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的被梅心非叨扰,钱多两天都精神不振。这日听王管家说,与田野同时中榜的榜眼蓝和探花陈又来了,与田野在书房在说话,说是神情肃穆,不知道有什么事。
钱多有心前去听一听,宽慰一下,可想来她是个女子,不便过问男人们的事,真有什么事,也待到晚上问问田野吧。
王管家看钱多态度不积极,向她投了个异样的眼神,便退去了。
好在,雪终于住了,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白雪,万物银装素裹,看起来像个神奇的世界。
次日一早,头一回送孩子上去上学,两个孩子欢呼雀跃的,坐上小轿子,跟钱多挥手道别。钱多心里有点触动,有些难舍,待那轿子起动了,她这方已落下泪来。
田野悄然拥住了她,柔声安慰,“孩子们这么大了,只是去读书而已,我与东方先生面谈过了,他会照顾两个孩子的,娘子且莫再担心。”
钱多眼睛望着远去的轿子,许是这些天心里太堵,这方情一动,便热泪不停,“毕竟是头一天去,我做娘的哪能不牵挂,怕他们不适应,怕他们想家。”
田野轻轻笑,“娘子,有翠儿跟着呢。”
钱多吸了口气,这才抹了抹泪,点了点头,“嗯。”
“回去吧,冰天雪地的,别伤着身子。”田野拥着她走回院门。
“哦对了,相公,昨日听说蓝榜眼和陈探花与你一同回来,我懒于出门。不知所为何事?”钱多昨天把这个给忘了,连忙拿出来关心关心。
“哦……没什么,院里的一些事。”田野脸色隐隐有些异样,眼神闪躲。
钱多没有忽略他眼底的闪躲,但既然他不想说,定是怕她担忧,她也落得清闲,反正她现在也无心关心其他。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到的,“那,相公你要当心才好,朝里的事我不懂,可也知道太过复杂,你做事什么的要多多思量,有事和相信的人商量商量。”
田野深深地望住她,“娘子,有你这话为夫觉得很满足。”
钱多干笑了笑,低下头。
两人并肩而行。
“相公,你快去翰林院吧,今儿个送孩子们,已经有些耽搁,以后你就不要送他们了,别误了正事。”
“嗯。”田野应着,拉着她去房间。钱多帮着他穿好官服,又送他上轿出门,这才完成了这一早上的事情。
稍时,翠儿端了些点心来,两人就坐在窗前,有一搭没一搭着聊着天。
这么静静地呆着,钱多的眼皮子就要掉下来,翠儿见了,直道:“夫人,你困了,我扶你到床上歇会。”
钱多轻叹了口气,唉,无法,这些天,日日睡不好,被那个人打扰,每每他走后,她的情绪久久难以平
复。真是个惹人讨厌的人啊,本来这会儿早可以忘记他了,他还总是来提醒她,让她倍受煎熬。
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
“夫人……”翠儿已上前来扶她。
“哦,我自己去吧。没事。”她没七老八十的,不能一动就让丫环搀着。支起身子走回里间,她掀开被子,躺进了被窝。
可是你知道吧,有多奇怪,坐着的时候神思恍惚,似乎已经在半梦半醒中了,然而一窝进舒服的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任你眼睛紧闭,眼前还是清晰的显现出一个人的影子。越想抹去,他越清晰,像是与你对着干。
钱多忽的掀开被子,气呼呼地喘着气。身子明明乏的要死,脑子里却一片清明。气死了气死了!梅心非,你这个阴魂不散的讨债鬼!
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他的,一定是!可是,欠他的一定是钱朵不是她钱多,拜托老天你睁开眼,别再折磨她了!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站在外间的翠儿听得里面的动静,慌忙走进来,一脸的惊慌。
钱多这才注意到自己坐在床上老牛大喘气一般,虽然没有把心里的话吼出来,可是,也惊动了翠儿,连忙长吸了口气,慢慢把激动收回,“哦,没事,你忙去吧,我就做了个运动。”
翠儿眨了眨眼,有点狐疑,但看钱多没事,便也只得退出去了。
钱多气虚的倒下去,重又蒙上被子。
想他是很痛的感觉,她不愿想。可是……
可是……
两行清泪打湿了枕巾,她强忍着,还是控制不住,重重抽泣着,满腹的委屈……
这样子太可怕了,这要怎么才是个头啊。这样的感觉好痛,痛得想把自己放逐,如果实在不行,她还不如……不如……逼田野休了自己,然后跑到再也没有他的任何踪迹的地方,孤独老死……
田野,田野……
拳头颤抖着握起,心里,又想起最近忧愁满面的田野,她的心,揪着,田野……多么温暖的男人啊,她……她很想,呆在他身边,又近又远的看着他。这个要求,太奢侈了,她知道,太奢侈了。
不知不觉,竟也在愤恨郁闷中浑睡了数个时辰。
冬天就是容易过,这一天,就这么睡睡醒醒,吃吃饭,就到了傍晚。
孩子们回来了,是钱多这一天的唯一兴奋事,老早就在门口张望期盼,待看到那轿子回来,她欢喜地迎上去,从轿子里就接出了曼儿,连声问在学堂的情况,先生严不严,读书难不难,小朋友们相处的好不好……
一直抱到厅堂,两人还亲昵的分不开,嗲嗲的说个不停。一旁的豪儿都吃醋了,蹲到墙角画圈圈,“娘偏心,娘只疼曼儿……”
乐得曼
儿得意地咯咯笑,钱多笑嗔他,“你多大了,还要娘哄啊。”
豪儿一跳扑过来,“爹爹更大了,爹还要娘哄呢。”
钱多怔了怔,脸一红,“尽瞎说。”
“真的……娘,你也把我们当成曼儿嘛,我也想在娘怀里……”说着一头扎进来,弄得钱多哭笑不得,想到这毕竟是这个身体生出来的孩子,也只得无奈的笑着,搂着两个孩子安抚,“好了,你们俩啊,一天没有见了,娘也着实想你们……”说着说着,她觉得心虚了,以前,是谁无情的抛下两个孩子,还不止一次,她,真的是个虚伪的人。难怪她不能得到幸福。
呵。低下头,和两个孩子头抵头,额碰额。
以后的幸福,就拜托他们了。
“夫人,饭菜准备好了,现在吃么?”翠儿走过来询问。
钱多想了想,说:“等等相公吧。”
翠儿却说:“这两天老爷都回来的晚,恐怕少爷和小姐会饿。”
钱多这才点头,“好吧,把饭给相公留着,咱们开饭吧。”
许是今天白天未见孩子,钱多跟孩子们一直玩到天黑,最后一直照顾他们一个个睡去,这才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回房,懒得撑灯,直接梳洗了下,就着月光,躺床上了。
今晚的月光,很美。
钱多就这么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床纱,慢慢的眼皮有点懒了,刚要合眼,就觉得月光里暗影一闪,这种情况发生的多了,她尤其敏感,甚至会有预感了,不等那影儿闪过去,她已在同时坐了起来。
但是,这次那影儿似乎在跟她比速度,她刚坐起身,纱帐便被掀开,她张口就想骂,迎面却伸出两只手臂将她一搂,紧紧地按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多儿……多儿……我想你……太想你了……求求你告诉我,到底要我怎么做,怎么做你才能跟我走……”
钱多惊呆了,直到身子被他按压的有点闷痛,她才开始挣扎,“唔……放开……”
“不放,我不放……我不要再放手了,多儿,就算抢也要将你抢走……”这个人似乎疯了,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将怀里的钱多当枕头一样按到几乎窒息。
“我要憋死了。”钱多气鼓鼓地闷声说。
这个怀抱一滞,迅速松开了她,只是双手还是谨慎地紧箍着她的身体。钱多长吸了口气,直到胸口有点缓和了才抬起头,气虚地看着面前这个执着的让人无力的人,“梅大老板,你到底想干什么?”
梅心非惶惶的看着她,一脸诚恳认真,“多儿,不要抛下我,我们一起回梅府,我会好好疼你……”
“你又来了!”钱多头疼欲裂,伸手推他,他却不肯撒手,“起来,别再这儿发
神经了,你累不累?”
梅心非固执的摇摇头,“多儿,听我说,你也喜欢和我在一起的对不对?我不信你和我在一起不快乐,我们为什么要分开呢?”
钱多望着他,无奈地答:“是,以前是很快乐,那是因为我心里有误会,现在我明白了,再在一起只会痛苦。”
梅心非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又道:“你……你喜欢钱,我有很多,我可以给你花……”
钱多失笑,“我现在不需要了,我相公的俸禄够花的。”
“……那你到底要什么?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你好罗嗦。”
梅心非顿了顿,在她面前,缓缓蹲下来,仰起精致的小脸,巴巴地看着她,“我好好的想过了,也试过了,我想让阿莲喂我吃饭,但是吃不下去,我想让珊瑚服侍我睡觉,可是我不喜欢她身上的味道……”
“你跟别人睡了?”钱多的眼睛越来越红,阴森森地忍不住打断他。
梅心非浑身一滞,惊恐万状地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让她替我宽衣,但是受不了她的手碰到……”
钱多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随即一愣,她刚才怎么了?怎么能表现得这么激动,关她什么事?“你别说了,你的私事,我不想知道。”
“多儿……”梅心非乞求的小心地轻扯她的袖子,“只有你……只有你能在我身边,我受不了别的女人,谁都不行……多儿……”
“我还成了你御用的奴婢了。”钱多笑了笑。
“不是不是……我不会了,不会使唤你,我会好好待你的,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一定……”
钱多一瞪眼,他住了口,然后张着水汪汪的眼睛,楚楚可怜的看着她。
“唉,真受不了你!”钱多闭了闭眼,再看向他,“梅心非呀,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们不相爱,不相爱的男女,是不能够永远在一起的。”
梅心非睁大眼睛,一脸乖巧,“我们……相爱的呀,我很爱你的。”
钱多眼角跳了跳。
“多儿,我真的很爱你,我知道你有相公,所以不愿跟我走,你……你和他分开好吗?分开了跟我做夫妻,我们相亲相爱,永远在一起。这样,不好吗?多儿,你不想吗?”
钱多望着他的脸,他的眼睛,忽然间,心里开始冷却,一点一点的,最后眼中变得犀利,声音也低沉冷厉,“这些话谁教给你的?”
梅心非一震,惶恐的看着她,连连摇头,“没有。”
钱多冷笑,“你根本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梅心非有点心虚的缩了缩身子,眼神弱下来,“是我……是我把这些天……你的话反复的想了好多遍,我想通了……我知道你
是想……想……”
钱多一把将他推坐到地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要的是真爱,不是你的演戏。梅心非,你根本不懂这种爱,你拿什么来给我?所以,收手吧,我们不可能成为夫妻。”说完,她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迈出脚步,打算去开门。
然,梅心非却一把扑过来,不顾一切的抱住了她的双腿。
钱多惊愕了,低头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此时的梅心非,依然是从前的单纯无辜的脸,眼睛里却尽是坚定和决然,他没有看她,只是倔强地抱着她的腿,明明这么卑微的举动,他脸上却神奇的写着圣洁,“我不知道你要的爱是怎样,我只知道我想和你在一起,吃在一起,住在一起,时刻都不分开……”
“……”钱多要崩溃了,她气得脸红脖子粗,卯足了劲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咬牙切齿地道:“梅心非,你他妈的太自私了吧,因为你想,所以我就要配合你?因为你需要我,所以我要丢开相公孩子跟你走?你丫的想的太美了!”
梅心非凄怆的抬起头,任性的看着她,紧抿着唇不说话,可是就是死抱着她的腿,不肯松手。
钱多几乎要气哭了,“你到底是凭什么?凭什么要缠着我?我凭什么要伺候你?我有我的人生,我绝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傻呼呼的陪着你,我清醒了,我要自由,你凭什么这么霸道,凭什么掌控我的人生?你害得我还不够吗?你要看我死了才甘心吗?”
梅心非脸上终于有了动容,眼睛里先是呆滞,再是惊惶,“不……多儿……我怎么会害你呢?我把你含在嘴里都怕化了,你不在身边我好难过,多儿……我会给你自由的,我没别的要求啊,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陪着你,护着你,爱着你……”
“别提这个爱字!你不配!老娘没有空陪你玩过家家!你给我滚!”钱多不知怎么的,一下就火大了,弯下腰用力掰开他的手,然后立即又将他提将起来,双眼喷火的瞪着他,“上次我说什么?再来我就对你不客气!所以,你现在立即滚!滚!”
“多儿,不要……”他的声音哽咽着,脸色煞白。
钱多没有心慈手软,撕着他的衣服直到门口,开开门,用力一脚踹出门外,他扑通一声跌倒在地,瘦弱的身子像随时会碎掉一样颤动着,他斜扑在地上,粗重的呼着气,咳嗽着。
钱多眸子缩了缩,冷着脸走出门,正要张口对着地上的梅心非继续说绝裂的话,视线里却突然映出一个修长的人影,她一窒,一点一点的看过去。
田野像是风化了的人塑,冷峻的在月光下站着,静默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