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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又是一年春来时。

    渐渐变暖的天气,驱散了料峭的寒风,送来了温暖的气息,将无声的浓郁春意表现得似有声音般轰轰烈烈。隆冬已经过去,春日来的比往年要早一些。

    庭院里,身穿绿衣的女子看着院墙上萌芽的新叶,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她一边收着衣服一边哼着小曲。

    “宝儿,陈府送来的那些布料多出了些,你替我走一趟,把剩下的送回去”一个柔和的女声自屋内响起。

    此时住在庭院的主仆二人,正是当日毅然离开将军府的杜蓉蓉和宝儿。

    宝儿收好衣服进了屋“小姐,既然那布料是多余出来的,咱们自个儿留着就好了,为什么还要送回去?”。

    不大的卧房内,摆设极其简单,杜蓉蓉依然一身白衣长裙,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块还算不错的料子。

    “小姐”

    “宝儿,我们帮别人做做衣服,该拿的钱我一分不差的拿回来,你方才说的话,我就当做没有听到,下次你若再这么胡说,小姐可真要生气了”。

    宝儿无奈,走过去给她按了按肩膀“知道啦,我就随便一说,咱们再穷,也不能做那种事不是”。

    杜蓉蓉点点头,这才满意。

    说起穷,她们自从搬离将军府,日子一直不算太艰难,本以为可以到一个离那人远远的地方,谁知机缘巧合下宝儿出门竟碰到了白墨尘,自此以后,他每隔几日都会来一次,主要还是因为她的眼睛,若不是白墨尘,她的眼睛也不会好的这么快,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可这两年来,也渐渐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起初她也拒绝过,可想想似乎已经没有那个必要再去顾忌了,以后的日子最重要,她现在哪都去不了,除了靠自己别无它法。

    宝儿笑嘻嘻的接过杜蓉蓉手里布料“那宝儿这就去好了,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吗,宝儿出门买了一并带回来”。

    杜蓉蓉偏头想了想,随即摇摇头“应该是没有,前天张婶给的菜还有些,不用买了,你去吧,路上小心点,快去快回”。

    宝儿应了一声,拿着衣服出了门。

    杜蓉蓉走到床边把晾干的衣服叠了起来,正打算放进柜子里,就听到了院外的脚步声,自从失明之后,她的耳朵就变得异常的敏感,听声音也非常准,她迅速的放好衣服,转身向外走去。

    刚一开门,就看到白墨尘站在门外,她微微惊奇,前些日子不是刚来过的么“师父,蓉蓉的眼睛没什么大碍了,银子还有一些”。

    白墨尘已经脱下了他那身时常穿在身上的墨色长袍,一身儒衫在身,倒真有几分书生相。见杜蓉蓉这么说,本来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了开来,他轻声叹了口气“你啊,为师没事就不能多来看看你么,如今你的眼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为师也是时候离开了”。

    杜蓉蓉觉得这个时候还被人这么关心着,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听闻白墨尘的话,她愣了愣“那您以后是不来了吗?”

    白墨尘进了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嗯,为师趁着还能动,云游云游四海去,顺便给你们找个师娘”。

    杜蓉蓉笑了起来“那也挺好”。

    白墨尘点点头,笑容却为达眼底,似乎有话要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师父有心事?”杜蓉蓉问。

    白墨尘点点头,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脸严肃的看着她“为师是有心事,但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该不该说”。

    杜蓉蓉也被他说的紧张起来,她蹙紧秀眉“不管什么事,只要师父吩咐的,蓉蓉能帮上的都尽力去办”。

    白墨尘看着她半晌,最后重重的叹了口气“为师说了怕你承受不住”。

    杜蓉蓉心里咯噔了一下,脑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她胸口有些发闷,也许不是她想的那样的,那人的命那样大。

    “以筠时日不多了”

    “……”

    白墨尘一边说着,眼眶也红了起来,撑着额头的手微微发抖“我想留下来陪她几日,谁知她却不肯,说不想面对这样的生离死别,她最后唯一的心愿便是再见你一面,好孩子,就当师父求你了,去看看她吧,哪怕远远地一眼就好”。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病倒?

    “什么病?师父连蓉蓉的眼睛都能治好,那她呢?”杜蓉蓉觉得有什么已经脱离身体。

    白墨尘哽咽着说道“不治之症”。

    不治之症?!

    杜蓉蓉呆怔住,脸上有凉凉的东西掉了下来,心仿佛被什么掏空了一样。那人活的好好地,她可以安心离开,走的再远,至少两人还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那人不好,她又怎么可以,怎么能?

    白墨尘垂着眼睛装模作样的抹了抹眼泪,瞟了一眼瞬间跟失了魂儿一样的杜蓉蓉,他勾了勾唇,既然走,就走的了无牵挂些,省的他一边找女人一边还有担心自己的两个徒儿哪个突然要死不活了。尤其是眼前这个,她的以筠哦,可真是吃了不少苦,那病虽不致死,却不是做了假的,相思病么,可不是不治之症!

    白墨尘这次是真走了,可害苦了某些人,宝儿一回来找遍了几个屋子都没有看到自家小姐,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连柜子都翻过了。

    杜蓉蓉并没有搬离多远,本来是出了广阳城的,因为要医治眼睛,硬是在白墨尘的要求下搬了回来,在城郊置的院子,和王以筠的一东一西,虽然不远,但也不近,宝儿找遍了屋子才在桌底下看到了一张字条,若不是跟了杜蓉蓉许多年,此刻这字条上的字她定是看不出来,潦草的字迹显示出主人急躁的心情,她有多久没有见过自家小姐这样写字了,应该是头一次吧。

    *

    偌大的院子,和她的小院子比起来,不知要空寂了多少,连棵树植都没有,这要到夏日连个乘凉的地方都没有,杜蓉蓉看着空无一人的院落,心中的恐慌更甚,她竟然怕就这么再也见不到那人。她活着怎么都好,可真要是那样的话,她简直不敢想。

    杜蓉蓉是循着白墨尘所说的来的,两年未见那人,此刻心中喷涌而出的思念另她措手不及,她从来不知道除了家中的爹爹,还会有这么一个人让她如此在意,在意到整个心都在隐隐作痛,她怕,没有一刻这么的让她害怕。

    她刚走到主屋的门外,就听到里面传出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她几乎是抖着双手去推开的那扇门。

    屋内的人伴随着咳嗽,语调沙哑的不成样子“不是让你去好好睡一觉吗,怎么又起来了”。

    杜蓉蓉向前走了几步,看到了靠坐在床上的人,都这个模样了,怎么还在看书?她想都没想,走过去一把夺下了那人手中的书,扔到了一旁。

    王以筠呆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回过神后可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在杜蓉蓉以为她要说什么的时候,她却果断干脆的闭上了眼,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人是要干什么?

    “王以筠”

    她一定是在做梦,蓉蓉已经走了,已经走了。王以筠一边想着,眼泪顺着眼角就滑了下来,她闭着眼,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着,最后可能觉得眼泪太多,索性把脸都埋进了被子里。

    杜蓉蓉坐在床边看着痛哭失声的人,她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这人其实是有多么脆弱,因为她的拒绝,她几乎放下了一切的尊严,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

    “以筠,我是蓉蓉,我回来了,你看看我”杜蓉蓉此刻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那个罪魁祸首都是她杜蓉蓉。

    王以筠用双手捧着脸,眼泪顺着指缝流的更加汹涌,她摇着头“不,你不是,蓉蓉她不爱我,她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杜蓉蓉再也忍不住,伸手用力的抱住她,眼泪也不住的往下掉“不走了,我以后不走了,你别这个样子,好不好,我难受”。

    两人不知道这样抱了多久,杜蓉蓉想起白墨尘说的话,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她终于看清楚自己的心时,她们却要面对天人永隔的可能。

    “以筠”

    “……恩”

    “我是蓉蓉”

    “恩”

    “我的眼睛恢复的差不多了”

    “恩”

    “你哪里不舒服?”

    “……”她哪里都不舒服!

    “以筠,我们去看病好不好?”

    “……”王以筠松开手,怔怔的看着她,什么病?

    杜蓉蓉心中更急“不能再拖了,师父说你是不治之症,我不信,上次我们跳下悬崖你都没事,这次也可以顺利度过的对不对,以筠,我们可以一起去寻医,总有办法的”。

    王以筠看着她一脸焦急,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什么?”

    “将军,药我买回来”莫然推开门就走了进来,当看到坐在床边的杜蓉蓉时,他脚下的步子及时的刹住了,连叫什么都忘了。

    王以筠总算全部回过魂来,她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喉咙上下动了动,又眨眨眼,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杜蓉蓉起身接过莫然手中的药,拿在鼻尖闻了闻,她跟着白墨尘也学了不少医术,谈不上多精通,可是这味药她往鼻尖一放就闻出来了,这分明是补药,还有一味是治风寒的。

    “她平时就喝这个吗?”杜蓉蓉问。

    莫然愣愣的点点头,不然呢?

    “莫然,你也是懂医的,你知道这药对她毫无帮助吧?”杜蓉蓉又问。

    莫然反射性的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对症下药,没错啊”。

    杜蓉蓉转身去看王以筠“这到底怎么回事?”

    王以筠沉浸在喜悦中,仰着笑脸看她“什么怎么回事?”

    “小姐,老夫人醒了,说要你陪她出去走走”月娥踏着轻快的脚步走了进来,刚要说点别的,看到杜蓉蓉的脸时,还是不大不小的惊叫了一声,随即跑了出去。

    杜蓉蓉看着王以筠的目光带着复杂,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

    莫然见情况不对,识时务的退了出去,还不忘带上门。

    王以筠看着站着杜蓉蓉,她眼睛一瞬不瞬的放在她身上,生怕下一刻她就会突然消失不见,所有的理智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全部毁于一旦,溃不成军。

    “以筠,你得的什么病?”

    王以筠撩起被子走下床,拉着她走到床边坐下,手紧紧的握着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谢谢你能回来看我”。

    “你得的是什么病?”

    王以筠现在心情好,她问什么她就答什么“没什么大病,只是前阵出了次门,感染了风寒,最近身子不怎么好而已”。

    杜蓉蓉垂下眼帘,掩下许多思绪,“师父告诉我你患了不治之症,所以我就来了”。

    王以筠愣了愣,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心中却暗道,难得师父她老人家做了回好事,日后他养老的事她勉强包了。

    见杜蓉蓉垂着头不说话,王以筠紧张起来,这丫头脾气倔,被人骗了,一生气又要走该如何是好?

    “蓉蓉,这事我真不知道,师父他,简直太过分了”王以筠一本正经的说道。

    杜蓉蓉看她一眼“以筠,你变了”

    啊?!“哪变了?”

    杜蓉蓉摇摇头“不知道,感觉你怪怪的,总之,没事就好”。

    王以筠扳过她的身子“你不走了是不是?”

    杜蓉蓉一脸奇怪的看着她“你怎么了?我都还没有说什么”

    王以筠承认,她现在是有点沉不住气,两年了,这两年她是怎么过的?她再清楚不过,每隔几日便让莫然去打听,得知白墨尘在医治她的眼睛并且恢复了不少,她高兴的整夜睡不着,简直就像那眼瞎的是她一样。

    杜蓉蓉没说话,刚起身就被王以筠从身后抱住“你去哪?”

    杜蓉蓉不习惯她这样,原来她和王以筠都是相敬如宾,偶尔碰下小手,她都得脸红半天,她终于知道她哪里变了。

    “我去给你熬药,你放心,我不走了”

    “恩?”

    “以筠,就算老夫人这里不说什么,但是我必须经过我爹爹的认可,我娘走得早,我不能让爹爹伤心,他就我这么一个女儿,你明白的”

    王以筠松开她,正色道“我知道,这件事我会处理,只要你”

    杜蓉蓉不等她说完就把手心放到她的唇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们都是做儿女的,你知道该怎么做的,我们应该尊重他们”。

    王以筠点头,她现在或许有点明白了,蓉蓉拒绝她,或许和杜老爷有关系,不过,杜老爷的话,还是问问母亲该怎么办。