈知韫冷冷道:“使臣的脉象苍劲有力,声音如洪,身子骨也硬朗得很,没有中毒之兆。” 旺姆斯懵了,她还真是太医?真会把脉? 但早有准备的他并没有被沈知韫的一句话唬住,心疼地揉了揉自己已经红肿的手腕, “没想到夏国不仅男人懦弱怂包,女人更是满口胡话谎言。你这二吊子的医术也不知道从哪里习得,连把脉都不会!本使吃了你们的饭菜都吐血了,你竟然说本使没有中毒!” “她就是在故意包庇他们的皇帝!” 另一个刚才还捂着肚子哀嚎的使臣附和。 沈知韫看向她,眼眸微挑,“谁说本太医医术不精,本太医一来,你们也不吐血了,也不肚子疼了,也不难受了。” “荒唐!一派胡言!” 旺姆斯这会儿缓过劲儿来,“你先说我们没有中毒,又说是你医术高超,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可笑,实在可笑!” “就是,这等前后不一的说法,让我们这些使臣如何信服?我看,还是要昭告各国,夏国皇帝对我等的罪行!联合众国一起为正义讨伐!” 沈知韫早猜到他们会是这样的说辞,一脸平静道:“各位不相信我的医术没关系,陛下派了我们京都内最好的太医团队,可以给各位诊治。” “不必!我们信不过你们的太医。我们有随行的医者,他们已经给我们诊治过,我们就是吃了你们的食物中了毒!” 旺姆斯无赖似地一口咬定。 沈知韫倒也不恼,不急不缓道:“你们信不过我们的太医,我们也信不过你们的医者。要么双方都参与诊治,要么……” 说到这儿,沈知韫顿了顿,冷眸一扫,“要么我会让你们提前知道阎王爷长什么样子。” “你还想杀了我们不成?!两国交战,杀使臣乃是重罪!” 旺姆斯自然是不信沈知韫有这个胆子的,毕竟夏国的皇帝对他们都礼让三分,大爷似地供着。她一个小小的宫人,还能违抗皇帝的命令不成? 就在这时,沈知韫先前吩咐的宫人带着太医返回,应是有了查验结果。 “都进来回话。”沈知韫说道。 几个潘丽国士兵手持武器拦着,但沈知韫银枪一扫,便将那几个士兵的铠甲挑破。手中的武器也应声落地。这力道恰到好处,再深一点就能刺破他们的皮肤。 几个士兵发出一阵羞耻的嚎叫后逃窜回房间,旺姆斯和几个使臣都傻眼了。这人不是太医吗?怎么还会这么厉害的功夫! “和乐公主,太医查验出来了。”宫人情绪激动。 旺姆斯脸色大变,倒不是因为太医查验出了结果,而是因为站在他们面前的竟然说夏国皇帝亲封的和乐公主,也是让潘丽国无数将领闻风丧胆的沈知韫! 据说在御宴之上,沈知韫只一招便让贡布将军几乎肝肠寸断。 刚才沈知韫给他把脉,没把他捏碎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沈知韫抬了抬下巴,示意宫人说下去。 宫人和几个太医将使臣吃剩的饭菜和还没来得及盛出来的部分分别放在不同的食盒中。 “各位请看,这红色食盒里装的是使臣们吃剩下的菜,我们从泔水桶里找出来的。这里面有可使人恶心呕吐,四肢麻木的毒物。如果食用量过多,还会中毒身亡。” 旺姆斯大喊:“哼,你们自己承认了吧?看看,这就是你们夏国给我们下的毒!你们就是想害死我们!” 沈知韫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恶心呕吐,四肢麻木……可我看你们的症状跟这不像。” 使臣们原以为他们这么闹夏国人只会想尽办法退步安抚,并没有注重这些细节,却没想到沈知韫会派人查验他们吃过的菜,反倒让他们被抓住了破绽。 但旺姆斯是谁,他可是最会胡搅蛮缠的使臣。即便对方将证据摆在了眼前,他依旧面不改色, “就算症状有略微的差异也还是你们下的毒!再说了,我们信不过你们的人,你们都是一伙的。” 宫人不耐烦地白了旺姆斯一眼,继续道:“这个黑色的食盒里装的是没盛完的菜,经过我们的太医查验,这些菜是安全的。” 旺姆斯大叫,“哼,你们在掩盖事实!” “我们没有!”宫人满腹委屈,见使臣们胡搅蛮缠,干脆拿了黑色食盒,抓起一把菜就往嘴里塞,“我现在吃了这些菜要是没有中毒,总可以证明我们没有下毒了吧!” 使臣们都没想到宫人会这么拼,怔了怔道,“谁知道你们这些菜是不是重新做的。总之,我们身中的毒就是你们夏国害的!我会立马修书回潘丽国,让达西君主出兵,正义之师会踏平你们的国土!” “你们,你们不讲道理!” 宫人咽下去一大口菜,噎得眼睛都红了。潘丽国的使臣竟然还是不放过他们! 沈知韫的眼眸逐渐冷了下来,声音里透着彻骨的冰冷,“你确定要修书给达西,让他出兵?” 旺姆斯吓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他断定沈知韫不敢对他做什么,便大着胆子道:“当,当然。” “踏平夏国国土?”沈知韫晃了晃手腕,活动活动筋骨。 旺姆斯仍嘴硬道:“啊—我潘丽国正义之师一旦出动,自然是要踏平……哎哟哟—” 话没说完,活动完筋骨的沈知韫便一脚踢翻了旺姆斯,踏在他的背上。 第70章 就你聪明,那就先杀你 “你大胆!你居然敢如此对待使臣,我等定要如实禀报达西君主!” 另一名使臣见旺姆斯被沈知韫一脚踩下去,立刻扬言威胁。 沈知韫微微俯身,右手挥出银枪。锋利的银枪抵在那人的脖子上,吓得那人一身寒颤,不敢动弹,“你干什么,你还真想杀使臣?” 沈知韫手里的银枪只要再向前一寸,就会瞬间刺破他的喉咙,“有何不可?” “两国交战,就没有斩杀使臣的道理。” 沈知韫眨眨眼,反问,“谁说我要斩杀使臣了?” 不杀使臣啊。 几个使臣放心了。 果然,没有人敢斩杀使臣,那会引起各国众怒的。 这沈知韫看着这么厉害,不过也只是个纸老虎罢了! “潘丽国日前派出使臣出使夏国,在抵达京都之时遇到穷凶极恶的劫匪,杀人掳财。包括旺姆斯在内的五名使臣全部被残忍杀害,身上的财物全都被洗劫一空。” 沈知韫平铺直叙地讲述,几个使臣却听得从心底里都冒出一股寒气。 “你想杀了我们,伪造成意外?” 旺姆斯还被沈知韫踩在脚下,他抬起头来,怒目而视。 沈知韫脚下用力,又把他踩了下去,“就你聪明,那就最先杀你。” “哼不可能的!”旺姆斯一边无力地挣扎,一边喊,“你以为这驿站是个密不透风的铁桶吗?我告诉你,你若是在这里杀了我们,很快消息就会传出去!” “不会的。”沈知韫神态轻松,“我们来之前已经将这驿站围得密不透风。外面都是我们的人。稍后,我就会把你们全都杀了,一个不留。然后,再把你们的尸体拖到荒郊野外,让你们被狼狗啃食,伪造出被劫匪杀害的样子。你们说,外人会相信一群死人,还是相信证据呢?” “……” “哦对,你们应该都听过我的名号。都说我手段残忍,嗜杀成性,我回到京都这么多天一个人都没杀过,着实有些手痒。今日正好拿你们过过瘾。” 她不像是在开玩笑,旺姆斯逐渐由暴躁转为惊恐,直至绝望。 他觉得沈知韫就是个疯子,她可能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 “不,不,你不能这样做!我要见你们的皇帝!” 旺姆斯觉得待在沈知韫这个疯子的身边太危险了,还是去见夏国皇帝安全。 沈知韫道:“想见陛下?那怎么行,你说是陛下派人给你们下毒,你们要修书给达西,让他派出‘正义之师’踏平我国疆土,要让周边各国集体讨伐我们。如此我怎么能让你们活着走出这扇驿站的门,让你们活着见到陛下。你当我傻呀?” “不不不,不会的,不是你们下的毒。这是,这只是一个误会。是我们随行的医者搞错了,我们并没有中毒。” 旺姆斯像一只乌龟趴在地上,使劲仰着脑袋解释。 “拿纸笔来。”沈知韫吩咐。 很快便有宫人拿来了驿站的纸和笔,交到沈知韫手上。 沈知韫将纸笔往旺姆斯头顶的地上一扔,“把整件事情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写下来。少写一个字都得死。” 旺姆斯还想讨价还价,“写……要写出来吗!能不能……” 沈知韫高高拿起银枪,作势要刺进旺姆斯的脑袋!旺姆斯吓得将脑袋猛地缩回去,颤抖道:“别别别,我写,我这就写!” “还有你们几个,每人一份,都给我完完整整地写。时间、地点、起因、具体计划实施,还有提出这个主意的人谁,都写下来。你们几个要是写的有一点不一样,我立刻就能把你们弄死。” 她这么说了,使臣哪里还敢胡编乱造,争着拿了纸笔,写出事情经过。 等到几位使臣都写完了,沈知韫又拿起他们写的供词,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进行核对检查。 几个人还算老实,写的供词也几乎差不多。 沈知韫很满足地收起来,“行,我这就带你们去见陛下。要还敢出什么幺蛾子,我也绝不会手软。” “不,不会不会。” 几个使臣才被吓得不轻,哪里还敢轻举妄动。 回去的路上,沈知韫又嘱咐宫人如实向陛下禀报,这才快马加鞭赶回去。 也不知道春风他们的火锅散场了没有,要是没散场,她回去还能接着续上。 谁知从驿站出来不久,沈知韫就遇到了同样骑着马的玄胤。 “你是来处理使臣中毒一事的?” 沈知韫骑着马在前面走。 黑夜里,玄胤望着她的眼睛闪闪发亮,“不是,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沈知韫诧异,“陛下不知道使臣中毒一事吗?他怎么没派你前来处理?” 玄胤道:“陛下知道。在宫人向他汇报前便知道了。” 闻言,沈知韫勒马停住,不明所以地望着玄胤。 这么说来,陛下和青海王应是一早就知道使臣在驿站中毒一事。既如此,他们为何假装在御书房商讨要事,还不让宫人打扰。 她先前就有所怀疑,如今最重要的事不就是使臣来访么,陛下怎会避而不见。 沈知韫虽然没有问出口,但玄胤从她满是问号的眸子里已经读出了她的疑惑。 玄胤笑着解释:“陛下虽然知道使臣中毒一事,但他若是出面就正中了潘丽国使臣的奸计。他们就是要在占得先机的情况下跟陛下讨价还价,甚至不愿正常交涉。他们自认手握夏国的把柄便能将陛下拿捏于股掌之间,逼我们放人,甚至提出其他更过分的要求。” 沈知韫恍然大悟,总算解了心中的疑惑。 “陛下不方便出面可以理解,难道你也不方便?” 沈知韫突然想到了什么,挑眉问道。 她在前面跟潘丽国那些无赖耍无赖,他倒好,躲起来看戏。正好戏演完了,他就出来了,乐得自在。 闻言,玄胤目光躲闪,颇有些底气不足,“我说了嘛,我更喜欢你在外挣功名,我在家享受生活。” “说人话。” “咳咳,其实就是因为我和陛下都觉得只有你才能以其人之道治这帮无赖。” 说到后边,玄胤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的弱了下去。 沈知韫冷哼一声,明白了,就是说她无赖起来比那帮使臣有过之而无不及呗。 第71章 我儿是宰相首府之才 不管怎么说,使臣中毒一事也算是圆满解决了。 沈知韫将事情经过如实告知陛下,并将使臣们写的供词交由陛下后,陛下便颁了一道旨意。 原本应该是在第二日进行的两国交涉往后推迟,至于推迟到哪天,要看陛下哪天得空想起了这事儿。 这样一来,原本做足了准备的潘丽国使臣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他们原本想给夏国一个下马威,谁知却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原先是夏国担心两国交涉会输,但这下潘丽国没了最初的筹码,又被挫了士气,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反倒变得比夏国更着急和焦虑。 如果不能及时进行交涉,逼着皇帝放人,那些关在天牢里的密探会因为承受不住刑罚而不断地吐露出更多秘密。甚至,达西潜心多年布置在皇城内的密探都很有可能会被一网打尽。 没了这层网,他们在西陵的战事上便少了一份至关重要的助力,会与夏国陷入更长时间的胶着。 而同样陷入焦虑和着急的,还有樊家一家人。 樊家人满心以为只要潘丽国的使臣一到,他们参与交涉后便能立大功,然后加官进爵,得到许多赏赐,改善目前捉襟见肘的生活。 一年多以来的富贵生活,他们早就不能忍受当初的清苦日子。 可如今潘立国使臣都到了许多日,但陛下一再推迟交涉时间,这让他们在一次次的希望中攒够了失望。 “我和老二去找宫里相熟的公公问了,说是陛下还是没有关于跟使臣交涉的旨意。” 晚饭时,一家人望着桌上清汤寡水的菜,听着樊家老大和老二带回来的消息,顿时更加觉得没了胃口。 甄氏很犯愁,“这些日子里,家里用从沈知韫那借来的银子大吃大喝,大买补品、衣服首饰,短短时日就花了近千两。原想着等三兄弟立了功便有了指望,谁知道过了这么多时日,竟连立功的影子都没瞧见。” “这陛下怎么就突然改主意了呢。原先不是还很重视与使臣的交涉,现在反倒不着急了。” 老夫人一想到三个儿子立不了功,自己就吃不起百年人参,喝不起燕窝,顿时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 魏璎抚着很快便要藏不住的肚子抱怨, “原先沈知韫从西陵回来就说好的过十日就迎我进门,过了十日又十日,如今这一晃也不知道是几个十日了,我这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再不办婚事,我这肚子是彻底藏不住了。 我现在别的都不想管,就想风风光光办一场婚礼,让外人知道我是樊家明媒正娶的,不是见不得人的通房。” 说着说着,魏璎就忍不住委屈得要哭出来。 老夫人不满道:“哎呀别哭了,天天哭,樊家的福气都让你哭没了。你想嫁给我儿,可现在正是我儿最关键的时候,哪里能被这些旁枝末节的小事扰了心。若是娶你进门害得我儿没了官职,没了前程,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老太太当然不会着急,反正魏璎肚子里都有她儿子的骨肉了,根本不必担心魏璎会跑。 再说了,老太太现在觉得沈知韫对他儿子有情,认为沈知韫会再次成为她的儿媳妇,她对魏璎自然是有些看不上的。 魏璎啜泣了两声,忍不住道:“若是能早早把我跟樊哥的婚事办了,我自然不会再说什么。” “璎璎,如今家里这么个境况,哪有余钱办婚事。你懂事些,别惹母亲生气。” 樊程式在一日日的等待中逐渐消磨了对魏璎的耐心,甚至连对她的愧疚也快被消磨干净了。 魏璎见樊程式一点不向着自己,心里积攒多日的委屈又一次爆发, “你们总让我懂事,让我不要惹母亲生气,可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挺着大肚子,想要早些进入樊家有什么错,你们都欺负我,找各种理由不让我进门。到底是因为家里没有余钱办婚礼,还是因为你们还打着那沈氏的主意?” 她不是傻子,能感受到自从沈知韫被亲封为和乐公主后樊家人的态度转变。 闻言,老夫人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指着魏璎的鼻子怒骂,“怎么着,你现在还没进我樊家的门就敢数落我的不是,你也要学着那沈氏忤逆婆母,不敬丈夫,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分重量!” 魏璎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不敢再接话。 老夫人这是在提点她,没有沈知韫那样的背景和本事,最好是在樊家做小伏低,百般顺从。否则,她就会被赶出门。 甄氏虽说也烦魏璎三天两头地哭,但顾虑着她的肚子大了,也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试探着说道: “其实若不讲究排场,彩礼走个过场,另外再请上媒人,喊上亲戚朋友吃个喜宴,简单地闹一闹,倒也用不了许多银子。若是指着他们几个立了功得了赏赐再办,说不定就是什么时候了。再耽误下去,魏璎这肚子会被人说闲话的。” “呸呸呸,大房媳妇,你这是在诅咒我儿得不了赏赐立不了功劳!” 老夫人耷拉着一张脸,又将怒火对准了甄氏, “另外,若是普通人家婚礼不走排场可以,但我儿子是未来的宰相首府,那是要封侯拜相的,他的婚事怎么能寒酸!我要把我儿子的婚礼办得风风光光,让全京都的人都瞧瞧我儿的本事!” “行吧,当我没说。” 甄氏自讨了个没趣,识相地闭了嘴。 魏璎也心神不宁,她越来越怀疑自己当初豁出一切跟了樊程式是个错误的决定。 樊家人就这样在不愉快的交涉中草率结束了当天的晚饭。 转眼间,使臣到达京都已经二十多日。 这天上朝,陛下仍没有提及关于两国交涉的事。 散朝后,樊家二兄弟闷闷地往后走。 “张大人,你说陛下到底怎么想的。潘丽国使臣都来了这么多日,陛下一直避而不见,这样于礼不合呀。” 礼部的张大人和王大人在樊家二兄弟身后不远处小声议论。 第72章 沈家的产业 听到是关于使臣来访一事,二兄弟都竖起耳朵听。 张大人惊道:“你不知道吗?使臣来访那日,和乐公主带着兵马去了他们下榻的驿站。第二天,陛下就改了主意,推迟了跟使臣的交涉。” “你的意思是,陛下迟迟不肯与使臣交涉,跟和乐公主有关?” “这个嘛,那我就不知道了。陛下英明,不管做什么决策,我们只管听着便是,别胡乱揣测。” “是是是,小声点,别被旁人听了去。咱们快走吧。” 两个人很快走远。 樊楼和樊冬青一回家就把听来的消息告诉了老夫人和樊程式。 老夫人正坐在藤椅上喝参汤,这一听气得她一口参汤全呛进了鼻子里,猛烈地咳了好几声,脸都红透了, “这么说,是那沈氏故意从中捣乱,让陛下推迟时间,好让我儿没有出头立功的机会!咳咳咳!她好恶毒的心,就是看不得我们樊家人好!” “应该不会,她若是不在陛下面前替阿程说话,我们照样没有这样的机会。” 樊楼还保持着几分理智。 樊冬青也道:“这消息我们也是听来的,不知道是真是假。就算沈氏确实去了驿站,这事也不一定跟她有关系。毕竟圣心难测,没有人能左右的。” 老夫人却不以为然,“无风不起浪,既有这样的消息传出来,那便不会有假。如果不是沈氏故意从中作梗,那便定是沈氏做了什么出格事得罪了使臣,使臣不同意好好交涉,陛下才一再推迟时间。我早看出来了,沈氏就是个不懂礼数,没有教养的,也不知道做了什么让使臣不高兴的事!” “我要去找沈知韫问清楚。” 樊程式站起来。 自从上次沈知韫在朝堂上替他说话,他便肯定沈知韫对他有情。他相信这次的事沈知韫也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他愿意给沈知韫一个机会,让她解释清楚。 老夫人没有拦着,而是说道:“是该问个清楚!你告诉她,她要是不给个说法,把这事处理好,以后休想进我们家的门!” * 沈府。 “姑娘,这些日子我仔细清点了您的嫁妆单子,府中产业。嗯,老爷夫人给您留下的产业……很多。” 说话的是前段时间府中新找的管家,福伯。 福伯在很多大户人家也做过管家的,管理大家族产业很有心得。 此前福伯在工部赵尚书家做管家五六年,无奈前段时间生了病便辞了。 养了一段时间后,赵尚书家找了新的管家,福伯无处可去,正好遇到沈府招人,便应聘了。 赵尚书擅做生意,产业也很多,但跟沈知韫家里的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 沈知韫刚练了一个时辰银枪,这会儿正悠闲地躺在吊床上抿茶, “福伯辛苦了。我平日里对账本核算什么的不太擅长,日后不免还需要福伯多用心。” 福伯道:“这是自然,我定当尽心竭力。只是这府中具体有哪些产业,姑娘还是得心中有个数。” “我只知道京都有些铺子、田产,银铺里有些银票之类,府中还有些金银细软。至于别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闻言,福伯倒吸了口凉气,感叹这世上还真有人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富有的。 顿了顿,福伯拿着账本一一汇报,“姑娘,我简单给您说一下您家中产业的分布情况。 首先是房屋田地。沈家共有十余处府邸,基本都在京都,共500余间房。多数府邸都是装潢好了的,但西郊和南街有两处府邸由于年头有些久了,有的地方需要维修,院内的杂草也需要清理。” 沈知韫坐起身,将冒着热气的茶杯放在石桌上, “那两处府邸是我父亲第一次立功后陛下赏赐的。不久后父亲母亲大婚,陛下又赐了我们现在住的这座宅子,母亲也带来许多嫁妆,那两处宅子便一直没住人。明日便辛苦福伯安排一些小工,将那两处府邸修缮一下,别彻底荒废了。” 福伯福身,“好的姑娘。另外陛下新赐给您的公主府邸不日也要完工了,像是比咱们这座宅子还要气派许多。到时候是不是要搬到公主府邸去住?” 沈知韫摇头,“不必,我从小到大在这座宅子里住惯了,不想搬到别处。再说,我这公主的名头乃是陛下抬爱,朝中和后宫中无数双眼睛盯着,不好太高调。若是搬去公主府邸,我怕会引来别人不满。” 福伯想了想,觉得沈知韫说得有道理,便不再提搬去公主府居住一事。 “姑娘,那我接着给您汇报其余的财产。刚才提到的是府邸,除此之外还有包括在京都、云南、汴州等地的约4000顷田地。 京都的田地是有地租的,租金一年也有上万两。其他地方的田地都空着,也没有出租。若是再把这些地方的田地归置了出租,一年也能租个五千两。” 也就是说,以前的每一年光是田地都少了五千两的租金收入。 太心痛了呀! 沈知韫道:“这些田地也是我父母哥兄辛辛苦苦打下来的,确实不能荒废。便同样辛苦桑伯找人租出去吧。” “好嘞。” 福伯爽快答应。他是管家,要是让主家少赚了一分钱,那都是他的过错。 “接下来是银铺里存钱的票根,我整理了一下,老爷夫人此前在20多家银铺都有不少的存款,加起来共白银20万两,还不算利息。这些钱现在还继续存在铺子里,每年的利息也不少了。” 福伯说起来都忍不住声音颤抖。 光是利息,都是他一辈子也挣不来的。 太有钱了! 但福伯也知道,这沈家偌大的产业是几口人拼了命挣来的,他觉得沈家完全值得起这些财富。 “另外还有许多的赤金元宝、金碗碟、金银器、珍珠玉石、夜明珠等,都是皇宫里的东西,应该都是陛下赏赐的。还有不少的瓷器、陶器、书法、名家字画,这些都价值连城。” 不止是福伯惊叹,就连沈知韫自己都不知道家里的产业有这么多。毫不夸张地说,父母和几个哥哥用性命给她打下了金山银山。 福伯惊叹了片刻,接着说道: “目前我只清点了这些,还有许多零散的珍稀物品、绫罗绸缎,小的铺子田产什么的还没清点到。接下来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彻底理清楚。” 沈知韫点点头,“那就辛苦桑伯了。这段时间家里事多,大家都很劳累。从明日起,家里所有下人的工钱都上涨1成。” 福伯喜滋滋道:“好嘞,我这就去办。” 这时,有小厮跑来,“姑娘,樊家那王八蛋又来了。” 第73章 报复我?想引起我的注意? 又是樊家。 沈知韫不胜其烦,“是樊家那老夫人吗?人参吃完了?” 小厮道:“不是老夫人,是个年轻的男的。” 年轻的男的,那应该就是樊程式了。 “去回他,就说我不想见他,还请他回去吧。” 好不容易有个轻松自在的日子,沈知韫不想自己的好心情被打扰。 “小的跟他说了,可他说姑娘要是不出去见他,他就一直在门口候着,不走了。眼下来来往往的邻居多,小的担心被邻居看了说闲话,这才来禀报姑娘。” 沈知韫从吊床上起来伸了个懒腰,长长的黑发随意地披在身后,舒适宽大的裙子衬得整个人慵懒随意, “我知道了,你先忙自己的去吧,我去见见他。” 迟了一会儿,沈知韫才不紧不慢往院外走。 沈府门口,樊程式果然面对着院子里站着。 一见到沈知韫,樊程式便怒气冲冲地走向她,“潘丽国使臣来京都的那日,你去驿站见了他们?” 面对他莫名其妙的质问,沈知韫觉得很无语,“跟你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樊程式理直气壮,“你一个妇道人家,为何要在半夜去见一群男人。” 沈知韫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有病。” “你行事如此随意散漫,怎配当好一个贤妻良母?再者你今日出来见我,为何发髻也不梳,也不穿正式的服饰,实在……” 实在没规矩。 但后面这半句话樊程式没说出来,因为沈知韫看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厌恶。 她怎么会厌恶自己呢,她明明对自己有情意啊。 “阿韫,我知道我的话重了些,但我都是为你好。” 樊程式的语气软下来。 沈知韫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其实是想问你,你前一日见了潘丽国使臣,为何陛下第二日就推迟了跟使臣的见面和交涉?” 樊程式的目光闪躲,似乎也有些底气不足。 沈知韫一下就明白过来了,“你是觉得我见潘丽国使臣跟陛下推迟与使臣的交涉有关。” 樊程式问:“难道不是吗?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报复我?想引起我的注意?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你都做到了。” “报复你,引起你的注意,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没有任何时间浪费在你身上,哪怕只是片刻。” 沈知韫觉得樊程式简直就是个奇葩。 想起自己在西陵战场还会偶尔憧憬与他过闲云野鹤的生活时,沈知韫就恨不得自扇几巴掌。 “如果不是,那究竟是为什么。”樊程式问道,“你现在朝堂上为我说话,又故意让陛下推迟跟使臣的见面,难道就只是为了恶作剧,让我迟迟立不了功?我本以为,你虽行事粗鲁了些,但本性还是善良的……” “我是否善良与你无关。”沈知韫心烦意乱,“我且问你,你这么急着立功,到底是为朝廷出力,还是为自己的前程和赏赐?” 樊程式的脸色变了变,“我是读书人,自然,自然是为朝廷出力。” “既然是为朝廷出力,那就应该听从陛下的旨意,尽好自己的本分,而不是胡乱揣测。” “我并不是……” 沈知韫冷冷地抬手打断,“我与你已无话可说,还请你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 说完,沈知韫转身回府。身后的两个小厮啐了樊程式一口,关上门。 樊程式看着沉重的大门关上,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他曾经住了一年多的地方,好像以后都不属于他了。 他觉得沈知韫似乎也离他越来越远,他逐渐够不着。 另一边,不远处的巷落里,站着两个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妇人。 她们是玄胤的两个婶婶,二婶荣英,三婶冉桂香。 其中荣英是玄胤二叔玄更的大房妻子,玄更与玄胤的父亲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冉桂香是玄胤三叔周晖礼的妻子。周晖礼与玄家没有血缘关系,是早年家与玄家的两兄弟拜了把子,以兄弟相称。所以玄胤唤他一声三叔。 “这就是玄胤看上的丫头,他怎么会看上这丫头?” 冉桂香直摇头。她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两个女儿都嫁给了朝中官员,只有一个小女儿待字闺中。 荣英打量冉桂香的脸色,说:“那姑娘长得还是很漂亮的,我见过京都许多美人儿,都还没见过像她这样又娇美,又带着一股子英气的。” 冉桂香不以为然,“一个女人要什么英气,我见她长得就很一般。” 闻言,荣英咋舌,这还叫一般?不知道在冉桂香眼里得长成什么样子才叫不一般。 “妹妹,不管这姑娘长得好不好看,那也奈何不了玄胤喜欢。我们这做婶婶的,瞒着他来见人家姑娘已经是不礼貌了,可千万别再说什么闲话。” 荣英好心提醒道。 冉桂香表情微妙,“我们是玄胤的婶婶,他小时候死了父母是我们俩一直把他带着的。他现在也老大不小了,关心他的婚事不也是我们做婶婶的责任吗。” “话是这么说,不过玄胤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也不该过多干预。再说陛下和娘娘也记挂着他的婚事,不会让他吃亏的。我们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了,你不是说婉儿今日要从学堂回来吗,还不赶紧回去做点好吃的犒劳犒劳她。” 听到荣英提起婉儿,冉桂香才收回目光,漾起笑意,“说得是,我婉儿这一两年也长成了,越发亭亭玉立,又识得许多歌词诗赋,连教书先生都时常来信夸她呢。” “是啊,你说你有这么好的三个女儿,还管别的闲事做什么。”荣英直言不讳。 闻言,冉桂香尴尬地笑了笑,“我哪有管闲事。” 第74章 她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 周将军府。 玄胤一身简单的长袍,随着仆人走进会客厅。 “胤儿来了。” 冉桂香一看到玄胤,便站起来起身迎接。 玄胤恭敬喊了声,“三婶”,随后拿出带了一对金光闪闪的金面盘,“这是您上次让我给您找的东西,我带来了。” 做工精致、价值连城的金面盘,玄胤就那样随手用一个布袋子装着,像是什么不值钱的玩意儿。 冉桂香小心翼翼接过,对这黄金面盘喜欢得不得了,但还是敛了笑意,嗔怪道:“你看你这孩子,三婶就是随便说说,你怎么还真给我找来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要,你拿回去。” 说着,佯装要将金面盘还给玄胤,玄胤礼貌笑笑,“就当是我孝敬您的。” “那,那你要这么说,三婶不收下都不好意思了。想当初你父母……” “咳咳……” 早到了一步的荣英假装咳了两声打断冉桂香的话。 周晖礼也有些微愠,“好端端的,又提那些陈年往事做什么。” 冉桂香脸色尴尬,“不提不提,都过去了。胤儿这不也好好地长大了嘛,还被陛下封为青海王,日后定有不可限量的前程。” 玄胤倒是显得很平静,“我父母过世得早,多亏了两个叔叔和婶婶把我带到青海,抚养我长大。不然,我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周晖礼道:“也多亏你当时跟我们去了青海,否则青海也不会这么快收复,我和你二叔也不能跟着你沾光,立下功劳。” 玄更点头,“你三叔说得不错。好在在青海那段最艰难的时日已经过去了,我们一家人现在回到京都,可以享福了。” “要我说呀,你们这两把老骨头,早该歇着了。不过我和姐姐还没完成任务,还不能歇。” 冉桂香将金面盘交给下人,继续看向玄胤说,“胤儿如今这么有本事,正是挣功名利禄的时候,要是再有个贤内助帮着治家,你两个婶婶才能彻底放心呢。” 荣英坐在精雕的黄花木椅上,正拿了一块酥饼准备吃,听冉桂香这么说又把酥饼放下,道:“其实我倒是不操心胤儿的婚事,他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玄胤道:“二婶说得是,两位婶婶不必为我操心此事。” 冉桂香依旧不肯停止这个话题的讨论,接着说:“自然是要以胤儿的主意为主,只是我们这些做叔叔婶婶的,还是得帮着他多留意一些,若是有适合的姑娘,当然要先紧着我们胤儿。” 话匣子一打开,也就有些收不住了。 玄更和周晖礼都觉得玄胤也确实到了成婚的年纪,便先后讨论起来。 “胤儿战功赫赫,又长得一表人才,京都高门贵女虽多,但能配得上胤儿的也没有几个。若论战功,沈家那丫头倒是可以跟胤儿有得一比。听说她在西陵镇守一年,回到京都又屡建奇功,日后也定会成为镇国公那样难得的将才。” 说起沈知韫,玄更一时有些收不住话匣子。 玄胤坐得笔直,原本有些紧绷的他在听到玄更的话时语气里明显多了几分不淡定,“镇国公的嫡女,自然不一般。” 以前说起京都别家的女儿,玄胤从不发表意见,今日说起沈知韫他竟难得地插话进来。 玄更一怔,“我记得胤儿幼时跟沈家丫头有过交集。” 玄胤说:“是,父母去世后,我在她家住过一段时日。她,待我很好。”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当时从青海回来,我就是去镇国公家里接的你。说起来,你跟沈家丫头也算有缘,只是这么多年未见,也不知道那丫头现在脾气秉性好不好。” “习武的哪有脾气秉性好的。”周晖礼说,“我看还是淑女适合玄胤。一个主内,一个主外,这样才能长久。比如顾丞相家的女儿,听说她饱读诗书,守礼守节,是京都出了名的大家闺秀……” “不好不好。”冉桂香忍不住打断周晖礼的话,“这样的大家族繁文缛节多,两家联姻说不定要闹出许多麻烦事。” “照你这意思,你也觉得沈家丫头好?”周晖礼好奇地问。 冉桂香白了他一眼,心想她这丈夫还真是个粗心的大老爷们儿,半点不会计算。 “若论战功和前程,京都自然是没有哪家姑娘比得上沈家丫头的。可这娶妻又不是按照战功高低来娶。” “那也没什么不好的。”荣英有些听不下去,说道,“胤儿的母亲不也是赫赫有名的女将军,两个人也恩爱一生。” “是,我也没说不好,只是这过日子嘛,还是安安稳稳更好。再说,这段时间里关于那沈家丫头的风风雨雨还少吗,全京都谁不知道她一从西陵回来就请旨休夫,还把婆家人赶出门去。这样的暴脾气,日后还怎么做贤妻良母。” 玄胤眉宇簇起,隐隐不快,“三婶,京都的传言不实。阿韫请旨休夫,是樊家人对不住她。樊程式在她去战场厮杀时私自纳了妾室,那妾室还有了身孕。不止如此,他们还强占阿韫的嫁妆,霸着她的房产。她只是请旨休夫,把他们赶出自己的家,已经算是仁慈了。” 冉桂香没见过玄胤用这么强硬的语气跟她说话。 自从玄胤的父母去世,冉桂香和荣英便担当起了长辈的角色,照顾他的日常起居。 说是照顾,但其实玄胤从小自理能力超强,几乎没什么需要他们操心的。只是玄胤时常感激她们二人对他幼时的关照。听得多了,冉桂香就真觉得自己对玄胤有养育之恩,是他的长辈。 所以,玄胤突然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跟她说话,她觉得错愕,但还是尴尬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如此看来,那沈家丫头也确实是受了委屈。只是女子还是要温柔贤惠,有礼有节才好。” 玄胤蹙眉,淡淡地道:“她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眼见着气氛有些微妙,二婶荣英笑了笑,把自己面前的一盘糕点往玄胤面前推了推,“胤儿,你以前最爱吃芙蓉糕。这是你三婶亲手做的,你尝尝看,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对对,三婶特意给你做的。” 冉桂香借坡下驴,“胤儿爱吃芙蓉糕,婉儿也爱吃芙蓉糕。” 荣英表情微妙,默默吃着糕点。 “我还记得婉儿小的时候老是抢胤儿的芙蓉糕吃,胤儿每次都让着她,把她宠得都无法无天了。一转眼,你们都长大成人了。说起来,你们俩也有一段时日没见了吧。都说女大十八变,婉儿最近还真是出路得越来越漂亮了。来我家说亲的都快把门槛踏破了,那些媒人都说婉儿美得跟天仙似的,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 第75章 还是春暖阁的石凳坐着舒服 “哪有那么夸张。” 这话说得,周晖礼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我也觉得夸张,可那些媒人偏要那么说。这也不是我撒谎,嫂嫂也听到的对吧?” 冉桂香搬出荣英。 正在吃糕点的荣英被一口糕点噎在喉咙里,拍着胸口,“弟妹,你今日这糕点差了点意思,有点干。” 荣英没回答冉桂香的问题,冉桂香讪讪地闭了嘴。 玄胤皱了皱眉,他突然有些明白今日三婶让他到这里来的目的。他站起身,“二叔二婶,三叔三婶,我突然想起府中还有紧急公务,需要先回去处理。今日这顿饭恐怕不能陪你们吃了。改天我请大家到府中一叙。” 气氛到这儿,周晖礼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点点头道:“公务要紧,吃饭可以下次再说。” 玄更也站起来,“我家中今日也有要事,改日再约。” “当然当然。” 周晖礼不便挽留。他虽是个粗人,但相处久了,也能看出来玄更和玄胤的脸色都有些不对。 他们走后,冉桂香发了脾气,“好好的一顿饭,怎么说走就走。婉儿还没回来呢。” 周晖礼的脸一黑,“好端端的,你说什么婉儿美若天仙,说什么媒人不媒人的。” 冉桂香不服气,“腾”一下从座椅上站起身,“我提婉儿怎么了?婉儿是我的女儿,那她在我心里就是美若天仙,一般的男人就是配不上她!” “咱们家婉儿什么条件你能不能有点数,婉儿样样都是一般,咱们家家世也一般。我又不如二哥和玄胤能干,现在得来的功劳也多是倚着他们才有的。这样的人家,是我们踮着脚也够不上的。你就别妄想把婉儿跟玄胤扯上关系了,他们能像兄妹一样相处就是我们家的祖宗烧了高香了!” 周晖礼是粗人,但他有自知之明。婉儿这样的资质,日后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真心疼爱她的普通人家就很好。 他是这么想,但冉桂香不这么想,“谁说我们家够不上玄家,你不是跟大哥二哥拜了把子,亲如兄弟吗?” “我能跟大哥二哥拜把子,也不过是因为以前在战场上阴差阳错地救过他们一回而已,他们知恩图报,跟我拜了把子。不过这么些年,咱们从他们家得到的好处已经太多了,别不知足。” 这些年里玄家无论是谁有立功的机会都会带上周晖礼,让他有立功的机会。 而且周家不像玄家那样家大业大,这些年也是靠着玄家三天两头的接济,才让他们有了现在富足安逸的生活。 冉桂香仍然嘴硬,“玄家给的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可我是把玄胤从小带到大的。” “你扪心问问,你花了多少精力多少时间照顾玄胤?很少吧。无非是偶尔给他做一身衣裳,让厨房给他做几个菜,可玄胤也帮着我们照顾了婉儿,每次你有什么要求,人家也给你办了。你这份恩情人家早就还完了。” “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觉得婉儿配不上玄胤?那你倒是说说,谁配得上,难道是你那几个妾室生的配得上?!” 周晖礼有6个孩子,5个女儿,1个儿子。其中5个女儿里有3个都是冉桂香所生,另外2个女儿和1个儿子是妾室所生。 因为冉桂香没有儿子,担心地位不稳,所以便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个高门大户。而嫁给玄胤就是她最好的打算。 周晖礼恼了,“我不跟你这妇人胡扯,总之,你想让婉儿嫁给玄胤,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他看不上婉儿!” 说完,周晖礼背着手走了,留下冉桂香忿忿地站在原地。 “谁说玄胤看不上,我婉儿才华横溢,倾城之姿,我就不信他不动心。再说,我对他有养育之恩,他更不会忤逆我!” * 回到青海王府,玄胤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发愁。 这石凳是他瞧春暖阁院子里的石凳顺眼,便请了工匠照做的。 但他觉得那工匠手艺不行,这石凳跟春暖阁院子里的比起来差远了。看着丑些,坐着也没那么舒服。 还是去春暖阁吧,那儿的石凳坐着舒服,对腰背好。 用个什么借口呢? 玄胤把徐太医给的无痕膏拿在手上把玩。 此前他每日都以送药的借口去春暖阁找沈知韫,但现在徐太医开的汤药已经喝完了。徐太医也说沈知韫此前发动内功受的伤也调理好了,不需要再用药。 再说她那眉峰处的伤口,用无痕膏才擦了十多日就完全恢复,一点疤痕都看不出来。 这么一来,他反倒没了借口去找沈知韫……的石凳。 “少爷,我听沈府看大门的小厮说,今日那樊程式又去找沈小姐了。” 馒头是自小跟在玄胤身边的书童。 “什么?”玄胤眉头一皱,把无痕膏收起来,“不知死活的东西!” 馒头道:“少爷放心,那王八蛋没占到和乐公主一丁点便宜,还被沈小姐骂了一通。” 玄胤得意一笑,“还是阿韫有本事。” “我还听说,今日在沈府对面的巷子里,有两个中年妇人盯着沈小姐看了好一会儿。听描述,我觉得像是二爷和三爷家的。” “你是说二婶和三婶?” 玄胤问道。 难怪今日三婶会突然跟他说那些话。 馒头点头,“应该是的。不过也可能不是,我也是猜的。” “你和那看门的小厮关系怎么样?”玄胤突然问。 “我们俩是儿时光屁股的玩伴,铁哥们儿。” “你告诉他,日后若是有人再找沈府的麻烦,或者再有今天的那两个妇人去沈府,都让他及时通知你。只要通知及时,我每月给他三两银子。” “三两?” 馒头羡慕道,“少爷,要不我去沈府看大门,你把这银子给我呗。” 玄胤眼眸微眯,“本少爷每月给你二十两银子的工钱,你还嫌少?” 馒头嘿嘿一笑,“没有没有,少爷我开玩笑的。您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对了少爷,您现在是不是特想去见沈小姐,但是又没有借口?” 跟在玄胤身边这么久,这点心思,馒头还是知道的。 玄胤瞪了他一眼,“有屁快放!” “少爷别生气。您想啊,今日沈小姐被樊家王八蛋骚扰,受了委屈,您得知此事,为沈小姐打抱不平……欸少爷您去哪儿?” 玄胤头也不回,“去打抱不平。” 第76章 阿韫想学吗?我很便宜的 沈府,春暖阁。 秋日的院落被满地落叶装扮,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沈知韫一袭紧身银甲,长发用玉簪挽起,额间几缕碎发随风轻扬。 许久没练枪了,今日得空,沈知韫便在院中舞起了银枪。 银枪寒光凛冽,每一次枪尖划破空气,都伴着清脆的鸣响。 玄胤从院外进来,在石凳前坐下,嘴角勾起一抹得意又温柔的笑意,目光追随着空中的身影。 银枪脱手而出,速度快如闪电。突然,一只黑色小鸟不慎闯入。 沈知韫猛地一收力,银枪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硬生生地改变了方向,然而这一撤之下,她自己的身体却因惯性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就在这时,玄胤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沈知韫身旁,稳稳地将她揽入怀中。 两人的身体在这一刻紧紧相贴,交织在一起的呼吸热烈滚烫。 沈知韫抬头,对上玄胤似笑非笑的眼眸,她脸颊一红,迅速从玄胤身上抽身。 “青海王这么闲,改日我去求陛下,让陛下多给你一些公务,找点事做。” 这人日日雷打不动地跑到春暖阁,每次还都坐在那个石凳上。弄得府中的下人现在都默认那石凳专属于青海王,别人都不敢去坐了。 玄胤掌心里还有沈知韫的余温,依依不舍地收回手,一本正经道: “谁说本王清闲了,我来找你是有正事。” 闻言,沈知韫心下一紧,“是陛下定了与潘丽国使臣的交涉之日吗?” 玄胤脸上的笑意淡去,满眼无奈,“你这脑子里就只有国事吗?” “不是国事,那青海王跑我这儿来做什么。汤药也喝完了,无痕膏也不用擦了,总不能是来看我练武,想偷师什么的吧。” 沈知韫收起银枪,在石凳上坐下,戏谑地看向玄胤。 玄胤也自然而然地在她旁边坐下,慢条斯理地给她温了一杯清茶, “累了吧,看你这一额头的汗,喝点水休息一下。” 他平日里好像总是慢吞吞,乌龟似的。但刚才他冲过来扶她的时候动作又快如闪电。 “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把快和慢都做到极致的?”沈知韫边喝茶边问道。 玄胤双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看她,“阿韫想学吗?我教你。” 沈知韫躲过玄胤狡黠的目光,心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用了,我担心你要价太高,我给不起。” “不,你给得起。而且也只能你给。” 玄胤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无赖又狡黠的笑意。 他一直这么脸皮厚么? 沈知韫下意识地就联想到一些说不出口的东西,立马狠狠地瞪了一眼玄胤,“流氓!” 玄胤:“?” 随后玄胤无辜地盯了沈知韫一会儿,挑眉,“我只是想让你下次吃火锅的时候能邀我一起。你想到了什么?” “咳咳……”沈知韫差点被一口茶水呛到,“没什么,我什么都没想到。” 玄胤看破不说破,“阿韫真的不想学?我很便宜的。” “不必!”沈知韫正色道。 随后突然拳头紧握,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指玄胤的面门,速度之快仿佛能撕裂空气。 面对沈知韫突如其来的攻势,玄胤显得异常从容。他依旧坐在石凳上,身形未动。 就在沈知韫的拳头即将触碰到玄胤的眼眸,距离不过咫尺之遥时,她突然停下了动作,拳头咻地一声收回。 “你不躲?”沈知韫微喘,刚才那一拳头若是没收住,玄胤的眼睛怕是危险。 玄胤勾起唇角一笑,“我赌阿韫不舍得伤我。” 沈知韫:刚才那一拳头还是不该收。 她微微偏头,躲过他的奇怪的目光,转移话题道:“你到我家这么久了到底要干嘛?我们家今天晚上不吃火锅。” 玄胤这才进入了正题,“我听说樊程式又来找你麻烦了,知道你不好下手,所以我替你收拾他了。短时间内,他应该不敢再找你麻烦。” 沈知韫张了张嘴,“你揍他了?” “找人揍的。他还不值得本王动手。” 想起樊程式自以为是和讨厌的嘴脸,沈知韫点头,“是该揍一顿。没有性命危险吧?” 玄胤很得意,“性命无碍,就是脸上留了点伤。没个把月的好不了。” 沈知韫咋舌。她知道樊程式除了对自己的才华颇为自信外,看得最要紧的就是他这张自认为帅气逼人的脸了。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这专挑着人家的脸打,着实不怎么礼貌,但是解气! * “哎哟哎哟……疼疼疼,轻点。” “轻一些,轻一些……我的脸,我的眼睛……” 樊家,北院。 樊程式顶着一张被揍得五颜六色的脸,疼得直哼哼。 他两边脸颊都高高肿起,青紫一片,嘴角渗了血,一说话就疼。一只眼睛肿起来,只留下一条细缝。 魏璎轻手轻脚地给他擦药,一碰到他就疼得哎哟哎哟地大喊大叫。 “到底是谁呀,下手这么很,还专挑着脸打,这不是故意让人难堪吗!” 魏璎心烦意乱。本来自己的肚子就日渐大了,还得挺着肚子照顾这个活祖宗。再说他这一被打,婚礼又不知道得拖到什么时候就。 樊程式哀嚎得不轻,“哎哟……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敢打人的脸,简直是,是粗鲁!无礼!有辱斯文!哎哟哟……” 魏璎挎着脸,这个时候就别嚼这些酸溜溜的文字了,听着都烦! 就在这时,甄氏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好消息,好消息!” 魏璎一听就不乐意了,“大嫂,樊哥都被打成这个样子了,你还说是好消息,有你这样的吗。” 甄氏这才看见躺在床上鼻青脸肿的樊程式,“哟,阿程这是怎么了?不好意思啊,我没看到。” 她尴尬地笑笑,想找个地方坐坐。 但环视了一圈,北院的房间实在狭小,东西又多,她竟连个坐的地方都找不到。 魏璎觉得难堪,“樊哥好端端地走在路上,冲上来几个人按着他就打,还专门打脸。” “怎会这样?”甄氏问道,“阿程被打之前可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樊程式不敢说他去见沈知韫了,怕魏璎又问东问西惹他心烦,便当没听到似的,仍哎哟哎哟地叫唤着。 魏璎一下就明白过来,脸色很不好。想起甄氏刚进来时说有好消息,便转移了话题,“大嫂刚刚说有好消息,是什么?” 第77章 辩论开始了 甄氏想起自己来的目的,立刻喜笑颜开,说,“是我们家的好日子要来了。陛下方才下旨,跟潘丽国使臣的交涉就定在三日后的皇城内。” “三……哎哟,三日?” 樊程式又惊又喜,猛地抬头却不小心扯到了嘴角的伤口,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说,三日后就是他樊程式展示才华的时候,加官进爵,封侯拜相,就从三日后开始! “是呢。”甄氏继续说道,“陛下旨意,外交团和后援团三日后一早去往皇城。后援团上阿程和老大老二的名字都在上面呢。这下子,咱们家总算有了盼头了。” 虽说这场外交不一定能赢,也不一定能立功,但也总比待着什么都不做强。 “太好了……太,太好了,我终于等到了翻身之日!” 樊程式猩红着一只眼,面目滑稽又可笑。 甄氏看了樊程式一眼,试探道:“阿程,你这个样子……额,我是说你伤得这么重,到时候说话都不太方便,要不,这次你就别去了。” 他这个样子,现在连说话都不利索,还怎么跟人家唇枪舌战。 “不,不行!”樊程式急眼了,“我一定要去!” 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不能就这么放弃,胜败就在此一举! 若是赢了,他就能得到赏赐,进入朝廷,拿俸禄。不用再憋屈地跟魏璎住在这个狭小阴暗的北院,也不会被沈知韫瞧不起!他要让所有人看看他不是无能的人,他是有满腹才华的。 魏璎也很纠结,“只剩三日,樊哥的伤到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好。” 樊程式攥紧拳头,“璎璎,你去……去找最好的大夫给我治伤,三日后,我一定要去皇城。” “去,必须去!” 老夫人杵着手杖进来。身后跟着樊楼和樊冬青。 原本就狭小的空间几乎都要被挤满了。 樊楼和樊冬青很高兴,他们日日夜夜期盼的立功机会终于来了。只要打赢这场嘴仗,得了赏赐,他们就不再是人微言轻的五品言官,会得到大大的晋升机会! 看到他们满脸喜悦,樊程式更加坚定了要去的决心,“母亲,能否把您的百年人参给我熬几碗汤好,等……等我好起来,我才能去得了皇城,给樊家立功。” 老夫人心下一横,“好儿子,母亲给你请最好的大夫,给你熬参汤,一定让你快快好起来。算命的说过,你是宰相首府之才,万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虽说用百年人参给樊程式熬汤有些心疼,但三日后她儿子立了功,得了赏赐,别说百年人参了,就是千年人参也买的起! 樊程式龇牙道:“多谢母亲。” 他龇着牙齿的样子实在滑稽,老夫人都不忍心看下去,杵着手杖往外走,“这几日你便好好养着,三日后不管好了没好,都得给我上。” 老夫人一走,樊楼、樊冬青和甄氏也跟着离开。 “咱们家的苦日子总算要过到头了。” 老夫人抹着泪,感叹道。 人参、燕窝、熊掌、鲍鱼……她好久没尝到它们的滋味了,等有了钱,她要一日三餐都吃山珍海味。 身上的衣裳也是一两个月前沈知韫回来前做的,她早就想换新的了。 还有珠宝首饰也许久没有买了。 樊楼满怀期待,“是的,是我们大显身手,光宗耀祖的时候了。” 樊冬青提出疑虑,“只是阿程这个样子……” 老夫人倒觉得没什么,“不妨事,到时候若是阿程表现得不好,你兄弟二人就机灵点。咱们家不管是谁立了功,那都是一样的长脸。算命的说了,咱们家总是要出一个宰相首府的。” 樊家人信心满满,三日后,就是鲤跃龙门之时! * 眨眼便到了三日后。 潘丽国使臣由旺姆斯担任正使,副使巴特尔,这两个都是擅长诡辩,毫无章法之人。另外还有三名文士,都是能言善辩的。后援团也有七八个。 反观夏国这边,除了正使贾平,文士四人,分别是张良、王德、马越、赵齐,剩下的便是由樊家三兄弟组成的后援团。 不过据说后援团还有一人尚未公布,只说在辩论前此人会准时到达场地。 距离正式辩论还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双方除了暂未公布的后援团成员,其他人都到齐了。 原本潘丽国使臣因为刚来京都第一日就被沈知韫给了个下马威,后来又被夏国皇帝冷落近一个月的时间,这些使臣是有些丧气的。 但一看到夏国外交团的成员里,除了贾平尚可与之一战外,其他人根本不足挂齿。 更别提夏国的后援团里还有一个鼻青脸肿,像猪头一样的男人! “你们夏国真是没有人了吗,居然连你这样的丑八怪也要派出来。你是被人揍了,还是走路的时候掉进了茅坑里?哈哈哈哈!” 旺姆斯一来就对樊程式发起了人身攻击。 现在正式辩论还没开始,正是自由发言的时间。 鼓足了勇气的樊程式瞬间被气得脸红,“粗鲁不堪,你真是粗鲁不堪!” 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他被人揍了或者是掉进茅坑。这些使臣到底懂不懂礼法?有没有礼貌? “哈哈哈哈,他说什么,他说你粗鲁?” 巴特尔像看笑话似地盯着樊程式发出了毫不留情的嘲讽的声音, “哦天哪,这就是夏国外交团的水平。旺姆斯,我觉得我们根本不需要上,只留下后援团就完全可以打败他们!” “你瞧不起人!” 樊程式攥紧拳头,声音微微颤抖。他觉得羞辱。 眼见着正式辩论还没开始,自家后援团就占了下风,贾平有些头疼, “淡定点,辩论场上这样的情况正常。现在的攻击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一会儿辩论的时候不能让他们找到破绽,也绝不能让步。陛下有旨意,潘丽国探子绝不能放。” “贾大人说得对,我们不能被激怒,更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赵齐是知道樊程式是因为一袭言论获得陛下赏识才加入到后援团的。他认为樊程式多少是有些本事的,却没想到他这么沉不住气。 樊程式默默松了拳头,再忍耐一会儿,等正式辩论开始,他就要用他的满腹才学堵得对方哑口无言,跪地求饶! 第78章 蝼蚁而已 旺姆斯和巴特尔像是故意针对樊程式,不停地拿他进行嘲讽。 “巴特尔你说得很对,我们不应该在这里,而是应该大摇大摆地躺在床上,再吩咐下人倒一杯他们这里上好的茶。我敢打赌,这杯茶还没冷,他们就输了。” “啊啊啊,尤其是那个长得像猪头一样的男人,我觉得他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他看起来像个柔弱的女人!你说,他要是输了,会不会哭鼻子?” “当然,巴特尔你可要嘴下留情。要是他们哭鼻子,别人会说我们潘丽国的使臣欺负女人!哈哈哈哈!” 他们的态度实在太嚣张,就连一向自认为颇有涵养的贾平都有些忍不了, “各位,虽说现在自由发言时间,但你们这样攻击人就过分了。何况,你们现在是在夏国的土地上,在我们的皇城之内。” 赵齐道:“知道你们潘丽国使臣胡搅蛮缠,不尊重人,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你们也别太得意,辩论还没开始,胜负未定。你们未必能笑到最后。” 其实夏国这边的外交团是有些没底气的,毕竟对手太残暴。 但对方这样出言不逊,反倒激起了他们的胜负欲。都知道这是一场至关重要的交涉,他们也都燃起了斗志。 旺姆斯等人显然不屑这样的反驳,他无限轻蔑地站起身,毫无礼貌地一个一个指向他们,“废物,废物,废物……都是废物!” “别这样旺姆斯,听说他们的后援团还有一名成员没到。说不定,这个人会是我们最强劲的对手。” 巴特尔故意这样说,眼里是满满的得意和讥笑。 旺姆斯故作惊讶,“是吗?最强劲的对手在哪儿呢?难道是出门的时候被吓得尿了裤子,转头回去换裤子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潘丽国使臣们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飚出来。 可恶,实在可恶! 贾平、张良等人紧咬着牙关,恨不能动手! “文太傅到!” 门外响起宫人的通报,众人纷纷看过去。 只见太傅文隐杵着拐杖,一身素色长袍,头发花白,缓缓步入。 贾平和张良赵齐等人立马站了起来,态度变得恭恭敬敬,“太傅!” 文隐是陛下的老师,在陛下还是太子时便跟随左右悉心教导。 陛下登基之后,依旧对太傅文隐敬重有加,曾有意委以重任。但文隐接连失去亲人,无心朝政,选择归隐。 但即便如此,陛下还是时常念着他,偶尔也去探望。 因此,文老爷子虽不在朝中,但大多人都知道他的名号。 文老爷子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贾平和赵齐等人立即上前,搀着他小心在后援团的位置坐下。还刚好坐在樊程式旁边。 只有樊家三兄弟处于懵圈中。 不是,一直没公布的最后一名后援团成员竟然是太傅文隐?沈知韫的外祖! “太傅,有您在,我们就有底气了。”贾平的一颗心也放下去不少。 张良、赵齐、马越等纷纷点头,“没错太傅,您来得太及时了!” 老爷子年纪虽大,但身子骨还不错,耳清目明。听得大家的夸赞,也只是淡然地点头,“这场辩论,势必拿下。” 听他这么一说,贾平等人也就放心许多。 说完,文老爷子微微偏头,瞥了一眼樊程式,虽没开口说话,但眼里的鄙视尽显。 这个男人是怎么对待他的宝贝外孙女的,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若不是因为今日在一条船上,他手中的拐杖早就落在了樊程式的脑袋上。 “太,太傅……” 樊程式原本想装作没看到,但老爷子已经朝自己看过来了,他也没办法再假装不知道。 文老爷子从嘴里发出轻蔑的“哼”声,算是回应。 贾平还在奇怪一向儒雅的老爷子怎么对晚辈这般态度,随后在赵齐的提醒下才想起樊程式是和乐公主沈知韫的前夫,当时沈知韫休夫闹得沸沸扬扬,两家不欢而散。 而文老爷子正是沈知韫的亲外祖。 老爷子就沈知韫的母亲文君一个女儿,文君的子女里也只剩下沈知韫一人,他自然是百般疼爱的。 自己疼爱的外孙女被别的男人欺负,文老爷子没当场把樊程式的脑袋打开花已经算是很有风度了。 这一下,在座的几个人都想起了樊家人的所作所为,又想起了沈知韫在战场厮杀多不容易,在御宴上救了那么多人多么英勇,便更加对樊程式这样始乱终弃的行为厌恶。 察觉到众人目光的变化,樊程式心里既羞耻又难堪。 没事,再忍忍,忍到辩论正式开始,忍到他得到陛下赏识,一切便都好了。 旺姆斯和巴特尔原本还担心夏国后援团没有公布的成员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现在一看,也就是个大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他们更加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可恶啊,夏国的确没有人了,连这样的老东西都派出来了。” “我们真的得注意些了巴特尔,要是他们输了,这老东西会被气得吐血的。到时候他们的皇帝会指控我们杀人,把我们关进天牢里。毕竟你知道,他们的皇帝一直是这样胡说八道的。” 听到对方诋毁陛下,贾平忍不住反驳,“你们的嘴巴放干净些!” “哈哈哈哈,手下败将,废物!” “夏国的男人比我们潘丽国的女人和小孩儿还弱。你们说,他们等会儿会不会怕得尿裤子?哈哈哈哈” “天哪,我好像已经闻到了尿裤子的味道,不会是他们已经拉到了裤裆里吧!” 潘丽国使臣实在太口无遮拦,气得贾平等人都恨不能动手。 但两国外交,动手是大忌。 即便是在理的一方,一旦动了手,也会落人口舌。 几个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倍觉羞辱和气愤。喉咙里像是被人硬生生塞了一滩烂泥,吐不出来,又恶心得咽不下去。 倒是文老爷子淡定自若,像是没听到一般,连眉毛都懒得抬一下。 老爷子该不会真没听到吧?毕竟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也正常。 众人这么想着,只见老爷子缓缓张口,一字一句道,“蝼蛄在死之前总是蹦跶得厉害。” 第79章 辩论场上的激烈混战 贾平等人因老爷子不声不响地反击了这么一句,有被爽到。 就像是有人不痛不痒地拍了一下,就把喉咙里那滩烂泥给清除干净了。 潘丽国使臣听不懂老爷子的意思,但看到对方憋笑的表情也知道他们被骂了。 巴特尔生气地让翻译人员告诉他这是什么意思,翻译人员勉为其难地说:“蝼蛄是一种生活在臭泥里的虫子。” “你说我们是臭虫!” 巴特尔很快抓住了重点。他站起来气冲冲地指向文老爷子,大胡子都沾上了他愤怒的口水。 “我说你们蹦跶得这么厉害是快死了。” 文老爷子直言不讳。 巴特尔没料到文老爷子会这么说。 夏国人不是一向最假正经,最注重那些屁都没用的礼义廉耻嘛! 所以以前跟夏国的交涉,他们就反复触碰夏国人的雷区,用下流的话试探他们的底线,让他们因为那些所谓的读书人的面子而不敢跟他们争辩,一步步妥协。 “你在咒我们!” 巴特尔瞪着豆大的眼睛,试图用恐吓激怒老爷子。但老爷子丝毫不在意,看向他的时候就像在看一只尽力表演的跳蚤! 巴特尔很气,很愤怒!这种感觉就像重拳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怎么,就允许你骂我们,我们陈述几句事实都不可?” 贾平被文老爷子带动,重燃斗志! “潘丽国人向来如此,冥顽不灵,像我那逆子一样总爱跟老子对着干。” “就是一群跳梁小丑,一个国家只有从根上烂了,才会选出这么一群倒人胃口的玩意儿。” “正式辩论都要开始了,他们竟然还不知羞耻地站在这里,这脸怕是比城墙还要厚上几分。” “一群腌臜东西,骂人我们不擅长,骂几条狗还不是信手拈来!” 张良、赵齐等四人都跟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地怼了回去。 旺姆斯等人脸色瞬间红一块白一块,气得从鼻子里不断出气! 樊家三兄弟都彻底懵逼了。不是,这是真实的外交吗?真正的外交不应该是引经据典,双方你来我往吗,怎么是这样无差别攻击啊。 “要不,我们也骂两句?” 樊冬青问道。 外交团都骂过了,只剩他们几个还没开口。 樊楼正犹豫着,樊程式说:“这样太有失体统了。况且正式辩论还没开始。等开始后再说不迟。” “阿程说得对。我们是为立功而来,一言一行都要慎重。他们如此不顾形象地谩骂,万一失了体统,被陛下降罪就不好了。” “有道理,那我们就静观其变。看着形势大好的时候我们几个争取一人辩几句,最好赢了也有我们的功劳。” 于是,三个人一致决定在形势未明的时候坚决不开口,以免输了被牵连。 接下来,辩论正式开始。 双方自我介绍后,便开始了正式辩论的第一场:双方陈述。 潘丽国派出旺姆斯做第一轮陈述。 旺姆斯面若圆盘,立于大殿中央,声如洪钟, “西陵自古以来便是我潘丽国的疆土。吾国将士长期驻守西陵、保卫边疆安宁。战事持久,双方百姓苦不堪言,故吾国将士贡布率领部下前来京都,欲与夏国共谋和平繁荣。 然而贵国皇帝竟以莫须有之罪,将贡布将军和吾国众多将士囚禁天牢,施以酷刑,此等行径,令人不齿!吾潘丽国上下,无不痛心疾首,望夏国能立即醒悟,释放无辜将士,并割三城以作赔偿,以修复两国受损之友谊。” 话一说完,潘丽国所有使臣响起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 而夏国外交团一片唏嘘。 真不要脸啊!能这么理所当然地把黑的说成白的,还是低估他们脸皮厚的程度了。 贾平眉宇间闪过一抹怒意,他稳步上前,语气坚定而有力: “贵使此言差矣!真相往往被谎言掩盖。西陵自古便是夏国不可分割之领土,何来‘潘丽国所属’一说? 反倒是嗯潘丽国,野心勃勃,派遣探子潜入我皇城,意图行刺陛下与朝廷重臣,此等行径,乃是对夏国尊严之极大挑衅!我夏国岂能坐视不理? 释放刺客,绝无可能!吾等要求潘丽国立即道歉,归还西陵,并依据国法,给予相应赔偿,以正视听,维护两国和平共处之基石。” 贾平一口气陈述完毕后仍很愤怒,胸口剧烈起伏着。 文老爷子带头鼓起了掌,张良赵齐等人也纷纷响应。 第一轮是自说自话,谁都不让着谁。 很快第二轮交涉开始,气氛骤然紧张。 性情粗犷的贝特尔上前几步,首先发言: “哼,夏国不过是仗着几分兵力,便想欺压我潘丽国吗?西陵之地,本就归属我潘丽,历史可鉴。岂容尔等胡言乱语!今日,若不放人,割城赔偿,我潘丽勇士,誓不罢休!” 几名文士也在一旁,句句带刺:“夏国自诩文明古国,却行此野蛮之事,真乃天大的笑话。贡布将军不过是寻求和平的使者,怎就成了刺客?放人!割城!放人!割城!” 对方一开始就气势汹汹,胡搅蛮缠。 面对他们的言语攻击,文老爷子要求外交团从容应对,绝不退缩。 在对方停下的空档,贾平贾起身开口,言辞犀利: “贵使所言,实在是颠倒黑白,混淆视听。历史真相,自有史书记载,哪里是尔等一言可定。至于所谓的贡布来皇城‘寻求和平’,若真如此,为何不通过正当途径,而需行刺之举?此等行为,是铁证如山,无可狡辩。” 赵齐也道:“我夏国,向来以礼待人,但若有人意图侵犯,我们亦不会手软。望尔等能认清形势,回归正道。” “好一个以礼待人,你们无故虏我将士,如今又想借此机会,扩大疆土,野心昭然若揭。望你们的皇帝能明辨是非,不要让尔等小人蒙蔽了双眼,否则,两国交恶,战火连绵,百姓遭殃!” “尔等无耻小人,还敢威胁我们!论兵力,我夏国踏平你潘丽国也不是难事!” 第80章 阿韫轻点,我要死了 “呸!夏国男人皆是废物,如何敌得过我潘丽勇士!尔等,皆是潘丽勇士脚下尘土!” “呸呸呸!还潘丽勇士,屁都不是!” 双方你来我往,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刚开始还能记得注意言辞,到最后直接发展成了没有下限的对骂。 听着双方的互骂,樊程式的耳朵都要炸开了。 这跟他想象中的外交,甚至跟此前的外交演练都太不一样了。 情绪之激动,言辞之激烈,这让自诩为翩翩公子的他有些接受不了,也有些无力应对。 “他们这样吵,难分胜负,我们是不是也该说两句了?”樊冬青忍不住问道。 “嗯。” 樊程式也觉得辩论进展到这个时候,他们是该发言了。否则辩论结束,他们若是一言不发,是捞不到一点功劳的。 樊楼点头,“阿程脑子灵活,比我和老二读的书都多,让阿程先说。我跟老二看情况附和几句。反正最后论功行赏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哪个功劳大。” 话是这么说,但樊程式第一次觉得他以前读的那些书到了这个时候一点用都没有! 眼见着辩论仍在激烈进行着,樊程式鼓起勇气准备发言。 只有得了功名他才能在家里抬起头来,才能在沈知韫面前抬起头! * 而此时的大殿之外,沈知韫和玄胤也在焦急等待。 “放宽心,有我在呢。”玄胤显得淡定从容,自信满满的样子。 沈知韫点头,一直望着殿外的方向,“我不急。” 算时间,这会儿也该到了。但就是迟迟没见到宫人的身影。 “来了来了,信札来了!” 宫人高举着手里的信札,飞奔而来, “和乐公主,青海王,信札已经拿给陛下看过了。陛下吩咐,让奴才务必将信札交给二位。” 沈知韫忙迎上去,“给我看看。” 玄胤跟上去,在一旁眯着眼看她。跑这么快,还说不急。 是爱尔维国和塔利国发来的文书。 信札原是密封的,现下已经打开。 沈知韫取出信件,里面是两国国君的亲笔文书。 “行,把这信札交给我外祖,他知道怎么做。” 匆匆看过后,沈知韫把信札交还给宫人,心里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这些日子的筹谋也总算有了结果。 宫人匆匆拿着信札进殿。 玄胤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沈知韫身后,看着在自己面前小小的她身上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 但就是这样永不服输的沈知韫,反而更能触碰玄胤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有了这两封信札,此番与潘丽国的较量胜负已定。” 玄胤垂手站立,玄色长袍在阳光下镀了一层薄薄的光。 沈知韫浅笑,“嗯,也不枉我们的使臣出访周边各国多日。辛苦他们了。咱们的陛下也是神机妙算,时间卡得刚刚好。” 她的笑容绚烂,回京都的这些日子养得肌肤胜雪,令一直盯着她的玄胤又怔了怔,道: “如果不是阿韫献策,也不会有今日的结果。” 沈知韫知道玄胤是在刻意恭维,毕竟这个计策也算不得多高明,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她相信就算没有她的献策,陛下和玄胤也都能想到这个方法,甚至想到比这个更好的办法。 不过她今日高兴,便也没挑破,“青海王所言甚是。等两国外交有了好的结果,我请你吃火锅。” “不行。” 玄胤轻轻摇头,表示拒绝,“吃火锅是你之前便答应过我的。今日我要提别的要求。” 沈知韫白了他一眼,“别得寸进尺。” “我只是想让阿韫陪我走走。” 玄胤立刻委屈。 看不得他这张平日里冷峻得跟冰山似的脸变成这副贱兮兮的模样,沈知韫抬手拽上玄胤的织花交领,像拽着一个物件似的大步往前,“走走走,陪你走。” 玄胤的脖子被领子勒得通红,“阿韫轻点,我要死了。” “少废话。没死就给我闭嘴!” 玄胤:“???” * 大殿之内,激烈的辩论还在继续。 樊家三兄弟也顺应形势,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眼下,双方互不相让,言辞越来越激烈,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文老爷子除了刚进来的时候说了两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后来便没再发言。 眼看着夏国这边外交团有些体力不支,贾平喘了几口气,沙哑着声音问老爷子,“太傅,眼下的僵局,如何能破?” 文老爷子缓缓睁眼,眯瞪了片刻,道:“等时机到了,自然能破。” “时机……哦,哦” 贾平听不明白老爷子的意思,只当是老爷子年纪大了,刚刚睡着了,估计也没听到他们在辩些什么。 不过也能理解,太傅这么大把年纪,虽说帮不上什么忙,但只要坐在这儿就代表着陛下的支持和鼓励,让他们都有了主心骨。 “贾大人,我有点撑不住了。” 赵齐也沙哑着嗓子,刚才的辩论,除了樊家三兄弟,他们其余人唇枪舌战,吼得喉咙都快冒烟了。 张良喝了口水,也道:“我也有点。这帮潘丽国王八蛋有两下子,体力不错。” 贾平压着嗓子,说:“喝点茶水润润喉咙,我们再加把劲,绝不能让这帮胡搅蛮缠的孙子钻了空子。” “好,我也能接着战。” 短暂地休息过后,双方又要开始激烈的辩论。 潘丽国使臣见贾平他们累得不行,自认为胜券在握,便开始得意起来。 “劝尔等及时认输投降,然后放人割城赔偿,免得一会儿输得更加难看。” “巴特尔,我昨日让你准备的庆功宴如何了?待辩论结束,我们得好好地喝上三天三夜,以示庆祝!” “放心吧旺姆斯,我已经包下京都最好的酒楼,保你喝个够!” “若是再不投降,尔等无故俘虏我国将士,占我国土的丑闻就会传遍周边列国。到那时,各国讨伐夏国,不是尔等能承受得起的!” 就在这时,宫人推门而入,进入殿内。 按照沈知韫的吩咐,将信札交到文老爷子手里。 老爷子手握信札,缓缓站起,“尔等宵小,你们的丑行已经传遍列国。该担心被讨伐的是尔等!” 第81章 外交胜利 ??? 贾平等人一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旺姆斯和巴特尔等人也是一愣,随后便认为是老头子故意这么说来威胁他们的。 “老头,故弄玄虚这件事在我们这里行不通,别跟我们耍任何心眼,知道吗?” 旺姆斯得意忘形道。 文老爷子针锋相对,“尔等抵达京都当日,自导自演了一出中毒的戏码欲加害陛下。随后,尔等的诡计被发现,你们写了罪状陈述,可还记得?” 他们不仅记得,还很印象深刻。 当时他们为了占得先机,声称驿站准备的饭菜有毒,导致他们都中了毒。 原以为这样可以拿捏夏国,但他们疏忽大意,被沈知韫发现破绽。他们不想承认,但沈知韫的银枪都架他们脖子上了,逼着他们写下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胡说八道!” 旺姆斯大吼,不愿承认, “什么罪状陈述,那是沈知韫当日以我们的性命相要挟,非逼着我们写的!我们不认!” “对,我们不认!” 老爷子并不在意他们的强词夺理,“你们认不认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手里有你们的罪状陈述,还有关于西陵隶属于我夏国的史书资料。二十多日前,我方已经派出多名使臣前往周边列国,告知诸国以上事实。” “干得漂亮!” 贾平沙哑着嗓子,情绪激动。太傅就是太傅,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胜! 这还没完,文老爷子晃了晃手里的信札,“这是塔利国和爱尔维国得知你们潘丽国的不耻行径后回复给我国的亲笔书信。他们愿与我国一起讨伐尔等的霸道行为,坚决拥护我国惩治潘丽探子,收回西陵的正义之举。这只是一个开始,随着我国使臣的继续游说,越来越多的国家都会了解事情的真相,站在我们这一方。” 原本使臣之间的游说大多都是各说各话,但这次夏国掌握了潘丽国使臣诬陷的有力证据,因而夏国使臣的说法便有了更大的可信度。 “哼,这两国本就与你们交好,他们的态度不代表其他各国的态度。” 巴特尔嘴硬道。 贾平反击,“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在此等等其他各国的态度。” 巴特尔和旺姆斯犹豫了,他们再逗留在夏国不是明智之举。必须赶快赶回潘丽,向达西禀报此事。 若是属实,他们也必须做好被讨伐的准备。 旺姆斯瞪着文老爷子,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从他们踏入京都,夏国就开始布局,直到今天收网, “好好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吧。” 老爷子否认,“不,你们一贯做的是捏造事实,而我们是陈述事实。” “好,你们等着!” 旺姆斯放下狠话,愤怒地起身,随后怒视潘丽国其他使臣,“速速随我回潘丽!” 他们还没走出大殿,贾平已经带头鼓起了掌,欢呼起来。 “赢了,我们赢了!” “哈哈哈,滚吧,潘丽小人!” 樊家三兄弟也跟着站起来。 樊程式到现在都还很懵。 这就赢了? “老二,阿程,赢了,我们立功了!” 樊楼很是激动。 他们不光是赢了,还赢得很漂亮!不仅不用释放潘丽探子,甚至连西陵的归属权问题又被重新拿到面上来说了。 樊冬青不敢置信地喃喃,“是啊,立功了!我们樊家终于到了翻身之时。” 这样大的外交胜利,不亚于一场战事,陛下一定会对立功的人大力赏赐,提供高官厚禄。 外交团在与潘丽国使臣的交涉中大获全胜的消息很快也传遍京都,传到各家各户。 长期被潘丽国使臣诽谤,被牵着鼻子走的夏国人都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心中又是狂喜又是激动。 好消息自然也传回了樊家。 老夫人高兴得脸都要笑烂了,立即让甄氏拿了府中剩下的银子置办好酒好菜,要宴请亲戚朋友。 樊家是在樊楼和樊冬青入朝为官后从老家搬到京都的。在京都的亲戚不多,关系近点的也就是老夫人的姊妹一脉,还有甄氏、吴氏的娘家人。 “在京都凡是跟咱们家沾亲带故的,都请上!” 老夫人发话。她要让所有亲戚都知道她的三个宝贝儿子在外交里立了大功哩。 “若是都请上,得不少银子。”甄氏道。 老夫人毫不介意,“怕什么,我儿立了大功,陛下定会赏赐无数,几个银子算什么。把府中的银子都拿出来用!” 不光要宴请亲戚,还要拿银子给她的三个宝贝儿子置办行头。 毕竟她这三个儿子马上就要平步青云,成为朝中的大官了。没有几身好的行头怎么行。 等到樊家三兄弟从皇城回到樊家,老夫人甚至让下人热热闹闹地放起鞭炮。 府中的人都很高兴! “哎哟,我们家的大功臣回来了!” 老夫人笑眯眯地率领全家人出来迎接,满心欢喜地追问, “我儿定是立了功的吧?” 樊程式也不知道是否立功,只是说,“我和大哥二哥都在辩论上发了言的。” 老夫人一拍大腿,“那就没错了,肯定有功!” 甄氏和袁氏热烈地上前挽着老大老二的胳膊。 “相公,你太厉害了!” “相公,陛下有说给你们什么赏赐吗?是金银吗?还是铺子?” 魏璎也含羞贴上樊程式,“樊哥,陛下答应给你官职了吗?” “你们一个个的,头发长见识短。” 樊楼一本正经道, “现下跟潘丽国使臣的交涉才刚刚结束,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哪有那么快给赏赐。再说,吏部论功行赏也需要时日。” 老夫人一听,觉得有道理, “我儿说得没错,参加外交团的官员那么多,辩论的,写文书的,端茶倒水的,通报的,只要是立了功的,都有赏赐。吏部确实得好好斟酌,花些时日。” 甄氏、吴氏和魏璎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反正这么多天都等来了,也不差一天两天。 第82章 真的立功了吗 三日后,樊家大摆筵席,宴请亲朋好友。 小小的院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挤满了桌椅。 虽说环境不怎么豪华,但樊家还是竭尽所能地将宴席办得极尽体面。 樊家已经太久没有传出过好消息了,老大和老二的官职平平,也没有什么建树。老三虽然科考成绩不错,但一直没有得到陛下授予官职,连俸禄都没拿上。 所以此前的亲戚朋友跟樊家走动得不多。 现在不一样,三兄弟都参与了跟潘丽国的外交,还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这是夏国与潘丽国数年外交的首次胜利,那是要光宗耀祖,写进族谱的事! 所以,前来参加宴席的亲朋好友很多。就连以前看不上樊家的,跟樊家也没什么交集的达官贵人都纷纷前来祝贺。 老夫人还特意交代小厮给沈知韫也递了一份请帖。 不过据跑腿的小厮回来禀报说,沈府的人一听他是樊家派来送请帖的,连大门都没让他进去。 老夫人觉得这是沈知韫故意打她的脸,不给她面子,着实把她气着了。 不过转念一想,老夫人认为这是沈知韫知道阿程立了大功,担心风头盖过她呢。 “这个沈氏,还是这么不懂事。等他日我儿高升,她赶着来巴结,我儿都不会要她!” 老夫人这么说。 现在,看到络绎不绝的宾客几乎都要踏破门槛,库房里礼物都快堆不下,她又觉得脸上有光得很,激动地接受着宾客的赞美。 “老夫人,您培养了三个这么优秀的儿子,真是不得了啊。” “等吏部的立功名单一出来,老夫人就等着享福吧!” “我们甄珍能嫁到樊家,嫁给樊楼,那是甄珍这辈子的福气!亲家,日后甄珍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只管告诉我,我收拾她。” 接踵而来的赞美让老夫人飘得厉害,她高高在上地接受亲朋好友的崇拜和羡慕,只觉得今日这宴席准备得恰是时候,这银子也花得不心疼。 大家都在猜测这场外交胜利,樊家三兄弟会捞到怎样的功劳。 论首功的话,应该是正使贾平,毕竟他是外交团的领队。 虽说太傅文隐也参加了,但据说他都没说上几句话,这功劳怕是轮不上他。就算轮上了,只怕也是个无足轻重的。 樊家三兄弟就不一样了。 老夫人逢人便说当日在朝堂上,三兄弟就得到了陛下的赏识和称赞,金口玉言让他们加入外交团。当天的外交上,她的三个儿子舌战群儒,在最关键的时候挽救了局面,辩得那潘丽国使臣哑口无言。 这一番绘声绘色的描述,让到场的宾客又是一阵溢美之词。老夫人的虚荣心被捧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樊家三兄弟被宾客围在中间,众星捧月似地捧着。 宴席进行到一半,便有小厮来府中禀报, “老夫人,外边都在传吏部的立功名单已经出来了。吏部官员正按照功劳大小到各个府中祝贺呢。” 这就来了! 老夫人一听,激动得差点没站稳, “快快,叫上十来个下人去正门口候着。大儿媳妇,你让人准备些红包,一会儿吏部官员来了,要给他们一人一个沾沾喜气。” 甄氏应声,“好的母亲。红包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儿媳这就去拿。” “还有还有,大门口还得挂上大红鞭炮,等吏部官员过来的时候点上,热闹热闹。” 老夫人高高兴兴地交代,红光满面, “老大、老二、阿程,你们随我到门口亲自迎接吏部官员,不可失了礼数。” 三兄弟也兴高采烈地跟在老夫人身后。 “对了,”老夫人突然想起来,吩咐道,“把熬好的参汤和燕窝也端出来,给官员们备着。” 一些宾客也在好奇樊家三兄弟在这场外交上有多大功劳,也都陆陆续续地跟上去。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吏部官员过来宣读。 小半个时辰后,还没见到吏部官员的影子。 没事,立功的人多,樊家这院子又离皇城远,迟些也是正常的。老夫人在心里想。 很快小厮又来禀报,“吏部尚书刚去了沈府,说是带着贺礼去的。吏部侍郎去了贾大学士家。” 老夫人闻言脸色有点垮。 “吏部尚书怎么会带着贺礼去沈府?” 吏部尚书可是吏部最大的官职,只有被评定为首功的人才有资格接受他的贺礼。 听阿程他们说,那沈知韫当日连大殿都没进去。她是武将,外交这种事她自然是没资格参与的。 所以她肯定不可能有什么功劳,更别提首功了。 要说功劳,沈知韫的外祖还可能捞到一点。但那老头子在辩论场上连话都没说两句,根本不可能有首功。 “莫不是吏部的人搞错了,认为我儿还住在沈家?” 老夫人觉得只有这种可能性最大。 这么说来,她的三个儿子是首功! 谁知道话一出口,就有人开口打破了老夫人的妄想, “这么大的事应该不能搞错,吏部会反复核对的。而且当初贵公子被休夫的事闹得整个京都无人不知,谁还会以为贵公子还住在沈府啊。” 原本这人也只是说了实话,但听在樊家人耳朵里莫名不舒服。 他们刚才还沉浸在即将被厚赏的喜悦当中,转眼间就被人逼着回忆起不久前那段令他们丢脸的往事。 尤其是樊程式,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他被休夫的事,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羞辱! 他是全京都,甚至整个夏国里第一个被休夫的男人。 老夫人没说话,她在等着吏部官员前来贺喜。只要她儿子立了功,这些嘲笑她儿子的人都得被打脸! 又等了小半时辰,竟还是没有吏部官员的影子。 别说尚书和侍郎了,就是员外郎、书令史,哪怕是吏部派来的小厮都没见到一个。 “都这么晚了,该来的早来了吧。” “是啊,等得天都快黑了。” 已经有宾客开始察觉到不对劲。 樊家三兄弟真的有樊老夫人说的表现得那么好,有那么得到陛下的赏识?该不会……他们根本没有立功,什么赏赐都没有吧? 第83章 没有立功 老夫人也有些疑惑,但她强自镇定,自我找补道:“没事,再等等。好事多磨,好饭不怕晚。我儿肯定立了功的。” 不就是吏部侍郎和吏部尚书带着贺礼去了沈府和贾府吗?还有郎中、员外郎呢。 现在想想,就算得不到首功,有个二等功,三等功也是好的。 再等等,吏部郎中或者是员外郎就会带着贺礼来了。 沉住气,可不能让这些人看扁了。 樊家人紧张而期待地等着。 眼见着宾客们已经有些没了耐心,三三两两地走了一些。 老夫人心一狠,“大房媳妇,你去让厨房给宾客们一人一碗熬参汤,暖暖身子。” 这些宾客要是都走光了,她还怎么炫耀她的儿子。 甄氏犹豫了一下,本想说这么多宾客,怕是把府中的人参都熬完了也不够。只是她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了老夫人的面子,便应了一声去了厨房。 魏璎也等得有些心急,但她又不好意思跟那些宾客一样离开,只好耐着性子站在原地等。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天已经黑尽了,仍然没有吏部的官员前来。 众多的宾客也散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宾客除了甄氏和吴氏的娘家人,也就是一些决心下来看热闹的。 到这个时候,大家都知道这樊家三兄弟立功的事怕是没影了,只是老夫人还固执地不愿意相信。 一群人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有人来通报。 老夫人等不及了,抓住一个过路的行人,“可有看见吏部郎中,员外郎朝这边来?” 路人说:“看到了呀!” 老夫人一听,立刻松了口气,同时又拿起了趾高气昂的架子。 “看看,我就说我儿立了功吧。这不,吏部郎中和员外郎亲自来给我儿子祝贺呐。” 三兄弟对视一眼,如释重负。 樊程式扬眉吐气地扬起了头。 路人觉得莫名其妙,挠了挠头,“你说什么胡话呢,吏部郎中和员外郎去了张良、赵齐那几位大人家里。几位大人家里热闹得很,敲锣打鼓的,我正要去看呢。你也要去吗?” 闻言,老夫人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要不是从厨房回来的甄氏扶了她一把,她差点站不住。 “除了这几位大人,他们还有没有说要去别的家里?” 老夫人不死心,追问道。 三兄弟也紧张得不行。 如此说来,外交团的成员都立了功,如今只剩下他们三兄弟还没有着落。 路人摇头,“这我不知道。” 说完就走了。 这时,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厮又回来了,“老夫人,吏部定的立功名单出来了,小的请人誊写了一份,您快看。” 小厮不认得字,便把请人抄写的名单带回来了。 老夫人迫不及待地接过名单。 樊程式第一个凑上去看。 首功:沈知韫。 二等功:贾平、文隐。 三等功:赵齐、张良、王德、马越。 没有樊家三兄弟。 樊程式反复将名单看了好几遍,就是没找到自己和大哥、二哥的名字。 老夫人这下是真要站不住了,抓着小厮骂道: “你这狗奴才,怎么办事的,这名单上怎的连我儿的名字都没有一个?!反倒有那没上场的沈知韫,她还是首功!你是瞎了哪只眼睛抄来的这个名单?!” 小厮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通,委屈极了, “关我什么事,我是说好话让别人给我抄的,还让人核对了好几遍。你要是不信,现在吏部贡布的名单就贴在北街上,你自己去看。” 老夫人气得发抖,“你这狗奴才!定是你找了个瞎眼耳聋的,抄错了!” “行了老夫人,”有宾客站出来给小厮打抱不平,“你抓着一个小厮骂有什么用。功劳簿上有没有你三个儿子的名字,你亲自去看看不就行了。” “肯定没有啊,要真有他们,吏部的人早就来了。” “什么人啊,大话说到前头,还首功,嘁,屁都没有。” 剩下的宾客也陆陆续续离开。 “亲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没有功劳就没有功劳,干什么要打肿脸充胖子呢?我们家甄珍嫁到你们家真是倒了大霉了。” “就是,跟你们做亲家,真是脸都丢尽了!” 老夫人只好不断地赔着笑脸,“别急别急,兴许是誊写的人写漏了或者是吏部搞错了。我儿在外交场上发了言的,怎样也有功劳的。” 但宾客们已经不信她的话,一个个带着鄙视离开了。 转眼院子里就只剩下樊家人。 “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没有樊哥的名字。” 魏璎抚着肚子,觉得越来越绝望。 原还指望着等樊程式立了功娶她,没想到又是一场空。而且如此一来,父亲更加不会认她。 “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我要看看,到底是哪个瞎眼的东西誊错了名字!” 老夫人仍然不信,非要去看个究竟。 三兄弟也不服气,跟着一起去北街。 “哎,但愿是搞错了吧。咱们家,再经不起折腾了。” 甄氏无奈道。 这一场宴席,把家里的银子花了个干净。要是没有赏赐,全家人都得喝稀粥过活。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老夫人和三兄弟铁青着脸回到家中。 甄氏几人一看便知道吏部的功劳簿上根本没有三兄弟的名字。 “怎会如此?其他人都有名字,怎的就我儿没有名字!” 老夫人坐在藤椅上,捶胸顿足, “那没进大殿的沈知韫都有功,还是首功!我儿在殿上发了言的,又是陛下钦点的后援团,怎么可能一点功劳都没有!定是吏部的人搞错了,要不就是沈氏跟吏部的官员勾结,抢了我儿都功劳!不行,我要去吏部,找他们要个说法!” 气急败坏的老夫人杵着手杖就要出去,甄氏拦住她不让她去,“母亲,这大半夜的,您能找谁说理去。依儿媳看,吏部没有给阿程他们论功,定是有原因的。我们还是不要自找麻烦。” 这段时间,甄氏被家里乱七八糟的事情折腾得心烦,不想再横生枝节。 袁氏一向是个胆小没主意的,但也同意甄氏的话,“吏部的官员我们一个都惹不起,万一惹恼他们,再给我们论个惩罚就不好了。” 第84章 我向着你 “呸!你们懂什么,那吏部跟沈知韫勾结,给她首功都不给我儿子立功。我樊家不能吃这样的哑巴亏! 老大老二,还有阿程,明天跟我一起去找吏部尚书,他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闹得陛下面前去,求陛下给我个公道!” 老夫人不依不饶, “哼,亏我还以为那沈知韫转了性,在陛下面前说好话给我儿争取机会。 现在知道了,那不知廉耻的女人就是故意如此,先是假装给我儿制造外交机会,后又联合勾结吏部,抢了我儿的功劳,让我儿受到此等侮辱!这个女人,日后休想再进我们家门!” 樊程式胸口发闷,不敢相信沈知韫会这么做。 但母亲这么肯定,这让他对沈知韫不得不产生怀疑。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气他跟魏璎有了孩子吗? “母亲,我跟您去吏部,我要听到吏部亲口承认跟沈氏有勾结。” 樊程式说道。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前程毁在不公平的交易里。 樊楼和樊冬青也同意一起吏部讨个说法。 * 沈府。 辩论结束后,文老爷子没有急着回到自己隐居的地方,而是决定在府中跟沈知韫住一段时间。 沈知韫自然是很高兴,亲手给老爷子收拾好了最宽敞最明亮的屋子,还准备了布料最软的被子,换洗衣物。桌椅,床榻,甚至窗户都是按照老爷子的喜好准备的梨花木的。 “我一个糟老头子,用不着这么多好东西。” 老爷子见沈知韫忙进忙出的出了一身汗,怪心疼的,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忙了大半天了,也不知道歇歇。” 沈知韫是一点不觉得累,“外祖,这不算什么,比在战场上轻松多了。” 说话间,老爷子的屋子都收拾好了。沈知韫便拉着老爷子在春暖阁的石凳上坐着乘凉。 “你这性子,跟文君一模一样。” 说起母亲,沈知韫心中酸涩。但她知道母亲并不后悔所做的每一个决定, “母亲像您,所以我这性子是随了您。” 老爷子抹了一把花白的胡子,笑起来,“哈哈哈,说得是,随了我这糟老头子。” “哎哟太傅,您可不是糟老头子!” 吏部尚书肖怀才满面春风进来。 老爷子和沈知韫起身迎接,“肖大人,老身都这把年纪,不是糟老头子是什么。” 肖尚书身后还跟着数个宫人,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陆陆续续进来, “太傅自谦了,您不光不是糟老头子,还是为夏国立了功的英雄呐。” “这是?” 老爷子指着宫人们陆陆续续抬进来的箱子。 肖尚书在二人面前展开功劳簿,道:“恭喜太傅,恭喜和乐公主,此番在与潘丽国的交涉中立了功。和乐公主是首功,太傅是二等功,这些都是陛下的赏赐。” 沈知韫瞧见了赏赐的物品,有上好玉如意一对,百匹丝绸,夜明珠一颗,金钗一对,还有好些奇珍异宝,粮食用品,辽东进贡的上好辽参。 “多谢陛下。” 沈知韫和老爷子行礼谢恩。 “肖大人,”谢恩后,沈知韫犹豫道,“此次外交,我并未参与,给我首功,我胜之不武。还请大人告知陛下收回成命。” 肖尚书闻言,回道: “和乐公主莫要这么想。此次与潘丽使臣的交涉能取得成功,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您向陛下献策,先是从容应对了潘丽使臣的诬陷,又是将他们的罪行公诸于各国,使我们获得各国支持。 若没有这些准备工作,此番外交也不会赢得这么漂亮。” “但毕竟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担心有心之人会觉得不公平。为避免别人说闲话,我宁愿不要这些赏赐。” 沈知韫说。虽说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但满城的风言风语听着也着实不舒服。 前段时间京都关于她休夫的各种传言让她不堪其扰。 肖尚书宽慰道:“和乐公主放心,吏部论功公平公正,是有依据的,没有偏向任何人。若是有人不服,本官自有办法以理服人。” “韫儿别怕,该是你的你就拿着,谁说闲话也不管用。外祖就守在你身边,我看谁敢说你坏话!” 老爷子心疼外孙女,如今沈家没人了,外面那些碎嘴子的定是明里暗里地嚼她舌根。要是沈知韫受了委屈,他一定第一个站出来给她讨公道。 沈知韫鼻子一酸,为外祖对她的疼爱,也为外祖都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却还要为她忧心, “韫儿不怕。该我的赏赐就是我的,谁也拿不走。” “对,这才是我的外孙女!” * 天色渐晚的时候,沈府热热闹闹地烤起了肉。 炭火旁,沈知韫身着便装,浓密的头发用一条银带简单束起。 她拿着长签,烤架上翻转着几串鲜红的辣牛肉,香气四溢。 “谁要吃这第一串辣牛肉?” 沈知韫笑着问道,火光映照下,整个人温柔无比。 “我要我要!” 话音未落,春风、琅牙等人都高高举起了手。 就在这时,一阵轻风拂过,只见一道黑影自院外飞身而入,落在沈知韫身旁。 顷刻间,沈知韫手里的烤串已经到了刚玄胤手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沈知韫微微一愣,皱眉,“你倒是一点不客气。” 玄胤咬了一口烤串,辣味与肉香充斥着口腔。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望向沈知韫的眼神更加温柔, “阿韫烤的肉,我自然是要抢的。” 沈知韫伸手要从他手里把烤肉抢回来,玄胤像是早有准备,顺势坐到文老爷子身边,“外祖,阿韫要抢我的肉吃。” 沈知韫叉腰质问:“到底是谁要抢谁的,你说清楚。” 玄胤委屈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自己问谁要吃的。我凭自己本事拿到的,自然就是我的了。” 老爷子轻咳一声,满脸和蔼的笑意,难得的没有向着沈知韫,“胤儿说得对,是他的。” 沈知韫嗔道:“外祖,我才是你的外孙女,您怎么不向着我?” 前一刻还在沈知韫面前得意忘形的玄胤又装起好人,把香喷喷的烤肉举到她面前, “阿韫你吃,我向着你。” 文老爷子:“???” 第85章 你敢把阿韫拦在外面试试 酒足饭饱之后,玄胤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沈知韫也难得的没有赶他。 两个人各自拎了一壶酒,坐在春暖阁的房檐上看星星。 “玄胤,” 喝了酒的沈知韫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云,像春日里初绽的桃花,娇艳欲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她仰面躺在屋檐上,唤他的名字。 “嗯?” 玄胤心里一动,盯着她的眼神异常温柔。他太喜欢听沈知韫唤他的名字了,比什么“青海王”好听多了。 “我还记得,十多年前你第一次到我们家的样子。你穿着绣了浮云的袍子,头发扎成了两个小髻,软软糯糯的,跟个包子似的。” 酒意微醺之下,沈知韫陷入久远的回忆里。 那段时间里,有父母,有哥哥,有玄胤,那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玄胤顺势在沈知韫身边躺下,鼻间是她发丝的清香,坏笑道:“我怎么记得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出落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软软糯糯跟包子一样的明明是阿韫。” 沈知韫瘪瘪嘴,侧头盯着他,“你记错了,我从小就是大美人儿。” “嗯,是很美。” 玄胤也侧头看她。 是真的很美。 她的眼睛闪着光,即便在黑夜里也不比天上的星辰逊色。 一时间,两个人只隔了咫尺的距离。混着酒香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扑在二人脸上,灼灼燃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四周也安静得出奇,只能听到二人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阿韫……” 玄胤的声音突然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我想……” 想守护你。 他剩下的话还没说得出口,沈知韫迷离的眼睛突然有了几分清明。 她压抑住内心的躁动,决绝地偏过头,“青海王可知,到你如今的位置,很多事并不是你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的。” 听得沈知韫的声音突然又变回平日里的疏离和冷漠,玄胤心下一沉,声音里有几分苦涩, “我知道。可这件事,我只想随心。” “偏偏这件事,青海王恐怕没办法随心。你身在高位,三十万青海军对你为首是瞻,朝中之人对你除了敬畏,还有忌惮。哪怕是宫中,眼红你手中权力的人也不在少数。所以,你的婚姻只会是一场政治权衡,你做不得主。” 玄胤有些吃惊。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不过也是,沈知韫那么冰雪聪明,这些局势,她自然是看得清楚的。 “不光是你,就连我,如今我统领西陵军马,又得陛下赏识,也势必会引得一些人的眼红。我的夫婿,可以是樊程式那样没有根基,没有大作为的男子,可以是拥有至高权力的皇家,也可以是任何一个寻常百姓,但绝不可以是同样手握重权的青海王。” “如果我就只是一个寻常百姓呢?我说过的,如果阿韫在外挣功名,我就在家作羹汤。” 玄胤微微勾了嘴角。黑夜里,他眸色幽深,看不清情绪。 沈知韫原以为那只是他调侃的一句话,却没想到他如此正经地又重复了一遍。 清风拂过,她的酒醒了一些,从屋檐上坐起,淡淡道:“有些担子一旦挑起来,哪有那么容易放下。如今陛下身体欠佳,朝中无数双眼睛盯着,只怕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来不小的震荡。你、我,还有我们各自手上的人马,都要为接下来的局势做准备,半点马虎不得。” 他们都明白。陛下身体有恙,后宫有人蠢蠢欲动。为稳定局势,他们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 玄胤也坐起来,无奈地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好不容易把你灌醉一回,你就不能别这么清醒,让我多占一会儿便宜吗?” 这个曾经无忧无虑,只知道跟在他屁股后边要糕点吃的小丫头,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翼翼?为了别人,为了陛下,为了家国忧心忧虑,就是不为她自己。 玄胤看着她,只觉得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一点一点揪起,心疼得厉害。 沈知韫嫣然一笑,拎起脚边还剩了一半的酒壶,伸手举在空中,调笑道:“你的酒量不行,灌不醉我。不过今日你若是想一醉方休,我奉陪到底。” “好啊。一醉方休,只做自己。” * 玄胤回到青海王府时,天已经大亮。 他带着一身醉意,许久未曾有这么放松自在过。 刚踏进王府门口,就听到馒头匆匆来报, “少爷,三婶夫人和婉儿小姐天刚亮就来了,等了您一会儿了。其实她们昨晚就来了,没等到您,今日一早又来了。” 玄胤俊眉微蹙,脚步没有停歇,“我不是同你说过,若是有人来找,就告诉他们我有要事外出,不能回府吗?” 馒头跟在玄胤后边,“我跟三婶夫人说了,请她们回周府等着,若是您回来了,我让人去请她们。可三婶夫人不依,非要一早来等您。” “她们在哪儿?” “楠院。” 楠院是玄胤歇息的院子,一般有客人来是不让他们去楠院等的。 玄胤皱眉看向馒头,馒头满脸委屈, “少爷,我跟她们说了,要等也要在会客厅等。可,可三婶夫人说她们不是客人,是您的亲人,自然要在楠院等。” “算了,下不为例。日后我再出门,楠院上锁,谁都不许进。” “那要是沈小姐来了,也不让她进吗?” 馒头一脸天真地问。 玄胤停下来,眸中射出一道寒光,“你敢把阿韫拦在外面试试。” 馒头果断缩了缩脖子,“不敢,试试就逝世。” 楠院,冉桂香如主人似的指挥着几个丫鬟小厮打扫卫生。 “你过来,把这口缸搬出去,都破了个口子,还放在这儿干嘛。这里是青海王府,又不是以前在青海的时候住的小破屋。” “这边儿这边儿,这么多落叶没看到啊?一点眼力劲儿没有。” “青海王要回来了,让你们炖的燕窝好了吗?燕窝和我亲手做的芙蓉糕味道是最搭配的。” 第86章 不用你的关心 玄胤脚步一滞,随后无奈地吐出一口气,勉强地弯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三婶。” 冉桂香听得玄胤的声音,刚才颐指气使的样子瞬间换上温柔慈祥的模样, “胤儿总算回来了。三婶见你这院子乱糟糟的,跟以前在青海的时候一样。三婶想啊,你现在是青海王了,跟从前不一样,这院子也得好好归置归置了。” 玄胤只笑笑,没说话。 冉桂香对他也算是有些养育之恩,她想折腾他的院子,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由着。 “哦对,那地方挺空的,三婶送你一盆铁树种上,你看怎么样?” 冉桂香当着诸多下人的面问。 刚才她指使着府中的下人,他们竟然对她爱搭不理的。她要让这些下人看看,连玄胤都听她的话,何况他们这些下人。 玄胤虽然心里并不大愿意,但也不便反对,只说了句“好。” 反正这青海王府这样大,大不了过几日再把铁树搬到别的院子里。 见玄胤同意,冉桂香高兴之余很快又有了新的主意, “还有院子正中的石凳,看着跟你这院子里的布景一点都不搭。三婶做主,把这石凳扔出去算了。你要想在院子里喝点茶,吃点糕点什么的,换上金丝楠木的桌椅最好……” “三婶,” 玄胤突然打断,语气温和但不容置喙,“我喜欢这石凳,不能扔。” 这石凳虽然不值钱,但却是按照春暖阁院子里的石凳一比一定制的。他喜欢得紧。 冉桂香万没有想到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玄胤竟会因为这几个丑凳子反对她,语气还这么生硬。 她一时间有些不自在。 “母亲,玄胤哥哥喜欢这石凳,你就别难为他了。” 端着精致餐盘的周婉儿从里屋出来,将一盘芙蓉糕放在石桌上, “玄胤哥哥,这是母亲一大早起来特意为你做的。婉儿听说你上次到我们家都没吃上,今天可一定得多吃点。” 有周婉儿解围,冉桂香便顺着台阶下来,“可不是,你玄胤哥哥最爱吃母亲做的芙蓉糕。你以前老是跟他抢,今日可不许了啊。” 周婉儿娇嗔,“母亲,我都多大了,哪里还会跟玄胤哥哥抢吃的。” “你多大也是个小孩子心性,母亲都担心你会嫁不出去。你说说你,除了你玄胤哥哥,还有哪个男人愿意娶你。” 周婉儿脸颊绯红,“母亲……” 玄胤站在原地,只觉得别扭又尴尬。 其实他不爱吃芙蓉糕,只因为在青海的时候物资匮乏,只有芙蓉糕的原料易得,他便常吃。 可能是因为这个,三婶便以为他爱吃芙蓉糕。 顿了顿,玄胤淡然道:“我是婉儿的哥哥,待婉儿到出嫁的年龄,我定会为她择一位好的夫君。” 这赤裸裸的拒绝让冉桂香和周婉儿都有些打脸,心里颇不是滋味。 这时,周婉儿闻到玄胤身上散发的酒味,又想到他一夜未归,便试探着问道: “玄胤哥哥昨夜跟友人喝酒去了吗?” 玄胤点头,“是的。” “是……男性友人吗?” 周婉儿又问。 玄胤没有回答,他不想回答周婉儿盘问似的问题,也不能透露太多,以免给沈知韫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看你这孩子,” 气氛有些尴尬,冉桂香及时圆场道,“你玄胤哥哥是正人君子,整晚未归,自然是跟男性友人一起把酒言欢,难不成还能跟女子在外厮混。” 她虽这么说,但从玄胤迟疑的目光中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玄胤蹙了蹙眉,“本王应该有自由出入,想见谁或者不见谁的权力吧。三婶,日后即便我是跟女子一起,也是正常交往,何故来的厮混。” 这话说得很客气了。 若不是顾着冉桂香对他有那么一点养育之恩,他不会这般好声好气同她说话。 只是冉桂香却仗着这份恩情无限向玄胤索取。 夜明珠,金银玉石,奇珍异宝……这些冉桂香想要的,玄胤都可以给她寻来,也并不觉得有什么。 但过分插手玄胤的生活,就有些让人反感了。 冉桂香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忙笑着改口道: “三婶年纪大了,老糊涂,竟连话都不会说了。我们家胤儿是正人君子,自然不会跟女子厮混。” 周婉儿心里隐隐不悦,“玄胤哥哥,我母亲也是关心你。如今你平定青海,又被陛下亲封为青海王,手握重权,外面肯定有不少狐狸精想勾引你,霸着你。那些狐狸精勾人的本事可……” “婉儿,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大家闺秀,怎可一口一个‘狐狸精’、‘勾引’这样的话随意评价他人。你也是女子,应该知道这些标签若是贴在了别的女子身上会给人带来多大的麻烦。” “玄胤哥哥,我也只是关心你,一时心急……” “若是以‘关心’之名就能随意指摘他人,那还是请三婶和婉儿妹妹收起这份关心。”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玄胤的态度很明确。 他不希望她们插手他的生活,更不允许她们诋毁他身边的人。 周婉儿有些难堪,伤了自尊,又觉得委屈。一席话堵在喉咙里,又说不出话来。 冉桂香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但到底年纪大些,承受力强些。她讪笑两声,抓起玄胤的手, “胤儿,你婉儿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虽说是关心你,但说的话总是不中听。日后,你们俩的日子还长着,你替三婶好好管着他,教她道理。” 这样的说辞,玄胤自然听得明白。 对方明里暗里要把他和周婉儿撮合到一起,这让他不胜其烦。 顿了顿,玄胤耐着性子道,“三婶说笑了,本王当婉儿如亲妹妹般,不会计较。再者日后要管着婉儿妹妹的是她的夫婿,教她道理的有学堂先生。本王哪有这个资格。” 这话就差直接把“拒绝”两个字说出来了,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 周婉儿无地自容地垂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